申 奇
(四川大学 艺术学院,四川 成都 610200)
从卢米埃尔兄弟第一次用摄像机记录火车进站的电影艺术源起开始,世界电影的发展经历了多个阶段。而在电影本体不断演进与技术水平不断提升的洪流之中,一种划时代的观念在影像实践之中被提了出来——蒙太奇。
蒙太奇是俄语“montage”的音译,用简单的话语表述,实际上,就是我们所俗称的剪辑。而在蒙太奇的实践运用之中,越来越多的电影人通过自我艺术创造与创新性的镜头组接,逐渐由点及面地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蒙太奇体系。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象征蒙太奇、心理蒙太奇等,相信对于影视有所了解的观者对这些名词不会陌生。而在众多的蒙太奇手法之中,有一种独特的剪接方式在理论研究与影视实践之中少被我们提及,但其存在从客观上构成了影视艺术的空间组合概念。这种蒙太奇艺术的表现形式,即是在影视美术领域占有重要地位的符号化概念——场景蒙太奇。
场景蒙太奇是影视美术中一种特有的思维方式,其主要概念指的是场景之间的分切与组合拼接。本文将以实际的影片为例,着重从场景蒙太奇的角度解读西班牙悬疑电影《消失的爱人》中典型的环境塑造与镜头组接,并通过实例分析探寻场景蒙太奇在当代电影工业制作之中的重要地位。
在《看不见的客人》的片头,影片利用夜内城市外景的拼接,以多个空镜头,辅以悬疑感十足的音响垫乐,意图营造一种紧张而富有悬念的环境氛围。随着一个女人的下车入楼,镜头从外景实景转切至内景实景,以主观引导的方式,并通过电梯等道具,将环境逐步深入,直至到达故事的主要发生地:男主人公多里亚的房间——一个完全的内景实景环境,一个室内空间。这种场景调度的模式在众多影片中被加以使用,现已成为一种流程化的电影美学与转接模式。
随着女律师与多里亚对话的展开,开始出现以记忆为载体的闪回镜头,环境再次由内景切换至外景实景。通过多次相似的镜头组接,影片快速地将现实与过去的双线叙事拼接起来,还原回忆场面,使影片的悬疑感和紧张感再次提升。
之后便是贯穿全片现实线的一种对话式的正反打镜头,再推至屋内全景,不仅有强大的叙事功能,更使观众获得更加真切的视听效果,使影片艺术感提升。意想不到的,一个黑屏过渡,将现实环境拉回过去,切回多里亚的回忆片段,实现了现实和过去双重时空的双线叙事。在过去线中,从车内到车外的场景转移始于丹尼尔与一对男女的车祸,而车祸所造成的丹尼尔的死亡也推动场景从公路外景到夜内湖边的外景实景拼接。在沉车之后,男主抱头忏悔带来一个巧妙地向现实的转场。此时的过去场景切换为女主劳拉的故事线,故事开始在过去线上呈现双线叙事,实际上是一种交叉蒙太奇的运用。此时的场景不断地在多个环境中切换。当劳拉来到丹尼尔父母的家中维修车辆时,外景场景以及显示景象不断切换。之后在丹尼尔父母家中内景实景的故事发展以女主为主线。直至女主开车离开,影片才又转变为以男主人公为叙事线的环境。公司,天台,家庭,外景内景以及实景虚景的穿插应用,使观者进入回忆世界。突然出现的律师活动,使我们从回忆抽离出来,将人拉回现实,重新以第三人称视角重新审视影片中的案件。视角切换与时空切换依据旁白与故事线的推进进行牵引,使场景的拼接过渡自然,为整个影片的流畅度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影片中,场景与环境不断在过去与现实这两个时空之间的切换,打破了原有的时间线。通过叙事结构的改变,影片的场景与环境分切也被处理得十分复杂而细致,使整部影片的节奏更加紧张,人物性格也在镜头的环切下表现出旗帜鲜明的差异性。
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多里亚出席颁奖晚会后,与丹尼尔父亲假冒记者之间的谈话。而最精彩的场景拼接莫过于丹尼尔父亲将打火机扔向水池,画面通过激起的水花直接拼接到沉入水下的汽车与丹尼尔,这一场景,从侧面折射出的是其身为人父的一种愤怒和男主的不安与掩饰。这个精彩的场景拼接也将叙事引向了下一个阶段——从两段案件的关系入手,探讨两起凶杀案存在的内在逻辑关系。
此时,影片插入了目击司机的勒索桥段,再次将影片视角拉回到过去,并使案件一步步趋近所谓的“真相”。从火车到室外,从电梯到楼道,再从走廊到房间,场景跟随主人公的行动不断切换,从外景到内景,环境一步步趋近封闭空间,且此段场景拼接速度快,组接流畅,给观众带来不同寻常的观感。直至丹尼尔父亲在酒店房间的出现,将案件分析再次推向高潮,而此刻构图的光线运用也让人称奇。多种蒙太奇手法的组合运用,塑造了影片的悬念与视听特色,是对于电影剪辑艺术的集成与创新,而场景蒙太奇通过这种组合手段的辅助,更是起到了剧情推进与叙事积淀的作用,从视觉化与内核传达两个层面使影片的完整度达到一个极高的高度。
剧情发展与场景切换的相辅相成,通过氛围塑造,使观众跟随女律师的谎言编织,与影片的主角多里亚一起慢慢跳入了整个圈套。之后的影片开始站在丹尼尔父亲的视点上,通过他的个人行动实现场景的自由切换,再通过现实中内景实景的交叉推理,使影片叙事更加丰富。而下一场的场景切换可谓精妙,通过一种假设式的人物形象对调,快速以新的方式闪回回忆中的多个场景,强化了环境与情节对观众的冲击力,形成影片的一个视听高潮,而故事的真正真相也即将浮出水面。通过男主人公变态的行径,场景不断再现,以场景环境和人物动作为载体,凸显和揭露了多里亚阴暗的人物内心与近乎变态的逃罪行为,继而将男主与女律师的猜忌与反猜忌推向情节线的高潮。
在二人言辞激烈的对峙阶段,摄像机跟随女律师的行动而行动,此时的人物关系的强弱也发生了巧妙变化,女律师自此正式成为现实时空里的场面人物。通过人物的主观镜头,影片环境切换至楼外向内视的外景,镜头逐渐从多里亚的房间拉远,再迅速拼接为向丹尼尔父亲所处的对层房间的推近镜头,再拼接为丹尼尔父亲所处房间的内景,巧妙凸显了两方人物的对峙关系,使气氛更加紧张,也使限制与反限制的人物关系更加明晰。此时的场景切换,对下一步的情节突转作了很好的铺垫与伏笔,可以说影片的情节推动是全然离不开场景拼接的。
终于,在女律师的重压下,多里亚掉进圈套,承认杀害了自己的情妇劳拉。而此时影片的一个画面则颇具深度与美学价值:女律师处于屏幕左侧,被嵌套至一个鱼缸里,人物形象发生形变,就好像在昭示着即将发生的人物突变;而多里亚则处在画面右侧,人物虚化,好像体现着秘密已被掏空的无力与空虚,而整个画面的前景则是一部正在响铃的电话。是谁打的电话?观众的好奇心被突如其来的插曲完全吸引。
律师的电话打破了现实时空的单一场景,随着女律师的离开,场景的拼接便在律师、男主、女律师三个人之间来回切换,紧张感进一步加剧。剧情的高潮,同时也是场景切换的高潮,发生在多里亚发现自己的秘密已全部落入女律师口中之后。彼时的女律师,已来到了丹尼尔父亲的房间中,二人拥抱,女律师撕下面具与伪装,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丹尼尔的母亲。这一切,多里亚都尽收眼底。两方人物的场景切换,不仅使整个案件真相大白,更使男主与丹尼尔父亲两方人物的地位与立场发生戏剧性反转,丹尼尔父母彻底掌握了控制权。突然,敲门声传来,真正的女律师——古德曼律师出现,多里亚明白了一切。同一时段的另一场景中,丹尼尔父亲已拿起录音笔中的录音,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看不见的客人》虽然在现实的时空中仅仅经历了几个简单的内景与街景,甚至主要情节均发生在一个简单的房间之中,但影片通过多角度的记忆回溯,将许多外景画面与人物臆想中的虚拟画面拼接起来,且分切得细致精妙而不破碎,将一个较单一的情节线表现得复杂而悬疑性十足。而影片通过对场景蒙太奇手法的多次使用,从场景拼接的角度,利用其独特的艺术价值与艺术作用,将影片的吸引力提升到一个更高的高度。而影片中亦有许多精妙的构图与光影关系运用,黄金分割和前后景的运用在影片中屡见不鲜。因此,从场景蒙太奇和影视美学的角度考虑,不论是对整体影片画面风格的塑造还是对情节发展的推进作用考虑,这部影片无疑是一部值得中国电影产业与创作者借鉴和学习的佳作。
在现当代的影视剧作中,场景蒙太奇几乎在各门类的创作实践里都有应用。短视频、微视频、中视频、综艺剪辑,抑或是电影本体,其场景切换之中艺术手法的使用均是对于场景蒙太奇这一先进理念的二次创造与丰富拓展。场景的切换、环境的跳跃,创作者用近乎无痕的顺畅镜头设计和跳跃式剪辑,以不同的手法勾勒出了一种特殊的视觉效果。而正是这样一个又一个思维个体与艺术创作者,在无形之中丰富了现当代影视的表达手段与视觉艺术呈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