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萍
(云南艺术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4)
传承人现在分为国家级、省级、州级、县级共四级,这些不同等级的传承人因级别差异享受着不同待遇。那么传承人的任命会有利于引导地方民众对当地传统文化的重视,但也有可能引起文化的阶层化。笔者对此也有疑惑之处,故希望能通过从大理白族大本曲“今”与“昔”的传承研究来寻找答案。
对于大本曲“今”与“昔”的传承研究,“昔”是指过去,笔者限定的时间是1976 年至2004 年中国加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今”是指现在,时间限定于2004 年至今。其原因是1976 年以前,大本曲传承研究的资料文献较少,文献受到了严重破坏,所以将大本曲的传承方式的研究开始点定在1976年后。其次,本文的大本曲传承方式对比研究,主要是研究非遗前后大本曲的传承方式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及参与到大本曲传承中的政府、传承人、以及大理民众的角色变化,所以将2004 年中国加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时间定为此次研究“今”与“昔”的分界点。
白族大本曲作为白族音乐文化中的典型代表,主要流行于洱海一带,并辐射到凤仪县、宾川县、邓川县等地区。大本曲作为大理白族民间特有的说唱艺术,其音乐体系为“三腔、九板、十八调”,主要在本主节、火把节、婚丧嫁娶、民间祭祀活动中表演,它以动态的方式和白族民众的生活交织在一起。
白族大本曲的音乐体系是“三腔、九板、十八调”,主要流行于大理境内的洱海一带,不同地区的大本曲内部音乐文化景观存在一定的差异。“三腔”在民间有着不同的说法:一般是指高、中、低三腔,即唱腔在音域上的变化,大本曲的三腔是演唱艺人分别以三弦的老弦、中弦、子弦来定腔的唱腔;另一种说法则是以大理市为中心,分为“南腔”“北腔”“海东腔”三大艺术流派,细分“三腔”,其中“南腔”的风格较为典雅别致,“北腔”风格相对比较粗犷豪迈,“海东腔”则比较质朴自然。白族大本曲的唱腔属曲牌体唱腔,曲牌联缀形成套曲。三腔的伴奏乐器为本地制作的“平头三弦”,并且三腔的伴奏并不是纯粹跟腔,而是在跟腔的同时合理运用高音和弹奏手法的变化,烘托出与曲本情节相对应的气氛,即兴的空间较大。大本曲的“九板”是指常用的九个基本腔调,分别为“正板”“赶板”“跪板”“高腔”“小哭板”“大哭板”“阴阳板”“边板”“平板”。“九板”常用于表现大本曲中的喜、怒、哀、乐、惊、慌、恐、怨、悲等各种情绪,但同一个板在表现不同情绪时也会有差别,并不是简单套用。以大哭板为例,哭板运用在亲人离世时的悲痛与身体不适时的难过是不一样的,这是根据曲本的故事情节来合理运用的。“十八调”则是用于辅助情绪的各种曲牌,包括老麻雀调、新麻雀调、螃蟹调、打渔调、泥鳅调、蜂采蜜、放羊调、朝山调,阴阳调、问魂调、拜佛调、对经调、道情调、花子调、家谱调、花谱调、思乡岭和祭奠调。
白族大本曲的传承方式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多样的,并且随着近代大本曲艺人半职业性质的普遍出现,大本曲的传承方式开始由家传从艺到拜师学艺,甚至有的是因自身喜爱大本曲从而开始自学。
大本曲艺人的传承方式与中国其他民间音乐的传承方式基本相同,主要有家传从艺、拜师学艺、自学成才三种方式。
家传从艺,是指有血缘关系的家族中长辈从事大本曲的演唱,由长辈采用口传心授的方式教授晚辈。家传从艺的优势在于晚辈生于大本曲艺术氛围的家庭中,从小耳濡目染,家族中的曲本听得多,大多数都能哼上几句,而且能跟随长辈登台的机会也相对较多,这有利于大本曲艺人舞台经验的积累。如1954 年大本曲艺人李丽,是知名大本曲艺人李明章的女儿,这是大本曲家传从艺的例子,更是大本曲发展一个里程碑。
拜师学艺,是指伴随着大本曲艺人半职业性质的出现和大本曲成为群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文化娱乐生活,有部分人出于对大本曲的喜爱或是想从事大本曲演唱这个职业,开始向大本曲艺人拜师求艺。由于大本曲艺人半农半艺的特点,故徒弟不能常年在师傅家中学习大本曲的各方面知识,双方只能相约在空闲时间进行面授教学。学习地点一般在艺人家中,学习内容包括大本曲的理论知识、唱腔、读写“汉字记白音”的曲本、表演艺术。
自学成才,有的艺人最初只是一个“大本曲迷”,经常到现场多听多看,通过“灌耳音”悄悄学习。他们不拘于只向一位艺人学习,而是广纳博采,在听完现场以后会谦虚地向演唱艺人请教。自学成才的艺人家庭环境、职业、经济状况一般都不错,平时也喜爱收集曲本、录音带等,有机会便在家中、朋友聚会、田边等场合进行娱乐性的演唱。
大本曲当下最为“流行”的传承方式是非遗传习所传承和非遗进校园两种,两种方式既相互关联而又有区别。其中,两种方式的首要任务除了“传承”大本曲以外,还有“传播”大本曲,建立大本曲更为广泛的民众基础。
国务院2005 年发布《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制定“国家+省+市+县”共四级保护体系。2020 年,大本曲被列入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大本曲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习所肩负着不可或缺的保护和传承工作。
关于大本曲的传习所现有的是:“大理州大本曲南腔传习所”“大理花上花白族大本曲传习所”“湾桥镇云峰村艺辉白族大本曲传习所”“大理市白族大本曲海东腔杨振华传习所”。这些传习所的创办人都为大本曲的传承人,他们以老师带徒弟的形式教授大本曲的唱腔、表演,三弦弹奏技巧,并承办了多期“白族大本曲艺术人才培训班”,免费为大理市大本曲爱好者提供了学习大本曲的历史发展和演唱技巧的机会。非物质文化遗产大本曲的传承所除了长期收徒弟以外,传承人还对大本曲的曲本进行收集、整理、编创,并且一直致力于改进三弦的制作工艺。传习所将大本曲的曲目进行录音保存,将大本曲的非遗资料进行数字化整理,这不失为一种极其有效的传承,并为广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者和大本曲的爱好者提供了广阔的交流学习平台。
以“白族大本曲”为非遗进校园代表的东门完小,于2020 年被大理州非遗保护中心认定为“非遗示范学校”。笔者以大理古城东门完小大本曲“进校园”为例,分析当下大本曲进校园的现状。
首先,东门完小大本曲课程的开发。2019年10月,由大理州非遗保护中心牵头,集合非遗传承人、学校教师、本地专家成立了“大理非遗课程开发”工作小组。在非遗保护工作者组织下,结合大本曲非遗传承人专业指导以及前期学校教师试点教学经验,系统开发大本曲非遗教育资源库,内容涵盖大本曲的基础知识、演变历史、艺术特色、音像资料,并编写大本曲的校本教材《白族大本曲》,使大本曲在校园传承中“有章可循,有典可依”。
其次,“非遗传承人+专职教师”构建非遗教学新组合。作为传授主体的大本曲非遗传承人对课堂的整体掌控能力及与学生沟通交流的能力较为欠缺,这就容易降低学生的体验效果,削弱学生的好奇心和积极性。在东门完小大本曲进校园的教学工作中,采取“非遗传承人+专职教师”的双教师课堂教学组合,在保障教学效果的同时,又能让大本曲传承人和专职教师相互学习,为进一步培养同时掌握非遗技能及教学能力的融合型非遗教师探索新路径。
最后“听—看—议—练”构建大本曲学习新模式。艺术技巧的传承与传统文化课程教学模式有一定差异,东门完小在实际非遗教学过程中,总结凝练出“听—看—议—练”的学习模式。在听的环节,分为“听在日常”以及“听在课堂”。在看的环节,日常观看教学资料库中的视频资料,课堂上再由大本曲传承人带领,系统观看现场演奏,逐步掌握演唱形式、表情、动作、眼神、手势等。在议的环节中,师生共同讨论,探索学习方法和规律,大本曲传承人点拨学习要领。之后在老师的指导下,让学生模仿练习,一边指导、一边矫正,完成所有教学计划,实现所有教学目标。
笔者将大本曲过去的传承方式与现在的传承方式进行梳理,主要是为剖析大本曲文化空间中政府、传承人、大理民众三者在传承中角色的变化。
通过对大本曲过去的传承方式进行梳理后,我们发现其主要角色更多的是“传承人”和“大理民众”,政府主要是负责收集整理大本曲的资料,例如在大理州州志上都能查询到关于大本曲的信息。传承人在过去被称为“大本曲艺人”,而大本曲艺人半职业的性质决定他们在大本曲的传承中充当的是大本曲“供给者、劳动者”的角色,在有需要他们的场合时便会受邀出面表演,平时更多是农民身份。而大理民众的角色是大本曲的“消费者”,当在特定场合需要“消费”大本曲时,便会邀请大本曲艺人表演。那么倒推回来就是大本曲艺人因有大理民众的需求而具有了“消费市场”,但却因为“消费市场”具有时间特定性,例如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时等,所以大本曲艺人只是兼职的“供给者”或“劳动者”角色。总的来说,二者在大本曲“市场”上是特定的供求关系。而政府则是大本曲发展后面那只“无形的手”,主要负责调控与引导大本曲演唱内容的核心价值取向,并“暗中”保护大本曲,将大本曲的曲本进行收集、整理、归档。
今天,大本曲被列为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其中,非遗传承人是从“过去”的大本曲艺人中挑选出来。而非遗传承人是特指经国务院文化行政部门认定的,承担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传承保护责任,具有公认的代表性、权威性与影响力的传承人。所以大本曲传承人在“现在”的大本曲文化空间中是“标杆”的角色,并且部分“标杆”从兼职开始转化为全职。而政府与大理民众的角色本质与过去一样,但政府多了一份去寻找和审核“标杆”的“差事”,并给予了大本曲传承人这个“标杆”政策与经济上的最大支持。
总的来说,通过经济组织、社会关系角色来解释,就是大本曲的文化空间可看作是一个“市场”,传承人是“市场”里的供给者或劳动者、大理民众是消费者、政府是那只无形调控与引导大本曲演唱内容核心价值取向并对其保护做出巨大贡献的手,其三者的角色不论是在大本曲“过去”还是“现在”的传承中都没有发生改变。
首先,“政府、传承人、大理民众”三者在大本曲“今”与“昔”的传承中角色没有改变,既然角色没有发生变化,那么我们是在大本曲传承这条老路上穿新鞋,并且今天的传承方式更加多样化以及全面化。以大理东门完小为例,“非遗传承人+专职教师”非遗教学新模式,除了能够让大本曲课堂更具乡土性,最主要的是能够因材施教,更符合学生的学习方式及学习需求。那么,东门完小非遗进校园这种方式的传承在于学校大本曲课程常态化后,激发了多少局内人身份的当地学生对大本曲的兴趣,并往后长期学习大本曲。而大理东门完小的学生在往后选择长期学习大本曲前,由于已经受过学校大本曲的教育,他们更能全面了解大本曲各个流派的特点,也更能从中选择自己喜欢和适合自己的唱腔。
其次,大本曲传承人在“今”与“昔”都是大本曲传承的核心力量,这股核心力量的内部有不同的流派,各个流派中又有其各自流派的代表人物,代表人物不论是在表演上还是对大本曲的贡献上都受到了大理民众的认可,而今天大本曲的非遗传承人认定,也是基于之前大本曲艺人在表演等方面具有公认的代表性、权威性与影响力来认定的。并不是非遗传承人的认定让其具有权威性,而是他们本身已经被公认为大本曲的代表性人物。换句话说,正是因为他们公认的权威性才使得他们被认定为大本曲的传承人,这句话是站在传承人在成为传承人之前所处境遇思考后的结论。
将大本曲“今”与“昔”的传承方式进行比较,可以发现其传承方式虽出现新花样,但探其本质发现,在大本曲的传承过程中,政府、传承人、大理民众三者的角色未发生变化还愈加完善。我们究其原因是“现在”大本曲非遗传承人一旦被政府文化部门认定,就意味着其被确立为一个新的社会角色,并从法律、制度层面明确规定了这一职业角色的权利与义务,即《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以及大理州制定的相关法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