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脱贫攻坚战中第三次分配发挥了积极作用,在下一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后脱贫时代,第三次分配不仅要补充和优化初次分配与再分配,而且,在促进共同富裕方面更加任重道远。事实上,中国正在从以物质文明增长为主要目标的传统社会,逐渐转向为以第三次分配为历史契机培育高水平精神追求的美好新社会。然而面对实践的飞速发展,现有理论却存在明显不足,尽管当下学界正热议第三次分配促进共同富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是从哲理视角出发厘清并诠释其内在逻辑的研究则显得极为薄弱,实质是对其背后的中国特色慈善理论思考的不足,且存在着制约政策与制度进一步改革的可能。因而,需要聚焦以慈善事业为主体的第三次分配,深入探讨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哲学根基到底是什么,其科学性何在。
当前中国发展逻辑的转变势必带来慈善逻辑的改变。在脱贫攻坚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之前,慈善的理念与实践很多是围绕扶贫济困展开,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慈善实践也应该转换新的时代内涵。因此,需要积极寻求新的理论支持,特别是需要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思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理论的核心价值。坚持问题导向会发现,传统慈善理论脱胎于农业文明,核心是基于怜悯、同情,但小康社会建成之后,基于怜悯、同情的捐赠将不是以新生代为主体的捐赠主流。
从历程上看,基于共享理念的中国特色慈善理论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几经起落并历经多轮的理论探讨。从学科领域上看,“共享”也经历了从单纯的经济伦理到政治理念指导下全新慈善理念的转变。共享不是简单的富人财富向弱势人群的转移,而是有其丰富的内涵,不仅包括共享发展的成果,也包括在第三次分配过程中,双方都能够从中受益,能够创造共享价值。当前,要厘清中国特色慈善理论,了解第三次分配就显得至关重要。分析已有的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数据库(CNKI)文献数据,我们可以看到“第三次分配”的出现是在改革开放的积极引导下形成的。在1990年之前,国内就已经对“第三次分配”一词进行了研究,但是彼时的“第三次分配”在内涵上与今天差别甚大,更多的是对原有计划经济模式的尝试,比如,它关注的是“关于国家与国有企业利润分配方案的探索”。
从作为一种新的现代经济伦理的具体提出上看,第三次分配是由经济学家厉以宁先生针对中国经济发展各阶段社会主要矛盾与未来经济改革走势而率先提出,它属于中国本土知识界的一种理论自觉与创新。早在1991年《论共同富裕的经济发展道路》一文中,厉以宁先生就首次提出道德力量是“影响收入分配的第三种力量”。1994年,在其出版的《股份制与现代市场经济》一书中进一步明确了第三次分配的动因与实现路径,“第三次分配,即在道德力量作用之下的收入分配,与个人的信念、社会责任心或对某种事业的感情有关,基本上不涉及政府的调节行为,也与政府的强制无关”。今天所研究的第三次分配的概念也起源于此。但是,这时的慈善事业还没有真正扎根中国改革实践,也由于国内相应经济体制转轨的困难,使得第三次分配并未引起关注且逐渐陷入沉寂。
2002年党的十六大召开后,随着科学发展观指导下“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提出,国内有关第三次分配探讨的声音逐渐增多,因此在2006年左右,迎来了国内第一次围绕第三次分配进行热议的小高峰。此间,公共物品、捐赠机制、爱心、基金会、社会工作者、NGO等概念以及关于财税制度等相关法律与机制的探讨逐渐进入第三次分配的研究视野。国内有关社会组织与公益慈善的理论探讨也由此蓬勃兴起,但同时,针对西方公共管理理论作为一种“舶来品”,有学者专门强调“中国社会组织的发展不应当以西方国家的公民社会理论为指导”,“应当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与社会、政党与群众的关系理论为指导”。为了更好地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事业,人们开始重视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分析工具思考其核心原则。
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治理理念,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我们的方向就是让每个人获得发展自我和奉献社会的机会。2015年十八届五中全会,党中央明确提出共享发展理念。2019年十九届四中全会,“第三次分配”载入《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20年8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经济社会领域专家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以“共建共治共享”作为原则为开拓中国社会治理的新局面指明了方向。尤其是,2021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指出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以促进共同富裕。这一系列政策文件表明,国家已经在上层建筑、顶层设计方面明确了要在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总框架之下指导中国的慈善实践,而且不同于西方的慈善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要以共享理念为指引以服务、促进、指向共同富裕。
目前,中国特色慈善事业的发展与改革方兴未艾,整体上,理论界对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思考也才逐渐展开。尽管研究者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的核心价值与理论构建的研究还偏薄弱,持有的观点与视角也不同,但是仍然能够从中获得思想的启迪。
在以马克思主义为分析工具的若干基础理论的研究中,比如,蔡晓良、余娴丽认为,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超越了西方社会组织理论,中国社会组织发展要以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为指导。徐俊峰、葛杨整理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共享思想,强调了它消除资本主义“人的异化”逻辑起点、私有制扬弃的逻辑内核与多层次的共享形态。彭柏林则从志愿服务的视角给出了共享伦理的三个基本要求:人民利益至上、尊重人民的主体性、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纪晓光从管理哲学层面将社会共享发展的核心诉求界定为“发展正义和分配正义”。马立志则从马克思公共性思想出发,将共享视为重要的公共性价值。
聚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自身,学界已有的研究数量较少。王婴、唐钧立足于世界慈善史,以此提出一般的慈善—福利模式,并通过比较欧陆、香港、美国等慈善模式的不同,取各家之长总结归纳出有中国特色的混合慈善模式。彭柏林、陈东利认为着眼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治理方面积累的经验,可以从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立场,党建引领的治理路径,培育和践行核心价值观的价值观导引方式,全方位多维度的外部监管机制,“三位一体”的内部治理模式等五个方面加以把握。王宁认为可以基于“公共善”的慈善爱国思想,以此建构中国特色慈善文化理论体系。
在其他的相关研究中,比如,面对慈善的发展如何解决资本逻辑下对人的异化,卢德之则提出人类文明的共同方向在于共享,这也应该成为资本的新目标,尤其是,21世纪是一个必须用共享治理资本的时代,而慈善则是共享发展的重要途径。谭泓不仅认同慈善是共享发展的重要途径,而且认为需要从促进城乡、地区与民族共享发展,促进阶层之间理解、互助与共享发展,完善国家治理体系促进共享发展等三个维度,把握新时代慈善事业与共享发展之间的内在关联。刘建武则着眼于习近平共享发展思想的完整体系,认为它包含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和渐进共享,不仅回答了共享的覆盖面与基本内容,而且回答了实现共享的基本途径和具体进程。郑功成甚至明确提出要让慈善成为共享发展的长久稳定机制。
总体而言,广义上的“第三次分配其实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分配范畴,延伸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它着眼的是人的需求层次与全面发展。从狭义上看,以第三次分配为代表的中国特色慈善更多聚焦于分配如何在起点、过程与结果三个情境中进一步实现公平性与正义性。而“共享”作为一种新发展理念之下的全新原则,它与第三次分配、共同富裕之间的交叉研究涉及领域众多,必然具有不小的理论难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落实共享发展是一门大学问”。归纳发现,强调公平正义是共享的核心与认为慈善事业是促进共享发展的重要途径与机制的观点,为大多数学者们所普遍认同,但仍需进一步破题。此外,面对已有的文献研究少且不够深入透彻的现状,有学者也开始积极回应,“没有科学的理念,不可能有合理的慈善制度安排,也不可能促成慈善事业大发展。”因此,为推进研究需要深化对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思考与论证。
阐明基于共享理念的中国特色慈善理论,需要把握如下三个核心概念:
一是共享理念。指向公平正义的共享理念古已有之,但不同生产力水平决定了共享的内涵与时代特征不同。区别于西方慈善指向的“改良主义”,本文所研究的以第三次分配为代表的中国特色慈善理论所基于的共享理念,属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共享思想。它既非农业文明时期的朴素共享,也不是工业文明时期的资本虚假性共享,它是对共产主义社会理想的扎实迈进,是立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以全民共建共治共享为特征的一种新理念。具体来看,共享理念强调的是创造共享价值,各利益相关方都能够从中获益,包括捐赠方在第三次分配过程中实现自身的价值。习近平明确指出,共享理念的实质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的是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要求。据此可以得出共享理念的两个基本要素:“以人民为中心”与“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此外,共享理念还包含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渐进共享,这四个方面是相互贯通的,要整体理解和把握。
二是第三次分配。第三次分配作为中国经济社会创新的一个重要实践范畴,广义上看是基于对人的存在的总体性思考,狭义上看则是专指慈善捐赠与志愿服务,当然后者是从前者中脱胎而来。因此,需注意第三次分配具有的丰富内涵与特征,对此学者们都积极贡献出自己的理论智慧,比如,王名等主张不应将第三次分配窄化为公益慈善这一狭窄领域和慈善组织单一主体,而应扩展其内涵,将之界定为丰裕社会的财富流向如何适应个体精神追求并达成人民美好生活的命题。这种从人的需求与存在出发的研究视角,也为我们对共享理念进行哲学阐释提供了极大的启示。
三是共同富裕。这是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最终归旨。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述中,尽管没有给出共同富裕的基本定义,但是却给出了共产主义总的指导原则。结合中国国情,学者们进一步丰富了马克思的伟大构想,比如邱海平认为,共同富裕的实现有其物质前提与制度前提,同时,还具有实现的历史性。李实、詹鹏则进一步认为,需要围绕“人的全面发展”理解共同富裕内涵。走进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精髓并结合国情世情指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从内容上看,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要分阶段促进共同富裕。
区别于西方慈善只是对社会痼疾进行“改良”而不能“治本”,中国特色慈善理论坚持以共享理念作为核心价值以此助力共同富裕。纵观东西方哲学史中的共享思想,不论是中国的“天下大同”构想与利他主义传统,还是西方从正义论、社会契约论、功利主义等视角探讨,都往往停留于一种美好向往而科学性不足。换言之“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自马克思主义诞生,历史与逻辑一致的问题得到了根本解决,共享理念作为一个有现实依据的社会意识,它如同以往一切观念一样并不具备独立的历史,事实上,它们都是客观物质生产活动的产物与生产力水平的反映。自此,共享理念就不再是一种理论“隐喻”,更不是福利国家理论共享观的“翻版”,实际上它来自马克思对社会历史规律的科学揭示,在现实性上是能引领以第三次分配为代表的中国特色慈善事业,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正确价值取向。
哲学史上,人如何创造生活和历史即“人的存在”,始终是哲学家与社会学家探索的永恒主题。面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异化问题,费尔巴哈明确了哲学的时代使命与命题,强调“人和自然、人和人的统一是哲学的最高原则”与“人是感性对象性的存在物与人的共同体存在是同一个命题。”马克思继承了这一思想并将自己的哲学定位于“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同时,他还在唯物史观的奠基之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现实的人”作为自己哲学的基本出发点,以此探讨人类生存之道的纾困。当然,不论是“社会的人类”还是“现实的人”,都是马克思哲学出发点的不同表达。考察社会历史形态的变迁,马克思认为“原子化”或“孤立”的个体本身是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必然产物,“社会的人类”或“现实的个人”作为感性实在,一方面饱受资本主义的“异化”之苦,另一方面,又不满足于现存境遇并蕴藏自我完善的内在的普遍超越性,是这两个方面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
不同于马克思以哲学革命作为推动社会历史进步的起点,恩格斯直接从现实的苦难出发去寻找历史规律以破除异化。通过对《各个政党的立场》《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伦敦来信》《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等系列文章,恩格斯不仅先于马克思认识到无产阶级是破除异化实现社会变革的先进的社会力量,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提出了“两个和解”的宝贵思想,即通过“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从根本上为超越资本主义异化提供了理论方向。之后,马克思在“异化批判的经典篇章”——《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也表达了对这一观点的重视,提出了“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
“两个和解”思想表达的是,个体的存在既不可能在单独、孤立、对立的状态下自给自足,同时,这种社会各阶层之间的“鸿沟”与“张力”还会进一步扩大并抑制人的个性张扬。因此,只有共享才能促进真正的共同体的实现,只有“人类本身的和解”,个人才能构建起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现实前提。所以,尽管马克思、恩格斯没有直接对共享的论述,但是通过对其哲学精髓的把握,不难发现,“共享”是其主义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从根本上说,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功绩在于促成了世界历史的实现,给人类带来了全球化文明,但另一方面,又由于私有制对道德等一切文明的践踏形成人类各阶级新的疏离,从而使现代丰富的物质文明等进步成果无法真正成为人的全面发展的条件。因此,为了更好的个性解放和社会解放,不仅仅需要通过“社会从私有财产中解放出来”来克服异化,更为关键的是,人类迫切需要新的共享理念来拒绝这种社会困境。
不同于马克思所处的资本主义早期,当代资本主义已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重大变化——从现代进入了后现代。正如德国哲学家、社会学家和政治理论家马尔库塞所预见的那样,进入资本主义后现代社会,最为典型的特征在于企业在维持当前市场和未来市场的前提下,再通过防不胜防的广告渗透人为性地制造各种虚假需求,从而开辟出非本真市场并将这种市场开发到极致。在以虚假需求扩大市场的时代,这种异化的生产目的之下,整个社会的生产无计划性和处于缓解或延缓经济危机的需要,已经使当前需求市场和未来需求市场被“寅吃卯粮”提前“榨干”。因而,资本家再也没有其他市场可“攻城略地”,所以,后现代社会(后物质时代)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真正的最后阶段,即对人的最后的“异化”。可以认为,这一时代比以往一切时代更加接近真正的全面的共享的实现。因此,马克思主义的共享观在内涵上已经超出了罗尔斯的分配正义、福利国家理论的共享,它所指向的人的解放的彻底性是基于生产自身的逻辑。因为,“一切划时代的体系的真正的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的需要而形成起来的。”
在这一阶段,资本主义生产和虚假市场扩张的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生产虚假需求是其典型特征。而作为本真需求的对立面——虚假需求的过度开发,使得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的自杀、精神疾病的患病率激增。同时,消费主义带动一切领域的商业化,以医疗消费主义为例,谋取利益的过度医疗已经偏离了医疗为人的健康服务的初衷。以精神病学为代表的医疗技术进步,不光没有使问题得到解决,不体现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不致力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反而成了一种非政治化的社会控制系统,帮助现代社会的阶级关系合法化。所以,此类技术进步与人类文明进步之间不堪忍受的反差,使得人们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下不能承受这种“有物质却不幸福”的巨大落差。正如学者所指出,“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占支配地位的知识经济时代,社会和世界存在大量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人因此而产生焦虑和烦的感受。而过度忙、焦虑、烦在日本等国经常出现‘劳累死’或自杀正是不自由的表征,是异化加深的表现。”
资本主义后现代社会的到来,一方面是出现亟待解决的有效需求不足等现象,另一方面,企业家们又不得不拼命抢占未来市场、大搞超前消费、制造非本真市场和远超实体经济的虚拟经济,并制造了空前的精神痛苦。从根本上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已经容纳不了这样强大的生产力,总要以这样或那样的异化方式表现出来,不光无产阶级,资产阶级本身也深受其害。最新研究也表明,附着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上的慈善反而会深深的加剧这种不平等。正是基于这一点,要实现对最后异化的打破,人类只有以共同富裕作为现代化的方向,而实现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共享,才是对人最后的“异化”的真正解决。
正如学者所指出的,“要用超越经济学的社会理性、人文理性和价值理性来面对第三次分配,要站在比资源配置和财富分配更高的维度上来探寻第三次分配”。通过以上分析,不难看出共享理念的真正价值在于对资本异化的全面摆脱,它已经远远超出了公平分配的狭小范围,并上升为一种人从“存有”转为“存在”的时代新理念。而且,共享引领以第三次分配为代表的中国特色慈善事业最终实现共同富裕,为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定根本基础,是不容忽视的历史趋势。基于以上思考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回应,为什么中国“文化与制度”的二元结构依然也能推动独具中国特色的慈善道路。因为,马克思在肯定费尔巴哈的“宗教和唯心主义哲学是人的存在及其精神活动的异化”,同时还进一步指出“‘宗教感情’本身是社会的产物”。而共享理念背后本身是对客观历史规律的遵循,作为一种精神追求它也能赋予人崇高、超越个体生命有限的精神状态,因此能够抵御资本“拜物教”从而彰显社会主义慈善的时代价值。
特别是,十九大报告对当前中国的社会主要矛盾给出了科学的判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对此,党中央提出了“共建共治共享”的应对之策。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当前中国推出以第三次分配为代表的中国特色慈善,它既不能单纯依靠政府推动,也不能仅局限于高收入人群和企业的捐赠,更不是二者之间的博弈,而是一种精神文明的自觉。它的最低目标是有效缓解社会矛盾和维持社会稳定,但更多的是社会主义体制下独有的共享理念,旨在提升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激发社会新的活力,助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因此,它必然是以人民为主体的新时代的“民众的大联合”,并最终服务于人民。事实上,以共享理念促成人民成为中国特色慈善的主体,本质上契合了马克思主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的立场与观点。这与中国共产党一贯的方针政策也是契合的,即“依靠群众则一切困难能够克服,任何强敌能够战胜,离开群众则将一事无成。”只有人民成为第三次分配的主力军,那么,慈善文明才能真正地从自发走向自为。
当然,马克思还曾经指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如果,共享理念不能真实有效的引领好以第三次分配为代表的中国特色慈善,那么,其在社会形态意义上指向促进共同富裕最终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可能性就会被质疑,甚至,其真理性与科学性也会被解构。因此,面临中国慈善事业孱弱的局面,共享理念应该在制度保障、实践机制、文化观念等关键领域发力,为共享理念引领第三次分配进而以第三次分配夯实共享理念,二者形成良性循环最终迈进全面共享提供基础性保障。只有这样才是辩证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慈善的否定性论述。事实上,马克思、恩格斯所批判的只是附着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上,资产阶级的剥削远远大于施舍的虚伪慈善行为,马、恩并没有否定一般的慈善行为,反而高度赞扬了作为社会绝大多数的无产阶级之间无私的帮助,同时,对于具体的资产阶级个人所搞的慈善也给予过不同的评价,譬如恩格斯就曾在《反杜林论》里致敬欧文,他认为“转向共产主义是欧文一生中的转折点。当他还只是一个慈善家的时候,他所获得的只是财富、赞扬、尊敬和荣誉。”事实上,欧文也正是从慈善走向共产主义的实践先驱。
共同富裕不仅是中华民族的美好愿景,也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更是中华民族现代化道路的唯一选择。为了早日实现这一宏伟目标,需要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当前第三次分配的关键是努力促成慈善事业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相适应。除了进一步加强基础性哲理研究,以理性认知夯实高尚的情感获得,使以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为关键的中国特色慈善促进共同富裕的路径更好呈现,同时,还需注意中国特色慈善事业仍然处于起步发展阶段,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理论研究的滞后,因为“没有成熟的理论,就不可能成就伟大的事业。”因此,需要尝试系统地回答基于共享理念的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整体架构,厘清其与传统慈善理论、西方慈善理论的不同之处,使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慈善理论更好地服务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
从理论来源上,中国特色慈善理论可以认为是对中、西、马的综合集成。首先,在中华五千年的漫长文明史中,传统慈善文化蕴含着对“善”本身的丰富思考。比如,相对于西方慈善文化强烈的宗教神学情怀与本体论设定,以及在人论上主张社会达尔文主义与反对特权的平民主义(实际上平民主义也是基督教精神的一个方面),中华文化始终以“天地坐标”、“内在超越”、“罪己”、“自律”作为支撑善行的本体论与人论,以此为自我慈善哲学的根本基石。在此之上,中华慈善文化逐渐形成了追求“大仁”“以万物为一体”“人者天地之心”“反物竞天择”“反功利主义”等的核心价值观。此外,除了这些中华民族代代相传的蕴含着朴素唯物论与人本主义色彩的价值理念,融入中华文明的佛教也以“因缘业报说”强调止恶从善进而丰富了社会伦理的内涵,为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生长奠定了良好的社会根基。
其次,走向现代化的中国特色慈善理论,也积极借鉴了西方慈善理论的精华。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成熟,西方现代慈善已经不再仅仅停留于基督教“原罪说”,而是将慈善上升到公民的社会责任,在维护现有社会制度的前提下,已经形成了由宗教信仰、社会文化、财税制度三者之间的稳定的“慈善生态圈”。而且,总体上在新公共管理革命的影响之下,西方国家积极壮大各类社会组织,并通过各类扶持和监管措施促进慈善事业健康发展,使得现代慈善组织的发展也日趋成熟,从而不断对社会力量放权赋能,为社会问题的解决提供多元化、个性化、创新化的方式和方法。这些都为中国特色慈善事业的现代化、规范化、专业化转型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最后,除了以中华传统慈善文明为“根”,以西方慈善文明为“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理论也是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之下的文明成果。它是新时代贯彻“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实现“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不断激发社会活力的重要方法。早在1996年,学界就开始关注并研讨“慈善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组成部分”,认识到弘扬慈善、实践慈善在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阶段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而且,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形成的中国特色慈善,所基于的共享理念不仅可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关系变革中抵制资本“拜物教”实现先富带动后富的基本遵循,而且还是立足更高与更长远的价值评估,认为“自利与利他”之所以成为矛盾范畴,本质还在在于私有制的社会历史条件。
在共性上,中国特色慈善理论与传统慈善理论、西方慈善理论都遵循一般的慈善规律,即具有相同的心理机制,都是出于对同类困难的感同身受或者是基于良好的社会反馈作为心理激励、实现自我价值。同时,它们也都以自愿、自主、非营利性作为慈善的基本原则。但是,还需注意的是,由于经济基础的不同,中国特色慈善理论与传统慈善理论、西方慈善理论所遵循的社会机制差别巨大。从根本宗旨上看,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魂”在于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为此,国内学者还进一步强调,“中国的慈善事业必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有机组成部分,必定要服从和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与发展,这应当是中国慈善事业有别于他国慈善事业的最主要的区别,也是促进中国慈善事业健康持续发展的根本前提。”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从根本宗旨上看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其背后的理论依据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人民史观,承认历史首先是人民群众的历史也是中国特色慈善理论的基本前提。因为,在生产力当中,“劳动者……是生产力诸因素中最重要和最活跃的要素”,也是“生产力要素中唯一能动的因素”,是任何社会都不能脱离的和得以建立与发展的基本阶级。为此,恩格斯专门强调,“这个阶级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必要的”。西方发达国家的历史也表明,不以人民为根本服务对象,通过富裕群体对弱势群体的慈善救助可以在一时缩小贫富差距,但是并不能实现共同富裕。从这一点就能理解为什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理论的目的、动力、方式、路径需要时时贯彻“人民性”。事实上,“让广大人民群众共享改革发展成果,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
具体来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理论既不同于欧洲福利国家加教会慈善的模式,也不同于美国“宗教+财团+个人”的公益模式,初衷就是为了维护资本主义制度,譬如,卡耐基的“财富的福音”也是在这双重压力下经过深思熟虑的维护现有制度的道路。事实上,中国特色慈善理论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在共享理念引领之下践行社会主义慈善资源的分配方向,以先富带后富不断弥合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张力,其指导下慈善事业始终服务于社会主义建设的大局。在汶川地震、脱贫攻坚、抗疫保卫、抗洪支援的第一线都有各类社会组织的积极投入,只要人民需要的地方都有志愿者无私奉献的身影。
中国特色慈善理论不是简单的“古为今用”,也非机械的“洋为中用”,是区别于传统慈善理论、西方慈善理论的新发展,其中一个典型的特征就在于它实施的主导力量始终是坚持党的领导。其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中国的各类慈善组织必须在党委领导下积极开展工作。当然,中国政府慈善事业并非“行政代替社会”,不是单纯停留于管控,而是积极引导其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体事业。这既是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在要求,也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积极运用。现实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始终坚持党的领导,因为“始终同人民在一起,为人民利益而奋斗,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同其他政党的根本区别。”所以,中国主导社会道义的力量必须是作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而西方慈善道义的主导者更多的是财富的掌控者。
不仅如此,中国特色慈善理论从实施的主导力量上看始终坚持党的领导,还进一步说明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征程中,主导社会道义的力量的合法性在于其对社会历史前进规律的遵循,而不是源于财富的多少。事实上,党中央高瞻远瞩抓住了历史规律,抓住了共同富裕这一历史的主流,为中国特色慈善事业平稳、合理、有序的发展奠定了最根本的基础。具体而言,中国特色慈善理论需要始终坚持党的领导,还是建立在对社会历史规律内在机理的把握之上,即实现了对历史发展的基础和根本原因、历史发展主体及主观能动性、历史活动前进的方向及范围、历史的合力及价值评判标准等几个维度的科学认知,而这些都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理论优势。习近平总书记也专门强调,“只有按历史规律办事,我们才能无往而不胜。”基于以上分析,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慈善理论内在的决定性逻辑,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此外,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特色慈善理论从实施的主导力量上始终坚持党的领导,进一步看,还特别需要注重以习近平同志关于发展慈善事业的论述为指引,才能始终保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同时,积极发挥党建引领社会组织健康发展的关键作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本身也是激发社会组织内在活力的基本前提。只有坚持好这一点,才能确保当前各类慈善群体,一方面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缩小贫富差距,在物质财富方面助力共同富裕,另一方面链接与汇集各类社会资源,在精神财富方面同样助推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