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吉伟 周晓博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自2000年迈克尔·哈特(Michael Hardt)和安东尼奥·奈格里(Antonio Negri)的《帝国》出版以来,他们的理论就一直是相关学界研究的热点。哈特和奈格里提出的帝国不同于帝国主义,它是一种无疆域的、分散的、网状的主权形式。与帝国相适应的生产方式的变化就是传统的工业劳动向非物质劳动的转变。哈特和奈格里看到伴随着第三产业的兴起,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出现了新变化,即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主要以信息、情感和服务等为代表的非物质劳动主导社会生产。非物质劳动使劳动与价值变得不可测量,“诸众”(Multitude,也译作大众)取代无产阶级成为未来社会变革的主体。
西方学者对哈特和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存在不同的看法,一些学者赞同这一理论,更多的学者则认为其存在重大缺陷。大卫·卡姆菲尔德(David Camfield)、斯蒂文·汤姆斯(Steven Toms)、乔治·卡芬茨(George Caffentzis)、保罗·汤普森(Paul Thompson)、尼克·戴尔·威瑟福德(Nick Dyer-Witheford)等人从劳动、价值和阶级划分的角度,试图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出发对哈特和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展开批判。本文主要评述这些学者关于哈特和奈格里“非物质劳动”理论的研究。科学分析卡姆菲尔德等学者的观点,有助于我们全面了解西方学术界关于“非物质劳动”理论的研究成果,从而深化对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的认识。
哈特和奈格里认为,在后工业社会作为非物质劳动的“生命政治生产显然不局限于一个有明确开始和结束的工作日。因此,它无法衡量,而且它产生的价值超过了资本所能获得的”
,而马克思的理论是工业时代的理论,并不适用于后工业时代的一系列新变化,以劳动时间为单位衡量价值的价值规律已不再适用。因此,哈特和奈格里认为需要发展一套新的价值理论去解释当今社会生产方式的变化。在他们看来,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生命政治产品往往趋向于超越所有的量化评估,并采取共同的形式,这些形式很容易被分享,也很难作为私有财产加以控制。” 卡姆菲尔德等学者认为哈特和奈格里所谓的“可测量性危机”主要是由于他们对“劳动时间界限变得模糊”的错误认识以及对价值、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错误理解。卡姆菲尔德等学者认为哈特和奈格里回避了劳动时间是价值的量的尺度,这是其理论中的重要缺陷。马克思关注的是社会生产的形式,提出了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重要概念。虽然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工作时间与非工作时间的界限看起来变得模糊,但就价值创造而言,“工人所经历的工作时间和非工作时间之间界限的模糊与价值生产无关。价值不是由具体劳动产生的,商品的价值大小取决于生产商品所需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
哈特和奈格里对劳动价值论的明确否定,也使他们否定剩余价值理论。倘若他们这个论点被人们接受,“这意味着,所有的行动,因为主观的,不可估量的和生命政治的,也是创造性的,所有的行动都是定义为价值的创造。根据这一理论,破坏性活动,如胡乱的涂鸦,主观上可以归为艺术,是一种价值创造活动。” 这样一来,有效和无效劳动便没有区别,破坏性活动变成了创造价值的活动。卡芬茨指出,“哈特和奈格里认为通过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确定价值的机制可能是无用的,但它们在从谷歌到血汗工厂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实际运作中仍然有效。”哈特和奈格里否定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源于他们不理解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表达的抽象劳动的观点。在科雷明和罗伯茨看来,如果哈特和奈格里继续讨论《资本论》中的内容,便可以清楚地了解马克思对抽象劳动的描述。“事实上,马克思清楚地陈述了他关于这一点的分析,直到现在:我们知道了价值的量的尺度。这就是劳动时间。”
从《资本论》的结构看,马克思讨论商品生产和价值形式特指的是抽象劳动的资本主义形式。他在《资本论》前三章中的讨论为后来展开更全面的分析奠定了基础,从中得出商品形式并把这种形式嵌入到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中。哈特和奈格里却坚持认为《资本论》的前三章代表着马克思关于价值的主要论断,忽视了马克思对其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进一步发展的分析,“将马克思的价值理论简单化为一种关于个体具体劳动的数量的陈述” 。造成“不可测量”的主要原因是工作时间的延长。工作时间界限的模糊并非把休闲的非工作时间抹除了,而是“工作的时间却在不断扩大,把生活时间推向了更深的层次”
。非物质劳动下价值的测量不再依靠劳动时间,主要是由于非物质劳动时间上的不确定性。卡芬茨认为哈特和奈格里实际上混淆了具体劳动时间和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在价值与劳动时间的关系中,个人的具体劳动时间可能高于或低于商品的价值,即生产商品所需的“正常”劳动时间,因此它不能准确地衡量抽象劳动的大小。这是因为“客观的时钟时间和劳动时间绝不相同。商品的价值取决于‘在特定社会正常生产条件下生产任何使用价值所需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以及该社会普遍存在的平均技能水平和劳动强度。” 在特定劳动过程中个人的具体劳动时间并不能准确衡量价值的大小。斯塔诺斯塔认为,劳动的价值是可表现又不可表现的统一。商品本身并不是哈特和奈格里所说的那样由抽象劳动所支配,而是由一般的社会关系所支配。只有看到这一点,“才能最终认识到决定社会关系的总体因素,即资本主义的前提是雇佣劳动与生产资料的分离。正是由于这些原因,价值不仅仅是各种具体劳动的可测量的集合。”
价值不能用一种商品的直接物质体来表示,而必须保持与其他商品交换的能力。也就是说,价值是在交换过程中用另一种商品的使用价值来表示的。与哈特和奈格里把价值的创造源于非物质劳动不同,哈维十分赞同马克思对“价值”的定义。商品具有价值,是社会劳动的象征。“商品中包含的价值既是物质性的,同时也是象征的、审美的和社会性的。”哈特和奈格里不了解价值的本质,“如果哈特和奈格里回到马克思的思想——价值是非物质性的因而也是不可表征的,但同时也是客观的,可以用货币形式表征出来,他们本可以学到更多。”哈特和奈格里把价值量的不可测性看作是马克思价值理论在当代面临的危机。卡芬茨指出,“知识创造价值,但它(不像过去的活劳动那样)是不可测量的和不可控制的,这种说法是有问题的,因为创造命题、对象、思想、形式和其他可以转化为知识产权的所谓‘非物质产品’的过程是一个可以(和正在)衡量的时间过程。”
所谓可测量与不可测量都是数字发展的结果,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不可测量也发展成可测量。不可测量的主张通常只是工具或测量概念限制的产物,此时的不可测量不代表彼时也不可测量。在非物质劳动占据支配地位的后工业社会,劳动创造的价值不能直接根据用于生产的劳动时间来衡量。卡芬茨认为这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这一直是各种商品的一个特点,无论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高科技的还是低技术的,只有当人们意识到它们时,它们才存在——自资本主义开始以来就一直是这样。” 哈特和奈格里关于劳动量也同价值一样无法被测量的观点忽略了劳动量与商品价值之间的关系。汤姆斯表示:“虽然哈特和奈格里保留了社会创造价值的概念,但他们拒绝接受这样的观点,即有一定数量的劳动是社会创造价值所必需的。”皮茨指出关于价值量度消失的说法是因为哈特和奈格里误解了劳动的性质、价值和尺度。“价值的可测量性存在于生产之外的其他地方。它产生于社会并通过社会验证。因此,具体劳动的变化对所采取措施的形式、其可能性或不可能性几乎没有影响。”
没有一种商品的价值能直接从劳动时间中准确地读出,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也不是由劳动的时钟时间决定。价值和抽象劳动只有通过在市场上交换劳动产品作为价值生产的社会确认,才能够被测量。量度不会消失,“换句话说,量度——在其作为价值和控制手段的维度上——仍然非常有效。” 无论是价值量还是劳动时间的不可测量,“这些都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资本主义已经达到了一种现在一切都无法衡量的发展状态。”哈特和奈格里认为“诸众”作为非物质劳动下反抗帝国的革命主体,不是等待上级领导的被动群体,而是“不可还原的多重性”和“共同行动的单一性”群体。哈特和奈格里预言:“大众将创造新的民主形式和新的宪政力量,它总有一天将带领我们穿越和超越帝国。”然而,一些西方学者认为哈特和奈格里的“诸众”存在一系列缺陷,不可能在社会实践中产生有效的革命作用。
哈特和奈格里把“诸众”表述为“共同作用的奇异性。这个定义的关键是,奇异性和共同性之间没有概念上或实际上的矛盾。”
当谈到“诸众”的性质和种类的问题时,他们又补充道,“共同的条件不是相同和统一,但它确实要求,没有任何性质或种类的差异。”哈特和奈格里在“诸众”中重点强调不同群体之间“质”的共同性,缺乏对各群体间矛盾的研究。菲力安认为“诸众”作为一个庞大的集合体,由不同领域的不同群体集结到一起而形成,而且“它总是有限地‘承认差异’”
。如果一味地强调共同性,不同群体间的相互作用便不可能发挥出来。“哈特和奈格里并不关心组成这一群体的人的多样性、不连贯性,甚至是相互对立。”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论点不足以预测当前危机的具体形式,也不足以考虑“诸众”对实体经济产生的影响。如果把非物质劳动下的所有群体都称为“诸众”,那么“这种社会化的工人观不但没有揭示矛盾的动态和趋势,反而平抑了差异,这一观察看似有很多道理,但问题却越来越大。”从阶级构成的角度看,不同阶级之间并不存在“质”的共性,不能简单地把非物质劳动下的革命主体都归结为“诸众”。哈特和奈格里的严重失误在于“按照一个单一化的工人或劳动形象(工艺、大众、社会化、非物质)建立理论的自治主义习惯,使工人阶级构成的复杂异质性同质化。”
对于界定构成“诸众”多样性的形式和内容,哈特和奈格里既没有详细指明,也没有指出导致这种多样性产生或减少的动力。“诸众”这一群体“也许就变成了多种多样、非决定性和杂乱无章的‘差异’的实体构成,它表面上可以扮演着‘现实力量’(比如成为选举的大多数)的角色。但是,从历史经验看,由于它注定要屈从于矛盾的相互联接的结构,所以只能是短暂的。”他们这一革命主体建构失败的主要原因是“诸众”把不同阶级、不同行业的人强行融合到一起,抛开“差异性”而强调“同一性”。这些年我们确实在公益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实施了很多慈善项目,比如赞助斯德哥尔摩青少年水科技发明奖在中国的项目,2011年11月4号Xylem公司宣布成立时和环保部宣教中心继续签了3年合同,这已是公司第10年在中国做这个项目。该项目对增强青少年珍惜、爱护水资源意识,提高其科技创新能力,推进青少年环境教育的发展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哈特和奈格里看来,“诸众”不是一个现存的群体,而是一个正在形成的群体。它“并不是建立在目前的阶级经验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阶级的可能性条件上。”
由于它处于正在形成的状态,哈特和奈格里没有阐述这一群体在具体实践中的规划,同样也毫不关心这一群体将以何种方式来达到变革的方案。他们表示:“不要指望从书中找到对要干什么问题的解答,或者提出一个具体的行动方案。”威瑟福德认为“诸众”缺乏实践的具体规划,不会在社会实践中产生作用。不同群体有不同的利益和目的,哈特和奈格里并没有说明不同群体的交流和互动问题。而且,不同群体要形成统一的集体行动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诸众”的主要问题在于“重新组成各种不同类型的工人,无论是有薪酬的工人还是无薪酬的工人。这种交互是复杂的,难以处理的。”
统一的集体不代表一定会产生统一的集体行动。哈特和奈格里没有考虑“诸众”在革命实践中的具体行动方案,把无产阶级的范畴扩张到“诸众”使人们看到了一个明确的统一组织,但“主张绝对统一是否会产生统一的集体行动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布朗宁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为十九世纪的工人运动提供了一套理论体系,而哈特和奈格里力图为目前的反资本主义运动提供理论支持,但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后者对“诸众”的论述中没有更进一步对实践中的计划和方案进行探讨。“诸众”缺乏对不同种类的活动统一起来的考量,“尽管它声称要对一系列明显相反的经验现象进行梳理和解释,但实际上,它对于如何将不同的运动和行动统一起来是完全模糊的。”
建立一个统一的群体非常困难,制定一个统一的实践规划更困难。哈特和奈格里对这一群体的行动策略却缺乏深入研究。阿明强调:“哈特和内格里也觉得要设想一个占总人口85%的边缘社会是非常困难的。如何在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各种具体而特殊的条件下建立一个民主和进步的替代策略和方法,他们从来就没有对这些讨论表示出任何兴趣。”齐泽克则认为哈特和奈格里的理论观点总是飘忽不定,他们对替代资本主义的过程的考察如此晦暗不明,只是从抵抗运动中列举了几个粗浅的例子,这样只会导致更多的疑问,“如果这些判断拒绝从事这样具体的未来预测是否掩盖了其在内部观念上的窘境和不可能”。哈特和奈格里认为“诸众”是一个拥有“共同性”的不同阶层的集合体。他们强调:“这种不断地创造共性以及不同的生产方式的趋同过程减少了区分种种劳动者阶层的质的差别,因此为我们称之为‘大众’的劳动创造了一个共同政治规划的条件。”但在卡姆菲尔德等学者看来,“诸众”在革命道路上趋于消极,缺乏实践上的斗争性。
首先,“诸众”的提出是基于“非物质劳动”理论这一错误前提,其无法成为真实的革命主体。如果非物质劳动的概念本身就有致命的缺陷,那么在“诸众”中关于当代资本主义的相关论述也存在问题。哈特和奈格里并不能证明自身理论的正确性,同样也不能在实践中合理实施其理论。“显然非物质劳动不能履行哈特和奈格里赋予它的职能。这就导致了诸众的哲学和政治理论没有给予他们希望给予的社会经济基础。”
“共同性”作为“诸众”的主要属性,但它同时也是十分模糊的,直接导致了“诸众”这一群体“‘极度地难以捉摸’和无法控制” 。在哈特和奈格里对“诸众”的论述中,这一革命主体“被他们界定为民主的‘建构性’力量。这是一个极为幼稚的论断。”由于缺乏对劳动过程以及阶级的分析,最终只能导致“诸众”走向神秘主义。哈特和奈格里认为决定“诸众”的是劳动产品,不是劳动过程,也不是阶级,“这样一种提法是极度荒谬的,因此‘诸众’几乎与‘非物质劳动’论点一样神秘” 。非物质劳动不能给“诸众”提供一个经济社会基础,直接导致他们的理论缺陷和对这一革命主体建构的失败。哈特和奈格里的理论范围是巨大的,“但其概念的清晰性和所提供证据的可信性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其次,“诸众”在斗争性上趋于等待和被动,无法有效地实施变革活动。基恩·雷认为,在现实生活中随着信息技术的广泛运用,信息交流成为人们生产生活的重要环节。基于这一前提,哈特和奈格里把各个行业的人都归结为非物质劳动的一部分并把他们集结到一起产生革命行动是不切合实际的。互联网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它本身是一种政治中立的技术,但也可以成为一个激进的、反对资本主义的虚拟空间。虽然网络可以在现实世界中产生影响,但是,“虚拟的身体和真实的身体是不一样的。归根结底,政治和斗争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事情。”
从实践的角度看,现实斗争远比虚拟斗争复杂得多,改革实践活动远远不是发表几句革命言论就能够实现的。曼涅认为只有摒弃“非物质劳动”“生命政治”和“诸众”等不切实际的理论,“才能真正实现对未来革命的认识。理想主义和神秘主义只会破坏未来社会变革中的潜在力量。” 同样,齐泽克也把“诸众”看成是一种消极等待革命却不革命的群体。他认为:“在今天的生命政治之下,政治斗争的空间被封闭了,所有的民主解放运动都没有了意义,我们除了舒舒服服地等待那个‘神圣暴力’的奇迹般爆裂,便无所事事。”哈特和奈格里看到了科技发展和经济全球化的趋势,看到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并分析了这种变革下以信息、情感、合作等形式为主的新劳动形式。他们的理论贡献是毋庸置疑的。同时,卡姆菲尔德等西方学者试图从马克思主义的某些理论观点出发批判哈特和奈格里“非物质劳动”理论的努力也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这些批判哈特和奈格里的学者并没有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整体理论体系,他们虽指出了哈特和奈格里“非物质劳动”理论存在的缺陷,但是他们由于阶级立场和研究方法的局限并不能真正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
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形式正在转型,信息技术在各个领域得到广泛应用,服务业和知识工作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兴起,工业生产变得自动化。“以前需要智力技能的工作,如商业、行政和其他类型的办公室的工作,现在都已经电子化和自动化了。全新的工作形式正在产生。”
哈特和奈格里试图去抓住这一变革的本质,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虽然卡姆菲尔德等学者看到了他们理论和分析上的缺陷,却没有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去进一步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变革的内因。卡姆菲尔德等人只是从不同的角度阐述和批判哈特和奈格里的理论,未能触及资本主义社会新变化背后的本质。在评价哈特和奈格里的“非物质劳动”理论时,汤普森认为他们“提出的问题是严肃认真的,但帝国所概括的马克思主义、管理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因素,仍然是不可信的,而且常常无法理解。这本书既不是对全球治理的现实和挑战的有力指南,也不是对社会挑战和变革潜力的有力指南。”
但毋庸置疑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的新变化是客观存在的。当前资本主义社会,语言、交流、知识和情感成为社会再生产的重要因素,合作和自营职业正成为整个社会生产和再生产的一个方面,“对工作及其信息单位和计算机网络的重新定义,使智力/体力劳动和个人/集体劳动分工的论断遭到淘汰。这些类别不能解释新的社会劳动形式,正如人们不能从铁匠的工作中得到福特工厂一样。” 这些西方学者虽然看到了哈特和奈格里的理论缺陷,却未能准确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新变革背后的本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和批判,从来不是只停留在分析表象上,而是深入挖掘表象背后的本质。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动机和决定目的,是资本尽可能多地自行增殖,也就是尽可能多地生产剩余价值,因而也就是资本家尽可能多地剥削劳动力。”他在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中得出资本的目的就是价值增殖的结论。无论资本主义生产形式如何变化,资本的这一根本目的不会发生变化。对于准确把握资本主义新生产形式的问题,我们应回归马克思的视角,抓住资本主义社会变革的本质,坚持和发展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理论。
非物质劳动产品包含服务、信息和社会知识等,是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中重要的产品形式。哈特和奈格里通过他们的直观认识描述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的新形式。卡姆菲尔德等学者在批判他们的“非物质劳动”理论时,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坚持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从马克思的视角去看待资本主义社会的变革,但却缺乏对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导致他们不能认清和把握资本主义劳动形式变化的实质。
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仍然是解答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奥秘的“钥匙”。卡姆菲尔德等学者虽然坚持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批判哈特和奈格里“非物质劳动”理论的不可测量性,认为价值的衡量标准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但是,他们并没有认识到“非物质劳动”理论的提出是以服务业为代表的第三产业兴起为基础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非物质劳动作为非生产劳动是生产劳动的“过渡形式”。马克思曾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探讨了“生产劳动”和“非生产劳动”的区别,并以作家、歌女和教师为例,阐释了非生产劳动的本质。他指出:“在一种情况下他是生产工人,在另一种情况下他是非生产工人;因为在一种情况下他生产资本,在另一种情况下不生产资本;因为在一种情况下他的劳动构成资本自行增殖过程的要素,在另一种情况下不构成这种要素。”他认为只有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才是“生产劳动”,反之是“非生产劳动”。在当时,马克思认为“非生产劳动”不能实现资本的增殖,也就是说它不产生剩余价值,从而没有去进一步研究。他指出:“就形式来看,大多数这样的劳动几乎还不是在形式上从属于资本,而是属于过渡形式。”在今天的资本主义社会,非物质劳动不仅提供服务,而且更侧重于信息与合作交流,与马克思所处时代的生产方式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卡姆菲尔德等学者未能结合当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劳动形式的新变化,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的基础上去进一步发展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
自20世纪末期以来,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在西方学界饱受质疑,阶级“过时论”在资本主义社会甚嚣尘上。包括哈特和奈格里在内的大部分西方学者都认为马克思的阶级理论是工业时代的产物,并不适用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这也表明卡姆菲尔德等学者在评判哈特和奈格里的“诸众”理论时,并不是站在马克思阶级理论的基础上而是基于“非物质劳动”理论这一错误前提。
坚持和发展马克思的阶级理论是分析当下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重要基础。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研究人类社会阶级现象及历史变迁,得出有文字记载的社会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的重要结论。他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我们的时代,资产阶级时代,却有一个特点: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一重大判断突出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作为被压迫的阶级成立政党,建立统一的行动纲领,“为保证社会革命获得胜利和实现革命的最高目标——消灭阶级”。阶级问题不但属于政治范畴,还是一个经济范畴。恩格斯在考察“阶级”问题时,认为阶级是经济关系的体现。他指出:“这些互相斗争的社会阶级在任何时候都是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的产物,一句话,都是自己时代的经济关系的产物。”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深刻分析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础上得出的,对我们认识今天的资本主义社会仍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现如今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结构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形成了以脑力劳动者为主体的阶级,这使一些西方学者普遍认为传统的阶级和阶级理论已经消亡。虽然资本主义社会发生了重大变化,但资本主义的本质没有变,资本主义社会的固有矛盾没有变。由于雇佣劳动制的存在,劳动力成为商品的本质没有变,私有制仍然是资本主义的根本制度,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抗并没有消失。因此,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探讨新的阶级变化和影响,才是看待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新变化科学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