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焦虑的传播政治经济学批判

2022-11-07 11:24陈世华徐嘉敏
山东社会科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媒介建构

陈世华 徐嘉敏

(南昌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

后现代理论家戴维·哈维(David Harvey)认为:“不同的社会培养不同的时间观念。”而在现当代,“我们社会每件事物的加速,无情地压缩着一切人类活动领域中的时间”。人们越发感觉时间的紧缺,就像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一样,人们常常追问:时间都去哪儿了?这种深刻的时间焦虑感时时刻刻环绕着我们,让人忧心忡忡。长此以往,深切的时间压迫感逐渐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与实践策略,造成时空感的扭曲,使人们丧失掌控时间的主体性。面对这种异化与失真的时间感受,应该如何认知普遍焦虑感的动因和影响?又该如何重新夺回时间的掌控权?

社会学家周晓虹曾言:“在迅疾变迁的社会文化环境中,焦虑情绪已然成为当代中国最具代表性的社会心态。”时间因其有限性和不可再生性,成为当代社会的稀缺资源。对时间流逝的担忧、对时间把控的无力感以及对自由时间的渴望使时间焦虑成为一种普遍的心理状态。但从哲学的角度来看,时间并不是客观存在的物质实体,而是人的抽象思维生产出来的概念。在特定的社会结构内,关于时间的观念与体验,既有技术力量的强化与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也暗含了权力主体与资本力量在时间维度实施统治与规训的意图。时间观念与时间焦虑实际上是多重政治、经济、媒介力量建构的结果,这也契合传播政治经济学对传播与权力的相互建构的洞察。本文拟从传播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对时间焦虑的生产与传播进行批判性阐释,剖析时间焦虑产生的政治、经济、文化与技术动因,揭露时间焦虑的深远影响,并为时间管控与摆脱焦虑提出可能的解决路径,以期重夺时间主权,营造和谐生活。

一、析微察异:时间焦虑的内涵与表征

不同学科对“时间焦虑”的界定与归因存在差异,现有的研究范畴主要包括心理学、社会学和传播学。心理学家认为,人类的时间感知是一种认知过程,时间的心理规律是弹性的,会因环境和参照系的改变而改变;时间快慢的感知与年龄、环境的熟悉度、人的专注度和自我意识状态有关。时间焦虑感是在生理和环境相互作用的条件下形成的,某些群体(例如那些某种神经递质或激素水平比较高的人)在特定环境(例如从事需要合理规划时间的职业)中容易受到时间焦虑的负面影响,时间焦虑感被定义为合理规划时间、充分利用时间和不能浪费时间的紧张状态,以及相应的行为倾向。社会学认为,我们正处于德国社会学家罗萨命名的“社会加速”时代,社会加速导致整体社会结构的急剧变迁,在多个层面颠覆了人们的时间体验。传播学的探讨则主要有两个分析视角:一是媒介内容建构了人们对时间的感知,以“90后(80后)已经开始……”为标题模板的文章泛滥,将时间焦虑伪装成一切焦虑的根源,导致青年群体陷入时间焦虑的恐慌之中;二是媒介技术重构了人们的时间体验,使人们的时间观念从自然时间、钟表时间过渡到媒介时间,媒介时间给人以急促的心理感受,突出特征为瞬间、零散、无序。

总体而言,心理学视角突出强调个体对于时间的心理感知及其生理意义上的影响因素,社会学视角倾向于从整体社会结构与文化环境考察时间焦虑的成因,现有的传播学研究则着重考察特定媒介内容与媒介技术的影响,缺乏传播政治经济学的分析视角。事实上,时间焦虑的生产与传播离不开特定权力主体与资本力量的建构与助推,社会群体对于时间的体验,背后交织着各种社会关系与社会力量的角逐,只有通过传播政治经济学视角才能更好地透视时间焦虑背后复杂的社会权力关系。因此,从传播政治经济学的视角审视,时间焦虑是由特定社会权力主体从其动机与意图出发建构的时间观念所引起的社会群体普遍的对于时间的忧虑、压迫、紧张的心理感受。

时间焦虑在社会不同层面有着不同的表征方式。在宏观层面上,时间焦虑表现为社会权力主体所使用的时间话语以及对时间逻辑的强调,由此形成一种强调时间规划、重视时间效率的文化语境。时间成为一种衡量与比较的重要尺度,人们由此形成一种关注时间维度的自觉性,产生一种时间不足的紧张感或是提高行动效率的迫切感。比如,媒体在报道国家重要基础设施建设或是国家宏观规划完成度时,会使用“这就是中国速度!”或者“这就是中国效率!”的修辞话语,从时间维度突出国家的行动效率。其他主体在进行信息传播的时候,也热衷于使用类似“仅用×小时”“仅用×秒”的表述对自身形象进行建构。在此,时间话语虽然只是作为修辞策略出场,却在整体上强化了社会群体对于时间维度的关注。

在中观层面上,时间焦虑表现为权力主体对于时间阶段目标的设定以及对于时间价值标准的定义,促使社会个体为临近截止的时间节点而奔忙,为达到特定价值标准而不断提高行动力或加速人生进程,由此形成一种害怕无法在特定时间点完成特定目标的心理压力。最典型的是不同权力主体对个体生命进程的时间规训,比如传统文化中“三十而立”的提法,一些人才引进政策中35岁的年龄限制,以及各种媒介内容中对于“90后”成功典型人物的宣传,这些内容引发青年群体对于“30岁危机”的恐慌,将30岁视为重大人生转折点,为这种他者界定的阶段目标和标准陷入深度焦虑,从而失去对自我人生规划把握的主动性。

在微观层面上,时间刻度正在无限细化,同时各种时间量化系统已然牢固镶嵌在人们的日常生活细节之中——晨起的闹钟、打车的剩余等待时间、外卖的预计送达时间以及各种智能设备的时间显示,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时间正在快速流逝,而这种流逝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从而加剧人们的无力感。人们仿佛生活在一张由时间秩序编织的大网之中,似乎一直在与时间赛跑。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倒计时系统,如直播间的秒杀倒计时、大额优惠券的使用倒计时,时间的流逝刺激着人们的感官和大脑,促使人们在短暂的时间内不假思索地完成消费行为,其实已然不自觉地步入了消费主义的圈套。

二、多重建构:时间焦虑的政治经济动因

传播政治经济学把传播视作意义的一种社会交换,这种意义交换的结果是某种社会权力关系的测量或标志,各种社会权力关系彼此建构着社会资源(包括传播资源)的生产、分配和消费。时间焦虑不仅是特定社会环境与文化语境的产物,也是各种政治经济权力相互建构的结果。因此要深刻认识时间焦虑产生的原因,则要突破原有的归因与认知方式,深入分析其背后牵涉的各种复杂权力关系。

(一)政治驱动:话语策略与宏观治理

时间焦虑的生产体现了政治主体进行合法性建构的话语策略,恰当、适时的时间话语有利于维护社会局势的整体稳定。国家为了维护政权的稳定性,促进社会持续发展,需要在多种维度展开合法性建构,以获得民众的广泛认同。在时间维度,政治主体特定的话语修辞策略起到不断巩固其合法化地位的作用。比如在2020年初新冠疫情期间对于火神山医院落成的相关新闻报道中,各种文本都在时间维度上进行了详细刻画,比如“从开工到投用只有10天”“24小时连续施工”“36小时迅速完成5G信号覆盖”,这种时间修辞不仅凸显了火神山医院建设人员迅疾的行动效率,同时让人民群众看到党和政府抗衡疫情的决心和毅力。正如《人民日报》一篇报道中所提到的那样,“哪有什么‘基建狂魔’,只有争分夺秒的‘生死时速’”,疫情期间的时间紧迫感来自与死神的赛跑,时间就是生命,党和政府对时间话语的恰当运用无疑给全体人民打了一针“强心剂”,强化了社会群体抵抗疫情的信心,维护了社会稳定,同时增强了人民群众对党和国家的信赖感与认同感。

社会个体的时间紧迫感与国家宏观政策及发展目标密切相关,政治时间的界定与规划有助于建构社会成员的时间观,推动社会目标的实现。“时间不仅是自然时间,还可以被治理主体加以规划利用,转变为政治时间”,时间是国家治理的重要维度。对于宏观政策关键时间节点的界定、对于发展目标阶段性计划的颁布,体现了政治治理主体对政治时间的规约,以此激发社会力量与社会群体的积极性,促进社会平稳发展。我国颁布宏观发展政策、计划常常与时间挂钩,比如“第十四个五年规划”、“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三步走”发展战略等,时间是重要的衡量指标,政治时间话语通过这些政策与计划的颁布,在无形中建构起社会个体的时间观念。“话语系统地构成了人类言谈对象的实践,在日常生活中支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正如霍尔所言,“话语还影响着各种观念被投入实践和被用来规范他人行为的方式”。在一些有关“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相关报道中,网友评论:“一年更比一年好!奋斗吧,少年!”“第二个百年计划冲呀!”“勇往直前,继续奋斗!”政治时间话语以显性方式建构人们日常言谈的时间话题,也以显性方式强化人们的时间紧迫感,以此调动社会整体的积极性,促进社会进步目标的早日实现。

(二)经济面向:重构价值与消费渗透

正如鲍德里亚所言,“消费是个神话”,资本力量和商业化作为一种弥散性权力,早已无孔不入地入侵人们日常生活实践的方方面面。时间作为一种日常生活的重要参考系,同样无法逃离资本的驯化与操控,主要体现为时间价值体系的重构以及消费时间的渗透。

资本话语通过制造时间焦虑获取利益。在资本逻辑下,时间就是资本,时间就是金钱,时间焦虑的生产与制造早已形成完善的生产链,生产者将这种标准化的价值体系与意义链条以一种潜在的方式强加于大众,从中获取盈利。时间焦虑的生产流程大致是:制造焦虑、表达关切、偷换概念、促使消费。比如护肤产品的营销,这些产品的广告词往往包含时间隐喻,比如“鎏金焕变,逾越时空”“冻龄有术”“解时光之力”,瞄准的是女性对于年龄老去、青春不再的焦虑与恐惧心理,暗示她们,唯有消费产品才是唯一出路,唯有使用产品才能扭转乾坤。但这只是资本主体所界定的虚伪的时间价值参照体系罢了,因为时间的流逝与年华老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没有人能够真正扭转乾坤。

资本力量通过消费时间的渗透掌控时间主导权。在商业逻辑下,资本必须不断加快流通速度,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这印证了马克思的“时间消灭空间”的论断,资本力量竭尽全力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不仅要敦促人们购买更多的商品,还要买得更快。于是,超前消费、分期付款等消费理念应运而生。比如“这月花,下月还”的“花呗”,人们不必等到攒够钱才去购买心仪的新款手机,只要想要马上就能拥有。需求与满足之间的时间差被缩到最短,表面上得到的是即时的满足,但在“下月还”的时候不堪重负,卷入了资本主体精心设计的消费陷阱。

资本主体的时间渗透还涉及个体的休闲时间。鲍德里亚认为,“休闲时间是对非生产性时间的一种消费”,人们的日常休闲时间无不充斥着消费主义的侵占。最典型的便是广告,当人们在休闲娱乐时间打开视频时,却不得不看120秒的广告;打开一个APP时,会弹出5秒的广告;甚至在等待电梯的时候,也会被楼宇广告吸引。无孔不入的广告内容最大化地侵占了人们的休闲时间,当你只是想刷刷微博放松心情时,却不自觉地被植入广告吸引,把一套昂贵的香水套装加入购物车。人们无法逃离资本力量对个体时间的挤占,同样也无法抵抗琳琅满目的消费品的诱惑,往往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三)文化惯习:时间纪律与竞争尺度

人们的时间观念与社会运作方式及社会文化相关。在古代中国的传统农业社会中,人们主要依靠自然节律感知时间,比如参照二十四节气安排农事,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时间精确度的要求并不高。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也常以一炷香、一盏茶等不太精准的计时标准来衡量时间的流逝,时间观念较为模糊,因而并无太多时间焦虑的感受。直到17世纪钟表传入中国,人们才建立起对精确时间的认知。在近代,随着钟表的普及与工商业的逐步发展,人们开始按照钟表节奏安排生活,也逐步培养起守时与惜时的观念。直到现代,守时成为社会运转的必要守则,时间成为社会竞争的重要尺度,人们的时间焦虑感也越发强烈。

时间纪律是现代社会系统稳定运行的重要保障,良性的时间纪律能推动个人的社会化进程,维护社会生活的稳定性,也会在整体上影响社会成员的时间认知。作为一种社会建构,社会时间体系与社会结构密切相关,社会为所有个体预先制定了一般性的时间轨迹,从这个轨迹产生出相应的各种时间规划。对个体而言,人是具有社会性的动物,因而必须从事各种社会化活动,只要人身处社会架构与组织之内,就必须遵循既有的时间纪律,按照既定的时间轨迹行动。只有这样,作为社会人的个体才能不被社会系统淘汰,也只有这样,社会个体才能借助社会时间这一参考系确认自己的身份地位与社会角色。因此,与我们处于同一坐标的参考群体的时间规划,会影响我们对于时间的整体感知,比如当我们发现身边的同龄人大都已经步入婚姻殿堂,而自己还是单身状态时,难免产生对于婚姻这一“人生大事”的时间焦虑。从社会交往角度而言,“组织时间的要求胜于交往时间,交往时间的要求胜于自我时间。这样的‘时间分层’嵌入每个人的生活当中,确保社会秩序的生成与维持,并且社会通过强力的约束措施去保证时间系统的稳定性”,个人的时间安排让位于组织与交往,或者说,个人的时间安排已然嵌入组织与社会的时间架构,只有这样才能使社会时间系统良性运行。但是,各种社会、组织日常事务日益增长,而我们的总体时间总量不变,在堆积成山的事务处理中,我们“没有让所体验到的时间变成‘我们自己的’时间”,因而在忙碌与疲惫中备感时间稀缺与焦虑。

时间成为现代社会的重要竞争尺度,适度的时间竞争是社会进步的必要条件。鲍曼认为:“现在,谁运动和行动得更快,谁在运动和行动上最为接近‘瞬时’,谁就可以统治别人。”在现代社会中,各种事物变迁的速度急剧加速,社会群体呈现出较强的流动性,人们必须不断提高行动速度、不断更新知识体系与技能装备,才能在社会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在此过程中,时间成为社会竞争的重要衡量尺度,各行各业都把时间作为竞争的重要筹码。如在餐饮和服务业中,拥有最快的上菜速度、最快的送达速度、最快的响应速度等特点的商家企业往往能够获得消费者的青睐。这种时间竞争甚至蔓延到还未步入社会的儿童与青少年群体,上不完的补习班与兴趣班占据了他们的课余时间,仿佛花费的时间越多,就比别人更具竞争力。这种时间竞争渗透于社会体系的各个领域,人们必须不停地与时间赛跑,一刻也不能停歇,却总也看不到赛道的终点。

(四)技术形塑:时空失序与信息焦虑

从社会历史进程来看,不同时期的核心技术与发明影响着人们对于时间的感知与体验,从而形成不同的时间观念。在工业社会,正如芒福德所言,“工业时代的关键机器不是蒸汽引擎,而是钟表”,钟表重构了传统农业社会的自然时间观,使人们对于时间刻度更加敏感,更易为精确化的时间所支配而产生紧张感。媒介技术的影响同样不可小觑。“每一种新的传播媒介都以独特的方式操纵着时空”,从电报、广播,再到电视、互联网,人们的时空观念不断被更迭的新兴媒介重塑。进入信息社会,人们的时间感知从钟表时间进化为“以瞬时性、零散化和无序性为特征的‘媒介时间’”,媒介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着人们的时间概念。

媒介的便捷易得打破了传统的线性时间秩序,使人们的时间变得零散与琐碎。随着移动智能终端的普及化,人们日常生活的便利性大大提高,出门只需要带上手机就能完成各种日常生活事务。无孔不入的移动媒介打破了传统的空间区隔,人们能够轻松实现各类场景的转换,日常事务的边界感逐渐消融。“此地没有了,一切都是此刻”,媒介消解了地域的界限,同时使时间变得更加琐碎。比如,下班之后老板通过微信要求修改方案,下班时间变成加班时间;因为沉迷于刷短视频而熬夜,睡眠时间变成娱乐时间。人们的常规时间秩序总是不停地被各种媒介信息打破,连贯性的时间被切得粉碎,碎片化的信息和事务不知不觉侵蚀着人们的时间,人们总是忙于回复信息、处理各种软件的消息通知、在不同的界面来回切换,逐步丧失时间把控的主导权。这仿佛陷入了某种悖论之中,媒介技术虽然通过时空压缩极大地提高了效率,但与此同时,我们完整和连贯的时间在急剧减少,时常感觉局促不安。

信息焦虑加剧了人们的时间焦虑感。在信息时代背景下,信息的传播速度更加迅疾,人们获取信息更加便捷,却面临着矛盾状态:“尽管新技术令我们更容易存储我们的记忆和所需的信息,但信息和文化却似乎比以前过时或变质得更快。技术传输和人类接收能力之间的差异呈指数式加大。”媒介技术为信息发布、传播、存储带来便利,也加重了人们处理信息的负荷。首先,信息的时效性越来越强,“发生”与“发布”之间的时间差被压缩到极限,媒介信息无限接近“即时”状态;其次,信息量呈几何倍数增长,各种媒介信息源源不断喷涌而出,让人应接不暇;最后,信息更新速度越来越快,稍不留神重要信息就已过时。这意味着,人们必须马不停蹄地处理各种信息,还必须不断提高自己的处理速度和处理能力,否则就会被信息洪流淹没,错过关键内容。这种信息焦虑强化了人们的时间焦虑,处理信息的过程吞噬了大量的时间,人们总是长时间沉浸于媒介空间之中,不断地刷新各种界面,唯恐错过什么,但最终只会被迫卷入各种无序的信息混沌中。

三、内外交困:时间焦虑的深远后果

如今,时间焦虑已然成为一种遍及所有社会群体的心理状态,人们总是步履匆匆、风尘仆仆,总是在奋力追赶、相互竞争、暗自较劲,却对时间的流逝无可奈何。事实上,适当的时间焦虑对个人成长和社会进步是有利的。一方面,“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时间作为可供利用的资源,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公平的,因为每个人每天都有24个小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取决于时间的使用方式与效率。适度的时间紧迫感可以使人产生忧患意识,激发人的潜能,提高生产效率,缩短个人成长的进程。另一方面,良好的时间秩序是社会稳定和发展的基石,比如秘鲁人素来习惯迟到,倾向于按事件时间而不是时钟时间生活,这不仅给日常生活带来不便,还会影响国家经济发展——有调查表明秘鲁人的拖延习惯每年造成的经济损失达到50多亿美元。因而,按时守信不仅是一种个人素养或社会文化,更是社会秩序和经济发展的保障。但是,被过度强化的时间焦虑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虽然时间的流逝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时间焦虑感却是人为建构的,是社会权力主体经由时间维度统治社会机体的手段。经由政治话语建构、资本逻辑渗透、社会文化催化与技术力量强化,时间焦虑逐渐断离原初的语境,脱离正常的意义轨道,成为强化宰制、扭曲时空、造成主体异化的元凶。

(一)强化资本逻辑的宰制

资本话语通过时间意义建构操纵人们的思想与行为。资本利益集团通过制造时间焦虑获取盈利,焦虑的生产已然形成完善的流程,层层嵌套,让人无处遁形。更重要的是,在时间焦虑的生产过程中,消费主义意识形态入侵了时间的价值与意义链条,从整体上重构了人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影响着人们理解时间的方式,最终作用于人们解决时间焦虑的实践方式上。资本力量意图把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都纳入其意义框架之中,最终完成对社会整体的统治与操控,这其中当然包括时间维度。比如,许多广告声称女性在30岁左右进入“初老”阶段,需要以不同手段“抗初老”,其中隐含了一整套商品与服务的推销动机,包括使用特定的护肤品、食用特定的保健品、定期前往美容院等。通过特定时间阶段概念的生产,广告建构了女性对于30岁这一年龄节点的认知,引起这一群体的普遍恐慌,然后进行产品与服务的营销,最终达到盈利的目的。但实际上,这不过是文化工业强加于人的虚假需求,或者说是虚假的焦虑罢了。许多媒介内容生产者都或多或少地与资本主体存在利益勾连,通过渲染时间焦虑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对于时间的价值判断,时间焦虑逐渐成为资本话语普遍的修辞手段,人们或是被迫卷入资本界定的时间逻辑之中,或是盲目追求他者界定的时间价值与标准,陷入了主体性的迷失状态之中。

时间焦虑让劳动者遭受资本家的双重时间剥削与时间监控。时间本就是衡量资本增值的重要指标。在劳动时间内,资本家通过延长劳动者的剩余劳动时间来获取超额利润,这是他们创造剩余价值的惯常手段。劳动者在必要劳动时间之外还需要继续工作,遭受资本家的时间剥削。在休闲时间领域内,劳动者虽然离开了资本家显性的控制网络,但仍处于资本权力的时间规训的范围之内。人们的休闲娱乐活动无不充斥着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的灌输,无论是随处可见的物质诱惑,还是如影随形的资本话语。同时,人们休闲时间的一举一动都处于资本的监视之中,比如,当人们为了放松消遣而打算刷短视频时,其使用时长、观看喜好、不同类别视频停留时长等数据都被网络后台逐一记录,然后一同打包售卖给资本主体,印证了受众商品论的理论逻辑。人们的时间被数据化与商品化,投入的时间越多,记录的数据就越多,广告的智能推送就越准确。资本主体不仅侵蚀了人们的休闲时间,还利用商品化的时间数据巩固其统治地位。正如鲍德里亚所言:“休闲受到制约是因为它在无动机的表象下,忠实地再生产着本属于生产时间和被奴役的日常性在精神上和实践上的一切束缚。”不管是劳动时间还是休闲时间,人们时时刻刻都处于资本主体的凝视之下,即使是娱乐休闲也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与解放。

(二)时空感觉的扭曲

如今,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已然超出人们的想象,各种媒介平台如千帆竞发,呈现出一个异彩纷呈的网络虚拟时空,人们在其间不停地点击、翻阅、跳转,寻求新奇与刺激,不自觉地沉溺其中。但是,媒介所呈现的“拟态环境”是经由二次生产与建构的,媒介空间的深度沉浸会造成现实时间感觉的扭曲。在媒介空间中,各类媒介内容越来越碎片化,虽然阅读单一内容的时间无限缩短,但是短小且极具刺激性的内容激发人们持续观看的欲望,无形中吞噬了大量时间。当人们的卷入程度越来越高,便会不由自主地投入越来越多的时间,从虚拟空间中抽离也越来越难。有关“媒体依赖症”或“网络成瘾”的实证研究,通过整理现有研究的量表与测度,把社交媒介依赖的表现归结为“强迫性心理依赖”“强迫性媒介使用行为”“退隐反应”和“ 逃避性的心理”。具体来看,当人们对媒介产生依赖后,总是难以控制使用时间,不由自主地打开、登录与刷新,在尝试戒断时会产生焦躁的感觉,同时利用媒介逃避现实状态。每当人们打开媒介界面时,愉悦是即时的,时间的流逝是无法察觉的,而当人们放下手机回归现实世界时,却感觉怅然若失、度秒如年。正如卡斯特所言,网络空间给人一种“无时间的时间”的体验,它“利用技术以逃脱其存在脉络,并且选择性地挪用每个脉络迄今可以提供的价值”。当人们从虚拟世界回归现实时间与空间时,会感到时间的断裂与空间的错位,时间在虚拟空间被花费,加剧了现实的时间焦虑,而虚拟空间带来的欢愉也使人们更难面对现实世界的压力与困苦。

在不断更迭的传播技术的加持下,新媒体信息呈现出一种即时的时间逻辑,这种时间逻辑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人们的时间感受。在时间压力的敦促下,媒介信息的发布与更新速度极大提升,事件发生与发布之间的时间差无限缩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媒介信息几乎可以被视为即时性的。这种即时性的信息传播模式逐渐催生出一种时间文化,即对此时、当下、现时的关注和强调,此时此刻的重要性被无限放大,人们追求需求的即刻满足,追求最新发布,追求第一时间。但是这种即时时间打破了时间的内在秩序,也使人们丧失了对时间连贯性的感知能力。“那种从过去通向未来的连续性的感觉已经崩溃了,新的时间体验只集中在现时上,除了现时以外,什么也没有。”信息更新速度越来越快,人们的记忆时间却越来越短,热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短暂的喧闹过后,什么也不曾留下。人们丧失了对于时间的纵深感与历史感的感知,这扭曲的时间感知力对于文化的接续发展、社会优秀传统的传承、人类文明的进步等都是十分不利的。媒介内容在即时时间的影响下,其呈现方式不再是按照完整的时间线索,而是零散的时间节点与片段,时间秩序是断裂化和碎片化的。人们无法根据这样的信息拼凑起完整的时间链条,只能在各种碎片之间不停地跳跃,寻找短暂的刺激。长此以往,人们将逐渐丧失对时间连续性的感觉,丧失连贯的逻辑思维能力,从理性的动物变成“符号的动物”。

(三)时间价值观的异化

福柯认为,权力不仅是否定性与压制性的力量,它还是生产性的,它带来愉悦,形成知识,产生话语。经过多元权力主体的介入与建构,时间焦虑的概念被悄然偷换,内涵发生变化,人们对于时间焦虑的认知已然背离了正常的意义轨道。在各种媒介内容中,时间焦虑被表达为“对物质的焦虑、对利益的焦虑、对成功的焦虑、对未来不确定性的焦虑”,在这种观念催化下,人们的时间价值观逐渐异化。时间开始与金钱、物质、利益发生勾连,时间价值被货币化和资本化,人们把花费时间当作一种投资行为,把浪费时间视为对资本的挥霍。在这种逻辑的引导下,人们对于个人生涯的时间焦虑直接与金钱和物质挂钩,价值追求也变得世俗化和物质化,比如希望在30岁左右能够“有房有车”“存款达到100万”“年薪达到20万”等,仿佛唯有金钱富足才能称得上成功,唯有物质充裕才能慰藉漂泊无依的心灵与肉体。时间的节奏越来越急促,可供实现“理想”的时间越来越短,人们在追求目标的路途中变得越来越功利化,工具理性已然替代了价值理性。最典型的例子是“成功学”“励志类”书籍的泛滥,富人常被奉为“成功人士”,其经历、思想、话语等被视为“成功宝典”,人们蜂拥而至购买与钻研,希望以此改变人生。在这类书籍中,对于“成功”的界定是非常单一的,有钱即是成功,富有者即是“人生赢家”。原本应该多元的人生价值评价体系变得一元化,“成功”的道路越走越窄,越发加剧了人们的时间焦虑。急于求成、浮躁不安的氛围逐渐在社会蔓延与扩散,人们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利益的最大化,不惜“走后门”“拼爹”、利用“潜规则”,甚至通过违法手段获取不义之财。因而,这种扭曲的价值观不仅败坏社会风气,还有可能把人引入歧途,造成社会道德与法制的滑坡。

在日益强化的时间焦虑感之下,也有不少人走向了另一极端。面对单一的价值评价体系、激烈的社会竞争、剧烈变迁的社会环境以及日益严苛的时间标准,不少年轻人的焦虑感逐渐转化为无力感,深感迷茫与无奈,眼看着时间流逝、年岁渐长,实现目标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干脆放弃人生目标与价值追求,过起了“低欲望”的生活。不结婚、不生育、不买房、不消费成为一种选择,与其为了实现理想疲于奔命,倒不如放弃理想、得过且过。比如近年来的网络流行语“躺平”,网友把“躺平学”定义为放弃拼命工作、主动低欲望生活的一种生活哲学。虽然可以把“躺平”理解为一种面对社会压力进行自我调适的方式,但是这一话语暗含的消极人生态度会对年轻人产生不良影响。正当发奋图强、力求上进的好时候,却丧失生机与活力,放弃理想信念,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甚至放任自己的堕落与颓废。长此以往,青年群体逐渐丧失社会责任感与担当意识,不仅难以实现个人的理想抱负与人生价值,整个社会的发展都会陷入停滞状态。

四、端本清源:时间焦虑的引导与出路

时间焦虑产生的背后固然有复杂的社会文化与环境因素的影响,但经由各种权力主体的建构与阐释,时间焦虑已然成为权力统治与宰制的工具。日益强化的紧迫感不断加剧人们的心理压力与精神负担,人们愈发感到茫然与无奈。面对这种异化的时间感受,人们应该如何摆脱焦虑?又应该如何夺回时间的控制权,重塑正确的时间观?

(一)重塑时间价值观

在与时间赛跑的过程中,正确的时间价值观犹如指引方向的路标,只有顺着路标前行,我们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才不至于在时间的洪流中陷入茫然与无措。从宏观角度来看,“人的发展是评价文明的尺度”,我们应该倡导多元化的时间价值评价标准,对于“成功”的界定不应单一地从金钱、物质等世俗化的指标进行衡量,实现人生意义、创造人生价值应该有更多可能的路径。社会机构和公众应对青年群体的成长更有耐心,为他们提供更为广阔的成长空间来施展抱负,而不应以所谓的人生阶段目标牵制他们前进的步伐。从个体角度来看,我们应当意识到,时间就是金钱,但时间不应只是金钱。金钱与物质的充盈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时间焦虑,反而可能加剧我们的焦虑感。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而时间却是有限的、不可再生的,在有限的生涯追求无穷的欲望,最终只会一无所有。我们在追逐时间的过程中,要坚守社会法则与伦理道德,坚守内心的价值取向,遵守时间赛道上的“游戏规则”,做到有底线、有原则、有规范、有良知,才不至于被膨胀的物欲迷惑双眼。尽管时间焦虑日益强化,我们也不应放弃自己的理想信念与价值追求,不应在日益激烈的时间竞争中一“躺”了之,我们虽然不能决定人生的长度,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但我们可以增加人生的“厚度”,使流逝的时间更有意义。

(二)主动调节时间节奏

虽然社会时间的整体加速会对我们的时间感知产生不可避免的负面影响,但我们仍然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行自我调适,适应现有的时间结构,从而减轻时间焦虑给我们带来的压力和紧迫感。首先,把时间焦虑转化为内驱力。我们无法改变大环境的时间节奏,但可以改变自己,把压力转化为动力,提高行动力。我们还可以根据生活情景自主地选择合适的参照系,选择利于自我发展和身心健康的时间视角,比如在工作时使用未来导向的时间观,在闲暇时选择关注现在,使自己的时间感觉处于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其次,我们可以做一些缓解焦虑感的尝试,比如专注做好当下的每一件小事。过度使用未来导向的时间观会让人无法享受当下的乐趣,过度焦虑,出现小挫折也会情绪崩溃。实际上,当下人们的时间焦虑多是未来导向型的,如果把注意力都转移回此时此刻,完成现在时态下的重要任务,对于未来的焦虑就有可能烟消云散了。我们还可以短暂远离无处不在的新媒体,尝试新的环境,获得新的体验,通过对时间的“脱敏机制”摆脱“媒介技术宰制”。当人们不断重复做相同的事情、处于非常熟悉的环境时,时间感知就不再敏感,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非常迅疾。因而,我们可以去尝试学习新技能、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旅游观光,放慢时间体验的同时也能让自己有所收获和提升。最后,我们可以利用“最佳时间观组合”——“强烈的积极怀旧时间观、适度的未来时间观、适度的当下享乐主义时间观、较弱的消极怀旧时间观、较弱的当下宿命主义时间观”——建立一种均衡的时间观。相关研究也证实,拥有均衡时间观的人生活幸福感更强,自我实现的程度也较高。

(三)重夺时间掌控权

时间不应是一个可以计算的序列,而应是一个不可穷尽又无法逃避的存在,这就是构成着我们生存的更本质的时间,它是一种比表、钟和日历更深层更根本的东西。时间本应由存在个体独立感知与把控,这是构成我们生存体验的本质的时间感,但正如机械化、周期化的钟表与日历对时间的规约,社会权力主体对时间观念的建构与操纵,加深了不同群体的时间焦虑感。因而,要摆脱焦虑与束缚,就要重新夺回个体掌控时间的权力。首先,夺回时间标准与价值的定义权。资本话语惯于通过时间标准与价值的定义操纵人们的时间感知,生产出一整套标准化的时间价值体系,对人们进行统一的、流程化的驯服。我们必须对这种虚伪的资本话语保持警惕,洞悉资本主体通过贩卖时间焦虑获取经济收益的动机,对其制定的时间标准持批判态度,认清假象,坚守自己内心本质的时间感知,把握时间定义的主导权。其次,夺回时间阶段安排的主动权。社会虽然为特定年龄阶段的群体规定了一般性的行动轨迹,衍生出特定阶段的时间规划,比如大致什么年龄需要结婚、什么年龄需要实现经济自由,但这只是一般性、普遍性的时间安排,个体之间的生涯与经历是存在差异的。即使是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参考群体”,提供的也只是“参考”作用。因而,对自我生涯的时间安排应该有自主的规划,既不盲从,也不庸碌。最后,夺回时间节奏把控的主导权。如今,社会生活节奏日益加快,人们在整体的时间框架内总是感到紧张与疲乏。一方面,我们应该主动调整生活状态,适应社会时间节奏,从容应对,而不是被动追赶;另一方面,则应建立起适合自己的时间模式,快慢得宜,使自己的时间感知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在快节奏之余也要适当放缓整体时间韵律,放松紧绷的心弦,舒缓与释放焦虑情绪,进行一些有益身心、自我发展的活动,使所体验到的时间真正成为我们自己的时间。

(四)重构时间秩序

媒介时间结构的无序性与零散化,使人们的时间感更为断裂和破碎,媒介的即时性要求也加深了人们的时间焦虑,因而要抗衡媒介时间的影响,则需要重建时间秩序,使人们的时间感回归本真状态。首先是要建立绵延的时间感,“绵延”的时间观念解释的是人的意识存在状态的心理时间流程,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个维度是不可分割的,这三个维度都是时间洪流中人的本质的一部分。因而我们既要即时也要延时,既关注当下也顾及过去和未来,使时间回到一种连贯和线性的状态,从而抗衡碎片化的、短促的、瞬间性的时间给我们带来的压力与迷茫,也使时间回到更为本质的状态。其次是放慢时间体验,詹姆逊曾经提出一个时间的二律背反:“绝对的变化等于停止。”媒介技术使时间刻度被无限放大,时间变化的速率超越了人们以往的认知,急促加速的时间感总是使人们感到无所适从。我们应该适当放缓时间体验以平衡时间加速带来的断裂感,比如适当回归自然时间,以自然物候为参照去体验时间的流逝。1998年在旧金山成立的“长远现在基金会”(The Long Now Foundation)倡导长期思考、推动另类的时间概念,计划建造一个“万年钟”,记录一万年的时间,每年、每世纪、每千年才分别会响一次。这座钟便旨在刻意放慢人们的时间体验,从而抗拒“瞬间时间”观念,这对于我们对抗时间加速是颇有裨益的。最后,与媒介保持适当的距离。媒介时间已然对我们现有的时间感知造成巨大冲击,同时媒介对文化内容的直接性展示“使受众失去同文化的对话能力、思考余地,仅获得即刻反应、冲撞效果、同步感和煽动性”,媒介的即时性要求也使人们的思维逻辑越来越碎片化。因此,我们要与媒介保持一定的距离,回归现实世界中真实的时间状态,摆脱媒介依存的束缚,同时也要与提供即时性刺激的媒介内容保持距离,为深度思考提供心灵土壤。

五、结语

“人类也许可以征服一切,但只有时间是人所无法征服的”,时间的流动昼夜不息,它的存在与逝去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时间焦虑感很大程度上是人为建构的,是政治经济权力主体经由时间维度统治社会机体的手段。审视时间焦虑不应单一地强调个体对于时间的心理感知的差异,既要从较为宏观的视角分析社会结构与文化环境的影响,也不能忽略社会时间的建构性特质,而应该深入时间焦虑的建构、生产与消费过程,分析其中牵涉的消费主义意识形态与社会权力关系,洞察其背后的资本宰制与权力规约。要从根本上消除焦虑,破除权力的束缚,我们必须夺回时间的掌控权,重新塑造有序化的时间逻辑,树立正确的时间价值观,在时间的竞争体系中,坚守内心道义,践行人生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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