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教结合理念下社区老年教育实践模式、存在问题及策略建构

丁红玲,云胜楠

(山西大学 继续教育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伴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养教结合作为一种理想的新型养老模式备受推崇。自2016年以来党和政府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明确提出“推行养教一体化”[1]“完善老年人社区学习网络”[2]“优先发展社区老年教育”[3]。不难看出，社区老年教育作为开展养教结合的重要方式已然得到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这是因为社区是老年人生活的基本单元，养教结合势必发生在社区，也势必离不开社区。服务于养教结合，开展社区老年教育的意义在于：一是有助于变革传统养老模式，推动积极养老。通过激活社区养老机构和社区相关教育机构的教育潜能，将教育办在老年人家门口，使老年人在“养”的同时能享受教育与学习服务。 如此一来，老年人不再是传统家庭式养老的被动接受者，而是新型养老的积极参与者，通过在社区养老机构和社区相关教育机构不断接受新知识，学习新技能，与时代接轨，参与社会，变“无为”为“有为”，变“苟活”为“乐活”，获得尊严，增强自信，增进生命福祉。二是有助于促进社区治理与社会和谐稳定。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养老是基本的民生问题，老年人生活保障不仅包括医疗卫生层面的物质福利，还包括受教育权利层面的精神福利。植根于基层社区开展老年教育，有助于促进养教结合理念的真正落实，改善老年人群的生活境遇，提高其生命、生存与生活质量，而且通过激活老年人力资本，可将沉重的老龄人口负担转化为人口红利，从而产生巨大的社会增殖能量，助力经济社会各行业的发展。

一、养教结合理念下社区老年教育的实践模式

近年来，我国养教结合理念下的社区老年教育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形成了一定的实践模式，具体表现如下：

(一)养老机构释放潜能，自主办学

近些年来，一些社区养老机构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将教育作为新的增长点，充分挖掘潜能，突破服务局限性，在提供养老服务的同时，更加注重“教”，开创“书院式养老”新模式。[4]在硬件设施方面，养老院不仅配备有日常生活服务、健康服务、医疗护理服务等设施，还设有集休闲娱乐、文体活动、教学活动于一体的多功能文化与教育设施。在课程设置方面，开设生活、健康养生、人文社科、艺术、休闲体育等多个门类的课程。例如，上海市华阳敬老院中建立桑榆学院，政府拨款完善教育基础设施，为敬老院配备教学设备和养老设施，包括教室、阅览室、康复器材、乐器等，并开设系列课程，举办各种讲座，组织开展各类文娱活动，为老年人的精神生活增色添彩。[5]

(二)政府牵头，养教结盟

即由政府下发文件，通盘协调，促使养老机构与教育机构密切合作，以“一对一”“多对多”结对的方式建立合作联盟，共同开展社区老年教育服务活动。[6]“一对一”结对就是一家社区老年教育机构与一家社区养老机构签订协议，联合开展老年教育。前者负责提供教材、师资、活动指导等，后者负责提供教室、活动中心等硬件设施。如在浙江瑞安市政府的牵头下，瑞安市老年大学与塘下镇场桥护理院共同开展了养教结合服务活动。[7]“多对多”结对则是由多家社区教育机构与多家社区养老机构结盟，通过共同组建工作小组，研究制定工作方案、课程开设、教材选用、师资配备等，共同开展老年教育。如浙江瑞安市政府、民政部门整合教育部门、老年大学和职教集团教育资源，对接城区5个街道10家养老机构，建立养教联盟，进行多对多合作办学。[7]

(三)校社联动，开展配送服务

由相关教育机构包括开放大学、社区老年大学、社区学院、社区老年学校、中小学、幼儿园等面向社区开展“六送服务”，即送师资、送课程、送资源、送活动、送信息、送志愿者。近年来，尤其是开放大学在老年教育中的功能日益突显，通过开放资源，与街道签订协议，在街道社区建立教学站点，由开放大学出师资，街道负责管理，把教育资源送到老年人的家门口。例如，苏州工业园区开放大学利用开发区内民众联络场所的场地和设备资源，与当地街道进行联合共建，园区开放大学提供课程和师资，街道负责养教结合的日常管理工作，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区老年教育供求矛盾，解决了老年人在家门口学习的诉求。上海开放大学老年教育学院充分利用社区学院现有系统，在全市成立18个老年学习苑，加强对社区教育系统开展老年教育工作的支持，开办各类老年教育课程、讲座和活动，取得了一定的社会效应。[8]

(四)打造社区学习共同体，开展共学养老

社区学习共同体是由社区内志趣相投的热心居民以学习为内核，以兴趣爱好为出发点，以生命成长与完善为旨归自发组建的群众活动团体。近年来社区学习共同体作为社区老年人自助式学习新模式备受推崇，社区老年学习共同体成员通过互助互学，共学养老，获得归属感和价值感。目前，杭州市已组建8000个社区老年学习共同体[9]，共同体活动类型涵盖了生活技能、兴趣艺能、休闲娱乐、文化艺术、养生健身等方方面面[10]。为了推进共学养老，自2017年起杭州市已建立了18个“社区共学养老实验基地”，并在2019年开始打造社区共学养老实验基地的升级形式——“社区幸福大学堂”。[11]此外，一些地方利用宅基地，建立“睦邻点”进行共学养老也暗香浮动，绽放出独特的魅力。睦邻点类型多样，如助餐点、烹饪点、维修点、养生保健点、娱乐点、心理咨询点、文化点、时事政治点等，与老年人的生活息息相关，通过连点成圆，建立生活、学习活动圈，不仅纾解了老年人的孤独问题，还拉近了人与人之间、邻里之间的情感，使老年人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提高了老年人的幸福指数。

(五)实施人文行走，开展游学活动

随着我国养教结合理念的日益推广，实施人文行走项目，开展老年游学活动作为社区老年教育的新形式受到一些地方教育部门的高度重视。在地方教育部门的大力支持下，街镇社区教育机构如社区学校、社区老年学校、街镇社区教育中心等通过整合资源，多方联动，与当地文旅企业联系，精心策划，共同开发人文行走项目，开展老年游学活动。各类组织机构，在分析老年人群特征的基础上，充分利用区域内的自然景观和人文资源，规划出多类型、多形式的游学线路——如“红色旅游+学习”“非物质遗产游+学习”“古村落游+学习”。[12]如上海市宝山区以“三源”资源(红色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民俗文化)为载体设计了“淞沪抗战之源”(包括淞沪抗战纪念馆、淞沪铁路等地点)、“行知教育之源”(包括行知纪念馆、行知中学等地)、“民俗文化之源”(包括奇石馆、顾村公园等地)等人文行走路线。[13]通过游学活动，参观各种人文和自然景观，寓教于乐，不仅开阔了老年人的视野，增强了体验感和获得感，还丰富了老年人的区域人文知识，陶冶了情操。

二、养教结合理念下社区老年教育存在的问题

(一)老年人养老观念滞后，参与教育与学习的动力不足

长期以来，受到传统养老观念的影响，我国大部分老年人认为人老了就应该回归，全身心投入到帮助子女照顾下一代的任务中，要么养养花、种种草，或者健健身、跳跳操，享受生活，至于学习、深造与自我提升是年轻人的事情，已然与自己无关了。究其原因在于老年人生理机能变弱，记忆力、感知力、行动力有所下降，使老年人认为自己已经不再适合学习了，于是在各种消极心理的暗示下，老年人无形中对学习丧失信心，乃至排斥抵触。再加之将老年人归入弱势群体的社会文化偏见，并赋予温情脉脉的“尊老”关照。殊不知，所谓的对老年人的“尊重”其实是一种隐性的歧视，使老年人深层次的精神需求被所忽视，进而社会层面的价值评判也影响了老年人的自我认同和自我角色定位，从而降低了继续学习的动力。

(二)制度建设欠完善，相关政策实际可操作性不强

近年来致力于推进积极养老，国家层面出台了相关政策，为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的推行提供了政策支撑。但政策内容过于泛化，不利于实际操作。比如一些相关政策倡导开展养教结合试点，改善基层老年教育机构和养老机构的设备设施，却没有明确制定出社区老年教育机构的师资、场地、设施的建设标准，导致机构建设缺乏规范性，政策在实施过程中达不到理想效果。另外，政策也提到支持和鼓励社会力量参与社区老年教育，因缺乏具体的激励、扶持等配套措施，致使政策倡导在实践中流于形式。总之，政策缺乏可操作性是制约社区老年教育发展的重要因素。

(三)管理体制欠合理，部门协同力不足

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属于民生工程，涉及到各个领域，需要政府各个部门齐抓共管，发挥协同联动力。虽然实践中各部门都在管理，但对社区老年教育投注的关注度、重视度不够。如教育部门虽然也关注老年教育，但其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上。民政部门虽然也已经将社区老年教育纳入到了区域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中，但主要对社区养老服务关注度较高，而对社区老年教育关注度则差强人意。人社部门只定睛于年轻人的就业、培训等问题，对老年人再就业培训问题则关注较少。不仅如此，相关部门在开展老年教育中还存在着各行其事、信息分散、项目重复建设等问题，最终导致资源优化配置率较低，社区老年教育开展的成效大打折扣，不容乐观。

(四)办学机构少，资源整合力不够

开展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需要整合社区养老服务资源和老年教育资源，提高资源利用率，但目前无论是社区养老机构，还是社区相关教育机构都存在着办学活力不够，参与度较低的问题。第一，社区养老机构(社区养老院、社区多功能文化活动中心)固步自封，服务理念陈旧，其提供的服务项目仅止于一些生活照料、日常护理、康复训练、医疗保健等康养服务，面向老年人开展的文化活动只停留在休闲娱乐层面，而对深层次的关乎老年人生命成长与人格完善类的教育服务内容较少。[14]第二，服务于社区老年教育的办学机构少，仅止于传统意义上的社区教育机构和社区老年教育机构——如社区学院、社区学校、社区老年大学、社区老年学校等，而社区内的高校、职业院校、民间组织等尚未完全调动起来，社区老年教育资源整合力度不够。

(五)课程体系欠完善，缺乏人文关照

课程是教育资源，是学习内容的载体。长期以来，我国社区老年教育机构课程体系建设欠完善。据调查，大部分社区老年大学(学校)、社区学院(学校)开设的课程主要是休闲娱乐类(如健身秧歌班、太极班、舞蹈、声乐)、文化艺术类(如书法、绘画、摄影、戏曲、笛子、二胡)、健康养生类(如医疗保健、烹饪)、信息技术类(如电脑、计算机应用、手机操作与应用)，而文学艺术类、生命成长类、社会参与类、职业技能类等课程较少，社区老年教育课程涵摄面较窄，缺乏对老年人生活、生命、生存全方位的关怀。

(六)数字化平台建设滞后，技术服务不到位

数字化信息网络技术为老年人接受教育提供了契机，但是目前我国社区老年教育数字化服务平台建设滞后，技术服务不到位。表现为：第一，服务社区老年教育的数字化平台较少，主要是社区大学、开放大学、老年大学、地方的终身教育网站和社区教育网站，而普通高校、职业院校的网上优质课程资源并未纳入系统。第二，线上欠缺人际互动。教育活动是师生双向互动的过程，绝非单向输入，网络只是教师与学生(学员)之间沟通交流的媒介，而当前社区老年教育数字化平台所呈现出来的是学生与网络、教师与网络的联系，而不是教师和学生的联系，在课程学习的过程中师生缺乏交流互动，导致课程体验感较差。

三、养教结合理念下社区老年教育的推进策略

(一)加大宣传，树立养教结合新理念

目前我国养老观念滞后，社会文化环境营造不够，为此需要大力宣传，引导社会树立服务老年教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第一，充分调动各类媒体资源，包括传统媒体(如电视、广播、报刊、杂志)、公益性流动媒体(如公共交通工具、大篷车)，新媒体(如微博、公众号、视频网站)，进行立体化全方位联动，强力“播种”，广泛宣传，唤醒全社会认知。第二，借助社区治理与社区文化宣传平台与载体，如社区文化墙、社区公告栏、社区宣传手册等，加强对社区老年人接受积极养老与终身学习的宣传。第三，搭建成果展示平台，通过举办“社区老年学习之星”学习成果评比活动，将优秀学习成果进行展示，对涌现出来的先进典型进行宣传，发挥其示范与辐射作用。

(二)完善立法，保驾护航

法律法规是确保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健康发展的根本保障，服务于养教结合，要着力加强立法建设。第一，要明确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在积极老龄化背景下的重要地位和作用。通过立法的形式，将社区老年教育纳入到社会基本养老服务保障体系中，确保每个老年人都有平等受教育的权利。[14]第二，完善老年人赋权增能相关政策法规。在法律层面搭建支持老年人社会参与的合法框架，[15]如建立健全老年人二次就业培训体系，使那些有就业意愿的老年人重返社会舞台。第三，对参与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的实施主体(养老机构、教育机构、民间组织)的权利、责任、义务做出明确规定，并制定财政、税费、土地等方面的优惠政策。

(三)理顺管理体制，提高服务效能

管理体制是确保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有序开展的重要组织系统保证。第一，鉴于实践中各部门对社区老年教育的重视程度不够，要强化其服务社区老年教育的职责。如教育部门要将社区老年教育纳入到教育发展规划中，同等对待老年教育与其他类型的教育，并发挥行政力，统筹资源，推进社区老年教育有序开展。民政部门不仅要将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纳入到养老服务保障体系中，还要将社区老年教育融入社区治理工作中。人社部门要转变理念，配合积极老龄化政策倡导，拓展服务业务，开发和实施社区老年人再就业培训项目。第二，针对我国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中存在的多头管理、各部门业务交叉、协同力不够等问题，应建立由各级老龄部门牵头，其中县(市、区)和街道(乡镇)分别由相应层级的老龄委牵头、社区(村)由老年协会牵头，相关部门参与的三级养教结合社区老年教育委员会，负责统筹协调工作，包括经费的筹措、部门的协调、资源的统筹与调配、信息的获取、项目的研发等，确保社区老年教育活动开展的高效率与高品质。

(四)激发社会活力，打造社会化参与格局

长期以来，社区老年教育作为一项公益性事业主要由政府来举办，高校、职业院校、民间组织参与度低，社会化参与的潜能尚未完全调动起来，为此，需要激发社会活力，打造社会化参与格局。第一，高校、职业院校与街道社区、养老机构“结对子”，发挥资源优势，开展送师资、送课程、送设备等一系列送教服务。例如，高校、职业院校教师到街道社区组织开展系列专题讲座，或者鼓励大学生志愿者为社区内的老年人上门送温暖(送教)，提供“爱心”服务。第二，高校、职业院校参与举办社区老年大学、社区老年职业技术学院，学校出师资、课程，街道社区出场地以及进行招生与管理，面向社区老年人开展教育与培训；或者由高校、职业院校独立创办社区老年大学，开设相关老年教育专业，开展学历教育或者非学历培训。第三，鼓励民间组织参与社区老年教育。政府采取一定的激励机制，提供优惠政策(如减免税收、土地优惠、财政补贴、购买服务)，鼓励民间组织，如民办培训学校转型升级，开办社区老年学校；鼓励辖区内各领域、行业协会、老年协会等举办或开展老年教育。此外，要加大宣传和推广社区老年学习共同体、社区睦邻点典型经验，推进共学养老社会化。

(五)服务为本，完善课程体系建设

立足于提高社区老年教育适切性和有效性，需要加强社区老年教育课程体系建设。安排专门的社区老年教育管理人员、志愿者采用问卷调查和访谈相结合的方式，入户对社区(村)内的老年人开展实地调查，深入把握老年人的学习需求层次和特点，开发出适合老年人的课程体系。如以老年人需求为本，可建构涵摄七大主题的课程体系，具体如表1所示。

同时，服务社区老年教育课程体系建设，还要重视社区老年教育学科体系的建设，科学规划和设计老年教育课程学科，如福祉学科、健康学科、生活学科、文化学科、美术学科、园艺学科、陶艺学科、地域学科、环境学科、国际学科、生命学科等。[16]

(六)夯实数字化平台根基，完善各项服务

“互联网+老年教育”模式突破了传统老年教育的时空限制，有效填补了社区老年教育资源供给不足的缺口。第一，拓展数字化服务平台。在现有数字化服务平台基础上，进一步扩充和延伸平台，由政府购买高校、职业院校优质网络课程资源，服务社区老年教育。具体可采取对社区老年人发放学习卡的形式，方便其上网学习。第二，改善平台服务技术。借助各种电子设备，为老年学习者提供手机微信、平板APP、PC端三种学习模式，以便老年人检索学习资源。[17]同时放大平台页面的字体、简化平台进入的操作步骤，如为方便老年学习者操作，可设置带有引导词的页面，使其根据提示按步骤进行学习。第三，提高平台服务能力。建立网上课程班级群，以解决数字化平台师生人际互动性不足的问题，便于老年学习者在线上学习后，针对质疑和困惑的问题与教师及同学进行及时沟通与交流，以提高学习效率，缓解学习中的孤独感和无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