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链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困境及对策

2022-11-05 09:09刘阳冯阔俞峰
国际贸易 2022年9期
关键词:产业链

刘阳 冯阔 俞峰

推动产业链高质量发展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基础。当前,新发展格局对产业链高质量发展提出了四点新要求:一是保持产业链各环节畅通。产业链环环相扣,上下游企业顺畅运行是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根本要求。二是保持较高的创新水平。我国科技自立自强的紧迫性日益凸显,尽快克服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问题成为我国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一环。三是保持国内产业链稳定和完整。以留住产业链关键环节为抓手,推进上中下游协同联动发展,增强产业链发展韧性和抗冲击能力是我国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思路。四是保持重点产业链自主可控。当外部的产品、零部件、技术等供应受限时,能够依靠国内产业链提供相应的产品和服务是我国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同时,我们必须要面对当前产业链发展中存在的挑战,如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正在削弱我国传统制造业产业链的优势,关键中间品自给自足能力仍较为薄弱,主要战略性新兴产业链存在不确定性,不稳定性风险有所增加等。因此,本文希望通过重点回答以下三个问题为推动我国产业链高质量发展提供更有意义的参考:一是阐释新冠肺炎疫情、新工业革命等新趋势对全球产业链及我国产业链发展的深刻影响;二是归纳总结当前我国劳动密集型产业链、关键中间品产业链和主要战略性新兴产业链的发展现状,更清晰地展示我国不同产业链的内外部情况;三是考虑到不同产业链的发展特点、发展阶段、外部环境、突出问题等存在显著差异,进一步明确我国不同产业链面临的风险与挑战。

一、新发展格局下产业链发展趋势

(一)新冠肺炎疫情动摇了已经建立的全球分工合作体系

后疫情时代,全球产业链表现出内生化发展趋势,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纵向分工缩短。原来分布在不同企业中的产品生产过程逐渐被单个跨国公司内部化,以生产环节为对象的纵向分工体系越来越短,这就是“纵向一体化”过程;二是横向分工在区域内部集聚。原来分布在不同国家企业中的产品生产过程、环节和流程,逐渐在一个区域内部的一个国家或周围若干个国家集中,往往会形成产业区域集聚化。当前,我国产业链“大而不强、全而不精”问题仍然存在,一些关键技术、零部件等软硬设施存在诸多“弱点”和“断点”。面对新冠疫情所造成的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等“链条”的脆弱性问题,在风险规避驱动和政府主动引导下,跨国公司在全球的生产供应链布局将兼顾效率与风险的平衡,而非仅考虑收益成本问题,这将推动全球产业链向多元化发展,也是产业链转型的重要方向。

(二)新工业革命对全球产业链布局的塑造日益深化

以5G技术、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等为代表的技术和生产方式创新使得劳动力数量和成本优势在全球产业链布局中的重要性相对降低,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依靠低成本、大规模制造形成的传统比较优势受到挑战,数字经济、平台经济成为重要经济形态,产业链竞争力的核心正在被重新定义,制造业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大大降低了全球产业链转移的壁垒和成本,部分发达国家拥有了吸引制造业回流的更多自由选择权,少数产业配套和基础设施相对完善的发展中国家也可能因此加速其工业化进程(沈建光,2020;陈凤兰和陈爱贞,2021 )。新工业革命带来的全球产业链重构对我国是一把“双刃剑”(董会忠等,2021)。为了应对以美、德、日为代表的制造业强国在高端领域的“强力打压”和以越南、印度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的“快速追赶”,我国需要加快培育产业链核心竞争优势,努力实现产业链“升级”速度快于“外迁”速度,形成以我国为核心节点的、强大的区域或全球制造网络。这是“十四五”和未来一段时期我们必须完成的战略任务。新工业革命推动了传统生产方式和商业模式的变革,促使全球产业链出现重构,传统“微笑曲线”发生变形,国际分工出现新格局。

(三)全球产业链分工的逻辑和形态发生很大改变

近年来,关税等贸易和投资壁垒增加,要素成本影响产业链布局的权重下降。同时,新技术、新理念、新应用不断涌现,技术等要素可获得性的重要性明显上升,产业链分工逻辑将从成本优先、效率至上转向成本、市场和技术可获得性并重。全球产业链分工的基本逻辑正在发生三个方面的转变:一是部分产业将转向纵向整合为主的发展模式,产业链的环节将明显缩短,本土化区域化的产业链加速形成。然而,单一经济体很难完全掌握产业链的所有环节,更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对于关键产业链,有能力的国家将围绕自身建立更加稳固可控的产业链配套体系,同时推动供应商多元化。二是数字技术与生产生活方式深度融合,增强了服务贸易的便利性、供应链产业链应对外生冲击的韧性,传统的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比较优势与力量对比随之发生变化,劳动力的重要性会相对下降,发达国家可以重新获得竞争力,发展中国家劳动力成本低的比较优势削弱,在全球产业链分工中的劣势可能显现。三是服务业在全球产业链的地位凸显,服务业不仅仅是中间投入,而且已经深入到价值创造的活动中,渗透到物质产品的生产中。比如,服务业创造了大约1/3的交易制成品价值,研发、营销、财务和人力资源等都为物质产品的生产和进入市场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支持。随着生产性服务业加快发展,服务业对于公司乃至国家更好地参与全球贸易、更好地在全球价值链上抢占优势地位愈发重要。

(四)全球产业链重构深刻影响我国产业链发展

全球产业链重构对于已经深度融入全球产业分工体系的中国来说,一段时间内必然面临巨大的转型压力。我国部分行业的产业链会受到冲击,中低端产业链环节面临的压力尤为巨大。根据世界银行《2020年世界发展报告》,在全球产业链的分布中,中国在中等技术含量制造业方面优势比较突出。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编制的投入产出表计算,2019年美国制造业出口的国内增加值率为51.32%,中国则为45.35%。中美两国在高技术行业的差距更为显著,如在电气和光学设备行业,美国出口国内增加值率为71.45%,中国只有29.02%。随着生产成本、商务成本上升和环境监管趋严,部分企业把生产基地向东南亚、南亚等“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或地区转移,寻求新的比较优势。例如,在电子产品全球产业链中,部分生产环节转移到东亚一太平洋地区其他国家,如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泰国。畅通国内大循环的重点在于释放国内有效的最终需求,保证区域间产业链的稳定和高效,构建更高质量的产业链(刘志彪和张少军,2008;刘志彪,2019;凌永辉和刘志彪,2020)。

二、新发展格局下产业链高质量发展内涵及我国产业链发展现状

在全球产业链加速重构的趋势下,推动产业链高质量发展显得至关重要和迫切。我们要明确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基本内涵,才能进一步明确发展方向。推动产业链高质量发展应包含四个维度:一是发展更可持续。产业链是个复杂系统,多主体、多目标、多要素、多层级相互交织,不仅要求在单一企业、单一产品、单一环节、单一功能上实现提升,还需要各节点顺畅运行、形成合力、保持互动。二是自主创新能力更强。要建立有韧性的高质量产业链,依靠创新驱动的内涵式增长最为重要。一个国家越发达,离最先进的技术越近,对通过自主创新保持产业链竞争力的需要就更加迫切。三是附加值更高。在国家产业分工中,一些国家可以凭借低成本优势参与全球产业链,但低附加值的生产面临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竞争,当成本优势减弱时,必须通过参与高附加值的生产环节加以应对,这也是增强产业链韧性的重要途径。四是数字化转型更顺畅。数据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生产要素,可以缩小上下游企业间的信息距离和交易成本,促进要素供给和市场需求更准确对接,并引导大数据、云计算等新技术应用于企业生产、经营、流通等环节,加强产业链上企业的竞争力。

我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制造国家,不仅建成了独立完整的产业体系,而且深度参与全球分工,在全球产业链中占据独特的地位,特别是在加工制造方面成为重要的一环,以“世界工厂”著称。比如我国是全球最大的电子产品消费生产国和出口国,其中手机、计算机、彩电产量占全球总产量的90%、90%和70%以上。但也要看到,我国目前总体上产业大而不强、全而不优,部分产业链处于全球产业链的中低端,出口产品中拥有自主品牌的不足20%,特别是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局面没有得到根本改变。

(一)劳动密集型产业链竞争优势较大,但产业链过快转移风险上升

通过对纺织、服装、鞋类、塑料制品、玩具、家具和箱包等七类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分析可以发现:从总量上看,我国劳动密集型产品市场占有率虽然有所下滑,但第一出口大国地位依旧稳固。2013年我国劳动密集型产品国际市场份额达到38%,2014年出口 4850亿美元,达到历史峰值。此后5年内,国际市场份额趋于稳定,始终保持在1/3以上。从结构上看,走势分化明显,七类产品国际市场份额“两升五降”,服装、鞋类和箱包降幅明显。从国别上看,近10多年来,我国在美国、欧洲和日本三大市场的总体份额从52%下降到42%,下降了 10个百分点;对东盟等周边国家出口占比上升约6个百分点。虽然在发达国家中的市场份额有所下降,但我国劳动密集型产品整体竞争优势依然较大、发展韧性较强,市场多元化还有一定空间。

产业转移既是经济全球化的必然结果,也是世界经济发展的普遍规律。劳动密集型产业发生转移的根本性原因是不同经济体之间的资源禀赋优势出现变化,市场机制推动比较优势的变迁。市场化改革带来的劳动生产率提升,是中国出口大增的主要原因,但自2010年后,我国贸易模式出现转变、资源禀赋结构发生变迁;另外,伴随劳动力增速放缓、受教育程度提升,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链发展出现一定放缓、转移的迹象。对于中国等增速较快的经济体,资本积累加快,资源禀赋结构变化加快,最终导致比较优势变迁更加明显。根据美国商务部和欧盟统计局统计,以服装产业链为例,2010—2019年我国服装在美国和欧洲的市场占有率分别从40.8%和45.9%下降到30.6%和31.2%。同时,孟加拉国生产的服装在欧洲市场的占有率从9.3%上升到19.5%;越南生产的服装在美国市场的占有率从7.8%上升到15.6%,并且在日本市场上对我国同类产品的替代势头明显。同时,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西方发达国家进一步实施了关键供应链回归政策(见表1),我国传统产业链外迁压力上升。总体而言,目前已有一些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链转移的趋势,在中国继续攀升价值链的过程中,如果出现转移速度过快,我国产业链安全风险也将随之上升。

表1 2020年3月至2022年2月部分国家(地区)产业政策调整情况

(二)关键中间品产业链拉动作用较强,但“卡脖子”风险仍然存在

关键中间品产业链主要考虑那些作为多个产业重要中间投入品来源的产业。如表2所示,根据2018年149个部门的投入产出表,基础化学原料是14个制造行业的中间投入品,塑料制品是26个制造行业的中间投入品,有色金属及其合金是22个制造行业的中间投入品。近年来,我国中间品出口占出口总量的比重约为43%~45%,对东南亚国家而言,我国生产的中间品市场占有率较高。目前,印度、越南、马来西亚、泰国以及其他东南亚国家相继复工,这些国家在生产修复过程中对我国中间品的依赖度提高。

表2 2018年我国三类产业链分类、产值及占比情况

但我国在中间产品生产上优势仍不明显,根本原因在于尖端中间品生产和研发的基础能力不强,不利于我国制造业核心竞争力的提升。我国中间品出口比重自1998年以来保持上升趋势,2020年达到历史峰值44.9%,而美国、德国和印度的历史最低值分别为49.6%、46.8%和42.7%,高于或接近我国峰值(见图1)。这些中间投入品,并不都属于显著依赖外部供应、存在“卡脖子”风险的产品,但一般而言,这类中间品是很多行业的重要性投入品,甚至是各行业所必需的高端、有“卡脖子”风险的重要投入品。例如,有很多种基础化学原料严重依赖进口,金属材料中的高端产品、电子元器件中的集成电路等都是重要的关键产品。当我国加快复工复产,而贸易伙伴的中间品供给却无法保障时,将会延迟我国相关产业的正常生产,尤其会对中国的汽车行业、机械设备行业、航空航天产业的中间品供给产生负面影响。

(三)主要战略性新兴产业链蓬勃发展,但实现根本性突破面临长期挑战

2010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列出了节能环保、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和新能源汽车等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这是我们确定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要依据。当前,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动力强劲,已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数字经济、工业互联网、人工智能等关键技术取得重大突破,新一代移动通信、光伏和核电等产业达到世界领先水平;新模式和新业态不断涌现,产业跨界融合发展趋势越发明显,形成了一批具有特色、优势明显的产业集群。

随着全球产业链不确定性、不稳定性因素显著增多,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链要实现重大突破必然是长期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面临着三大风险:一是断供风险。美国企业或美国控制的企业拥有制造高技术产品需要的关键材料、核心零部件、核心技术装备和工业软件等软硬件控制权,在中美竞争过程中,美国通过行政命令和法律手段对我国产业链的核心企业实施打压,加剧了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突围的难度。二是自主可控风险。我国高端芯片、航空发动机、高端数控机床等产品生产的供应链体系对发达国家依赖程度较高,光刻机、碳纤维、大型高端医疗器械等产品的研发处于起步阶段,我国对此控制能力不强,受外部环境干扰时,发展韧性和弹性较差。三是全球供应链重构风险。在全球供应链重构过程中,陆续出现了原料短缺、产品研发迟缓、遭到技术封锁、客户分流和产品禁售等问题,有些国家出台相关措施鼓励战略性新兴产业回流,强化本地供应链,压缩了我国相关产业发展的国际空间。

三、新发展格局下我国产业链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困境

对我国而言,不同产业链的发展特点、发展阶段、外部环境、突出问题等存在显著差异,这就决定了产业链面临的风险与挑战存在异质性。总体而言,劳动密集型产业链外迁加速,面临“不稳”的挑战;关键中间品产业链因核心技术受制于人,“不安全”问题值得关注;主要战略性产业链与世界先进水平还有差距,“不强”问题突出;整体产业链供需对接不够有效,特别是国际产业链重构趋势下,亟须解决“不通畅”的短板。

图11998 —2020年部分国家中间品出口额及占比情况

(一)劳动密集型产业链“不稳”,加剧制造业空心化风险

我国重点产业链虽然总体上多处于价值链中低端,需要加快升级的步伐,但更突出的问题是综合成本上升、经贸摩擦和新冠肺炎疫情等内外部因素相互叠加造成的产业链加速外迁压力提升,导致产业链风险程度较高(见表3),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加剧制造业空心化风险。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6年以来我国制造业比重呈下降趋势,且降幅与其他国家相比明显过快,从2016年的32.5%下降到2021 年的 27.4%0

表3 劳动密集型产业链“不稳”的风险

1.产业链附加值不高、掌控力不强

一是产品附加值低。我国重点产业总体规模位居世界前列,但利润来源主要来源于加工制造、产品组装等中低附加值环节,设计、研发、精密加工、营销、品牌和供应链管理等价值链高端环节仍由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二是具有国际竞争优势的企业数量少。少量具有全球价值链整合能力的企业也主要集中在制造生产环节,国际影响力小,与行业大国地位不匹配。三是缺乏品牌效应。知名制造品牌数量及知名度、美誉度与发达国家差距较大。

2.部分行业关键装备依赖进口

大型成套、智能化程度高和可靠性好的高端装备及核心零部件仍依赖进口。例如,我国仍有十多项纺织装备与零部件依赖进口,年进口额5亿多美元,约占纺织机械与零部件进口的1/7;高端纺织装备所用高性能金属材料、高密度传感器、高速轴承、芯片、密封件等依赖进口。轻工业方面,大型高速纸机长期依赖进口,锂离子电池自动化生产线也完全依赖进口,乳品饮料无菌罐装技术和装备一直被欧洲垄断,高端塑料加工设备仍需从德国、美国进口。

3.产业链中低端环节可替代性较强

重点产业链总体上准入门槛低,集中度不高,可替代性强,对成本变动敏感,随着劳动力、原材料等各类要素成本持续上升,企业通过提高生产率对冲的难度加大。为此,服装、鞋业、皮革、家具、五金、手机等部分出口量大的劳动密集型企业近年来较多向东南亚地区转移。纺织服装、家具等重点产业的出口交货值在行业主营业务收入中的比重从2008年以来一路下降。特别是2018年以来,美国对我国征收高额关税,更加速了这些重点产业链的外迁。目前,越南已取代我国成为第一鞋业出口国,而我国鞋业出口连续多年出现负增长。

(二)关键中间品产业链“不安全”,产业链自主可控能力不足

关键产业链作为很多产业的中间投入品,对产业链安全稳定运行有重大影响。当前,我国关键产业链存在的突出问题是不能做到安全可控(见表4)。我国对于集成电路、生物医药等产业链关键环节控制力与主导权较弱,产业链“断点”“堵点”较多,缺少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杀手铜”技术。基础研究、技术研发、工程应用及产业化协同创新链有待进一步畅通。

表4 关键中间品产业链“不安全”的风险

1.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

我国集成电路、操作系统及核心工业软件等多条关键产业链核心技术高度依赖外国。自2018年以来,美国先后将中兴、晋华、华为、海康威视等一大批高技术企业列入出口管制的清单。2021年5月,通过修改外国直接产品规则,试图对华为关键供应链彻底断供;6月哈工大等院校被禁用Matlab;7月英特尔对浪潮服务器临时性暂停供货,部分企业、高校的生产经营和科研活动受到严重影响,我国产业安全面临巨大挑战。

2.产业链基础环节如核心零部件(元器件)、关键基础材料、关键设备严重依赖进口

高档数控机床中的12类关键主机产品大量依赖进口。支撑中高档数控机床制造的数控系统、伺服电机及驱动装置、高性能电主轴、数控转台等核心功能部件严重依赖进口品牌。机床工具设计、制造中所需的高性能工业软件,如CAD/CAE/CAM软件及系统,基本被外资品牌垄断。关键测试仪器仪表中,投射电镜、超微分辨显微镜、质谱及多重联用仪器及技术、超效液相、超速离心机、百万分之一电子天平等中高端产品大量空白。光电倍增管、高压阀件、伺服阀、负场消色差物镜、特种检测器等部分关键零部件依赖进口。

3.有利于关键核心技术突破、工业基础能力持续提升的发展环境有待优化

关键核心技术、产业基础能力是产业链竞争的基础,需要靠长期高额的研发投入作为支撑。在多数关键产业链领域,我国起步晚,在国际领先企业已经形成技术专利和市场壁垒的情况下,处于后发劣势。多年来,我国产业政策虽有一定的扶持,但尚未形成合力,支持力度和准确性均有待提高。一些新技术、新产品开发研制出来后,因缺乏良好的商业化环境,难以得到应用迭代的机会。甚至出现“造产品的不用本国设备、造装备的不用本国零部件、造零部件的不用本国材料”的怪圈,产业链创新生态难以形成良性循环。

(三)主要战略性产业链“不强”,阻碍产业链转型升级

构建战略性产业链是面向未来的重大任务,对抢抓国际竞争制高点意义重大。目前我国战略性产业链突出表现为“不强”(见表5)。如果战略性产业链无法在全球产业链中占据核心位置,我国庞大的下游组装与系统集成企业只能全球采购关键零部件、关键材料,上游零部件企业也无法获得更多应用机会,产业链转型升级就难以实现。

表5 我国主要战略性产业链“不强”的风险

1.不少领域与国际领先技术水平差距明显,进口依赖度高

我国在大多数战略性产业链构建上的起步并不晚,在5G等个别新兴技术领域甚至形成了先发优势。不过,与国际领先水平比,部分产业链还存在明显差距。以大飞机产业链为例,机体系统的复合材料、铝材、密封剂、紧固件等关键材料、标准件以进口为主;航发系统全部依赖进口,其中主轴承、高温合金材料等差距很大,先进航发自主研发体系尚未建立;14个主要机载系统中的油台门及发动机接口控制、冲压涡轮、航电通信系统设计与验证技术、飞控系统综合与验证技术等不少关键技术、零部件对外依赖度较高。此外,以新能源汽车和智能网联汽车产业链为例,电动汽车的电池、电机系统核心控制技术尚未掌握,车辆控制器、车载充电机/大功率充电机、传统系统及底盘控制系统等所用芯片需进口;氢燃料电池汽车的氢循环系统、空气压缩机、催化剂等基本依靠进口;智能网联汽车车载环境感知系统(视觉系统、毫米波雷达、激光雷达)的芯片设计、核心算法、制造工艺、使用寿命、批量生产等与发达国家差距较大,车载计算平台芯片均依赖进口(郭宏和郭鑫榆,2021)。

2.“产业链创新”能力不强

一是科研与产业之间的密切联系不强、协同效应发挥不够。除在个别战略性产业链如大飞机领域,由于产业集中度高,实施主体资源整合能力比较强,其他很多领域都缺乏产学研之间高质量的协作,常常是各自为战。二是同一环节上不同主体之间、产业链上下游之间协同合作不够。比如,在量子信息计算领域,主要细分领域相互间的合作融合相对有限,这也给后续产品设备的工程化、标准化发展带来障碍,不利于整个行业创新及产业化应用的协同演进。三是对大规模先导性市场的统筹利用不够,产业链建设上存在“化整为零”、过于分散的问题。比如,氢燃料电池汽车领域,一些地方立足于构建本地产业链,再加上国内相关企业普遍规模较小、实力不强,低水平重复建设较为突出,本应具备的显著优势难以发挥出作用。

3.依然存在不适应战略性产业链构建的体制机制障碍

一是创新平台和公共服务平台服务社会的机制需要理顺。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等创新平台的整合度、开放度仍需提高,服务全局的作用发挥得不够。计量、检验检测、认证许可、知识和数据中心等公共服务平台既存在盲目重复建设的倾向,也有公益性作用发挥不够的问题。这些问题在新能源汽车、石墨烯材料等领域都有所体现。二是适应战略性产业链发展需要的高层次人才紧缺、骨干专业技术人才不足,符合行业特点的人才使用、流动、评价和激励体系不完善,通过个税减免、优化外国人永久居留制度、便利往来等措施吸引国外人才的力度不够。三是与战略性产业链相关的投融资机制、招投标机制、跨区域兼并重组等方面也存在改进提升空间。

(四)产业链整体“不通畅”,影响产业链内循环的运行

产业链的畅通是国民经济正常运行的重要基础,对构建新发展格局具有重要作用。产业链内循环需要全产业链条“运转起来”,依托头部企业加快推动产业链上下游、产供销、大中小企业各环节协同发展,做好有机衔接。我国产业链多年来的问题是循环不畅,而中美经贸摩擦和新冠肺炎疫情加剧了短期循环不畅的问题。

1.产业链供需不匹配导致生产循环不畅

我国钢铁、有色、光伏、风电等产业链都曾出现严重的产能过剩问题,并导致企业开工不足、效益低下、行业恶性竞争。其中,既有宏观经济周期性因素,也有结构性和政策性原因,主要是企业生产和市场需求脱节,供给体系没有及时适应消费结构升级的需求,实现从低端向高端的升级。

2.疫情冲击下供应链中断折射出内外循环存在的结构性问题

疫情初期,国内原材料、零部件等局部供应链一度中断,进一步影响全球供应链的稳定。尽管我国率先实现复工复产,但由于全球疫情的回波效应导致进口高端零部件受阻,再次影响到产业循环。这反映出我国产业链高端环节本地化供给不足,中低端环节产能过大、高度依赖国际市场的弊端。

3.行业报酬结构失衡导致的创新要素错配问题

与金融、房地产、互联网等高收入行业相比,我国制造业多数行业报酬不高,导致高端人才等创新要素脱实向虚。与此同时,促进产业链高水平发展的科技体制、人才培养和激励机制、金融环境等不健全,难以对产业链创新提供有效支撑。而有利于引导相关企业潜心研发、努力突破核心基础能力、促进创新成果推广应用的政策和制度环境尚未形成。

4.区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影响产业链的区域布局优化

在一些大的城市群、都市圈,部分地区内部分化日趋明显,且高端创新要素过度向首位城市倾斜,例如在京津冀地区,北京在发明专利授权量、高新技术企业数量等各项指标上的领先优势在“十三五”时期大幅扩大,远高于其他城市。与此同时,省会城市经济比重过大现象普遍存在,在四川、湖北、湖南等中西部经济体量相对较大的省份,省会城市与省内其他城市间的“经济距离”也非常明显,导致城市群、城市圈之间难以形成有序衔接的产业链。

四、推动我国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对策建议

从建设制造强国战略目标出发,以产业链创新为主线,以构建安全可控、开放包容、协同高效的产业链为方向,提升产业基础能力,我国需要更加注重补短板和锻长板,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有效防范规模外迁,促进供应链稳定和价值链升级,全面提高我国产业链的安全性、稳定性和竞争力。

(一)加快构建产业链“双循环”,确保产业经济平稳运行

继续扩大对外开放,持续优化新型营商环境,发挥好外资的桥梁纽带作用。RCEP生效后,应加快研究原产地区域累积规则以及服务贸易和投资双向开放等问题,增强区域产业合作,加强区域产业链供应链,保障企业经营活动更顺畅、产业链更稳固。增加“快速通道”“绿色通道”,保持国际供应链畅通,创新招商引资、展会服务模式,为商务人员往来提供便利,保障各类经贸活动正常开展。

(二)加速产业链数字化转型,畅通循环关键环节堵点

优先针对成本敏感型和产业链外迁风险大的行业,由国家和地方财政合力支持,推动一批有意愿的中小企业完成数字化智能化改造;加快重点产业降成本力度;推动高速公路优先降低货物收费标准,降低制造业企业物流成本;支持有条件的大型企业打造一体化数字平台,全面整合企业内部信息系统,强化全流程数据贯通,加快全价值链业务协同,形成数据驱动的智能决策能力,提升企业整体运行效率和产业链上下游协同效率。

(三)全面落实扩大开放举措,拓展国际协调合作新空间

着力强化与欧盟、日韩等发达经济体的合作,积极开展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合作,加强保持物流通畅和市场开放的国际政策协调。用好各类国际合作机制,推动我国企业、高校参与国内外科技、金融、人才等领域合作,应对和破解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大调整、大变动,着力促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国际产业链供应链合作新格局。

(四)坚定实施扩大内需战略,推动产业持续转型升级

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为自主创新的技术和产品提供推广应用和迭代升级的机会;推进产业链创新升级,提升产业基础能力;发挥科技创新引领作用,聚焦前沿领域重大科技创新,加快完善创新成果产业化机制,促进科研成果和市场对接;培育跨国龙头企业,在更大范围内整合资源;支持优势企业在全球范围内整合原材料和创新资源、布局生产制造产能、开展终端零售等融入全球供应链的行动。

(五)优化资源要素配置效率,深化产业创新驱动发展

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完善资金链,营造开放协同高效的创新生态;深化科研院所改革和高校科研体制改革,推动建立权责清晰、优势互补、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产学研紧密合作机制;完善有利于激发科技人才创新的激励考核评价机制;优化市场监管,增强服务能力;提高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包容性监管能力,着力消除“内外有别”的市场准入政策壁垒,促进形成公平、透明、有效率的营商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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