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对中日产业链重构的影响研究

2022-11-05 09:09金仁淑
国际贸易 2022年9期
关键词:产业链贸易日本

金仁淑 赵 敏

自2018年美国特朗普政府发动“301调查”以来,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尤其是美国限制对华出口高新技术产品和机电产品,中国随即进行反制措施。2020年,美国政府对华制裁进一步加码,华为等5家中国企业的通信设备、监控摄像头和无线电设备被列入制裁对象,中美贸易摩擦愈演愈烈,两国在维护自身利益基础上进行了反复“博弈”,中美贸易摩擦逐渐扩展到科技、金融方面,使双方政治、经济和安全等领域都呈现出对立升级之势。美国拜登政府上台后,遏制中国的态度丝毫未改。显然,在中美贸易摩擦长期化,加之新冠疫情严重冲击全球供应链的叠加作用下,传统经贸体系面临严峻挑战,全球产业链进入重塑和深度调整时期。

目前,国内外学者比较关注中美贸易摩擦对全球产业链的调整及对中国或者日本国内的影响,甚少涉及对中日产业链重构的影响。由于长期以来中美日三国之间经贸合作密切,因此美国制裁中国产业,实际上也直接或者间接影响到中日传统的产业分工格局,中日产业链重构面临着挑战和机遇。本文分析了当前复杂形势对中日产业链的影响和冲击,深度解析了中美贸易摩擦对中日产业链带来的影响,提出了加强第三方市场产业链融合、构建数字产业链合作体系、提升区域价值链水平的对策。

一、中日产业链形成路径及特点

学术界关于产业链的定义有狭义和广义的区别O狭义产业链是指从原材料一直到终端产品制造的各生产部门的完整链条,主要面向具体生产制造环节;广义产业链是指由供需链、产品链、空间链和价值链、技术链将产业上游到下游各相关环节有机联结而形成的链条(郑大庆等,2011),本文探讨的中日产业链属于广义产业链。

(一)中日产业链形成路径:梯度分工到水平分工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中日经贸合作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其中,20世纪80年代以来签订的《中日长期贸易协议》《中日科学技术合作协定》等双边合作协议奠定了中日经济合作制度基础,而中日要素禀赋差异则为构建中日产业链合作提供了坚实的产业基础。

20世纪80年代,日本企业加快了对外直接投资步伐,逐渐把东亚国家企业纳入由日本主导的相对独立和封闭的分工结构中(木下悦二,2006)0而中国及时把握日本产业转移的良机,积极嵌入东亚产业分工体系,开展了以产业间垂直分工为主的产业链合作。中国开始大规模引进日本的先进技术和设备,而日本利用中国丰富的资源和巨大的市场,主要向制造业产业进行投资,构建了以日本为“领头雁”、亚洲“四小龙”为“雁身”、中国和东盟为“雁尾”的阶梯式雁行分工模式(金仁淑,2011 )。因此,在东亚形成了以日本为首的产业内分工体系(伊藤隆敏等,2010)。尤其是中国以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为契机,大力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施了更加开放的宏观经济政策。而日本跨国公司不断扩大对华直接投资,不仅在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复制了其国内生产体系,而且使中日产业合作纳入东亚区域一体化框架下的全球价值链体系之中,在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以及高新技术、高附加值产业形成了全方位合作分工的产业链条。然而,虽然该时期中日产业链呈现出由垂直分工转向水平分工的动向,但总体来看,依旧表现出垂直梯度特征。

进入21世纪后,经济全球化向纵深发展,中国不仅成功加入了 WTO,而且积极参与全球分工,逐步成为投资、技术转移以及技术创新的热土。与此相反,日本因泡沫经济的破灭深陷在“失去的二十年”。为了摆脱经济衰退、降低生产成本,日本制造业大规模向东亚地区转移,而中国则成为东亚区域内资本品和中间品的最大需求者。为了继续保持技术优势,日本企业一方面把制造业转移到中国等东亚国家,另一方面把具有技术密集型和知识密集型特征的研究开发和关键零部件生产仍然保留在日本,因此形成了新的产业内分工格局。而中国在中日产业分工体系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不仅提升了自身在产业链中的地位,而且分工日益细化,从技术开发、原材料、初级产品、零部件,到组装生产各环节,中日产业链之间的水平分工领域由初级产品向高新技术产品扩展,甚至在部分高技术产业链中中国领先于日本,呈现出水平分工的新格局。

(二)中日产业链特点:稳定性、集中性及动态互补性

如上所述,中日产业链经历了由垂直型产业链向水平型产业链的转移,且产业内分工中中国正处于产业链低端向产业链中高端迈进的阶段,日本依然站在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链高端。而两国间贸易和投资则成为中日产业链演变的主要因素,并呈现出如下三个特点:

1.中日产业链价值分工具有稳定性

根据国际分工理论,产业链是由社会分工所致,而各国依据本国的资源禀赋和比较优势参与不同分工,其重要依托为中间品贸易。中间品在不同国家和不同产业之间流转,将各国产业有效链接和整合,而其贸易规模代表着国家间产业链的紧密程度。如图1所示,在中日两国生产网络中,中国主要负责生产加工组装,位于产业链的加工制造环节,即中下游环节,而日本则提供高技术和高附加值的零部件,位于产业链的核心环节即上游环节。可见,中日两国比较稳定地处在产业链的不同环节上。

图1 中日产业链价值分工

如图2和图3所示,首先,日本对华资本品和消费品贸易总额均小于中间品贸易总额,即中间品进出口贸易比重一直稳居中日贸易之首:其进口比重由1998年的32.01%增长到2020年的35%,而出口比重在同期由74.69%略下降为65.3%,其比重相对稳定。其次,日本对华中间品出口远大于进口,且日本对华中间品进口和出口比重相对稳定,说明日本是我国重要的上游国。可见,中日产业链价值分工比较稳定。

图2 1998-2020年日本自华进口商品规模演变情况(根据BEC分类)

图3 1998-2020年日本自华出口商品规模演变情况(根据BEC分类)

2.中日产业链产品供需具有集中性

产业链反映着同一产业内不同企业之间的关联程度,本质上为企业之间的一种供需结构关系,即上下游企业之间产品和服务的供需交换。经过多年发展,中日之间产业链体系在产品供需上具有固定和集中分布的特点。如1998—2020年期间,日本对华出口贸易前五大品种为:电气设备、一般机械、化学制品、按原料分类的产品和运输机械。如图4所示,2020年,日本对华出口中间品主要分布在22类(已加工工业产品)、53类(运输设备零部件)和42类(除运输设备以外的资本货物零部件)。而在2017—2020年期间,如图5所示,日本对华投资主要分布在一般机械、电器机械、运输机械以及化工和医药行业。日本为了提高国内产业竞争力,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向中国转移高耗能、低附加值的产业。即在华日企利用中国廉价的生产要素和宽松的政策,加工制造后返销日本或供应全球市场。显然,在长期的中日双边贸易和投资的转移过程中,中日产业链产品供需主要固定和集中在机械设备、化工、医药等几个主要的产业。

图4 1998-2020年日本对华中间品分类出口额

图5 2017-2020年日本对华分行业直接投资额

3.中日产业链融合具有动态互补性

由于产业不断发展、重大技术创新以及政府政策的改变,产业链会出现纵向一体化、横向一体化和产业融合的整合过程(郁义鸿,2005 )。长期以来中日两国深度融入国际分工体系,两国优势互补,分工明确。即中日两国产业①本文采用SITC Rev.3分类方法,其中0-4类为初级产品,5-8类为工业制成品,而5和7类大多为资本密集型产品,6和8类多为劳动密集型产品,9类为上述类别中不包含的商品及交易。整体由互补性向竞争性发展,但个别产业依然互补,主要体现在中日贸易互补性指数(TCI)的变化。

首先,中日产业整体互补性减弱。根据表1,中日TCI指数中,中国出口日本进口方向指数略小于日本出口中国进口方向指数,这意味着中国出口对日本的依赖性小于日本出口对中国的依赖性,但两个方向的指数值随着时间的推移均呈现出小于1的趋势,说明两国产业总体由互补关系向竞争关系发展。

表1 2000—2020年中日产业互补性指数(TCI)变化

其次,中日不同产业链在互补性上表现出不同的特点。中日0-4类初级产品的TCI指数均小于1,且随着时间均呈现出降低趋势,表明两国初级产品的贸易互补性在降低,即中国正在逐渐丧失初级产品贸易的优势。另外,中日两国各类工业制成品存在双向互补的特点。从中国出口日本进口来看,中日服装、家具、光学物品等杂项制成品劳动密集型产业互补性指数平均值在2.5左右,呈现高度互补性,皮革、橡胶、纺织、钢铁、金属等按原材料分类制成品劳动密集型产业互补性指数平均值大于1,有着较强的互补性。从日本出口中国进口来看,日中机械设备产业互补性最为明显,但该指数随时间发展有下降趋势,这和中国转变生产方式,提高创新力度有关。由此可见,中日产业融合呈现出动态互补性。

二、中美贸易摩擦对中日产业链的冲击及重构

经验表明,动态提升全球产业链的核心为提高产业链各个节点的效益和效率,而产业链的收缩和延伸、地理布局、价值分布和供需关系乃是其动态协调过程的具体表现。中美贸易摩擦引发了全球贸易秩序的变迁,使产业链环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给全球产业链发展造成了巨大的弊端。各国基于本国经济安全的考虑,不断构建更加健全的产业链体系,即全球产业链进入了重构的新阶段。毫无疑问,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全球产业链的重构,必然冲击着中日之间传统的产业链。

(一)中美贸易摩擦对中日产业链的冲击

1.中日传统制造业产业链呈现短链化和萎缩化

国际贸易和对外直接投资是驱动全球产业链深化发展的重要力量。然而,中美贸易摩擦加之新冠疫情对国际贸易和对外直接投资带来了较大影响,极大地冲击了传统的国际分工格局,使全球产业链呈现出短链化和萎缩化。

首先,中日中间品贸易增速不断下降。如图6所示,2017年全球中间品贸易增长率为4.4%,而到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发生后其增长率下跌到3.6%,尤其是中日中间品贸易增长率下降更加明显,2017年为6.87%,2018—2020年一直为负增长,分别为-7.82%、-4.33%和-4.33%。显然,中日中间品贸易额的急剧下降显示着中日产业链长度不断萎缩,呈现出短链化趋势。

其次,中日双向投资不断减少。如图6所示,2017年日本对华直接投资为13488亿日元,而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后日本对华直接投资急剧下降,到2021年下降到10495亿日元,其降幅为22%。与此同时,中国对日直接投资同样呈现出下降趋势,由2017年的687亿日元下降到2021年的336亿日元,下降了约一半。显然,中美贸易摩擦导致中日两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外部环境不断恶化,直接或间接影响到在华日本企业和在日中国企业的投资,导致中日产业链不断萎缩。

图6 2014-2021年中日双边直接投资及中间品贸易增长率

再次,部分在华日企撤出中国市场。从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海外日资企业调研来看,2018—2020年期间,日企不断缩减在华投资。如图7所示,2020年在华“扩大”业务的企业较2018年下降了 12.1个百分点,“缩小”业务企业增加了 1.6个百分点。如2019年8月日本著名百货公司高岛屋关闭了在华商场,著名汽车企业铃木于2018年9月退出在华投资等。

图7 2016—2020年调查中各年在华日资企业今后1~2年业务开展方向

毋庸置疑,中日中间品贸易增速的放缓、中日双向投资的下降及在华日企缩小投资,反映了中美贸易摩擦对中日产业链的冲击,即呈现出短链化和萎缩化趋势,显示着中日产业链合作由扩张期进入了收缩期。

2.中日机电产业链呈多元化、分散化和本地化

长期以来,美国为中日的主要出口地,而中美贸易摩擦严重阻碍了在华日本企业对美出口、在美日本企业对华出口,导致日本制造业出口下降、竞争力下滑,其中受冲击较大的行业有机械行业、钢铁和金属制品行业等。如表2所示,为降低贸易成本、规避贸易风险、提升产业链的稳定性,部分日企正加快在本国及东南亚地区复制原本布局于中国的生产环节。

表2 中美贸易摩擦发生后部分日本企业转移生产动向

不仅如此,为了摆脱对中国产品和零部件的依赖,日本政府计划向本国回迁或向东南亚分散生产基地来维持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保证战略性物资供应,从而构建具有强大韧性的经济架构。具体来看,日本政府在2020年4月提出108万亿日元的“紧急经济对策”,其中用于产业链调整的资金为2435亿日元,而2200亿日元用于促进日本制造业企业回归本土,235亿日元则用于支持企业在东南亚地区的产业链多元化布局。另外,为强化国内的生产基础,日本政府在《经济安全保障推进法案》中,确定“特定重要物资”(需要提供支援才能稳定获取的商品),试图构建以“供应链的强韧化”为目标的供应链新机制。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也推出了保障国家产业链安全发展的相关政策,从而实现产业链“补链、强链、固链、延链”的目标。2020年9月,国务院在《中国(浙江)自由贸易试验区扩展区域方案》中提出构建“链长制”体系。“链长制”重点在于针对关乎国家安全的重要领域构建自主安全的产业链体系。2021年,“十四五”规划纲要中提出,引导产业链关键环节留在国内,推动产业链补齐短板,加强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能力建设。

毫无疑问,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经济环境,在生产效率和供应安全无法兼顾的情况下,中日两国将把产业链安全与自主可控放在首要位置。因此,未来中日产业链将朝着多元化、分散化和本地化的方向发展。

3.中日信息通信技术产业链脱钩和分化

在中美贸易摩擦中,信息通信技术产业(ICT)贸易深受其害,成为美国切断中国产业链的重点领域①2018年,美国在《出口管制改革法案》禁止中国通信与监控类科技产品设备进入美国市场,具体出口管控产业包括:生物技术、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技术、定位、微处理器技术、先进计算技术、数据分析技术、量子信息与传感技术、物流技术、3D打印、机器人、脑机接口、超音速、先进材料、先进监视技术。。受此影响,中日ICT贸易也有下降趋势,由2018年的13.83%下降为2020年的11.95%。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日美ICT产品双边贸易额在日本ICT产品贸易总额中所占的比重亦在下降。鉴于中美对立加深,为防止重要信息和技术外流,2019年5月,日本政府宣布收紧对日本企业的外国投资限制,同年8月又新增20个IT和电信相关限制企业。

美国拜登政府上台后,进一步加剧了中美技术霸权之争。中美在人工智能、量子、极超音速等新兴技术领域和半导体、信息通信设备等关键技术领域的产业链方面均展开竞争。为了进一步打压中国,拜登政府明确提出“半导体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将在半导体和电池等重要零部件以及稀土等重要战略物资的供应链构建方面与同盟国或地区展开合作,并在2022年提出所谓“芯片四方联盟”,力争“去中国化”。目前,日本六成以上的半导体需进口,严重依赖中国,而为了紧跟美国“去中国化”的步伐,2020年日本政府在《增长战略执行计划》中提出日本经济安保的核心措施为构建半导体供应链。2021年岸田政府进一步明确要与美国等友好国家共同构建重要物资供应链,实现摆脱中国的新战略。

综上所述,中日产业链在信息通信技术产品、半导体、电池、医药等重要物资方面将出现脱钩和分化趋势,美国对中国发动的“贸易制裁”和“科技制裁”向世界宣布中美产业“脱钩”以及重构“去中国化”的全球价值链的信息,而日本紧随美国,进一步推进“去中国化”战略,中日产业链必然呈现出脱钩和分化趋势。

(二)中美贸易摩擦下中日产业链重构方向

根据产业经济理论,产业链重构为产业链环节重新定位、调整以及更换的过程,而价值链、供应链、技术链、产品链和空间链的重构是产业链重构的具体内容。如上所述,虽然中美贸易摩擦严重冲击了中日传统产业链分工格局,但是中日之间已经无法切割产业链的相互渗透,未来中日产业链必然走向重构,其方向为中日产业链数字化、去碳化和集群化。

1.中日产业链走向数字化

在美国特朗普政府执政时期,为了维持全球技术领域的霸主地位,美国对中国中兴、华为等高科技企业实施出口管制以及技术封锁,旨在全面打压和遏制中国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而为了有效应对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中国在2020年出台的《关于支持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激活消费市场带动扩大就业的意见》及2021年出台的“十四五”规划纲要中均提出要加快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发展。梳理各省市产业政策可以发现,智能装备、新材料、汽车等新兴产业是重点发展行业,促进了中日产业数字化的合作。例如,丰田将电动车市场转向中国,计划与比亚迪成立合资公司,日产和广汽本田也扩大了电动车产能,比亚迪新能源乘用车进入日本市场等,中日力争在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合作上实现新的突破。

2.中日产业链走向去碳化

美国拜登政府上台后,其技术保护主义政策措施有增无减,且进一步将气候变化上升到外交、国家安全以及对外贸易的高度,要对碳排放水平高的产品征收碳调整费或配额。为了配合美国的政策,日本也进一步加快数字化和去碳化,并在半导体和蓄电池等重要零部件领域构建牢固的供应链,提高日本企业的国际竞争力。2021年日本企业以数字化转型和去碳化为目的的并购案例增多,其中并购金额最大的是日立制作所对美国GlobalLogic的并购,其次是松下对美国软件公司Blue Yonder的并购。日本政府希望以去碳化、数字化转型为契机,带动经济社会走向可持续复苏。可见,未来在中国政府推行的“碳中和”“碳达峰”目标与日本去碳化转型之间可以寻找更多合作机会,使中日产业链走向去碳化。

3.中日高新技术产业走向集群化

当前,中日产业链在中美贸易摩擦下暴露出诸多“断点、堵点、痛点”,中国部分核心环节和关键技术受制于人,产业基础能力不足,国民经济循环不畅,而日本虽然是制造强国、科技强国,但部分核心零部件也受制于他国,迫使中日两国不得不加快产业链优化与升级步伐。根据产业链发展经验来看,发达的产业链空间布局会表现出集群的现象。为此,中日两国陆续出台了相关政策,中国各个省份多举措推进地方产业集群化发展。如以主轴马达著称的日本电产计划在中国涉足纯电动汽车的一揽子代工,现已与20家相关零部件企业组建了联盟。除了生产优势产品驱动马达外,日本电产还计划向制动器和助力转向相关零部件发展,这意味着中日将在电动汽车产业领域通过集群化实现产业链的高端发展和融合。

美国对华科技“脱钩”以及“碳中和”博弈行为短期内会对中国企业和在华日企造成不利影响,但从长远来看,将推动中日两国产业链实现去碳化和数字化及集群化发展,成为中日制造业应对国内外环境变化的最优选择。

三、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中日产业链重构面临的障碍和机遇

综上所述,加强中日产业链合作符合两国的利益,但中日合作并非一帆风顺,呈现出起伏不定的态势。在美国施压、中国经济快速发展、日本经济发展缓慢的多重影响下,中日产业链的重构和发展依然面临着挑战,但同时“双循环”格局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为中日重构产业链合作带来了新的机遇。

(一)中美博弈长期化加大中日产业合作风险

美国拜登政府将中国定位为“唯一有能力的竞争对手”。在日美同盟下,美国以战略竞争为基础,针对中国军事现代化和经济发展,要求日本在外交和防卫方面做出进一步努力。然而,日美同盟是把双刃剑,存在着难以破解的悖论,它既是日本防卫政策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日本受制于美国的紧箍咒(廉德瑰,2020)。美国运用限制措施迫使产业链进行重构的逆全球化做法,对日本经济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佐槁亮,2020)。虽然日本的多边贸易合作与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想法格格不入,但美国凭借同盟中掌握主导权的优势,不断向日本施压,利用安全利益要求日本在经济利益上让步。虽然中日产业链已深深嵌入国际产业链之中,但基于劳动密集型的产业链可替代性较强,美国通过日本强化对高新技术等产业链的控制,加大了中国通过投资并购日本企业向产业链中高端延伸的难度,中日产业链纵向融合的内生动力下滑,即中美博弈长期化必将加大中日产业合作的风险。

(二)中美贸易摩擦加剧中日关键技术和零部件领域的竞争

长期以来中日产业合作以制造业为主,而中美贸易摩擦导致中国国内生产成本不断上涨,劳动密集型产业竞争优势逐渐丧失,产业链向东南亚国家转移(Torsekar et al.,2019)。同时,贸易摩擦加快中国制造业不断攀升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的步伐,从而不断缩小中日高端制造业之间的差距,加剧了中日产业的竞争。如前所述,中日综合贸易互补性指数逐渐降低,中日产业竞争性正在增强。中国在传动轴和曲柄,轴承箱和普通轴承,齿轮和齿轮装置,电信设备的零部件,电子元件如二极管、晶体管和集成电路等部分零部件产品中具有较强的竞争力。不仅如此,2018年美国宣布了拟对中国进口加征关税的零部件产品清单,主要包括机械、电子、电气设备、光学、照明、医疗设备、车辆、船舶、飞机及其零件等领域,从而进一步加剧了中日在上述关键零部件和技术领域的竞争。

(三)“双循环”新格局推动中日产业链深度融合

中美贸易摩擦严重冲击了中国产业链的稳定,而疫情持续肆虐下全球供应链的断裂等风险扰乱了世界贸易格局,逆全球化趋势进一步加剧。针对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及世界经济下行的趋势,2020年中国政府提出“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目前,中国具有全球最完整、规模最大的工业制造业体系,拥有14亿人口的超大规模内需市场,投资需求潜力巨大。2021年,我国最终消费支出拉动经济增长5.3个百分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65.4%①数据来源:国家发展改革委负责同志就《关于进一步释放消费潜力促进消费持续恢复的意见》答记者问,https://www.ndrc.gov.cn/xxgk/jd/jd/202204/t20220425_1323087.html?code=&state=123O,即内需扩大拉动了进口,而外需拓展促进了出口,凸显出超大规模市场的优势。这是吸引中日产业合作最强的磁性和黏合剂,是维护中日产业链稳定的基础力量。

(四)RCEP新规则优化中日产业链外部环境

2022年,全球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贸区RCEP正式生效。在RCEP框架下,中国对日本免税产品的比例将由8%上升至86%,主要包括车辆及相关产品、航空器、船舶运输设备及仪器等。其中,中国取消约87%的汽车零部件商品的关税,包括电动汽车关键零部件和燃油车关键零部件。同时,对于大型车的承诺税率由25%自主降低为15%,取消钢铁产品、家用电器和纺织品的关税。根据联合国测算,由于关税下调,日本成为RCEP成员国当中受益最大的国家。日本对中国产品的免关税比例也将达到86%,大部分化学产品和纺织品及有色金属即时取消关税,大部分生物柴油和服装在16年内取消①数据来源:(日)11省「RCEP癌定仁新十马工渠裂品^税(令 和3年4月)」,https://www.meti.go.jp/policy/trade_ po]icy/epa/pd£/epa/rcep/gaiyo.pdf。。毫无疑问,RCEP的关税减让规则,将进一步促进中日贸易、投资和产业的深度融合发展。此外,RCEP不仅将有效降低产品获得原产地资格的门槛,促进资本在区域内自由流动,而且关税成本大幅降低有利于发挥贸易创造效应,提升产业链效率和紧密度。

可见,RCEP的生效将促进区域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的深度融合,实现区域经济发展高质量和包容性的统一,推进区域内投资贸易更加自由化、便利化。因此,RCEP带来的区域经济一体化效应将部分抵消中美贸易关系恶化所造成的负面效应,为中日两国发展提供更宽松的外部环境与巨大的市场空间,有效促进中日产业链融合升级。

四、中日产业链重构的对策建议

毫无疑问,在中美贸易摩擦、新冠肺炎疫情等影响下,未来中日产业合作并非一帆风顺。中日两国要趋利避害,共同应对和解决困难,实现双赢。

(一)加强第三方市场产业链合作

如前所述,RCEP为中日第三方市场合作提供了更大的舞台,将促进中日区域投资和贸易,重构区域产业链。其投资便利化条款有助于提升中日两国投资者信心,中日两国在扩大市场准入的同时,可在第三方市场加强投资合作。中国可以借助完备的产业体系和近年来积累的技术经验等优势,吸引更多日本企业参与新兴领域的合作,进一步加深第三方市场合作的优先区域和重点领域,例如,以智能汽车、生物医药、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为重点,发展知识产权服务,推动知识产权成果的转化和运用,将中日两国产业链和服务与东道国发展需求高效对接,进一步推动中日产业链与创新链深度融合。

(二)构建政府和企业“双轮驱动”的数字产业链合作体系

当前,以智能化、智慧化为特征的新型产业链正迭代传统产业链,产业链的核心竞争能力将取决于数字化应用。因此,传统的中低端产业链分工合作模式已不再适应中日产业链的合作发展,两国亟须通过产业链、创新链融合发展提升产业附加值,促进产业链现代化发展。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过程中,中国在人工智能、5G、ICT等数字产业领域具有先发优势,而日本发展相对滞后,中日两国加强数字产业链合作具有广阔的空间。然而,构建数字产业链,资金投入大、建设周期长、整合难度大、技术门槛高,既需要企业有数字规划、投资实力和管理能力,也需要政府提供数字供应链构建的公共服务。因此,中日以数字为核心竞争力的产业链合作中,要加强政府和企业“双轮驱动”的合作机制,构建数字产业链合作体系,提高两国数字产业竞争力。

(三)提升区域价值链水平,破解产业链低端锁定

RCEP的驱动不仅优化了中日两国产业链合作的外部区域条件,而且不断强化了东亚区域经济发展联系。目前,我国在“高铁技术”“航空航天”“军事机械”等产业方面占据世界领先地位,数字化、光缆化、部分OLED专利技术也走在了世界前列,而日本在纳米材料、超导技术、基建交通、电子产业、汽车制造和人工智能等领域处于技术领先地位。因此,中日产业合作对东亚区域产业链的深化与升级重构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中日要积极联合东亚其他国家逐步打造“高端”区域产业链,走出中国产业链“低端锁定”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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