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付 明
西方交响乐进入中国之后,越来越多的外国作曲家的音乐作品流入中国,其中古典主义盛期的海顿、贝多芬、莫扎特,浪漫主义时期的勃拉姆斯、柏辽兹、马勒,以及后来的格林卡、柴可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德沃夏克、斯美塔那等,都具有深远的影响力。通过探索、借鉴、融合、再创造,西方音乐对中国交响乐的影响已经从最开始的全盘西化,发展到今天几乎完全淡出,并创造出具有独立的个性、独具特色的自由个体。到了20世纪,西方新音乐大量涌入中国乐坛,对我国交响乐的创作带来新的发展思潮。经过一个世纪的探索与选择,现代作曲技法作为音乐创作的形式和手段,也进入了陕西乐坛,其中12 音序列、泛调性、点描技法等技术都在陕西音乐中出现过,这对丰富陕西交响乐风格带来了极大的帮助。然而,运用这些手法谱写的作品,打破了常规的和谐,引起人们不同的看法甚至争论,对美妙声音的向往再次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从德彪西推翻了自己青年时代的偶像瓦格纳开始,西方音乐界极度需要新的音乐语言打破一成不变的模式,在建立新的审美的过程中,拉威尔经过多次的选择,广泛吸收传统的和当代的创作技法、本国的与异地的创作素材,将传统技巧通过现代化的运用之后,形成精致、唯美、独特的个人风格。拉威尔对“优美”的整个探索过程,对与之性格相似的作曲家来说,在创新思维的开拓上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以拉威尔的美学观为指导,注入陕西独具特色的音乐语言,将会为陕西本土交响乐创作带来新的可能性,注入新的色彩。
人们常常会谈起拉威尔的意境,这大概是他带给我们最直观的印象,他的缥缈虚幻,他的梦境,他扑面而来独特的音乐气息,都构成人们喜欢他的理由。而在这神秘的意境背后,隐藏着这位作曲大师极强的造型能力。在《夜之幽灵》——三首钢琴诗中,拉威尔用音乐塑造出各种幻想式的人物场景,第一首《水妖》用震音、琶音、音阶等手法来营造出水的动感,第二首《绞刑架》用八度同音反复的切分音型呆板的贯穿全曲来象征命运的钟声,第三首《幻影》通过对各种织体灵活多变的运用刻画出变化多端、诡异狡猾的恶作剧形象,拉威尔似乎具有某种魔力,可以让钢琴上的每一个音都有各自的想法,随意的组合就能带你进入幻境。
从小细节入手来描写大场面,在陕西本土音乐创作中比较少见,更多的是宏大的题材、大气的呈现,似乎只有开门见山的展示出朴实、热闹、厚重、铿锵有力的陕西性格才能深入人心。然而,在接触到更多的音乐之后,人们对多元化的渴望会渐渐显露,拉威尔擅于捕捉意境的优势恰恰可以作为补充,让我们陕西本土音乐对于意境的描绘可以积累到更多的创作手法,从而有更多的表情、更多的趣味、更多的性格、更多的风格。
交响乐这种新的文化形式进入中国,令国人无比的震撼,面对一部部惊世巨作,和从未见过的庞大的演出形式,瞬间得到了许多追随者的青睐,加速了中西音乐界的交流与互鉴。文化差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在用新鲜的血液激活艺术生命,刺激并加速了创新的欲望,从而迸发出闪亮、绚丽的灵感之花。带着这样的渴望,我们在不断吸收、借鉴西方先进的创作经验,而西方的众多作曲家也深深的被东方文化所吸引。随着印象主义在法国兴起,浪漫主义宏大的题材被取代,转而投向追求生活中的美感、细节,情绪的表达也更为细腻、委婉,这时的法国音乐界对异国情调的创作元素有着浓厚的兴趣,具有神秘色彩的东方音乐元素成为许多巨作中的主角。随着越来越多的作曲家加入到探索、运用东方音乐元素的阵营,逐渐的形成了一种潮流,拉威尔就是其中主要的代表人物之一。
拉威尔对于技术的极致追求,并没有限制其想象力,他始终在传统音乐中寻找符合自身个性的独特的审美,特别在探索新颖的和声上、塑造独有的音乐形象上,为我们做了良好的示范。同样是选择用五声音阶,拉威尔的和声极为雅致,色彩晶莹剔透,如同流水般潺潺而过,带给人们高贵的美感,这种高雅的音乐形象与我们所追求的“阳春白雪” 不谋而合。中国古代音乐中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自古中国的文人墨客从音乐中去寻找内心的愉悦,感受深长悠厚的情感,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早已超越了它的本身的艺术价值,成为一种修身养性的选择。通过音乐达到内心与外界环境的平衡,通过音乐去品鉴纯洁高尚的品德,通过音乐从世俗中超脱,通过音乐开阔胸怀抵达人间仙境。
陕西的民间音乐经过历史的锤炼,有着自己比较成熟的创作技法,如何在继承的基础上将新的创作方式融入其中,拉威尔从大自然中发现的“流水”写作方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创意和学习方法。除此之外,拉威尔对演奏法进行探索、拓展,在常用技法之外增加了新的演奏方式、新的音色,扩大了乐器的表现力,丰富了配器色彩。这些新的尝试对于陕西本土音乐创作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在规则与自由中平衡与选择,从而塑造出更为多样的音乐形象。
拉威尔的织体总是令人印象深刻,也许因为他并不是一位特别多产的作曲家,又因为他性格中有着特别严谨的一面,因此,他的创作可以做到非常精准、细致,这就意味着需要花大量的时间进行思考、创作。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构思过程中的用心程度,比如拉威尔的水元素系列作品,将水在织体组织上进行立体化的呈现,可以说是迄今为止难以被超越的。拉威尔最为著名的一首水元素钢琴曲是《水的嬉戏》,绝妙的织体构思将水的灵动、灵性表现的栩栩如生,钢琴弹奏中的颗粒感与流动感随着节奏的变化更加美妙,就连一个单一音符的同音重复音型都是鲜活的,水的各种造型对应着不同的织体,织体在组织上灵活多变,并且有很强的层次感,再通过音域的选择,钢琴所呈现出的丰富的音色、新颖的创意,可以说是全方位的、立体式的去展示水的魅力。
中国作曲家朱践耳与拉威尔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创作的钢琴曲《流水》以五声性和声为基础的四五度结构的和声、五声性纵合结构的和声及线性和声为基础,将中国的传统音乐《小河淌水》与西方古典音乐相结合,在中西方意境的完美融合下,得到了独特、唯美的中国式“流水声”。《水的嬉戏》和《流水》这两首钢琴曲,对于灵巧、灵动的性格探索与塑造,透明、清亮的和声选择与创新,以及在织体上呈现出立体化的展示,是陕西音乐里有关大自然音乐创作中必备的写作技巧。
陕西交响乐借助西方交响乐这种艺术形式,以其个性鲜明的地域特色融入其中,经过对西方和声的改造,在保持陕西独有的特色音调和艺术审美的基础上,创造出一种符合大众审美的新风格。随着陕西交响乐的进一步发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穿梭,彼此互生灵感,与拉威尔审美定型后的理念有很多共通之处,为今后进一步的探索与借鉴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价值。随着中国元素和创新意识的加强,西方交响乐对陕西本土交响乐创作的影响会越来越小,交响乐在陕西将会以更多样的形式存在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