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本编纂与海子经典化的建构

2022-11-01 09:39刘静怡
荆楚理工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选本编者海子

刘静怡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1982年在北大校园开始写诗,1983年就自印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小站》,如今被认为是一个神话的海子,他在生前却是落寞的。“尽管7年的创作生涯里作品量惊人,最终得以发表的诗却只有50首短诗,能够在《十月》《诗刊》《草原》等公开杂志上发表的更是只有20余首,而他倾心创作的神话史诗、叙事长诗甚至在1987年的西山会议上遭到了严重的批判。因此,生前的海子是寂寞、孤寂甚至遭到冷遇的。”不过1989年海子逝世后,诗坛对海子的评价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各种力量加入对海子的阐释中,促使其成了经典诗人,造成了一种海子一出场就是经典诗人的假象。海子生前与逝世后所受到的关注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前后差异巨大的评价使得海子的经典化蒙上了一层迷雾,因而只有回到诗歌的历史现场,才能看清海子经典化的真实过程。

海子作为“第三代诗人”,“第三代诗歌”选本对海子的传播、接受以及经典化都起了重要的作用。所以从“第三代诗歌”选本编纂入手,返回“第三代诗歌”选本编纂的历史现场理清海子经典化的历史进程,对参与到选本编纂中并推动海子经典化中的学术话语、文学思潮等因素进行分析,能够揭示经典化背后复杂的形成过程和存在的问题,将海子的经典化过程作一次“祛魅”性还原。

一、80年代选本编纂与海子的边缘化

我们总会以为,海子的诗歌在20世纪80年代发表后就引起了普遍的关注,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1984—1989年是海子创作的旺盛时期,大量的诗歌作品在这一时期完成,但是海子的积极创作与诗歌界对他的接纳却并不成正比,他的诗歌仅仅在自身所处的诗歌圈子里得以传播,主流刊物对他的诗歌更多地流露出一种拒斥的态度,对他诗歌的接纳是有限的。海子在经典化之前遭受到的是冷遇,这种情况可以在“第三代诗歌”选本编纂中窥见。

作为“第三代诗人”,海子在20世纪80年代公开出版的“第三代诗歌”选本中处在一种被边缘化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在一些选本中不被接纳。如溪萍编选的《第三代诗人探索诗选》(1988年版)选入了于坚、西川、江河等170多位诗人的诗歌,而海子的诗歌却一首也没有入选。同样,由邹进、霍用灵编选的《情绪与感觉——新生代诗选》(1988年版)收录了50位青年诗人的诗歌,却把海子排除在外。上述两种选本对海子诗歌的忽视,在某种程度上是当时诗歌界对海子接受态度的一种显性表现,显露了海子在众声喧嚣的诗坛中的落寞。虽然上述“第三代诗歌”选本没有选录海子的诗歌作品,但在一些选取了海子的选本中,却呈现出不一样的现象。

在选取了海子诗歌的“第三代诗歌”选本中,海子是作为“第三代诗歌”流派诗人中的普通成员而被接受和阐释的。1987年由唐晓渡编选的《中国当代实验诗选》是最早发现并选入海子诗歌的选本,选入了《打钟》《妻子和鱼》《思念前生》《坛子》这四首诗歌。这一选本也是最早公开出版的“第三代诗歌”选本,编者唐晓渡选录海子诗歌表明,海子是被纳入到“第三代诗人”群体中的,其作为“第三代诗人”成员的身份得到了认同。此外,在选本的序言中,唐晓渡着重对“第三代诗歌”的发展进行整体言说,旨在理清“第三代诗歌”的存在依据。虽然唐晓渡提到“个人创作的独特性将不断在诗本体意义上受到审视和评判”,但他本人并没有对收录的“第三代诗人”进行具体的分析和评价。由此可以看出,此时的“第三代诗歌”选本迫切关注的是“第三代诗歌”流派的发展,还未将对诗派整体的注视投向诗人个体。海子只是被当成“第三代诗歌”群体成员纳入其中,他所发挥的作用也限于作为展现“第三代诗歌”整体面貌中的一员,因而海子并没有被格外关注到。这种情况同样出现在1988年由徐敬亚、孟浪编选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中。

徐敬亚、孟浪编选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收录了3首海子的诗,却更进一步表现了海子地位在80年代的边缘化。在序言中,选本编者依然将“第三代诗歌”整体作为关注的对象,并从“整体主义”“非非主义”“他们”等诗歌群体切入来分析“第三代诗歌”的发展倾向,没有提及到诗人个体,所以海子没有被当作是个体诗人进行叙说,而是被看成是“第三代诗人”这一群体中的一员。在编排体例上,这一选本收入了“14个具有较大影响和创作实绩的群体”,并按照地理区域对诗歌群体进行了划分。海子被归入了第三编(1986—1988)中的华北诗群,其中成员除海子外还有多多、西川、王家新、芒克等。从这种编排方式上可以看出,选本编者把“第三代诗歌”诗群摆在首位的,在推出“第三代诗歌”时,更为注重的是其整体形象与影响,将“第三代诗歌”作为诗歌流派所具有的特征看得比诗人个体的创作个性更为重要。换而言之,选本编者标榜的是“第三代诗歌”反文化、反崇高、反语言等整体性特征,而有意淡化对其区分性的重视。对于“第三代诗人”,选本只是把其纳入诗群中进行考察,因而在80年代的选本中,海子更多是以一种融入诗群的身份出现,而不是作为诗人个体呈现。

从80年代文学思潮的发展来看,80年代的“第三代诗歌”选本没有选入海子或者只是把海子当成“第三代诗人”群体中普通一员来看待并不是偶然的、孤立的,而是饱含着选本编者的现实考量。首先,“第三代诗歌”在1982—1986年经历了一个备受冷落的时期,在这期间,主流诗坛和公开刊物并没有接纳它,直到1986年它才在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展中浮出水面。之前“第三代诗歌”只能通过自印诗集、自办刊物等形式来宣传,1987年开始集结出版“第三代诗歌”,这对“第三代诗歌”的传播、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选本编纂并不是只做集结诗歌的工作,它还要扩大“第三代诗歌”的影响,因此,选本不能只从单个的“第三代诗人”入手,更要集合“第三代诗歌”群体的力量,在庞大的群体的影响下,“第三代诗歌”所产生的影响才能够辐射得更为广阔。在此种考虑之下,将海子纳入“第三代诗人”群体中,增加“第三代诗歌”流派的群体效应,可以说是选本编者作出的一种合理的策略选择。其次,海子“与大部分‘第三代诗’以组织社团、流派,开展‘运动’的方式不同,海子的诗歌写作,基本上是个人行为”。海子以一种游离的姿态进行创作,对于“第三代诗歌”运动并没有直接参与,因而,选本编者在考虑利用“第三代诗歌”群体来扩大“第三代诗歌”的影响力时,也就可能忽略以个人力量进行诗歌创作的海子。基于上述现实原因,海子虽然出现在了一些80年代的“第三代诗歌”选本中,但是他并没有被广泛接纳,处于边缘化的地位。

二、90年代选本编纂与海子的个性化

1989年,海子之死震惊诗歌界。海子以死亡这种特殊的方式告别了过去的落寞,走进了学者及大众的视野。他获得了走向经典化的契机,有关他的神话也在其死亡之后被书写。正如西川所言,“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在这样一个缺乏精神尺度和价值尺度的时代,有一个诗人自杀了,他迫使大家重新审视、认识诗歌与生命”。海子的突然离去,带给诗坛一个急促而猛烈的刺激,使得诗歌界重新审视诗歌,并更为深切地走进海子的诗歌世界,重新估量海子诗歌的地位。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诗歌界对海子在“第三代诗歌”中的定位及其诗歌的阐释发生了新变。这种变化首先体现在“第三代诗歌”选本将海子从边缘化的地位中解放出来,并且普遍地接受他,海子已成了被选本选取的常规诗人。如唐晓渡选编的《灯芯绒幸福的舞蹈——后朦胧诗选萃》(1992年版)中选入了3首海子的诗歌;由阎月君、周伦佑编选的《后朦胧诗选》(1994年版)收录了6首;陈超编选的《以梦为马——新生代诗卷》(1993年版)选入了8首海子的诗歌;万夏与潇潇编选的《后朦胧诗全集》(1993年版)中更是收录了海子的24首诗。90年代的选本对海子诗歌选取数量有了明显的增加,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海子被更为广泛地接纳了。海子的经典化开始在选本的筛选中被承认、被建构。不过,将海子的诗歌入选数量与韩东、于坚的相对照,韩东、于坚在“第三代诗歌”选本中往往以重要诗人的身份入选,他们的诗歌入选数量几乎都排在第一、第二位,海子的入选诗歌数量与他们有较大的差距,这表明,虽然海子已经被“第三代诗歌”选本普遍注意到了,但他还没有站在重要诗人的位置上。

其次,“第三代诗歌”选本对海子阐释的变化还表现在,选本编纂不再仅仅把海子作为“第三代诗人”的一员加以介绍,而是开始充分关注海子诗歌中个性化的一面。唐晓渡指出,在对待“第三代诗歌”时应该注意“把笼统的指称和单个的诗人区别开来。后一点相对于那些一直以游离的态度置之度外,而又具有鲜明探索意向和实绩的诗人尤为重要。”虽然唐晓渡没有指明以游离的姿态处在“第三代诗歌”运动之外的诗人就是海子,但是他提出对这些游离的诗人予以关注就已经表明他从重视“第三代诗歌”整体转向为把“第三代诗人”个体作为着眼点,更注重诗人个体的特性。陈超也在其编选的《以梦为马——新生代诗卷》中表示,“1986年后,在实验性诗歌狂热喧噪的‘大展’节日之外,有一些诗人被忽略——或许那时我们的意识还来不及真正理解他们的意义——他们也主动游离这一切。海子、骆一禾的写作,冲任了这垮掉的时代硕果仅存的老式吹号天使角色。”他指出海子等一些游离于“大展”的诗人被忽略了,但是他们的诗歌是具有意义的,因而在选本编纂时,他把诗人的个体性放在首位,重视诗人的特性而非整体性。陈超在序言中还分别详细论述了韩东、李亚伟等诗人的诗歌创作特点,并将海子与好友骆一禾放在一起对比,指出海子“显得激烈、紧张、劲哀,有如冰排的冲击、有如烈焰的呼啸”的诗歌特色。在上述的选本中,海子不仅仅是作为“第三代诗歌”的普通一员而存在,他更是以一个具有独特诗学品格的个性化诗人出现。90年代的“第三代诗歌”选本将一个拥有独特生命活力的海子从群体中还原,展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诗人海子。

值得注意的是,90年代“第三代诗歌”选本对海子诗歌个性化的重视从海子的短诗开始。如《灯芯绒幸福的舞蹈——后朦胧诗选萃》收录了《打钟》《麦地》《太阳:司仪(盲诗人)》3首短诗;《后朦胧诗选》选取了《打钟》《思念前生》《坛子》《肉体》《河伯》《土地固有的欲望和死亡》(选自长诗(土地));《以梦为马——新生代诗卷》选入了《祖国》《两座村庄》《最后一夜或第一日的献诗》《黎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秋》《四姐妹》《黑夜的献诗献给黑夜的女儿》等短诗。从上述选本对海子诗歌的选取情况来看,海子的短诗入选数量更多,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编者更倾向于选择海子那富于创造性的抒情短诗,而对其长诗存在一定的忽略。虽然海子生前曾致力于长诗的创作,并对长诗表现出钟爱,但是海子那些带有强烈抒情性、充满神性意味、饱含浪漫主义气息、根植于乡村自然的短诗,更使他的诗歌在“第三代诗歌”中别具一格,因而被编者选入选本中的多为短诗。“第三代诗歌”选本对于海子的长诗还不够重视,但是也有一些选本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有效的避免。如潇潇就在《后朦胧诗全集》的序言中表示,“本书在编选中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力求将诗人最富于强烈感情、最具才气的长诗完整地呈现出来……除海子的长诗《土地》因篇幅太长,只好忍痛割爱,选收了……海子的一个选章(250行)”。同样,《后朦胧诗选》在选取的海子的6首诗中,还给海子的长诗《大地》留了一个位置。海子的长诗虽然没有短诗那么备受重视,但长诗也是海子诗歌创作中具有特色的一个领域,所以在海子经典化的过程中应对其长诗进行更为冷静的审视。

20世纪90年代,海子被重新阐释、定位,除了与海子之死有关,还是由当时特定的文化语境所决定。首先,1989年海子自杀震动诗坛,诗歌界对海子本人及其诗歌的讨论随着他的离去而逐渐展开。西川、骆一禾等海子的好友纷纷撰文纪念,并对海子的诗歌进行阐释和宣传。与此同时,更为重要的是主流刊物开始接纳海子,如1989年《人民文学》杂志就为纪念海子开辟了专页,公开发表了8首“麦地与诗人”海子系列诗歌。无论是诗歌圈对海子的宣传,还是公开刊物对海子的认可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第三代诗歌”选本的编纂。此外,进入90年代,“第三代诗歌”运动所带来的影响力已经失效了,再以“第三代诗歌”群体的形象来代表“第三代诗歌”也难以展现其独特性,因此,对“第三代诗歌”的言说需要回归到诗人个体,关注那些具有独特风格的诗人才能挖掘“第三代诗歌”更多的可能性。海子之前因为游离于“第三代诗歌”运动而被忽视,但是海子那些抒情色彩强烈,语言、节奏和表达方式别具一格的短诗被发现之后,海子也就成了“第三代诗歌”选本无法回避的选择对象了。

第三,“时代政治、思想文化因素的变迁将在一定程度上对作家作品的地位带来或正或反的激荡,促使原有的经典加冕名单与经典秩序发生动摇,甚至会诱发系列关于经典的建构、解构与重评的活动”。20世纪90年代初,诗歌随着社会变革而改变,抒情成了放逐的对象,知识分子不得不重新思考诗歌的意义。而海子恰好在历史的拐点上离去,所以“在海子不断被建构的面孔背后,是社会转型期中国知识分子面对理想的挫败和自我的边缘化,重新寻找理想主义图腾,借以维系自我想象的历史诉求”。海子在建构者的想象中已经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精神象征,他那种追求诗意的栖息方式与人文精神的追寻暗合,因而海子被选中很大程度与90年代的时代背景相关。唐晓渡曾指出,“第三代诗人”“在意识背景上,他们中的一翼更趋向于个人自由、感性动力、精神超越;另一翼则趋向于现代理性、终极关怀、承担、神性”。分析海子的诗歌创作,能够找到海子与终极关怀、承担、神性这些性质息息相关,所以海子诗歌中的那种纯粹追求、悲剧意识以及永恒关怀正契合了“第三代诗歌”选本编者对诗歌的理解。

总而言之,海子的被接纳是一个双向的过程。90年代“第三代诗歌”的选本编纂使得海子离经典化近了一大步。

三、新世纪选本编纂与海子的经典化

“经典的形成往往是历史态的,且大多是历史沉淀的产物,因此任何作品要跻身于经典之列,必须经过批评家的洞察、比较、鉴别,以及经得起同代人的论争”。海子在“第三代诗歌”选本中的地位变化是随着诗坛对海子的重新评估而形成的。在时间的淘洗、挑选中,海子的地位在2006年由洪子诚、程光炜编选的《第三代诗新编》中发生了重要的改变,海子成了“第三代诗人”中的重要诗人。

在序言中,洪子诚对海子的诗人地位作出了重新认定,给予了海子充满分量的评价。他直接言明“80年代后期北方最重要的诗人是海子”,并对海子作了详细的介绍,指出了海子的诗歌生命“表现为那种‘冲击极限’、将生命力化为‘一派强光’的情形”。从洪子诚对海子作出的评价和介绍可以看出,海子的经典地位在选本中得到了充分的肯定。洪子诚对海子经典地位的确认亦可以在由其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史(修订版)》(2007年版)中找到佐证。在文学史中,他将海子与韩东、于坚、翟永明三人置于新诗潮主要诗人目录下,把他们作为“第三代诗人”的重要代表进行了具体的介绍,这是在文学史上赋予海子经典性地位。显然,洪子诚对海子的经典化并不是一次偶然的重新改写,而是将海子放置于诗歌发展史中作出的更为准确、成熟的认定。海子在以往的“第三代诗歌”选本中往往是沉默在其中的,并没有走向前列,他的游离以及默默写作的姿态似乎影响了选本编者对其地位的确认。而且海子的离开使得他不能对其位置进行辩护,他的地位只能靠被动的建构来确定。《第三代诗新编》对海子的重估,是对海子经典化建构的重要一步,它直接使海子在众多“第三代诗人”中成为最为重要的诗人之一。

海子的重要诗人的地位还在编排体例上有所体现。洪子诚在序言中说明了他们编选《第三代诗新编》的编选标准,即“兼顾作品艺术质量、当时影响及诗人后来的发展等因素”。基于此编选标准,选本编者选取了18首海子的诗歌,入选数量直接排在韩东、于坚之后。与之前的“第三代诗歌”选本选录海子诗歌的数量相比,这一选本对海子的收录数量翻了几倍,这足以说明海子奠定其重要诗人的位置理由充分。在对海子诗歌作品的选取上,选本编者对海子的诗歌进行了更全面的筛选,将《亚洲铜》《两座村庄》《九月》《四姐妹》等多次入选以往“第三代诗歌”选本的作品再次选入。此选本重复选入海子的一些充分展现其个人特色的诗歌,表明海子的经典性地位通过其诗歌的质量以及其与众不同的诗歌特色确立。

选本编者在“第三代诗歌”选本中使海子实现从角落到中心的位移是各种因素运作的结果。一方面,新世纪之后,在学者的努力挖掘下,海子从单纯的诗人形象转变成多元的诗人形象,“夜的精灵、麦地之子、僭越的王者、忧郁的王子、诗歌的先知、纯真的海子、神圣叙事的祭奠者、中国形象的书写者”,这些评价在不同层面上建构了一个丰富、立体的海子,促成海子在诗歌界立于一个象征的地位。另一方面,大众对海子的追捧是一种持久的建构经典的行为,海子在大众的眼中也逐渐从一个普通诗人变成了一个精神偶像。2004年海子的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入选了中学语文教材,海子的受众从诗歌圈走向全民。学界与民间对海子的阐释表明,海子是一个能够在经典化与大众化上经受住双重考验的诗人。在“海子热”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之下,选本编者在对“第三代诗人”进行重新评估、排位时,海子的诗歌特点及其影响力无疑为海子在《第三代诗新编》中成为重要的“第三代诗人”提供了充足的理由。

此外,90年代后期开始,文学批评界对诗歌的阐释往个性化写作方向上发展,这种个性化写作的阐释思路,也影响着选本编者对诗歌的理解。《第三代诗新编》的另一编者程光炜就曾对选本中一些诗人位置的明显变化给出解释,他指出,“在80年代的第三代诗歌中,由于出现了‘社团’压倒作品的诗坛风气,一些可能比较优秀的诗人的创作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正因为重视“社团”的风气存在,以往的选本对一些诗人存在定位的错位;而摒弃此前“社团”高于个人的诗歌观念,从个性化写作的角度重评“第三代诗歌”时,海子那种自我的诗歌精神也就成了一种珍贵的个人特色。《第三代诗新编》正是在这种重视个人的阐释路径中,肯定了海子作为诗人个体所具有的独特意义。海子自身以及其诗歌所内含的魅力决定了海子的经典化。

四、结语

在“第三代诗歌”选本中,海子并非一开始就是一个“文化英雄”,他也不是从开始写诗就大受欢迎,现实境地恰恰相反。海子在选本中经由角落走向经典,他的经典化是多重力量交互运作的结果。但是,面对“第三代诗歌”选本对海子经典化的建构,还应该保持一种反思的姿态。“从历史经验看,文学经典化是一个与时间相关的非常复杂的现象,同时代作家以及稍晚的批评者的言说固然非常重要,但并不是决定性因素”。从海子自杀至今,海子经典化的确立时间还尚短,而且经典化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因而不能把目前海子的经典化认为是最终的认定。此外,海子由遭受冷遇到成为经典诗人,是在各种文化力量的助推中实现的,这其中可能存在某种权力话语的推动与制约,所以,对海子的经典化的研究需要将各种复杂的关系理清,更为重要的是要立足于海子诗歌文本本身的特质来探讨问题。

(1)据统计,专门以“第三代诗歌”整体为观照公开出版的选本共有十种,本文主要以此十种选本为研究对象,包括唐晓渡《中国当代实验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7年)、徐敬亚《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同济大学出版社,1988年)、奚萍《第三代诗人探索诗选》(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邹进等《情绪与感觉:新生代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唐晓渡《灯芯绒幸福的舞蹈——后朦胧诗选萃》(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陈超等《以梦为马——新生代诗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万夏等《后朦胧诗全集》(四川教育出版社,1993年)、阎月君等《后朦胧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年)、周伦佑等《亵渎中的第三朵语言花——后现代主义诗歌》(敦煌文艺出版社,1994年)、洪子诚等《第三代诗新编》(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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