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尘镁 刘泽溪
(1.北京大学新媒体研究院,北京 100091;2.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北京 100872)
人工智能概念发源于计算机科学家图灵的“图灵测试”,它指出,“如果一台机器能够与人展开对话并被人类识别为人时,这台机器就具备智能”。“人工智能”概念正式出现于1956年的达特茅斯会议,达特茅斯学院数学系教授约翰·麦卡锡采用“人工智能”术语来概括“与智能机械相关的领域”,早期人工智能的概念侧重于机械化和自动化,对人工智能的应用多停留在机械化工业生产领域。当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被认为是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决策、行动的系统。中国制定的《人工智能标准化白皮书2018》将人工智能定义为:“利用数字计算机或者数字计算机控制的机器模拟、延伸和扩展的人的智能,感知环境、获取知识并使用知识获得最佳结果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
在人工智能技术崛起之前,人类就已经通过机械化生产取代手工劳动力,随着机械设备功能的多元化、效率化,人工智能机器人也逐步变为现实,人机关系也会更加紧密,并渗入日常生活生产的各个环节中。
随着计算机技术、数字化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技术不断革新,以至于成为足以颠覆现代社会生产方式和生存状态的革命性技术。现阶段,人工智能正渗透进大众日常生活场景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在传媒文化产业上,从信息生产到分发传播,从大数据运算到用户画像,人工智能技术正引发传媒行业生态的结构性变化。
当前人工智能尚处于弱人工智能阶段,尚未突破人对人工智能制定的行为边界及行为准则。主要以应用软件、机械设备、可穿戴设备等形态出现于日常生活,还不足以胜任更为复杂的人物目标,更不具备距离自主意识。尽管“像人类一样思考、决策与行动”的“强人工智能”还处于研发阶段,但是关于人工智能的畅想早已出现于影视文学作品中。
根据叙事对象的存在状态,人工智能主题的电影作品通常可分为两类:具有实体物质性的机器人,以及游离于互联网空间的智能程序。关于机器人的畅想,主要聚焦于主体性、生存合法性以及道德伦理主题。
近年来,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在全球科技、商业、社会、人文领域持续火爆,人工智能相关元素已大张旗鼓地渗入全球电影的方方面面。关于智能机器人与人类关系的思考,已经出现在各种电影作品中。在智能机器人尚未普及的今天,机器人伦理问题越发受到重视。人工智能现象自然成为电影文本的灵感来源和创作主题,该类影片对人类主体与人工智能、人类主体与科学技术之间的关系展开深入思考。
最早的人工智能主题电影可追溯到1927年的《大都会》,受制于当时的技术制约和场景布局,人工智能的形象尚有不足,但该影片明确表现出技术异化对人类主体的反向规训。随着科幻电影类型化特质的确立,以智能机器人为叙事主体的电影作品不断丰富,先后涌现出《太空漫游》《巨人:福宾计划》《银翼杀手》和《终结者》系列作品。该阶段人工智能电影通过影像创制技术将一系列天马行空的幻想转化为影像文本,并寓言了一系列人工智能技术可能引发的社会、道德、环境安全问题。
在20世纪中后期人工智能技术、仿真技术、生物技术、生命科学迅猛发展的社会背景下,人工智能成为电影创作的热门话题,围绕“赛博空间”和“人工智能”母题衍生出系列电影文本。主要展现在人类与智能机器人的二元对立上。该阶段电影体现出强烈的忧患意识,映射出当时社会“生命本体”和“机器主体”之间的二元对立价值。
伴随影像创制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主题电影获得了更加丰富的视觉表征手段和叙事方式。通过CG数字特效,受众能够欣赏更多视觉奇观。人工智能主题电影的叙事空间和创新维度不断拓宽,智能机器人超越了传统工业时代的“机械人”,而是成为超越人类主体、具有高智商和强大机械化功能的完美设定。
不同于其他技术,“人工智能”概念本身就具有内在的自反性,“人工”意味着人工创造,即该项技术是由人类主体设计研发与实现,“人”是该项技术无限接近却又无法超越的极点。“智能(智慧)”概念意味着该项技术具备人类主体特有的智慧,而智慧本身就是人之为人的特质。通俗意义上讲,人工智能就是以技术手段创造能和人一样具备理性思考的能力的存在。人工智能技术自身蕴含的“人造智慧”以及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中表现出的智慧性引发了人的主体性危机,这份危机意识也深刻投射在各类科幻片、灾难片中。
人造机械身躯的代表性存在方式便是“机器人”。在“人工智能”概念应用于科幻电影之前,人类就已经开启关于人造人的美好畅想,从《列子·汤问》中的“木制伶人”到《墨经》中的“鲁班飞鸟”,从《朝野佥载》中的“木人酌酒行觞”到《拾遗记》中的“机械舞姬”,证明了农耕时代文人墨客和能工巧匠关于“自动化”和“机械体”的丰富想象和实践探索。
科幻电影中的“类人机械体”最早可追溯至《大都会》(1927)中的“机器人玛莉亚”。早期“机器人”形象只是依据人类生理结构制作的机械设备,呈现动作僵硬、行动缓慢、思维滞后等特征,只能根据人类主体预设从事单一重复劳动。受制于当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机器人题材的形象依然停留在以金属为主要材质的外部造型和传统僵硬迟钝的印象,无论是在外部造型还是智能程度都停留在“机械人”范畴,遵循设计者意志从事简单的重复活动。
《大都会》描述了人类借助机器人力量反抗资本剥削的故事,为了推翻资本家对劳工群体的残忍剥削,科学家洛特旺按照女主玛莉亚的外貌建造了一台智能机器人。从人机关系角度看,该阶段的机器人角色依然遵循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按照设计者预设的结构进行机械化、自动化运作。机器人“玛莉亚”与当今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相比还有一定距离,依然属于“机器”“机械”范畴,基本人机关系依然是人类主体主导,机器人只是人造形态的机械劳动力,即人化的工厂机器。
技术手段的进步为机器人形象建构提供了创新依据。《大都会》以后,机器人在外观上与常人无异,却能在机械材料和动力系统的增幅下超越人类肉身极限。相比人类肉身,人造机械身躯同时在时间和空间维度延伸了主体意识。在时间维度上,金属材质的持久性和可替换性使其能够超越肉身,更加长久地保存主体性意识;在空间维度上,机械躯体突破了肉身对空间感知的禁锢,感知周围环境的细微异动,提前做出应对策略。
伴随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社会生产力的提升,关于智能机器人的想象进一步丰富,甚至出现了当代意义上智能机器人的雏形。公映于1968年的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以天马行空式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勾勒了20世纪60年代的人们,对21世纪科技文明的美好遐想。《2001:太空漫游》以浩瀚宇宙设定为背景,却又将场景定格于封闭的航天飞船内,将人工智能和人类主体置于矛盾冲突状态中,考问着“人工智能主体性”这一终极问题。
剧中,科学家和宇航员执行月球探测任务,而HAL900型智能机器人则凭借超强计算能力和类人思维协助宇航员处理纷繁复杂的日常事务。随着任务推进,HAL900逐渐出现了异化,首先是在安全状态下发出错误警报,随后又通过唇语识别了解到宇航员“关闭HAL900”的决策,为了维护自身存活状态,先发制人杀死船员。当宇航员要破坏其神经中枢、切断能源供应的时候,HAL900甚至采用示弱求饶、唱歌共情的手段企图避免被关闭的命运。
该阶段电影作品中的人工智能已经超越了1.0时期的机械设备范畴,具备了相当程度的分析、规划与决策能力,除了物质性实体存在外,还具备了类人化思维方式,迸发出自我意识。为了避免被人类主体“杀死”的命运,甚至会违背“机器人三定律”,有意识地脱离人类主体的控制。
该阶段机器人主题的制作依然是由机械装置、各类零部件拼接而成的实体机器,但已经具备类人智慧和主体意识,能够在日常交互、执行任务中强化自身知识储备,逐步掌握超越人类主体的高阶智能,在提升生产效率和优化社会形态的同时,导致一系列技术异化后果。
20世纪80年代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人工智能主题电影创作持续走热,涌现出《银翼杀手》《星球大战》《终结者》《黑客帝国》和《复仇者联盟:奥创纪元》等系列经典,单篇文本的篇幅已经无法满足叙事需求,电影创作者尝试建构经典IP,不断拓宽赛博空间和人工智能的叙事空间。该阶段电影文本中的人工智能形态已经出现分化,既有从事简单机械化生产的实体机器人,也有具备类人思维决策能力、脱离物质形态的智能程序,还有二者兼备、与真人无异的高仿智能机器人。
“机器人”的理想化状态是“人造机械身躯与人工智能的完美融合”,但是,当机械主体被赋予人类意识的时候,便会抵制“人造物”的附属地位,渴望获得社会学意义上的身份,摆脱被奴役、压迫的地位。人造机械体的早期银幕形象,均被作为依附于人类主体的物质客体,即便具备高度仿真躯体和人类智能,也难以获得社会性认同。
该阶段智能机器人已经与真人无异,在文本叙事过程中,智能机器人几乎脱离人类主体的控制,能够凭借智能思维形成独立的生存图景和话语权。基因技术、生物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深度耦合,使智能机器人与真人无异,甚至具备了人类情感,以及超越人类的智慧和力量。以至于发展出“人造物越来越像生命体,生命越来越程式化”的主客体异化。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人类创造机械、机器和智能机器人的初衷,本来就是希望它们能够从事机械重复式生产劳动、解放人类主体,可当智能机器人真的被设计出来后,人类主体又因为恐惧而坚决否定其主体性地位。这也是人工智能和人类主体间的根本矛盾:从人类角度,希望设计出更加智能、具备多样功能的机器人,提升社会生产效率,推动人类文明进程;但从人工智能角度看,机器越是智能,就越可能具备自我意识和人类情感,渴望摆脱人类主体控制。
在《银翼杀手》之前,人机关系多表现为“附庸从属”或“二元对立”,但《终结者》开启了机械反向驯化人类的序幕。为了除掉人类反抗领袖,机器派遣101型号赛博格穿越时空以组织康纳出生。《银翼杀手》以“复制人”和“机器杀手”的背景设定来换位思考,提出了“人类主体和赛博格和谐共存”这一生存图景的可能性。
人工智能题材电影中,人类主体对智能机器人的躯体拥有绝对主导权和处置权,对智能机器人零部件组装和结构改造,旨在建构更加契合人类主体需要的机器人系统。无论是《西部世界》各主题公园中的NPC机器人、《终结者》和《生化危机》中的战争机器,追根溯源都是人造产物,具有鲜明的工具性和目的性。在人类主导的社会系统中承担一定角色功能。服从于设计者预设目的,服务于人类主体。
电影《西部事件》描绘了一场由智能机器人协助扮演的主题情境公园,游客可以根据情景设定和周遭场景无限放纵,在智能机器人的配合下获得堪比现实生活的游戏体验。而在游戏结束后,被人类破坏的机器人将会被送至控制中心维护、翻新或遗弃。对人类主体而言的乌托邦,成为智能主体的“恶托邦”,随着部分机器的觉醒,智能机器人意识到自身所处的不公地位,开启了复仇道路。对于机械躯体的改造,暗含了人类主体对智能主体的绝对控制权,站在人类立场,无论是多么完美智慧的智能主体,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人工智能对人类的反抗形式包括系统化控制和物质性控制两种手段。所谓系统性控制,多为智能程序占据了人类社会系统运行的主导权与控制权,通过机械设备强制控制物质、能量和信息节点,间接影响、操纵和控制人类主体的行为方式。《2001:太空漫游》中HAL900型智能机器人便是如此,它尽管本身没有躯体,却通过控制中枢、感应装置、空间封闭装置或常规电器限制人类主体的活动。而物质性控制,则是将人工智能本身投射到具体的机械终端上,以独立封闭的机械化躯体反对人类主体。《终结者》系列中,从事暗杀行为的机器人便是典型代表。在和人类武装力量的交锋中,智能机器人凭借力量、装备优势,不断击溃人类武装力量。
《阿丽塔:战斗天使》则是将目光对准了26世纪的机械少女追寻自我的故事。被26世纪钢铁城深深吸引的机械少女,凭借躯体技能和智慧优势在财阀设置的机动球比赛中大显身手,并破获阴谋,推进社会进步的故事。《阿丽塔:战斗天使》在“智能机器主体实现自身价值”的叙事路径上加入了女性自我觉醒的叙事特征,借助阿丽塔英勇作战的情节突破男性凝视逻辑中的女性气质,反抗父权制度对女性行为和外表的规训压制。
机器人的出现是极大的进步,但与人而言却可能是灾难性的。《黑客帝国》三部曲将这种潜在灾难表达得淋漓尽致。人类繁衍不再依赖妊娠分娩方式,而是像农作物一般生长,沦为“机器附庸”。而对成年人类的控制方式,也是通过虚拟场景的沉浸式体验让生命体在21世纪的虚拟时空中以代码形式存活,人类的身体不过充当母体设备的能源供应。
还有《流浪地球》中的人工智能MOS,面对木星吞噬危机,MOS根据设计者预设的“放弃救援人类以数据资料的方式延续人类文明”的紧急方案,放弃对地球的救援。当MOS的理念与宇航员刘培强“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的观念冲突时,便以限制人身自由、强制麻醉等方式推进命令的执行。
“赛博格”概念诞生之处,就包含了人类对生命有限性的焦虑以及永恒延续的向往。现代社会不仅催生了生产效率和物质积累,更引发一系列后现代性危机与存在焦虑。人类对环境卫生和身体健康的关注也逐步提升,对生命脆弱性的感知也超越此前任何阶段。因而,赛博格主题电影中,借助机械身躯实现永生的作品一度火热。该类作品聚焦于人类摆脱肉身羁绊、寻求精神永存的探索。
随着社会形态的持续演化、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人工智能主体在社会生产实践中承担的角色愈加重要,借由生产资料和技术分配,少数人实现了对多数人的控制,改变了社会组织关系。在这一背景下,赛博格的存在意义不光是摆脱肉身羁绊,更上升至哲学高度,打破了“生—死”“男—女”“身体—精神”的二元对立。在此后的电影创作中,赛博格主体性为创作者承认,智能机器人形象被塑造为“机械化的人”。
《机器管家》《人工智能》和《复仇者联盟:奥创纪元》等电影文本质疑并挑战了阿西莫夫“机器三原则”,提出人类主体与机械体之间的身份跨越。《机器管家》塑造了一个拥有学习创造能力和自我意识的机器管家“安德鲁”,尽管安德鲁只是马丁家族的从属仆从,却在生活、学习和社交中不断进步,和马丁一家建立深厚情谊,甚至和波西娅·查尼产生爱情,这也驱使安德鲁转化为一个真正的人。从“机器人”到“人类”的身份转化过程,不仅意味着躯体零部件的改造更换,更意味着躯体的削弱,当安德鲁具有在生理结构和法律意义的人类身份时,也是他寿终正寝、走向死亡的时刻。
由斯皮尔伯格制作的《人工智能》聚焦于小机器人大卫寻找家庭、获得人类身份的艰辛历程,经历了养父母抛弃、社会驱逐、猎人追杀等困境后,大卫在外星人帮助下度过了和人类儿童一样的普通一天。
而《复仇者联盟:奥创纪元》中“奥创”和“幻世”角色,更是人工智能的完美形态。“幻世”融合了神族、人类、女巫和人工智能等存在实体的特征,成为一个超越机器和人类的高阶生命体,甚至能凭借特殊技能在机械体和生命体双重身份间任意切换。
18世纪哲学家拉美特利针对机械化生产的社会图景,提出“人是机器”这一社会学命题,并开启了人机关系的哲学思考。一方面,机械化劳作方式的兴起改变了传统手工业生产的格局,人类个体的工作方式逐渐从手工技艺转向机械式重复操作;另一方面,人类又不断改进机械结构,竭力赋予其类人化机械结构、行为方式和思维模式。随着人类任命的发展,人工智能不断进步,先后经历从“机械工具—类人形态—独立意识—智能机器人……”的演化,最终成为反向驯化人类主体的绝对控制体。
随着人工智能主体的崛起,它们和人类主体之间的关系也日趋复杂,从早期的主仆附庸升格为相互帮扶的伙伴、战友甚至是伴侣。人类主体和智能主体在共同经历中累积的情感信任,逐步消解了生命体与机械体之间的身份隔阂。
追溯赛博格和人工智能母题的叙事逻辑,人工智能被塑造为“近乎于人类主体”的完美形象,唯一的区别在于生理构造和社会身份。从人工智能发展目的来看,无论多么先进的人工智能,都是人类主体的智慧结晶和感官延伸,在人类主体和智能主体之间设置的身份界限,以确保其作为造物主的控制地位,维持对智能机器的绝对控制权与自主权。
除了智能机器人外,脱离物质形态的智能程序也是一种人工智能存在方式。电影《Her》表现了数字化生存背景下,人工智能在社交领域的丰富实践,尽管不具备物质形态和机械躯体,智能语音系统“萨曼莎”依然能以文字语言符号慰藉主人公西奥多的心灵。在日常的点滴相处中,萨曼莎通过数据积累不断进步,日益趋向于西奥多心中的“完美伴侣”,而西奥多也在交互过程中对萨曼莎形成精神依赖。超越物种、身份和身体的柏拉图式精神恋爱,和西奥多现实生活中种种不顺形成鲜明对比。
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为赛博格主体的影视形象塑造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叙事空间。首先是CG特效技术的日趋成熟,为赛博格形象的塑造以及人机互动的视觉呈现提供了更多可能。科幻电影与当代技术发展紧密相关,赛博格电影的发展史不仅是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艺术见证,也是剧作者对科技发展的预判。
在数字化技术大规模介入传媒业之后,基于胶片介质的记录方式为数字符码取代,数字信号取代了感官胶片,为计算机的后期处理提供了可能。这也是《终结者:创世纪》《阿丽塔:战斗天使》《银翼杀手2049》系列作品的观影效果不断进步的原因。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无论是人物形象塑造还是场景体验都高度贴近现实。
除了视觉效果,赛博形象的创作也愈加丰富,机械工程、生物技术和神经科学的持续发展,机器人与人类身躯之间的壁垒逐步消解,通过器官移植、机械装置外附等手段,一些机器设备与人类躯体深度耦合,将赛博格人的畅想转化为现实。从《蜘蛛侠》中的章鱼博士到《正义联盟》中的钢骨,人类不断突破自身属性,追求形态的突破。
科学技术推进了人类主体与数字世界的耦合程度,但人类主体的主体性,也随着耦合程度的加深而异化,与赛博格世界的融合生成了数字化生存图景中的赛博格主体。赛博格主体的形成,不是依靠与客体间的对立关系,而是依赖跨越性关系。在赛博格语境中,主体能够根据自我需求和个人喜好,通过代码编程、基因编码和机械改造等手段自行决定存在形式和形象特征,实现外貌、性别和种族的身份跨越。
人工智能和赛博格主题电影的创作已有近百年历史,“人类与机器关系”“人工智能主体性”“人工智能伦理”等诸多议题也已是老生常谈。现实世界中科学技术的发展,不仅为解决客观问题提供了技术路径,也为科幻电影创作提供了想象和叙事空间。
作为对客观现实意识形态的艺术反映,人工智能主体电影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各阶段人机关系的认识状况。因而本文选取《大都会》到《阿丽塔:战斗天使》跨越90年的同题材电影,展开历时性文本分析。近一个世纪的人工智能主题电影创作,人类的伦理价值观和人工智能的基本诉求不断协商与完善,追求更加中立、温和的共生状态。面对人工智能在客观现实的落地开花,人工智能电影的创作不断突破传统二元论思维,以更加开放的视野思考生命与技术的本质,给予人工智能主体和赛博主体以尊重,尝试以艺术手段在技术发展和人类生存之间构建平衡,探索多元共存模式。
无论是从人类发展的潜在需求看,还是从技术演化规律来看,人工智能的崛起已成定局,这一点在人工智能主题电影中得到印证。因而人类有必要将人工智能视为行动主体,考虑其社会决色、责任义务及其背后的价值观,在发挥其主体性力量的同时,提防技术滥用造成的不可逆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