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泯羲
2021年8月12日在芒果TV上线的《披荆斩棘的哥哥》成为当时最火爆的网络综艺节目,32名男艺人在各自领域曾经都是红极一时的明星,而大湾区的哥哥们更是乘风破浪而来,节目中陈小春、谢天华、林晓峰让观众重回“古惑仔”年代,高唱《友情岁月》大打情怀牌。大湾区哥哥们比赛组队后更是直接以粤语交流,在节目中的粤语交流以及粤语歌曲节目的表演让观众们纷纷被大湾区的哥哥“圈粉”。在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并通过立法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后,除粤港澳大湾区外,节目中使用粤语的情况鲜有出现。
随着中国大陆经济迅速发展,娱乐活动方式多样,而港澳地区的流行文化逐渐式微。全国地区大范围推广普通话、移民人口在粤语方言地区人口比重逐渐增大等客观环境因素的改变,导致现在粤语方言在粤语方言区的使用率大大降低,粤港澳大湾区的青少年对粤语的掌握程度较以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梅洛维茨的媒介情景理论中提到“电子媒介创造的纽带及联系与特定地点中面对面交往所形成的纽带及联系产生了竞争”,如今新媒体的发展改变了过去传统传播媒介的形态,影响了过去以粤语与普通话并行的多语言媒介空间,媒体语言生态发生变化,语言形态成为“全国范围覆盖”的普通话,粤语方言地区受众趋向于统一化、标准化的语言。本文探讨在融媒体时代下传统影视媒介和新媒体短视频对大湾区的语言融合产生的影响。
社会是一个复杂的集合体,人们之间的交流沟通有着多元复杂的需求,极少的个体在社会生活中只使用一种语言形态,为了更好与他人沟通交流,在不同的空间和对象下,人们会根据情景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不同的语言,普通话和粤语分别适用于不同场景和对象。同理,传统影视中粤语的使用也会根据场景以及受众需求进行调整。大湾区的哥哥们在《披荆斩棘的哥哥》节目中的私下交流和生活场景下会很自然地使用粤语,而在正式录制比赛、发布规则等场景下则会使用普通话沟通。而影视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也会对语言进行选择,如港澳背景下的路人会采用粤语的背景音,出现内陆的商人赴港谈生意则会采用普通话与粤语同时交流的情况等,正是目前中国传统影视媒介中出现的粤语与普通话并行的语言形态。
电视。粤语电视节目多数为生活情景剧和本地民生新闻等节目,这不仅是受众在社会中日常交流内容的影视化再现,也是真实反映受众在生活中的语言运用的现状。而部分节目在播出正规、严肃、庄重题材内容的情况时则多数使用普通话,这也是正式场合中语言使用的现实反映。大湾区普通话节目和粤语节目相结合的构成方式也正真实反映出目前中国普通话和粤语并行的语言生态环境。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粤语方言的文化地位及其历史传承意义,大湾区电视媒体的语言环境长期有粤语与普通话共存的特点。
以粤语为节目播出语言有其历史文化的传承,也是受众所需。直至今日,粤语方言地区的电视台,如广东卫视和广州电视台,一直将本土化和粤语播音作为重要发展手段,主要体现在使用粤语播音制作节目、引进和加工香港TVB的粤语节目及影视剧。这些电视台注重本土市民文化,所以粤语民生类新闻、娱乐类和故事类的节目众多,节目主持人常以“老友”“街坊”等称呼拉近与观众之间得距离。另外,本土搞笑粤语短剧成为当地品牌,如家喻户晓的粤语情景喜剧《外来媳妇本地郎》,采用方言是一部本土电视剧在本土播映成功的前提条件,而系列剧《72家房客》开播至今在粤语方言地区也成为市民休闲娱乐的常选节目之一。还有粤语市井喜剧代表作《都市笑口组》《开心吧》等节目,浓厚的粤语喜剧风格符合本土观众的期待,丰富了粤语方言剧集节目的构成。
粤语方言区的电视台使用粤语方言播出制作节目,粤语方言节目与普通的电视节目能给受众带来不一样的体验,经过精准的受众定位和受众心理剖析,大湾区具有一定的优势及固定的受众群体,可以保持一个较为稳定且长期的以粤语和普通话并行的电视语言形态模式运作。
电影。中央政府与港府签署的《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补充协议十》规定:“香港影片和香港与内地合拍影片的方言汉语版本,经内地主管部门审查批准通过后,在内地发行放映,无需配普通话,但须加注标准汉语字幕。”以往香港电影仅在粤港澳大湾区会放映粤语原版,而在中国其他省份则放映普通话配音版本,如此一来,香港本土文化以及粤语俚语在配音中就会出现错位,导致影片的观影效果大打折扣。自CEPA签署后粤语港产片引进内地可以不再进行普通话配音,内地观众可以观看到原汁原味的粤语港片。一大批香港影人纷纷“北上”,也带来了成熟的制片模式和创作经验,制作出了一批票房、口碑不俗的经典合拍作品,为积极寻找一条适合内地与香港共同和谐发展的新路径而不断努力,共同推动华语电影合拍进入新的后融合时期。
跨地域、跨市场、跨文化的电影合作拍摄,已经在世界影坛形成趋势。2018年中国内地票房前二十名中,有五部为两地合拍电影,其中票房排名前五内地香港两地合拍片占了四部。以《叶问4:完结篇》为例,影片在2019年12月20日中国内地公映,上映23天累计票房突破十亿元,成为中国影史上票房最高的功夫类电影。早在2008年第一部《叶问》上映已经获得8487万元票房的成绩,这个数字在今天看来不是特别的可观,但是在十多年前的内地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而2010年上映的《叶问2:宗师传奇》和2016年上映的《叶问3》分别以2.3亿元和7.7亿元的票房创下佳绩。可以说,“叶问”系列电影是中国近十年最大的IP电影。“叶问”系列电影以广东佛山和香港作为生活背景,受众群体更多的是面向粤港澳大湾区,因此使用粤语作为剧中主要对话语言,但影片中选择了内地演员熊黛林饰演叶问夫人,《叶问4》中重要配角“中华总会”会长选择70后功夫片影星吴樾饰演,影片中大量使用普通话与粤语之间的对话情节,消除了内地观众在观看时因语言不通产生的不适感,有利于在内地语境下传播。由于相同的语言和文化的亲缘性有利于观众对影片的接纳和理解,“叶问”系列电影有国语和粤语两个版本同时上映,而作为更地道的“港味”粤语电影,吸引了更广泛的电影观众。
香港影视文化逐渐式微的同时大陆的网络媒体却愈发进步,催生出新的粤语流行文化,但不是通过音乐、电视剧、电影等传统传播形式出现,而是通过新媒体形式的短视频和段子、表情包等方式来输出。新的粤语流行文化正在慢慢将香港衰落后的空白补上。与传统媒体单一且固定的传播方式不同,新媒体有着更加多样的传播形式,传播速度更快并且具有互动性。如一档日播的粤语脱口秀节目《粤知一二》,视频时长在5分钟以内,不仅时间短,而且内容贴近生活,风趣幽默,充分体现了新媒体短视频短而精的特点,让观众可以在碎片时间里浏览视频内容,引发观众互动传播。《粤知一二》采用多种平台传播方式,以优酷、腾讯等线上视频网站以及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上作为主要的播出平台,还会在微信公众号、微博等新媒体平台上进行互动传播,搭建了一个全方位的新媒体传播矩阵。《粤知一二》在粤式脱口秀喜剧表演的基础上,对视频的内容、形式以及传播方式上进行了新的尝试和创新,收获全网粉丝超过3000万,还取得一大批非粤语地区粉丝的青睐,成为新媒体领域中的大IP。《粤知一二》以“创造粤语新流行为目标”,但目前的大陆粤语文化输出不像电影、流行歌曲等传统传播形式那样覆盖面广,受众人群多,因此在一定时期内粤语还会保持较为稳定的态势。
新时代的方言文化创新的目标是完成“方言现代化”,更准确地说是方言内容的现代化。方言不能停留在过去农耕文明时期的历史记忆之中,而是要用方言去书写当代故事。比如可以制作电影、歌曲、电视剧、动画、方言广播剧等方言文化作品,还可以采用当下新型的段子以及表情包等流行的传播形式。而这些文化作品的内容不一定要拘泥于历史记忆,“方言现代化”的目的就是创造属于新时代的方言文化,更准确地说,就是让方言从过去走出来,走到当代,活在当代,并继续向未来前进。
面对新媒体的挑战,传统媒体需要抓住机遇,与新媒体进行融合和整合运作,未来新媒体会继续不断发展,媒介环境还会进一步发生改变。梅洛维茨认为“群体身份、社会化的程度和等级制度的级别之间的传统区别是建立在印刷媒介所形成的孤立场景基础之上的,电子媒介的大规模使用就会模糊这些区别”。“媒介创造了新的社区,其大部分内容被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所共享。”粤语方言地区原有的传统媒体由于语言的不同,形成了一定的受众区隔,形成特有的“粤语地域”。但随着新媒体和网络文化的共同分享,这种分区会逐渐缩小,过去因种族、地域所形成的不同文化族群,通过新媒介有了更多对外沟通和融合的机会。
另外,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提出“速度会取消人类意识中的时间和空间”“印刷媒介发展的结果,把口语、俗语变成标准化语言,促进了远距离的传播,城市因此取代了农村,国家取代了小城邦”。由此可见,新媒体的发展不断扩张到每个人的生活,受众区隔逐渐弱化,粤语或其他的方言会逐渐变为统一的标准化语言。新媒介对群体身份的影响可能在大城市中最为明显,如粤语方言地区的深圳、广州,已经普遍以普通话作为交流沟通的语言,甚至发达城市中大部分人不会使用粤语。
普通话不属于任何一种方言,方言应该是具有地方性的,而普通话并不具有任何地域性,是作为一种统一的语言所存在。大众媒体作为覆盖最广、接收最便利、受众最多的传播媒介,具有普及普通话的责任和义务。目前的媒体基本上被普通话所覆盖,如果说家庭、学校这两个环境里还有“因人而异”的空间,那么大众媒体里的普通话基本上是“铺天盖地”。从全国看来,各地方电视台、广播中纯方言的频道还是十分有限,大多数节目基本上都是使用普通话,方言频道如广东珠江频道也会有普通话为语言的节目。现如今,日益壮大的网络媒体逐渐普及,普通话的份额就变得更大。目前我国要求教师的普通话需达到二级水平,从事电影、电视剧、配音、播音主播等传播领域的人员则要达到一级水平,其中播音员更是需要达到普通话的最高等级。普通话的使用会因人而异,演员演出的时候对语言的要求十分严格,如果不是特别的方言作品,几乎对普通话的使用要求十分严格。这样一来,无论人们是在看电视剧、电影、动画(国产)、话剧,还是看综艺、听广播,听到的几乎是以普通话为主的节目,方言在传播中的份额变得越来越少。
媒体语言为受众提供了语言的使用样本,这些样本对群众日常生活语言的使用具有示范作用,传统影视媒介所使用的语言也成为了受众感知语言最直接的样本之一。受众会有效仿、模仿影视语言的行为,使受众产生使用语言的趋从性,这些受众不加辨别地效仿其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进而形成一种新的流行语言。正如现在的青少年接触更多的是新媒体,新媒体不像传统媒体是受到时间与空间限制的线性传播。过去的青少年观看影视剧属于被动接受,如过去一个广州17点钟放学回家的学生,电视上仅有一个《放学icu》的香港粤语儿童节目,这个学生则会被动选择这个粤语节目。而如今的新媒体可以让他们随时随地看想看的一切节目,受众具有主动选择权,同时语言是一种具有主观性和随意性特点的符号。因而,从大众传媒的角度讲,除非家长特意去找方言节目,否则孩子们极大概率是完全暴露在普通话环境里,而几乎没有多少方言环境。语言的学习在于耳濡目染,需要长期浸泡在一个语言环境里,而现在的社会越来越缺少方言环境发展的空间,导致下一代没有学习方言的环境,方言也会逐渐被融合。
除了语言环境的影响,社会的发展使语言趋向统一,科学技术的发展让人类更加依赖工具,未来会出现人工智能更多的代替人际语言交流的状况,反过来削弱人类本身使用语言的能力。一个智能的翻译机器就可以走遍天下,最后是否会出现《三体》所提到的“语言融合”,只剩下三种主要的交流语言,其他语言逐渐消失。麦克卢汉关于“媒介即人的延伸”的观点对我们理解不同媒介的作用机制富有启迪意义,他的关于“地球村”的论断也是符合当代世界的发展趋势的,特别是近年来数字媒介技术的发展,让“地域区隔”对传播的影响降到最低,似乎在“印证”着麦克卢汉的预言的实现。随着地域分隔逐渐走向整合,从技术角度进行大胆想象,未来在物质场所间的现实空间差异都将趋于消失的情况下,媒介、场景、行为都将更加走向融合,形成媒介的融合化、场景模式的统一化、行为的趋同化,最后不仅是语言融合,甚至是某种程度上思想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