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译制的“童趣”语言特征研究

2022-10-31 11:16韩旭
声屏世界 2022年4期
关键词:斯坦纳朱迪尼克

□韩旭

动画电影是一种特殊的视听艺术形式,它有着强烈的本体特色,与由真人出演的电影有很大的区别。动画电影通过夸张的形象、鲜艳的色彩、幽默童趣的台词等元素来讲故事,它的受众由一开始的针对于不同年龄段的儿童,到后来逐渐扩大为全龄与合家收看,足见动画电影的视听魅力所在。近年来,我国引入了许多优秀的海外动画电影并进行普通话配音,如《头脑特工队》《超能陆战队》《疯狂动物城》《冰雪奇缘》等,都拥有不俗的票房成绩和口碑评价。《冰雪奇缘》一、二两部的中国票房总额达到十亿元人民币,而《疯狂动物城》在中国的总票房更是斩获前所未有的15亿元,成为中国影史上最卖座的动画电影。

由于动画电影的主要受众依然是少年儿童(比如《疯狂动物城》的观看级别是PG级,Parents Guide,也就是建议家长陪伴观看),以及陪伴受众,所以在观众选择收看版本时候国语版会更多被选择,因为更加适合孩子们收看和理解。在搜索《疯狂动物城》译制版的网页信息里,有许多评论来自知乎、百度知道、豆瓣、贴吧等平台,大部分对国语版给出了好评,许多网民认为国语版更加适合孩子观看,也有少数评论对译制版抱有偏见,认为其抹杀了原音的台词魅力。因此,动画电影的译制工作承载着更多的社会责任和研究必要性。

动画电影是建立在“儿童认知和审美”的基础之上的,尽管当前大多发展到全龄收看,但对于译制的讨论依然要回归翻译本体及其修辞重构的基础上,也就是本文意在探讨的有关“童趣”的语言特征到底是什么?对此的研究将影响未来动画电影引进和国产动画电影外译的原则把握和策略选择等关键问题上。

阐释主义视角下动画电影翻译的“童趣”特征解析

动画电影的台词翻译究竟应该讲儿童的语言,还是成年人的语言?动画电影中的角色范围十分广泛,从人类、动物、植物甚至被创造出的超级物种(如《超能陆战队》的大白,或者《僵尸新娘》中的鬼魂等),都可以成为电影中的角色。这些角色的性别性格年龄各不相同,他们的语言特征也因“角色”而异,翻译台词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对于文本的理解和解释的过程,也就是中国传媒大学麻争旗教授所说的“二度编码”的过程:真正的二度编码是要超越译者思维,进入人物的心理,去寻找“意义”,然后采取汉语思维的逻辑,重新组织语言,与汉语观众进行“对话”。动画电影翻译所追求的“童趣”的语言特征,是一种语言之美、艺术之美,既是源语言和电影角色的童趣也是译入语,对于本文来说就是汉语言之童趣。这两度过程中所追寻的童趣特征,笔者将通过乔治·斯坦纳的阐释主义视角来进行分析,试得出动画电影翻译的童趣之道。

阐释学(Hermeneutics)源自德国,是指对于文本之意义的理解和解释的理论或哲学。来自德国的翻译理论家乔治·斯坦纳则是现代阐释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所提出的阐释学分析的四个翻译步骤包括:信任、侵入、吸收和补偿。

信任——动画电影的童趣本质所在。斯坦纳的阐释学四步骤第一步就是信任,“强调的是翻译活动的根本任务在于意义的再生”。也就是说译者要相信文本的意义和价值所在,认同其可行性。对于动画电影翻译来说,首先是要信任源语言文本的童趣价值和意义。

童趣不等同于低幼或者幼稚,在现代汉语中多指“儿童生活的情趣”,而清代文学家沈复作品《浮生六记·闲情记趣》中有一篇散文就叫做《童趣》:“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文中所写正是沈复童年生活的有趣所在,开头则点出了童趣的意义:童稚时,有物外之趣。因此童趣的概念始于儿童生活中的认知,但并非全然用儿童的理解能力来讲故事,否则对于视听语言的创作和表达来说会造成巨大的局限。

比如作为PG级的《疯狂动物城》,它不同于G级(大众级)的普遍性,如《玩具总动员》,或者说《小猪佩奇》这样针对于低幼人群的片子,它属于“需要父母陪伴级别”,说明其剧情和台词有成人化的内容,并且电影的所有角色都是拟人化的动物,所以这需要译者信任这部电影作品,在面对陌生文本甚至带有敌意的文本时,必须从潜意识里产生信任,并且从语篇的角度来倾向于原作思想。译者信任《疯狂动物城》中迪士尼文化与风格的表达,充分理解这个拟人化的动物城和该动画电影的童趣幽默所在,为之后的阐释步骤做准备。

侵入——动物也有儿童之趣。斯坦纳说,“在翻译时,我们破解代码,理解就像解剖——割开外壳,让内核显露”(Steiner,2001:314)。侵入(aggression)是一个充满了冲突的阶段,语言之间的冲突、文化之间的冲突、原作与译者之间的冲突,冲突带来的则是各个元素之间的相互“侵入”。在黑格尔看来,所有的认知都具有侵犯性,而每一个预设都是对客观世界的侵犯。这是一个充分发挥译者主观能动性的阶段,也是对原文进行二度编码的起始阶段,译者接收原作信息并开始信息整合编码,对原作的主题、风格、语境进行重构设计。

《疯狂动物城》片中元素拥有冲突与和谐共存之美。在电影人物的塑造上,狐尼克带有狐狸的狡猾,心中却隐藏着大爱;警局的接待警官豹子身材魁梧,内心却住着小公主;小绵羊副市长表面上温柔善良,实际上却是最大的反派;在剧情的情境设计上,有充满东南亚风格的瑜伽语境,有致敬《教父》的黑色幽默语境等,这些元素都是译者在“入侵”文本过程中要面临的困难。回到童趣的语言特征上,在“信任”的基础上译者不妨将儿童审美之趣纳入到动物城的主题和语境之中,进行侵入式理解,积极走入原作文本。

吸收——童趣的英译汉问题。吸收(incorporation)是一个源语言和译入语、译者和原作在“侵入”之后的后矛盾阶段,在“侵入”步骤之后,任何吸收和理解都会改变原作的结构,原作有可能会发生极大的变化甚至被改造,译者将根据自身的语言文化背景素养,对原作进行“编码后”的全新表达。“吸收”这个步骤就涉及到使用翻译中的功能对等原则,以在译语中实现最佳翻译效果。根据尤金·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在译语中用最切近而又最自然的对等语再现源语信息,首先是在意义方面,其次是在风格方面。”正是与阐释学理论的“吸收”不谋而合,从词汇对等到意义对等最终达到功能对等。

在《疯狂动物城》里,由于动物的生物特性鲜明,所以除了精致的场景台词对于塑造角色和性格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主角之一的狐狸尼克,他混迹街头,说话风格慢条斯理,用词更倾向于美式口语化和街头风,是一个非常饱满有趣的角色。要将这样一个角色的台词在汉语语境下达到功能对等比较艰难,所以从“吸收”理论来看,必须从篇章布局,不仅仅只求词汇和词意的对等,通过追求功能对等,在不损失意义和真实的条件下达到翻译目的。

补偿——谁觉得有趣才是真的有趣。“信任”之后,翻译倾向于原作,而“侵入”和“吸收”之后,又倾向于译作。那么最后一步就是寻找平衡,通过“补偿”的步骤把握一个“度”,既保留原作的优点,又顾及到译入语的文化环境,打破原作与译作的对立和界限,使话语通过理解和阐释来发挥它的指涉作用。

在翻译中的“补偿”经常以脚注或者补充的形式出现,但在影视剧翻译中,如果说字幕翻译还可以用这种补偿方式,那么配音翻译就无法进行额外补充,而且配音翻译具有很强的场景性和瞬时性,如果要达到的“补偿”或者说“平衡”的作用,只能通过对台词翻译策略的选择来实现。比如尼克与朱迪唇枪舌剑一番之后,朱迪不小心站在水泥里,尼克毫不在乎地说了句:“小心点,否则破碎的就不只是你的梦了,原文是Be careful now,or it won’t be just your dreams getting crushed。”这句台词实际上映射了朱迪不仅梦想不会实现,本人也会像现在困在水泥里一样动弹不得。这句台词的理解要借助多模态理论进行分析,场景补充了台词的言外之意,但这对于孩子来说就有些复杂了。引申义是儿童认知的难点,也是电影翻译真正要完成的终极任务。因此这里通过阐释的方式来“补偿”,就可以翻译为“小心点吧,否则你的梦想和小命都得玩儿完。”既符合尼克混不吝的童趣风格,又能为孩子所理解,也符合朱迪斗嘴失败的语境。

斯坦纳的翻译四步骤是将翻译的主体性推上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虽然在学界关于翻译的主体一直存在争议,究竟读者是主体,还是译者是主体,甚至于原作者是主体。在本文的讨论范畴内,笔者更加偏向于译者是主体,“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体现的一种自觉的人格意识及其在翻译过程中的一种创造意识”。只有译者把握了作品真正的内涵和译制过程的认知,才能够发挥主观创造力和“主观叛逆”,通过翻译去寻找真正的功能对等,在这个阐释的过程中去探索动画电影翻译的“童趣”语言特征。

案例分析

本文将选取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的两个片段,通过斯坦纳的阐释学翻译视角,采用质化研究的个案分析法,试总结动画电影翻译过程中“童趣”的语言特征。

人物性格化。第一个选段发生在主人公兔子警官Judy Hopps刚从乡下到动物城警察局报到的时候,遇到了警局前台接待的豹警官,发生了一段简短的对话,可以当做是朱迪进入警局工作的序曲,本段的主题可以设定为“初来乍到”。

从人物性格化的角度来看,朱迪是一个独立自强的女性角色,坚定而勇敢。她的语言风格比较利索简洁,但由于是初来警局,也有一些局促存在,比如她两度提醒豹警官。第一次是因为豹警官形容兔子可爱(cute),她认为不太礼貌;第二次是提醒它的脖子里藏着东西,如“you got a,there’s a,that”这样的断句,正是体现了朱迪当时言语的局促。因此,当“信赖”了朱迪的性格和场景的主题之后,you probably didn’t know这一句直接翻译为“你可能不知道”就不符合语境,听起来太主观并缺乏礼貌。

警局的豹警官则是一名稍带“娘娘腔”的警察,肥胖、爱吃甜食并且非常友善,这也是朱迪来到动物城后遇到第一个动物,它的这几句台词颇具有代表性,将它的性格展现无遗。比如说当朱迪告诉它,管兔子叫“可爱”不太礼貌的时候,它立刻道歉并介绍了自己,用了一句“The guy everyone thinks is just a flabby,donut-loving cop stereotyping you.”被翻译为“他们认为我只是个爱吃甜甜圈的胖子,个人偏见真伤人。”在翻译这句话的时候,要进行修辞重构来实现意义的对等。在翻译“stereotyping you”的时候,并未按照原意“我(豹警官)对你(朱迪)有偏见(夸兔子可爱,实际上是对食草动物的贬损)”来翻,而是译成了“个人偏见真伤人”,搭配镜头语言来分析:豹警官有些悲伤又饱含歉意地低下头,补充说明了豹警官被个人偏见(大家说他是个胖子)伤害过,却依然用了有色眼镜去看朱迪(在动物城里,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的阶级地位依然有差别,这是故事的大背景,也是全篇的大主题),对原语进行了吸收表达,是阐释非常重要的步骤。让·李德尔是这样解释译者重新表达的程序的,即“寻找最合适的表达形式”,也是对语境的有意识重构。

主题重构。第二段文本来自于《疯狂动物城》的两名主角兔子朱迪和狐狸尼克的首次交锋,朱迪察觉到了尼克的“违法行为”,与他针锋相对,在唇枪舌剑的过程中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处事风格。

尼克狐为了打击朱迪,说“I was doing this since I was born.”直译是“我从生下来就干这行”缺少味道,也无法反映出尼克的性格,国语版本翻译为“我从小就这在儿混”就非常精彩,一个“混”字体现了尼克的状态,也对应了后面朱迪羞辱尼克是小混混。这句话精妙地体现了斯坦纳阐释学中的“补偿”,因为“混”这个词在原文中找不到任何对等词汇,在译者从倾向原文转而回到倾向译文的状态时,需要一个补偿或者说平衡,而这里的“在这儿混”则完成了翻译的最终目标:效果对等。

在后面尼克狐对朱迪大加贬损的时候,提到了“sing Kumbayan”被翻译为“唱理想歌”就非常生硬,不仅节奏怪异而且不符合语境,对观众的理解毫无帮助,属于硬译。实际上Kumbayan是一首美国非裔黑人的圣歌,歌颂的是民族团结一致,那么在这里的语境下,配合之前的台词“食草和食肉动物都很友爱”,可以通过“入侵”的步骤进行理解。这句话实际上想表达的是动物城里的居民很团结很友爱(现实中并非如此,带有讽刺意味),那么在之后的“吸收表达”环节,就可以翻译为“团结就是力量”,通过归化的翻译手段将这句话修辞重构进行全新的表达,可以达到中国观众的笑点,也能让观众理解这里尼克狐的讽刺语气。在节奏对应上,“sing Kumbayan”是四个节奏,而“团结就是力量”是三个单位节奏,基本对应。

在尼克狐非常刻薄的一轮话语攻击之后朱迪进行了反击,她说“no one tells me what I can or can’t be”,体现了朱迪性格中的强势,以及“especially not some jerk who never had the guts to try to be anything more than a popsicle hustler.”被翻译为“尤其是那种没什么本事,只会用冰棍来搞敲诈,自作聪明的坏蛋小混混”,出现了增译,就是“自作聪明”,而且敲诈这个词对于儿童来说,有理解难度,整个句子风格不统一,犯了译制原则的忌讳。这句话原语的语法比较复杂,翻译难度较大,在风格统一、语境重构的基础上,通过信任和“侵入”将内容内核厘清,然后吸收和补偿之后,可以整理翻译为“尤其是那种胸无大志,只会坑蒙拐骗的街头小混混!”四字词汇风格统一,街头小混混是对尼克狐情况的准确概括,整个句子更加通顺有力。

结语

通过斯坦纳阐释学翻译理论的研究视角,借助质化研究的个案分析法,对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的片段进行了探讨,通过归纳法试得出动画电影中“童趣”的语言特征具体是什么。

风格统一。由于儿童的认知能力和语言能力有限,尤其是语言能力大多来自于模仿,那么语言风格的不统一,或者说过分跳脱,就会对原文所传达的意思大打折扣,并增加儿童接受难度。并且从语言艺术的总体特点来看,儿童文学语言具有形象性、简洁性、音乐性等特点。而语言风格的统一,就意味着语言具有节奏感,节奏感意味着拥有了音乐性,符合儿童语言的自然性,那么自然也符合童趣的语言特征。

风格统一的词汇包括叠词、四字词(如成语)或五字词六字短语等、指大词、指小词。如在《疯狂动物城》中,身材魁梧但娘娘腔的豹警官管甜甜圈叫dickens,被翻译为“小甜甜”,这种译法就具备了指小词和叠词的特点,并且通过用词和形象的反差萌来体现语言的童趣。

幽默化境。语言特征的“童趣”中的“趣”字与语言的幽默感有共通之处,但是幽默有高级幽默、低级幽默、冷幽默等分类,受到编剧水平与受众品位等因素的制约,但童趣必然是儿童所能感知的有趣之处,没有高低冷热之分。幽默化境的内容包括外号指代、修辞明喻、语气词具体化、用词夸张化等。

比如尼克管朱迪叫小不点、小盲流,朱迪反称尼克为小混混,这种外号指代可以体现出用语的童趣;暗喻这种修辞手段就无法呈现童趣的特征。尽管暗喻很多时候所表达的幽默很高级,但若遇到了这种高级的幽默,想要转换为童趣,就需要通过吸收和补偿将其转化为明喻,坦白直接更易于让儿童领略到笑点。

最后一点是用词夸张,其实夸张是动画电影本体的主要特征,无论角色是人类还是动物,动画电影的场景和台词都充满夸张的艺术感。因为动画世界是完全原创的不存在的世界,必须与写实类剧情类的电影区分开来,就要通过各种元素的夸张来营造童趣效果,比如《疯狂动物城》中最著名的树懒,他们的台词并不特殊,但因其夸张的语气设计就变得十分有趣。

通过斯坦纳的阐释理论,笔者浅显地得出了一部分动画电影“童趣”语言特征,但实际上,阐释理论也有它的局限性存在,比如过分强调译者主动性,无法衡量译者靠近译文和靠近原文的距离,对篇章阐释的度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等。但在影视剧翻译领域内,阐释理论具有较高的实践指导性,阐释四步骤在译者追求影视剧翻译的文学性和艺术性方面能够给予理论帮助。动画电影是前景广阔市场化极强的电影类型,更加是我国影视剧走出去不可或缺的文艺力量,它的译制工作和探讨必须放在更具有权威的层面进行探讨,而它的语言特征研究依然就是星辰大海在前方,需要译者在实践的过程中继续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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