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与空间:论《绿皮书》中的歧视与弥合

2022-10-31 09:29史谦
声屏世界 2022年10期
关键词:绿皮书托尼白人

□史谦

纵观美国独立战争和黑人运动以及女权运动,都是伴随着抗争与反主流从而取得胜利的。文化和历史背景的相异,使得在分析该影片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黑人与白人之间的歧视与弥合,正如雪利博士在影片中对托尼所说:“暴力永远不能取胜,保持尊严,才会赢得真正的胜利。”这是黑人的美好愿景,也是所有人的美好愿景。人们能够从《绿皮书》这部改编于现实题材的电影中,看到黑人与白人情感弥合的可能性以及多元化包容的必然性。

他者的黑人空间

边缘的个体意识。纵观整部电影,雪利博士介乎于异族和同胞之间成为一个游离的个体,无法追寻到个体心灵的真正归宿,如他在影片中质问:“我独自受苦,因为我不被自己的同胞接受,因为我并不像他们,所以如果我不够黑,我不够白,不够男人,那么告诉我,托尼,我到底是谁。”从雪利博士的出场来看他属于一个掌控者,却是孤独的掌控者,在纽约的“城堡”中独自一人,周围是白人的簇拥,拥有着黑人不具有而白人才拥有的权利、富有、理性与智慧。托尼伴随雪利博士巡演,在给家里写的第一封信中道出了初次相识中雪利博士给他的印象:“观看了雪利博士的钢琴演出,认为他不像黑人,像自由女神。”从后期的交往中可以发现,二人互相了解与深入,也更加直观地透视双方的灵魂与本质。雪利博士从北方前往南方巡演,在经历第三站肯塔基州偶遇肯德基时,托尼显然非常兴奋并且购买了一份炸鸡,但是在攀谈中他主观认为黑人喜欢吃炸鸡、烤肉和羽衣甘蓝,但是相比之下,托尼显然更像一名黑人,因为生活的环境使得他的言语、行为、爱好都与黑人无二。对比之下,雪利博士仿佛是一个孤独的游离者,找不到灵魂的落脚点和归宿,这种畸形的错位使其成为游离于黑人空间和白人空间的边界者,缺失黑人话语也缺失白人的权利席位。白人托尼则像弗拉基米尔·普罗普在《俄罗斯民间故事研究》中提出的故事中七个角色之一的帮手,即带领黑人寻找自己,塑造成功的自我。“塑造的这种自我认同策动了从躯体的残缺形象到人们称之为整体的矫形形式的种种狂想,直到建立起异化着的个体的强固框架,在这个框架以其僵硬的结构将影响整个精神发展。”正是在这种带领下,雪利逐渐形成了自我的二次认同,完成了人格的健全塑造。雪利在匹兹堡酒店的夜晚与肯塔基州居住的旅馆形成了反差,这种反差不在于环境的优劣,而在于匹兹堡酒店的夜晚如果是白人的居住空间。雪利作为黑人却可以在这里品酒,而如果说肯塔基州的旅馆是属于黑人的空间,但在自己种族的空间中雪利仍然感觉格格不入,最后只能独自前往酒吧买醉。这样的边缘个体意识使得雪利一直处于孤独被拯救待治愈的状态。

沉默的种族意识。西方的二元模式更加倾向于在殖民状态下对种族、性别话语进行构建,“西方人特别是欧洲人就成了一种阳性形象的先进民族的象征,而另一方面,用法农的术语说,即是黑人的、消极的、情感的和女性化的(即使他是一个男性)……二者强势群体与弱势群体、中心与边缘的对立关系”。这种弱势群体地位使得黑人群体处于一种沉默的失言语境,遭遇被剥削、歧视与不公的待遇,正如雪利博士的乐队伙伴对托尼所说:“光有天赋是不够的,改变人们的观念需要很大的勇气。”面对公众群体、主流话语权掌握的白人语境,雪利博士能够做的也只有通过演奏来进行抗争获得自己的尊严。在匹兹堡演出结束时,托尼和一群黑人侍从在街角摇骰子赌斗作乐打发时间,雪利博士在寻找到托尼后对他问道:“如果你输了怎么样,趴在石头上摇骰子很光荣么?”随后又说道,“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你不一样。”这句话直接揭露出黑人的无奈,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白人的选择权利,黑人无法选择,雪利博士仿佛是一群醉酒人中的清醒者,独自在抗争着。在第三站肯塔基州郊外,汽车出现故障,在短暂的停留查看汽车时间中,汽车的对面是辛苦耕种的黑人。这群辛苦而又瘦弱的同胞惊奇地看着雪利博士穿着优雅的服装,又有白人为他服务着,这与黑人群体的观望眼神形成了巨大反差。在第四站北卡罗来纳州,主持者晚宴上为雪利博士带来了特殊菜品——家庭自制炸鸡,这也正如托尼对黑人的集体认知一般,令雪利异常尴尬。优越的主流话语者带着固有偏见与演出的雪利博士代表的黑人群体形成反差对比,期间入厕不被允许,需要去庭院的松树下。雪利博士认为动物才会去草地解决,路上质问托尼“则是谁定的”规。但是在发泄之后仍然还是回去演出,雪利博士面对托尼的质问“为什么在这样情况下还要忍受”时,演奏的伙伴则出面表示根据合同后面还有很多场演出,并且同样情况也会再次发生,所以需要控制情绪。控制仿佛如同阉割一般使得雪利在白人语境和世界中去势,在这里,雪利博士和整个黑人种族一样,陷入了“沉默的螺旋”中被孤立的一方。当然,也如演奏伙伴所说一般,后期经历了各种偏见,如佐治亚州梅肯的西装店不允许黑人试穿衣服,日落城的警员恶意言语欺辱,阿拉巴马州伯明翰演出地点不被允许在公共场合用餐,而影片《绿皮书》符号化地指出黑人的居住空间以及不被允许和被歧视的存在。

本土的白人空间

边缘的个体意识。影片中处于畸形状态的除了雪利还有意裔司机兼保镖托尼,他在影片中是一个生活窘迫的白人男子,在爱好和美食的喜爱上更加符合或者接近于黑人,如吃炸鸡、听摇滚歌曲、打牌赌博。正如他与雪利博士在车上攀谈的那样,他有着正直、诚实的品行,虽然托尼为获得这份工作也做了言语的掩饰,也许如妻子听到托尼的这份工作所担心的那样,“他是黑人?那你连一星期都忍不了”,而托尼则表示“钱到位就行了”。这种话语与形象仿佛又游离于本土的主流话语群体所应该拥有的积极的、理性的,成为力量、权力和统治的代名词之外。托尼作为白人在社会中处于低话语语境,与雪利博士的初次交会中,托尼的抽烟习惯和与之发生言语不愉快的同时,吃掉了妻子给雪利准备的三明治都直接和雪利的优雅和理智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匹兹堡演出时托尼被雪利质问,他们(黑人)没有选择,因为出身就注定了,而你有选择。这种边缘化的小市民的特征还在俄亥俄州的加油站超市有所凸显,因为捡起门口的一个小石子被雪利认为是偷窃行为,认知程度的不同使得托尼很生气,但也遵从了雪利的话,把小石子放回了原位。由此演出前托尼发现钢琴并不是斯坦威时,但对方态度极为不屑,托尼也用自己的方式暴力解决了此次情况,但是这种暴力行为在途径日落城时,面对警员也等同于主流的话语时,却显得尤为无力,如雪利的训斥一样:“强调一时之勇,发泄一时的愤怒,拳头是没法帮你获胜。”在被解救出来的路途中,托尼强调雪利并不了解自己的同胞,他们吃什么,怎么讲话,如何生活,并且表示自己生活的环境和雪利的环境相比,自己更加处于黑暗环境。这也点出了托尼其实和雪利一样都是处于边缘角落,相比之下,托尼反而更加倾向并且习惯于居住于所谓的安全区域,在这里他能够获得自己认为的“尊严”,也仅是相对而言,面对主流话语的时候他的个体意识则显得斑驳无力。

自我的种族意识。影片中充斥着主流话语的气息,这与时代背景有关,越是往南越是明显。在纽约的公园大道的派对上,雪利博士拿着高于巡演三倍的薪水,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并且影片多次提到雪利曾两次受邀前往白宫演出,仿佛没有歧视的存在。雪利作为黑人享受着优渥的待遇,但是正如他自己在日落城关押被放出来在雨中与托尼的对话中谈到的:“富有的白人让我为他们弹钢琴,因为这让他们感到高雅,当我走下舞台,对于他们来说我又变回了一个老黑。这就是他们真正的文化。”雪利本人清楚并深刻明白黑人所处的环境,这种歧视与待遇只能让他们无法选择,这也是为什么片中多处出现雪利对托尼的行为进行训斥与指引,二人在巡演的路途中相互进行治愈与帮助,雪利帮助托尼知道如何表达言语,让托尼明白暴力行为不能获得尊严,托尼也让雪利找回了自我的意识和心灵的归属。影片中在匹兹堡的夜晚他们还能够居住在一间酒店,但是在后面的旅程中雪利也只能居住在属于黑人的居住空间,演出中不被允许使用卫生间,换衣服只能去杂物间,吃饭不能在宴会厅。这些过分的要求随着越往南方他们所面临的困境和歧视也就越严重,凸显出了主流话语中白人对黑人的歧视。片中出现的种种困境,雪利的演奏同伴仿佛总能够以理性而客观的态度看待,但是托尼则每次都非常愤怒且困惑,不止一次地对雪利面对这种屈辱却还能够演出表示不解。这也反映出作为白人的托尼是不同于整个种族的“自我”语境,他是处于边缘化,游离于主流语境之外的。影片中只有前来欣赏音乐的嘉宾没有对雪利产生歧视,但是这种没有歧视也仅仅是因为倾听演奏会使他们显得更加高雅而已,除此之外的白人几乎都对黑人有一种抗拒和歧视。

交融的情感空间

行为意识的一次认同。拉康把人格的塑造分为了一次认同和二次认同两个时期,分别对应着镜像阶段和俄狄浦斯阶段,在这个模式中,“我突进成一种首要的形式。以后,在与他人的认同过程的辩证关系中,我才客观化;以后,语言才给我重建起在普遍中的主体功能”。在影片中,能够强烈感受到托尼与雪利互相促进各自对自身的认知,开篇描述托尼生活的窘迫,家庭用餐途中妻子把托尼丢掉的杯子捡起来,为了五十美元而参加吃热狗的赌斗,同样因为生活窘迫而用五十美元典当自己的手表,借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托尼对于自身的生活状态仅仅停留在物质温饱阶段,而雪利则在尊重需求层面。对于托尼,雪利在交往中起到了镜像的作用,“他在遇到自己镜中的形象时表现出欢天喜地的样子和寻找部位的游戏”。托尼通过雪利的折射发现自身的缺陷,并且逐渐完善自身获得快乐。这点可以从托尼在加油站小店门口拾起石子被认为是偷窃,吃炸鸡随意把可乐纸杯丢弃在高速路中、喜好和黑人侍从趴在石头上打牌,语言的粗俗,对待问题解决方式的暴力化,与此同时,雪利不厌其烦地教导着托尼进行自我完善。内化为符号化的行为则是写信,从第一次给妻子写信仅仅简单问好,汇报自己吃住的情况,介绍完对雪利的直观印象后匆匆道出思念,而雪利则在后面若干信件中教导托尼如何表达情感,正如托尼自诩的优点那样,儿时被称呼为胡说艺术家,并强调骗子和这个不同,自己只是擅长打交道,怂恿他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并以此为骄傲。但语言的粗鄙和解决方式的粗暴在雪利的不断引导下得到了改正,最后在归家的前一夜托尼仍然坚持写信件,但是这次却是自己来书写,拒绝了雪利的帮助,证明了托尼也从雪利的帮助中完善了自我,成功地从镜像的雪利身上发现自身的缺陷并且逐渐完善。在巡演的最后一站阿拉巴马州伯明翰,不被允许在宴会厅用餐让雪利感受到侮辱并拒绝进行演出,侍从尝试收买托尼,表示如果你不能被收买你也不能接这活。面对侍从的不尊重与金钱收买行为,与影片开始托尼在接受雪利的工作时所说“钱到位就行了”形成了强烈反差,并且在最后二人离开这个地方时雪利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忍辱而继续演出,托尼表示赞赏雪利今晚的行为,称赞雪利“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这里他们二人是在维护个体的尊严,雪利在此之前为了黑人种族的整体歧视而忍辱继续演出,但这次他显然是为了维护了自我的尊严,托尼也在潜意识行为中从底层的生理需求提升到了尊重需求。

情感弥合的二次认同。“一次同化”在镜像阶段完成,从“无自我”到“有自我”,从而完成了从“理念我”向“镜像我”的过渡,形成了“想象界”。而“二次同化”从无语言的自我到有语言的主体,通过父亲认同取得了自己的名字与位置,完成他的二次认同,进入“象征界”。在影片中,二人前往肯塔基州的路途当中雪利提及自己有个兄弟但是无法交流,不知道如何交流,并且婚姻关系也无法处理好,不能平衡音乐家与好丈夫的角色。同时在托尼询问雪利如何学会这些技术的时候,雪利说到自己由母亲抚养,并且音乐也是由母亲启蒙,后来接受别人的资助,前往音乐学院学习深造,由此可以看出雪利在幼儿向少年过渡时期缺少父亲的存在。弗洛伊德认为:“只有经过了这一时期(二次同化阶段)幼儿才能真正成为主体,才由自然的人变为文明的人。”这也指出如果要获得社会的交往行径权利,只有接收父权并且获得名字。从影片中可以清晰看出雪利所处的边缘化境地,他无法融入黑人群体却也不能被白人语境所接受,仿佛是一个缺失“二次同化”过程的流失者。因为缺乏这个过程才会在争吵中质问托尼:“因为我不被自己的同胞接受,因为我并不像他们,所以如果我不够黑,我不够白,不够男人,那么告诉我,托尼,我到底是谁。”托尼在影片中成为引导雪利的父亲角色和帮助的角色,在雪利因同性行为被拘捕、酒吧被白人欺负、受到白人不公允待遇时,托尼都用自己的行为去帮助雪利,并且尝试带领雪利接触并了解黑人的行为,如吃炸鸡、听摇滚音乐、带领雪利与黑人交流、建议雪利尝试与哥哥信件交往,并且指出:“人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不敢迈出第一步。”在最后一站的巡演中,雪利面对歧视与不尊重终于开始拒绝演出,并且在橘鸟酒吧内与黑人群体一起演奏度过欢乐时光。最后的巡演结束,路途中因暴雪汽车出现故障,遇见白人警员,接受对方的帮助并且对方主动问候圣诞快乐,暗含种族歧视间的情感弥合。最后,托尼回到了温馨的家庭中,雪利回到了熟悉却又孤独的城堡。在影片结束时,雪利最后选择前往托尼家度过圣诞节,这也表示雪利在回归黑人自己的群体同时也迈出了融入白人生活语境的第一步,并且在这个家庭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暗示出雪利在此时真正认同了自己,认同了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完成了“二次同化”。

结语

《绿皮书》通过一段巡演的经历,在前往种族主义盛行的美国南部的路途中经历了种种事件。在此期间雪利、托尼二人相互弥补,雪利对托尼认知上的提升,托尼对雪利行为上的帮助,分别让二人完善了人格塑造的一次同化与二次同化阶段。在影片中,通过托尼一家与白人群体、雪利与黑人群体之间各自的空间呈现,以“绿皮书”“信件”等符号揭示出美国歧视现象的同时又展现出“互助”与“平等”的反歧视救赎。虽然影片本身仍然没有脱离白人视角讲述黑人故事的模式化叙述视角,但是影片通过托尼与雪利的行为来淡化黑人与白人的冲突,展现出黑人与白人之间可以弥合与融合的可能性。这部影片的意义并非是要终结种族主义或增加白人的内疚感,因此作为种族问题初级读本它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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