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中医学院
唐瑞雨 赵 蕊 张紫微 冯瑞雪 邓 欢 边文静 丰明媚 张再康(石家庄 050091)
提要 目的:基于数据挖掘探究罗天益治疗内科疾病的学术思想。方法:利用中医传承辅助平台2.5,对罗天益所著《卫生宝鉴》内科疾病篇章中,药物的出现频次、性味归经、组方规律及潜在新方进行统计研究。结果:纳入415首处方和346味中药,出现频次前10位的药物分别是生姜、人参、炙甘草、陈皮、茯苓、白术、生甘草、木香、当归、半夏,药物性味以辛温为主,归经主要为脾、胃、肺3经。基于关联规则分析,得出核心药物组合17组;基于熵层次聚类分析,得出常用药对15组,产生新处方7首。结论:通过对《卫生宝鉴》的数据挖掘,发现罗天益在治疗内科疾病时,首先重视论治脾胃,力主甘温补中,辛药畅中;其次,重视以多种方法祛湿;再次,不惟治脾,亦重整体;最后,结合成书年代,推测《卫生宝鉴》中的组方用药可能受到了《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影响。
《卫生宝鉴》,是元代著名医家罗天益的传世著作。该书博采各家方药,同时又化裁新方推陈出新。罗氏为李东垣的亲炙弟子,所以本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张元素和李东垣的学术经验,对易水学派、补土学派乃至整个金元医学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本研究运用数据挖掘的方法,借助“中医传承辅助平台”,对罗天益《卫生宝鉴》内科疾病组方用药规律进行分析,并探讨了其内在的学术思想。
1.1 处方来源与筛选 《卫生宝鉴》中治疗内科疾病的所有处方,排除卷十、卷十一中治疗头面五官疾病的处方,排除卷十三、卷十五、卷十七中治疗外科诸疾的处方,排除卷十八、卷十九中治疗妇人、小儿专科疾病的处方。
1.2 药物规范与处方录入 将处方中的中药录入“中医传承辅助平台 2.5” 软件。凡系统中未收录的药物,依照2020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药大辞典》,将其名称、功效、性味归经添加至系统,再予以录入。为保证数据的准确性,一人录入完成后,由另一人进行审核。共录入415首处方和346味中药。
1.3 数据分析
1.3.1 频次统计分析:打开中医传承辅助平台,逐次点击“统计报表”-“方剂统计”-“基本信息统计”,对录入的346味中药进行频次、性味及归经情况的统计,并以降序导出数据。
1.3.2 组方规律和新方分析:逐次点击“数据分析”-“方剂分析”-“组方规律”-“用药模式”,依据apriori关联规则分析,设置支持度个数≥30,置信度≥0.4,得出核心药物组合,并进行核心药物组合关联度分析。逐次点击“数据分析”-“方剂分析”-“新方分析”-“聚类”,基于熵层次聚类的数据挖掘,设置相关度为5,惩罚度为2,得到药物关联度分析、潜在药物核心组合分析与新处方分析。
2.1 用药频次 对《卫生宝鉴》415首内科处方进行用药频次统计,使用频次≥20的中药共42味,使用频次前10位的药物分别是生姜、人参、炙甘草、陈皮、茯苓、白术、生甘草、木香、当归、半夏。详见表1。
表1 《卫生宝鉴》使用频次≥20的药物分布
2.2 药物性味归经 对415首处方中共346味中药进行性味归经统计,(1)药性的中药频次分布为温1 515次、寒772次、平477次、热157次、凉84次;(2)药味的中药频次分布为辛1 621次、苦1 383次、甘1 241次、酸213次、咸150次、涩85次;(3)中药归经主要为脾、胃、肺3经,其中归脾经的频次明显高于其他归经。详见表2。
表2 《卫生宝鉴》归经频次分布
2.3 基于关联规则的组方规律分析 运用Apriori关联规则算法,设置支持度个数≥30,置信度≥0.4,得到《卫生宝鉴》415首处方17组核心药物组合,详见表3。与核心药物组合网络展示图(见图1);对表3核心药物组合进行关联规则分析,得到14条规则,详见表4。
表3 《卫生宝鉴》核心药物组合
表4 《卫生宝鉴》核心药物组合关联度分析
图1 核心药物组合网络展示图
2.4 基于熵层次聚类的组方规律研究
2.4.1 基于改进的互信息法的药物关联度分析:此次录入处方共415首,以不同数值设置参数,结合预读结果,设置相关度为5,惩罚度为2,进行聚类分析,得到药物组合关联系数 ≥0.020 744 19的15组常用药对。详见表5。
表5 《卫生宝鉴》常用药对
2.4.2 基于复杂系统熵聚类的潜在药物核心组合分析:设置相关度为5,惩罚度为2,对药物间的关联进行复杂系统熵聚类分析,得到潜在的药物核心药物组合结果。详见表6。
2.4.3 基于无监督熵层次聚类的新处方分析:基于潜在药物核心组合的提取,运用无监督熵层次聚类算法,演化得出7首新方。详见表7。
表7 《卫生宝鉴》演化的新方
基于上述数据结果,探析《卫生宝鉴》中治疗内科疾病的组方用药规律与学术思想,结论如下。
3.1 首先,重视论治脾胃 《卫生宝鉴》内科处方中,所含346味中药的归经主要为脾、胃、肺3经(见表2),其中归脾、胃经的频次明显高于其他归经。《卫生宝鉴·卷二·药误永鉴·泻火伤胃》曰:“土,脾胃也。脾胃,人之所以为本者……土病则胃虚,胃虚则营气不能滋荣百脉。”不难看出,受其师李东垣“内伤脾胃,百病由生”与“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的思想影响,罗天益以脾胃为中心分析病机[1],重视从脾胃论治内科疾病。
3.1.1 补气健脾,主以甘温:在用药频次统计中,使用频次前10位的药物分别是生姜、人参、炙甘草、陈皮、茯苓、白术、生甘草、木香、当归、半夏(见表1)。除当归外,其余9味药的主要归经皆为脾胃经,9味药中又有人参、炙甘草、白术、生甘草4味,具有益气健脾功效。此外,使用频次≥20的42味中药(见表1)中,仅有大黄、牵牛子2味为泻下药。由此可见,罗天益从脾胃论治内科疾病时,多以健脾补气为主,而对泻下药的运用,则较为审慎。论治常以脾胃为中心,又以固护中气为首务,下法易克伐中气而伤化源之本,故罗天益推重补气健脾,在谨慎使用泻下药时,亦多以泻下药配参术之类,或泻后与之薄粥,兼护中气[2]。
在药味统计中,甘味药的使用频率远高于酸、咸、涩3味(见2.2药物性味归经)。甘药多补益和中,应益气健脾之法。在药性统计中,温性药物使用频率最高,且频率远高于第2名的寒性药物(见2.2药物性味归经)。可见罗天益在运用甘味药补益脾胃时,多选用甘温之品,以应脾胃喜温而恶冷的特点[1]。罗氏反对滥用寒凉之品,如《卫生宝鉴·卷二·药误永鉴·泻火伤胃》中说:“诸见血者为热,以清凉饮子投之,……今不惟不愈而反害之,……彼惟知见血为热,而以苦寒攻之,……今火为病而泻其土,火固未尝除而土已病矣。……热病未已,寒病复起。”
3.1.2 理气调胃,主以辛药:基于改进的互信息法的药物关联度分析,提取得到15对关联系数≥0.020 744 19的药物组合(见表5)。除“羌活-全蝎”“羌活-天麻”外,其余13对药组均含有具理气功效的药物,且13对药组均可归于脾胃经。由此可见,罗天益不仅重视补气健脾,亦不忘畅达气机、和中调胃。食饮、劳倦、情志是重要的内伤致病因素,罗天益认为,食之过饱,则“肠胃不能胜,气不及化”,脾胃乃伤。对于食伤,罗氏重行气以消滞,对于中焦积滞之重者,常在行气时,兼用攻下、涌吐之法[3]。
上述13对理气药组,共26味药物,其中属辛者居多。辛药具有升散、理气、行血之效,在药性统计中,罗天益使用频率最高的为辛味药(见2.2药物性味归经)。结合辛味药的使用频率与13对理气药组,不难看出,罗氏多取辛药理气之效,善用辛香畅达气机[4],甘辛相合以使脾胃健运,如《卫生宝鉴·卷五·名方类集·劳倦所伤虚中有寒》言:“胃者卫之源,脾者荣之本……卫为阳,不足者益之,必以辛;荣为阴,不足者补之,必以甘。甘辛相合,脾胃健而荣卫通。”
值得注意的是,东垣喜用风药,风药亦属辛味[5]。同样是使用辛药,东垣多取其升散之效[6],罗天益则常用其理气之功;同样是和中调胃,东垣以升阳降阴火,罗天益则以理气消壅滞。这也恰好说明,师徒二人在治疗方法和具体用药上有所差别。
3.2 其次,重视除湿 祛湿法是祛除湿气的一类方法,包括化湿法、燥湿法、利湿法与胜湿法[7]。在用药频次统计中,使用频次前10位的药物里共有4味药物具有祛湿功效,分别为陈皮、茯苓、白术、半夏(见表1)。运用Apriori关联规则算法,提取出17组支持度个数≥30、置信度≥0.4的核心药物组合(见表3),其中含有祛湿药的共12组,如“人参-茯苓”“生姜-半夏”“陈皮-白术”等。这表明,罗天益在治疗内科疾病时,常将祛湿作为重要治法。
12组中祛湿药物为茯苓、陈皮、白术、半夏,这4味药通过互相配伍,或与人参、生姜、炙甘草、木香等药配伍,达到健脾除湿、淡渗利湿、升阳除湿、行气燥湿等功效。可见,罗氏重视祛湿而善用多种祛湿之法,在祛湿时兼顾他邪,且不忘扶正。
进一步探究发现,17组核心药物组合(见表3)与15组常用药对(见表5)中,含有木香的药物组合共出现7次,其中木香与祛湿药配伍的组合出现3次,分别为陈皮-木香、木香-砂仁、木香-陈皮,所涉及的3味药均见于《卫生宝鉴·卷十六·名方类集·飧泄》下所附加减木香散。《卫生宝鉴·卷十六·名方类集·飧泄》云:“夫脾胃,土也,其气冲和,以化为事。今清气下降而不升,则风邪久而干胃,是木贼土也。”木生风,肝、胆五行属木,此“风邪”为肝胆之邪气,非为外邪。罗天益在治疗湿证时,不仅直接祛湿以令脾气升清,同时注重使用木香一类行气药,泻肝胆之邪,以化冲和之气,上述3药的配伍亦可佐之。
3.3 再次,重视整体观念 罗天益在重视温补脾胃的同时,又兼顾脾胃与其他脏腑在病机上的互相影响[8]。除脾胃以外,346味中药中归肺、肝、心、肾等经的中药亦不在少数(见表2),说明罗天益重视温补脾胃,且在治疗上综合分析,突出整体观念[1]。例如,在《卫生宝鉴·卷十三·名方类集·烦躁门·心胃痛及腹中痛》中,草豆蔻丸针对脾胃虚弱、下焦寒水大旺导致胃脘当心而痛,不仅运用了草豆蔻、黄芪等归于脾胃经之药,还巧妙地加入了归肝肾经之药,如吴茱萸、泽泻等。《卫生宝鉴·卷十四·名方类集·黄疸论》中,栀子大黄汤治疗酒黄疸,既用枳实、大黄开通脾胃,也借栀子、淡豆豉上达,兼顾心肺而驱邪。
此外,《卫生宝鉴》用药频次统计中,使用频次≥20的42味中药,归于肺经的有人参、黄芩、防风、桂枝等药,归于肝经的有当归、白芍、柴胡等药,归于心经的有黄连、朱砂、五味子、栀子等药,归于肾经的有附子、泽泻、黄柏、知母等药。由此可见,罗天益在用药时,并非独用归脾胃经之药,罗氏使用不同归经之药,从而达到统筹兼顾的作用,显示了中医学的整体观。
3.4 最后,承袭《局方》 基于药物的关联规则,运用Apriori关联规则算法提取得到17组常用药对(表3),使用频次≥34的10组常用药对分别为 (1)人参-茯苓、(2)生姜-陈皮、(3)炙甘草-人参、(4)生姜-人参、(5)白术-茯苓、(6)人参-白术、(7)生姜-半夏、(8)生姜-茯苓 、(9)炙甘草-生姜、(10)生姜-木香。除(4)、(10)以外,其余各组药对皆可见于四君子汤与二陈汤之中。四君子汤和二陈汤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以下简称《局方》),该书定型于南宋绍兴年间[9],在医家间传播较广[10],其增补本刊于《卫生宝鉴》之前,且年份较为接近。结合2书年份与上述药对的溯源,《局方》很有可能影响了后世医家罗天益的思想与《卫生宝鉴》的成书。
除此之外,现代研究发现,《局方》重视温补,在补益剂的总体配伍思维上遵循《黄帝内经》“损者温之”之义,而补气时偏重使用补养脾胃之气[11]。《局方》虽重方剂而轻理论,但从其用药风格来看,在重视温补与固护脾胃方面,《局方》与《卫生宝鉴》有共通之处,这也侧面佐证了《局方》对《卫生宝鉴》的影响。
基于“中医传承辅助平台 2.5”软件,对《卫生宝鉴》中药物的出现频次、性味归经及药物间的配伍进行研究,发现《卫生宝鉴》中治疗内科疾病的组方用药与学术思想有下述特点:首重从脾胃论治,力主甘温补中,辛药畅中;重视以多种方法祛湿;不惟治脾,亦重整体;组方用药可能受到《局方》影响。
此外,从《卫生宝鉴》方药中演化出7首新处方,处方5类似于益胃升阳汤与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之加减方,有散阴火、调节脾胃气机升降之意蕴。其余各新方有甘温补养、滋阴润燥、活血行气等功用,对临床处方用药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