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飞,夏杰长,徐紫嫣
(1.洛阳师范学院国土与旅游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2.河南大学环境与规划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3.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006;4.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商学院,北京 102488)
新古典经济学认为,闲暇属于劳动市场选择问题,即个体在工作和闲暇中做出选择,进而决定劳动力市场的供给水平。基于这种态度,传统经济学通常将闲暇置于消极的经济地位上,认为闲暇会“挤出”工作,不利于产出积累。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观点在现代经济中显得有失偏颇。随后,内生增长经济学家注意到劳动力价格(工资率)提高后,人们对闲暇的偏好出现了不降反升的“向后弯曲”现象。但是,不论是新古典学派还是内生增长学派都对闲暇的积极效应关注不够。实际上,积极向上的休闲活动不仅有助于个体释放工作压力、保持身心健康,还能显著提高个体劳动生产率。这种积极效应在经济学的传统框架内并未得到充分体现和论证。在中国进行社会经济换挡升级、追求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如何有效配置闲暇时间以提升个体劳动生产率成为了一个值得研究的重大议题。
闲暇时间是与工作和劳务等维持自身生存无关的、可以被个体任意支配的自由时间,因而在传统上,休闲时间从事的活动被认为是不具任何经济价值的非生产性活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物质生活丰富程度增加带来的边际福利收益逐渐减小,而休闲时间带来的福利收益和“互补效应”却被越来越多的学者所认可,其带来的消费增加、人力资本质量提高和工作效率提升等积极效应也被国内外学者广泛证实。因为当休闲的内容、性质和结构具有生产属性时,它带来的积极收益可以有效促进经济增长。王琪延和叶婷也认为,在自由支配时间内的休闲活动不仅可以恢复体力、获得自身的全面发展,还可以促进人力资本生产要素的增值和再生产过程。
闲暇时间配置对工作效率的积极效应具有坚实的微观基础,在医学、心理学和社会学上已有相对成熟的先行研究。研究发现,从事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不仅可以促进身心健康、提升个体幸福感,还有利于慢性疾病康复。为此,研究者形成了丰富的理论假说,主要包括努力-恢复理论、人格一致性假说和目的-投资论。基于这些理论,闲暇积极效应的研究在实证上也不断取得进展。谢雅萍等对586 名员工进行实地调研后发现,休闲参与是否能推动个体恢复、重构工作激情并产生积极的心理作用主要取决于个体在闲暇时间内的活动选择。也就是说,闲暇时间配置是影响知识型员工工作激情的关键变量。Bloom等整合了工作心理学和休闲科学的理论观点,首次采用联合分析的思路对831名成年劳动力的休闲活动模式进行调研。他们发现,广泛参与各种休闲活动,特别是积极参与创造性、体育运动类的休闲活动,在长期内可以促进个体高水平的工作表现。
随着行为经济学、心理经济学和神经经济学等交叉学科的发展,即时满足与延迟满足的相关研究为探究二者的作用机制提供了颇具启发性的解决思路。在心理学研究领域,延迟满足是指为了获取长期回报而克服即时满足诱惑的选择倾向。研究表明,延迟满足能给个体带来更大的未来收益。经济学认为,这与个体的时间偏好和跨期决策有关。倾向选择即时满足类休闲活动个体的时间偏好往往较高,这意味着其更加注重短期收益,因为时间偏好衡量的是个体对现在甚于未来的一种意愿。因此,时间偏好较高的个体会表现出较大的急躁情绪,经常会选择能立刻带来较大收益的休闲活动。例如长时间看电视、上网玩游戏、观看短视频。对于选择延迟满足类活动的个体来讲,其时间偏好往往较小,因而在跨期决策中,更加注重未来的预期收益。诸如运动健身、学习阅读、社会交往等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虽然在当下不能带来即时效用,但是在未来却能够给个体带来丰厚回报。这一点已经被心理学的相关研究所证实:缺乏耐心的孩子将显著降低学习成绩,而延迟满足却能提升个体的工作绩效和未来收入。
尽管相关研究进展颇丰,但闲暇-效率之间的经济学分析并未得到系统研究,有待进一步模型化,并进行更微观的结构化分析,以洞悉闲暇时间内部的活动类型对效率的影响机制。为了建立闲暇-效率链条的经济学系统分析框架,本文在将闲暇时间配置纳入内生增长模型的基础上,运用潜在类别分析法(latent class analysis,LCA)考察了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个体劳动生产率的影响,并对二者的作用机制进行实证检验。
假设个体每天可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总量为,其在看电视、看视频、上网、打麻将、运动健身、阅读学习、技术培训、艺术欣赏、社会交往、逛街和购物等休闲活动上分配的时间分别为:、、、…、l。为了便于分析,将量化为单位1,则:
现有研究对休闲活动种类的划分尚没有统一标准,代表性的观点有功能型和价值型两类。功能型是根据休闲活动的目的取向将休闲方式划分为成就型、社交型和耗时型等,价值型则是根据时间利用的价值高低将休闲行为依次划分为反社会、伤害自我、寻求刺激、情感参与、积极参与和创造性参与6种等级。当然,也有学者依据活动带来的价值属性将休闲活动划分为积极型和消极型两种。本文在美国休闲学家纳什的休闲价值等级划分基础上,借鉴认知心理学和教育心理学中的即时满足和延迟满足概念,将纳什的反社会行为、伤害自我、消磨时间、投入情感、积极参与和创造性参与6种休闲等级简化为即时满足类和延迟满足类两种。二者的相同之处在于,都是从价值的视角来对休闲活动进行分类;不同之处在于,纳什的休闲6等级是根据时间利用的价值高低来进行划分,而本文的即时满足和延迟满足两分法则是从价值回报的周期长短来进行划分。
当然,每种休闲活动都能给个体带来一定的效用:即时满足类休闲活动可以在当下给个体带来较大效用,而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则可以在未来给个体带来更大收益。假定即时满足类和延迟满足类两种休闲活动所占用的时间分别为、,则:
对于时间偏好较大的个体来说,更愿意选择能带来即时满足的休闲活动。因此,其会在即时满足类休闲活动上配置较多时间,即:
反之,对于时间偏好较小的个体来说,更愿意在延迟满足类活动上配置更多时间,即:
本文以罗默的内生增长模型为建模基础。总人口设定为,物质资本为=,劳动力为=,人力资本为=,总消费为,技术水平为;经济部门分为科研部门、中间品部门和最终品部门。其中,人力资本投入科研部门的比例为H,投入最终品部门比例为H,且H+H=。为了简化分析均衡解的动态变化,假定劳动力、总人力资本和人力资本分配到各部门的比例固定不变,则基础模型可设置为:
式(7)中,为时间,则,最终品生产部门方程(6)可以被重写为:
式(8)中,为投入要素,为商品。对于科研部门而言,利用非竞争性的技术水平和配置到科研部门的人力资本H来产生新的设计和知识,则技术累计方程为:
式(9)中,为科研部门的效率参数。
与罗默模型相比,本研究的改进之处体现了代表性主体的异质性差异:一是放松了对人力资本质量固定不变的假设;二是放弃了理性代理人时间偏好一致性假设。
第一,前人的大部分研究多采用受教育程度来表征人力资本。因此,在短期内,人力资本可以被当作常数来处理。然而,马红旗和王韧认为,受教育程度仅代表了个体的潜在人力资本水平,真实的人力资本质量取决于经济载体在特定体制环境下的发挥程度。也就是说,具有相同潜在人力资本水平(即相同受教育程度)个体的劳动生产率并不一致,因为个体的真实人力资本水平还受到后天环境影响。由上文分析可知,休闲活动具有“双刃剑”属性: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不仅有助于身体健康,还可以促进个体人力资本水平提升,而消极有害的休闲活动则会损害身心健康、消磨精神气质,从而不利于个体潜在人力资本水平的发挥。因此,个体增加1单位的延迟满足类闲暇时间会获得正向的人力资本回报;反之,增加1单位的即时满足类闲暇时间则可以获得负向的人力资本折旧。那么,真实人力资本水平可以设置为:
式(10)中,ζ为真实人力资本的效率参数,为个体,效率参数ζ受到后天人力资本回报和人力资本折旧的双向影响,则:
将式(11)带入式(10)可得:
因而,将闲暇时间更多配置在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个体的人力资本将出现“溢价效应”,即->0;反之,将更多闲暇时间配置在即时满足类休闲活动上的人力资本会出现“折旧效应”,即-<0。为了便于分析,假设分配到科研部门和最终品部门的人力资本H、H具有相同的效率参数ζ。
第二,体现异质性时间偏好。在前人的相关研究中,无论是恢复体验理论、人格一致性假说,还是目的投资论,都忽略了个体的时间偏好问题。宏观经济学基本分析框架中的同质性时间偏好假设也一直备受质疑,因为相比之下,异质性主体的宏观模型更能解释经济现实。时间偏好ρ反映的是个体对现在偏好甚于将来的意愿:急躁个体往往看重眼前利益,而较为耐心个体更偏向未来预期收益。即时间偏好ρ较大的个体偏向短期套现,而时间偏好ρ较小的个体则更倾向于远期投资。在心理学上,基于未来时间洞察力而推迟即时性满足倾向的跨期选择行为被称之为“延迟满足”,而“延迟满足”能给个体带来更大的未来收益。实际上,因闲暇时间是与个体维持生存无关的、可以被任意支配的自由时间,个体对闲暇时间的利用方式可以很好地反映个体的时间偏好ρ。具体来说,将更多闲暇时间配置到看电视、玩游戏和赌博等能带来即时满足休闲活动上的个体往往具有较高的时间偏好ρ,而在运动健身、学习培训和社会交往等能带来延迟满足活动上配置较多时间的个体则经常具有较低的时间偏好ρ。
与罗默的研究一样,令代表利率, P代表新设计的价格,π()为垄断利润,w代表每单位人力资本的租金价格,则人力资本的租金价格w= PδA。因为市场是竞争的,则新设计的价格P将会竞买直到它等于垄断者所能获取的净利润现值,即:
则消费者的跨期最优条件为:
当均衡时,利润流贴现现值必须等于新设计的价格P,最终产品部门人力资本工资等于人力资本边际产出,产出稳态增长率等于消费、资本、技术水平等的稳态增长率,经计算可得:
人力资本的限制条件为H=-H,结合式(16)和式(17),可得:
又因均衡时,消费函数以相同的速度增长,则
结合式(18)和式(19),可得:
由式(20)可知,当保持其他参数不变时,产出稳态增长率与个体人力资本存量、人力资本效率参数(1+-成正比,与个体的时间偏好ρ成反比。与代表性主体宏观模型相比,异质性主体的宏观模型与现实情况更相符,即式(20)不仅清晰刻画了具有不同时间偏好和真实人力资本水平个体对经济效率的影响机制,还更好地解释了同等受教育水平所产生的劳动生产率差异和工资差异等代表性主体宏观模型无法解释的现实问题。
在微观层面上,已有大量的研究证明,个体的休闲活动选择可以反映性格特征,因为个体的人格特征可以显著影响休闲活动选择。Song 的研究也进一步证实,时间偏好可以显著影响日常生活中的非市场活动选择:具有较高时间偏好的个体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即时满足类活动上,例如看电视和享受美食;而时间偏好较低个体则更偏向于在诸如运动健身、课余培训等延迟满足活动上的时间投入。
综上可知,将闲暇时间配置在运动健身、学习培训等能带给延迟满足活动中的个体更高的人力资本效率参数(1+-)和更小的时间偏好ρ,因而他们的产出稳态增长率更高。反之,经常参与看电视、玩游戏、赌博等能带来即时满足休闲活动个体的产出效率就往往较低。实际上,无论是人力资本效率参数(1+-),还是时间偏好ρ,都具有明显的微观个体特征。所以,本研究也是探索宏观经济增长微观基础的一种有益尝试。
2.1.1 数据来源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中国邮政集团公司、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和中央电视总台财经频道联合推出的《2019—2020中国经济生活大调查》。该调查地域涵盖中国31个省、市、自治区,抽查地区的样本数量由人口密度而定,通过邮递员入户和与航空公司合作方式发放。调查问卷分为居民对当年经济生活的评价、居民的闲暇时间及其配置状况和人口统计学特征3个部分。
2.1.2 变量选取
本文的因变量劳动生产率用个体的工资收入水平来代理。因为在微观领域,个体工资水平是劳动生产率较为理想的代理变量,例如Gibson 和Jeffrey在研究睡眠时间回报时就用个体的月工资水平来代理劳动生产率。核心解释变量为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向量(;;;…;l),l为某休闲活动的选择频率,经常性选择的休闲活动记为1,不经常参与的休闲活动记为0。《2019—2020 中国经济生活大调查》中关于居民经常参与的休闲活动设置为看电视、电脑上网、手机上网、阅读、购物、社会交往、健身锻炼、文化娱乐、补觉和业余培训等10 余种。在控制变量方面,问卷设置了性别、年龄、常住地、户口所在地、文化程度、婚姻状况、职业和家庭住房状况等人口统计学变量,样本所在区域的人均GDP、产业结构和所在城市类别作为地区控制变量。
因本研究聚焦闲暇时间配置对个体劳动生产率的影响,故而将年龄在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和60岁以上的老年人样本删除,同时将离退休人员、在校学生和无固定工作的样本也排除在研究范围之外,样本的描述性统计信息见表1。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Tab.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为了确认个体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的最佳潜在类别,利用潜在类别分析法(latent class analysis,LCA)分别评估了潜在分类数量为1 到5 的适配参数。由表2 的评估结果可知,随着潜在类别数量的增加,最大似然估计值(log-likelihood)、赤池信息标准(Akaike information criterion,AIC)和贝叶斯信息准则(Bayesian information criterion,BIC)的数值呈现出先减小后增加的趋势,由此认为将个体的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分为4 类是合适的,此时的AIC、BIC参数最小,且Likelihood-ratio(G)的检验结果也较为显著。因此,本文考虑将所有个体的休闲行为模式分为4 种,暂时分别命名为C1、C2、C3 和C4。表2的结果展示了不同潜在类别间的个体所属情况:当最佳潜在分类数量确定为4种时,所占份额分别为:18.12%(C1)、24.13%(C2)、12.08%(C3)和45.67%(C4)。
表2 居民休闲行为潜在类别分析的各项指标对比Tab.2 Comparison of various indicators in the analysis of potential categories of residents’leisure behavior
为了进一步对比不同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即不同潜在类别)中休闲行为的差异,本文计算出了各种休闲模式潜在类别在各单项休闲行为中的平均得分值;为了更加清晰地对比不同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在休闲活动选择上的差异,又模拟出4 种潜在类别的休闲行为图谱(图1至图4)。
图1 静态自我型(C1)Fig.1 Static self-type(C1)
图2 网络偏好型(C2)Fig.2 Network preference(C2)
图3 社交运动型(C3)Fig.3 Social sports type(C3)
图4 休闲全能型(C4)Fig.4 Leisure all-around type(C4)
C1 类别占总体样本的比例为18.12%。该群体休闲活动的突出特点是热衷于手机上网、看电视和电脑上网等静态自我型的休闲活动,而在健身锻炼、社会交往、文化娱乐、业余培训和阅读等活动方面的参与率远低于其他类别。因该群体偏好的休闲活动以静态自我为主,故将其命名为静态自我型。
C2 类别占总体样本的比例为24.13%。在对各单项休闲活动的选择偏好中,C2类别群体的特点是对手机上网、电脑上网和阅读等休闲活动的评价高于其他群体,而对健身锻炼和看电视这两项休闲活动的选择频率较低。与C1组群不同之处在于,虽然C2组群也具有偏爱用电脑上网、手机上网的休闲特征,但结合这类群体不爱看电视的特点,将C2 命名为网络偏好型。
C3 类别在样本中所占的比例最低,仅为12.08%。该群体的休闲活动在手机上网、健身锻炼和社会交往上表现突出,远高于其他3 个类别,而对看电视、补觉等休闲活动的选择意愿较低。因该潜在类别热衷的休闲活动多以运动休闲类和与人互动的社会交往类为主,因此,将C3 命名为社交运动型。
对于所占份额最大的类别C4(45.67%)来讲,除了不爱用手机上网以外,该群体在其他9 种单向休闲活动上的选择较为平均,且都高于样本在该项休闲活动上的平均值。因此,将该群体命名为休闲全能型。
因变量为年收入水平等级;自变量为不同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由上文潜在类别分析的结果可知,样本被划分为4种不同的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分别是静态自我型、网络偏好型、休闲全能型和社交运动型。魏翔和吕腾捷认为,积极的休闲活动对个体的人力资本积累与行为绩效具有明显的互补效应。有实证分析表明,社交运动型、艺术创意型等积极的休闲活动可以显著提高个体工作绩效,而经常参与静态自我型休闲活动个体的工作绩效最低。由个体时间偏好与休闲活动选择的关系可知,时间偏好较小的耐心个体,更愿意选择运动、健身、学习、培训等能给个体带来延迟回报的活动。基于休闲活动选择所表现出来的时间偏好程度,将静态自我型界定为即时满足类休闲活动,而将休闲全能型和社交运动型定义为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鉴于网络偏好型休闲模式兼具偏好上网和阅读学习两种不同类型的活动,笔者将其界定为即时满足和延迟满足之间的中间过渡型。按照分类变量的处理方式,令即时满足类休闲活动=0;中间过渡型休闲活动=1;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2。当然,由休闲活动的分类标准可知,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更能促进个体劳动生产率提高。
在控制变量方面,首先要纳入的影响因素是闲暇时间,因为不同的闲暇时间将导致不同的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其次是人口统计学特征。因劳动力市场广泛存在的性别歧视、户籍歧视、人力资本不同和职业割据等因素造成的工资差异,因此,应将性别、年龄、受教育水平、职业和户籍等人口统计学因素纳入回归方程。除此之外,考虑到婚姻状况是分析时间配置的必要维度,是影响男性工资水平的重要变量,本文也将婚姻状况列入控制变量之中。鉴于劳动生产率存在的区域性差异,构建地区人均GDP、产业结构和城市类别作为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的代理变量。
基于因变量收入水平为1~10 的有序多值响应选项,本文选择多元有序逻辑回归(ordered probit,OP)为主回归分析方程。根据OP模型的基本假定,本文将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劳动生产率影响的基本评估方程设定为:
其中,为劳动生产率,为个体,为时间,为解释变量闲暇时间配置模式,为闲暇时间,为人口统计学特征,为区域经济发展水平,ε为概率分布函数。作为对比,截面回归的分析结果作为基准回归也列在表3中。
表3 回归分析结果Tab.3 Regression analysis results
从模型(1)的普通最小二乘(ordinary least squares,OLS)估计来看,当控制人口统计学和区域变量以后,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个体劳动生产率的促进作用显著。这意味着,当个体的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由即时满足类向延迟满足类转变时,个体的劳动生产率得到显著提高。模型(2)多元有序逻辑回归(OP)的评估结果显示:闲暇时间配置模式核心变量和地方经济发展水平、性别、年龄、受教育水平、职业、户籍等控制变量对个体劳动生产率的影响与基准回归方程完全一致,这表明本研究的回归结果稳健、可信,下文主要以OP模型的评估结果进行分析。
首先,个体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得到验证。模型(2)的评估结果显示,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个体劳动生产率的影响系数为0.049>0,且在1%的水平下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表明,随着个体的休闲模式从“静态自我型”向“社交运动型”转变的过程中,个体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概率大幅增加。
其次,在控制变量方面,人口统计学特征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与国内外学者的研究较为一致。性别、户籍和职业上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再一次为劳动力市场上存在的性别歧视、户籍差异和职业分割添加了新的研究证据。年龄、受教育程度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工作经验增加和人力资本质量提高可以有效促进个体的劳动生产率提升。
3.3.1 稳健性检验
为了检验结论的稳健性,采用实地调研的方式予以补充验证。具体做法为:首先,选取一家制造业上市企业中的80 名流水线工人作为研究对象,采用现场研究的方法对员工的时间配置、工作效率进行观察和记录;其次,对招募的18 名科研志愿者进行时间日志记录的专业培训;第三,现场配备专业的老师进行现场指导,以协调和解决数据记录中遇到的问题。时间配置数据的获取分为上班和下班两个部分:其中,工人上班时间的时间配置由志愿者现场观察,每10 分钟记录一次,每名志愿者负责5 名工人;下班后的时间配置则由工人根据时间日志记录法自己填写。数据收集时间从2014 年7月11日持续到7月19日,每天重复一次。因变量为员工的日工作量,核心自变量为闲暇时间和闲暇时间配置潜在类别,控制变量为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人口统计学特征。模型(3)的评估结论表明,随着闲暇时间配置模式从即时满足类向延迟满足类转变,其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概率增加26%。
3.3.2 内生性克服
在本研究中,除了遗漏重要变量和样本自选择问题外,闲暇时间配置对个体劳动生产率的影响评估还面临着反向因果关系问题。即劳动生产率较高个体在日常生活中往往将更多的闲暇时间配置在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上。因此,为了有效识别闲暇时间配置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应首先检验和克服内生性问题。
(1)内生性检验
对评估方程进行Hausman 检验的结果显示,(1)=59.13,Prob>=0.0000。这表明,在1%显著水平下拒绝所有解释变量为外生的原假设,核心解释变量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的内生性存在。异方差稳健性的杜宾-吴-豪斯曼检验(Dubin-Wu-Hausmann,DWH)也表明,评估方程存在严重的内生性问题。
(2)内生性克服-工具变量法
从休闲制约的客观条件来看,个体的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由闲暇时间、收入水平和周边休闲设施决定。当个体的闲暇时间水平确定的情况下,闲暇时间配置模式主要由居民周边的休闲设施确定。因为有研究表明,个体的休闲活动参与主要受到周围环境和休闲机会的制约。为此,本文选取个体所在城市的图书馆、博物馆、体育场、文化艺术馆和公共文化服务站等与学习、运动、艺术欣赏等延迟满足类休闲设施数量来作为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的工具变量。一方面,这类休闲设施的数量与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相关;另一方面,此类休闲活动设施与个体的劳动生产率无关。对休闲设施工具变量的有效性检验表明,识别不足检验(Kleibergen-Paap rk LM,KPL)统计量的值为0.000,强烈拒绝不可识别检验。弱工具变量也在5%的水平下通过沃德(Wald Test,WT)检验,表明可以拒绝弱工具变量的原假设。表4中模型(4)的估计结果显示,在克服内生性后,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个体劳动生产率的作用依然显著。
表4 稳健性和内生性检验Tab.4 Robustness and Endogenous test
本文的实证分析表明,与即时满足类休闲模式相比,延迟满足类休闲模式更能促进个体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其内在作用机制是:人力资本积累是时间配置的结果,当个体将时间配置在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中时,能通过提升人力资本质量来促进劳动生产率提高。因为积极的休闲活动不仅有助于体力恢复、保持身心健康,还有助于知识的长进和个人素质的提高。
为了验证人力资本的中介效应,本研究通过构建人力资本的中介效应模型予以验证。具体地,闲暇时间配置模式(X)可能通过提高人力资本质量(M)这一中介变量来影响个体劳动生产率(Y)。由模型(5)~模型(7)的结果可知,闲暇时间配置模式(X)对中介变量人力资本质量(M)的作用显著为正,且加入闲暇时间配置模式(X)和人力资本质量(M)后,其影响系数依然显著为正。这说明,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经人力资本而作用于劳动生产率的中介效应得到验证。表5 的结果表明,人力资本的中介效应为a×b=0.145×0.769=0.112。
表5 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劳动生产率的作用机制分析Tab.5 Analysis of the mechanism of leisure time allocation mode on labor productivity
人力资本的中介传导效用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进一步表明人力资本积累是时间配置的结果。有研究认为,积极的休闲活动可以通过直接或间接形式对人力资本的认知能力和非认知能力产生积极效用。因为消极的休闲活动不仅有损个体的身体健康,还能损耗人们的精神意志,而积极的休闲活动可以通过人力资本积累来促进个体劳动生产率提高。由上文分析可知,本文将众多的休闲活动划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能带来即时满足的休闲活动,例如长时间看电视、用手机看视频、玩游戏以及黄赌毒等消极活动,这些活动的突出特征是不需要个体付出很多的努力,却能收获即时快乐;另一类是能给个体带来延迟满足的休闲活动,例如运动健身、社会交往、业余培训或阅读等积极有益的休闲活动,这些活动的特征是需要个体付出较大的努力才能完成。虽然这些活动大多都不能获得即时收益,但是却可以使个体在未来获得丰厚回报。究其原因,运动健身类休闲活动可以促进个体身心健康,进而有助于提高人力资本的健康维度;而阅读、学习和业余培训等活动则可以直接促进受教育程度和文化水平的提升。
本研究在对个体闲暇时间配置进行潜在类别分析的基础上,探讨了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个体劳动生产率之间的影响,并进一步验证了两者的作用机制,基本结论如下。
第一,对个体整日内所有休闲活动选择进行联合分析表明,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可以分为静态自我型、网络偏好型、休闲全能型和社交运动型4 种,其样本所占份额分别为:18.12%、24.13%、45.67%和12.08%。与以往大多数研究休闲行为和劳动生产率的文献相比,本文的一个创新点在于摒弃了单变量休闲行为的分析传统,采用了以人为导向的多变量休闲行为联合分析方法。这不仅能够提供更多行为人的休闲行为信息,还提高了研究结论的稳健性和有效性。
第二,同时具备经常参与运动健身、社会交往和手机上网等休闲活动特征的社交运动型个体劳动生产率最高,而偏好联合选择长时间看电视、用手机上网且很少参与运动健身和社交活动的静态自我型个体劳动生产率最低。研究表明,当个体的闲暇时间配置模式由即时满足类向延迟满足类转变时,个体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概率大幅增加。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社交应酬活动个体的工作效率就会提高,也不是说经常看电视、用手机/电脑上网个体的工作绩效就会降低。因为多变量休闲行为联合分析所关注的重点是个体的综合行为特征,社交运动型个体不仅经常参加运动健身、社会交往等休闲活动,他们同时也具备经常用手机和电脑上网且不经常看电视的休闲特征。静态自我型休闲模式不仅要求个体在闲暇时间内具备长时间看电视、用手机/电脑上网的特征,还须同时具有较少参与运动健身、业余培训、社会交往和阅读等活动的休闲特征。
第三,人力资本是闲暇时间配置模式对个体劳动生产率产生作用的中介变量。当个体将闲暇时间配置在休闲全能型和社交运动型等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中时,能通过提升人力资本质量来促进个体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因为人力资本积累是时间配置的结果,当个体将更多的闲暇时间配置在阅读、学习、运动等能给个体带来延迟回报的活动中时,可以通过直接或间接的形式对人力资本积累产生积极影响。
首先,提高国民对休闲活动的价值认知。积极健康的休闲活动不仅能促进身心健康,还可以通过提高人力资本质量来促进劳动生产率提高。因而,个体应选择积极健康的闲暇时间配置模式。为此,在闲暇时间的配置上,个体应多向运动健身、社会交往、阅读学习等延迟满足类休闲活动上倾斜。与此同时,应适当减少在看电视、用手机上网玩游戏等即时满足类活动上的时间配置。
其次,企业应该在办公场所设置休闲活动设施。企业主可以在办公场所为员工配置一定数量的运动健身或艺术欣赏类休闲设施,以提高员工在工作间闲暇时间的休闲质量。员工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放松,可以有效促进个体工作绩效提高,进而也会使企业受益。
第三,政府应加大对休闲设施的建设力度。居民在闲暇时间内的配置模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周边配套的休闲设施。因此,政府应加大对体育场馆、健身俱乐部、运动广场、便民图书馆和博物馆、艺术馆等休闲场所的支持力度,在提高个体休闲品质的同时也有助于改善居民的生活质量。
最后,教育部门应加强对青少年的休闲教育。心理学研究表明,对人类早期进行积极干预可以修正脑神经回路结构,进而改善人类性格。因此,在青少年时期加强对个体的休闲教育,有助于个体养成良好行为习惯。在课程设置上,教育部门应增加休闲教育的相关内容,引导青少年选择积极健康的休闲模式。
本文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在数据获取上,本文在休闲活动时间配置方面的研究数据还不够精确;其次,在模型优化方面,未将跨期投入决策和贴现率等问题考虑在内;第三,在微观作用机制上,闲暇时间配置对人力资本积累的作用路径仍需要行为经济学和认知心理学在实验室中的证据支持。这些也正是未来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方向。
:感谢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姜诗明老师的数据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