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战科
(中共鄂尔多斯市委党校,内蒙古 鄂尔多斯 017000)
以市场化为核心的改革开放,催动了经济结构变革以及社会职业结构变动。其中,在体制外产生的新的社会阶层格外引人瞩目。新的社会阶层人士包括民营企业和外商投资企业管理技术人员、中介组织和社会组织从业人员、自由职业人员、新媒体从业人员四类群体。2017年1月,中共中央统战部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新的社会阶层人士群体规模约为7200万人,其中党外人士占比95%以上[1]。新的社会阶层已经成为一支重要政治力量。从职业属性和群体特征来看,新的社会阶层实际上是以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为主的 “白领”阶层,是社会学界定义的体制外的 “新中产”[2]。国家层面把这些体制外的“新中产”看作是统一战线的重要工作对象,是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义事业的建设者”,需要把他们 “组织起来,发挥作用”,凸显了对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整合要求。
信任是支持的重要前提。无论国家层面对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进行政治整合,还是学术层面研究如何发挥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正功能,二者共同的前提是对新的社会阶层人士的政治信任进行研究,了解其信任特征,由此才能提出有针对性的整合吸纳策略,并发挥新的社会阶层的正功能。因此,需要对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进行研究。
政治信任是民众和国家合作的基础,体现了民众对政府的满意度,是评价政府治理绩效的重要指标。如Hetherington把政治信任定义民众对政治系统运行结果和民众期待相一致的评估[3]。总而言之,政治信任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研究民众对政治系统的认可和支持。
政治系统是一个宏观且复杂的概念,有学者认为政治架构纷繁复杂,对整个政治系统进行评估可能没有显著意义,不如只分析政治机构信任[4]。政治机构包括了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但是这也可能造成对政治信任的片面认识。所以也有相当一部分学者从多维度去理解政治信任,如把政治信任理解为政治制度信任、政府及政策信任以及公职人员行为信任等[5]。总体而言,学者们都普遍认识到政治系统是复杂的,因而政治信任也是纷繁的,但是局限于研究数据的可获得性、研究视角、研究目的等,大家的研究都会有所偏重。
而关于政治信任生成主要有三种解释视角。
一是从政治信任主体出发的文化主义视角。该视角认为政治历史文化、信仰以及个人的政治化经历是影响主体政治信任的主要因素。比如美国公关公司爱德曼发布的 《2020年信任度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民众对本国政府信任度达95%。中国民众对政府的高度信任,受到中国根深蒂固的威权主义价值观影响,这一价值观也是导致中国 “央强地弱”差序政治信任形成的重要文化机理[6]。
二是从政治信任客体出发的治理绩效视角。认为是政治系统本身的制度设计、治理能力和治理绩效等因素影响民众的政治信任。新中国成立以来所取得的 “两大奇迹”凸显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成就和国家治理绩效。前文所述的民众对政府的高度信任可以说也是对党和国家治理绩效的回应。然而,新近的研究表明,社会公平已经超越经济绩效,成为中国政治信任的主要来源[7]。“这意味着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的惠及全体人民”,实现社会公平正义成为了国家治理的重点方向。
三是从政治信任中主体和客体互动机制出发的互动生成视角。这一视角强调媒介使用和社会资本对于政治信任的作用。在媒介使用方面,相关研究发现,从报纸和电视等官方渠道、传统媒体[8]获得的政治信息比非官方通道、互联网等新媒体更能提高政治信任。而社会资本包括社会信任、社会网络和规范三个方面,相关研究发现,社会信任作为伦理道德的核心部分,能够促成立法和行政、工人和管理者、政党之间、政府和私人之间、小企业之间的合作,这种合作成为维持了经济发展的动力,确保了政府绩效[9]。绩效越高政府信任越高。社会资本中的互惠性规范也能提升政治信任,而社会网络会降低政治信任[10]。
三种关于政治信任的生成视角为研究政治信任的影响因素和如何提升政治信任提供了思路。
新的社会阶层是改革开放后在市场环境成长起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者,作为新生力量,他们较强的经济活动能力,决定了其能够成为推动中国现代化的重要力量。但是,新的社会阶层的市场化、体制外特质,决定了其具有更强的市场竞争意识和社会权利意识,在社会态度、社会利益上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如入不入党看是否带来经济收益,把自身的成就归结于自身的天分和努力,而把党的方针和政策放在次要位置[11]。张海东对体制内外中产阶层的政治信任研究表明,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和体制内的中产阶层相比显著更低[12]。但是,这并不是表明新的社会阶层已经站到了执政党的对立面。李春玲的研究表明,作为体制改革的受益者,目前新中产阶层对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都有极高的满意度,会倾向于维持现状,或采取渐进式的改革;但是中产阶层内部以及新中产阶层内部在社会经济地位、政治价值观、政治态度上的分化,有可能使其成为未来社会不稳定的因素[13]。
新的社会阶层首先是一个政治概念,是党和国家在统一战线领域要整合的一支重要政治力量。政治信任构成了政府与新的社会阶层合作的基础。但是以往的研究表明,中产阶层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在政治态度上呈现出矛盾的特征。作为中产阶层的一部分,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呈现何种特征,是否和以往研究结论相一致。以及新的社会阶层内部不同群体政治信任有何差异,导致这些特征和差异的影响因素是什么,这些都是需要探究的问题。同时,已有研究发现新的社会阶层整合路径上,还是延续传统统战思维的政治整合,忽略了利益整合和阶层整合,从而导致无法最大程度的调动新的社会阶层的积极性[14]。因此,对影响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进而提出有针对性的积极措施,提高新的社会阶层个人和社会生活的满意度,在实现利益整合的基础上,实现阶层整合,进而达到政治整合的目的。
文章使用的调查数据为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2019)。该数据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于2005年发起的一项全国范围内的大型连续性的纵贯调查。据此研究结果可推论全国年满18-69周岁的住户人口。CSS2019调查区域覆盖了31个省 (自治区、直辖市),包括149个区市县,596个村,11000余家庭,收集有效问卷10283份。
新的社会阶层是体制外的 “新中产”。因此,在经验操作上,首先按照非农就业身份剔除企业主,筛选出个体工商户和自由职业者,因为个体工商户和自由职业者在问卷中没有做出区分,所以统一做自由职业者处理。然后根据其他就业身份,对照职业编码和就业单位类型,筛选出体制外的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体制外的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构成了统一战线领域新的社会阶层的第一类社会群体,个体工商户和自由职业者构成了新的社会阶层的第三类群体,而中介组织和社会组织从业人员、新媒体从业人员包含在这两类群体中。由于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人员有明显的职业特征,管理人员 “知识水平高、收入水平高、经济地位高”、专业技术人员 “专业性突出”、自由职业人员 “自由度高”[15],而不同的职业特征所表现出来的社会心态有所不同[16]。所以在文章分析中把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者作为三个新的社会阶层分类。经过筛选,最终样本量为709个。
1、因变量
因变量为政治信任。受限于数据,结合相关研究,文章把政治信任分为对具体的政府机构信任和宏观的政治体制信任。为了考察新的社会阶层群体在政府机构信任上是否具有差序格局特征,文章只采取有明显层级性的中央政府、区县政府和乡镇政府3项。信任程度包括 “完全不信任、不太信任、比较信任、非常信任”四个选项,赋值1-4分。同时,为了考察新的社会阶层不同群体政治信任差异,文章又设置了总体政府信任,通过中央政府、区县政府和乡镇政府三级政府信任的加总平均得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就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对政治体制的信任通过题目 “没有共产党,中国就会陷入混乱”来测量,从 “很不同意”到 “很同意”,赋值1-4分。
2、自变量
从政治信任的生成出发,根据文献梳理,文章从文化主义视角、治理绩效视角和互动建构视角来界定自变量。
首先,从威权主义价值观来测量文化价值观对政治信任的影响。威权主义价值观从题目 “老百姓应该听从政府的,下级应该听从上级的”和 “国家大事有政府来管,老百姓不必过多考虑”来观察,从 “很不同意”到 “很同意”,赋值1-4分,两个题目相加求平均,作为威权主义价值观。
其次,从治理绩效的测量主要从两个维度展开,一个是个体层面的生活满意度,一个是社会层面的公共服务满意度。对于个体生活满意度,通过题目 “总体来说,您对生活的满意度”来考察,满意程度分为10个等级,1是非常不满意,10是非常满意。关于公共服务满意度,通过题目 “总的来说,地方政府的工作”来考察,从 “很不好”到 “很好”,赋值1-4分。
第三,对于互动建构因素,从两个层面来考察,一个是媒介使用,一个是社会资本。对于媒介使用通过询问被访者 “互联网上的消息比电视、广播、报纸上的更为全面深入” (问题1)以及 “互联网上的消息不如电视、广播、报纸上的真实可信”(问题2)两个互斥的问题来测量,答案包括 “很同意、比较同意、不太同意很不同意”赋值1-4分,对其中问题1的赋值进行转化,从 “很不同意”到 “很同意”,赋值1-4分。两个问题相加求平均作为媒介使用变量。社会资本有社会信任、社会网络和规范三个维度。对社会信任的测量通过人际信任水平,问卷设计了问题 “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水平”,从非常不信任到非常信任,赋值1-10。社会网络的测量通过人情消费支出来测量,人情消费是一种社会性消费,往往与社会网络联系在一起[17]。问卷向被访者询问了 “自家红白喜事支出、人情往来支出 (如礼品、现金等)金额”,人情消费取自然对数得到家庭人情消费支出变量。规范对人们行为起约束作用,涵盖互惠准则及使用规则[18]。在问卷通过询问被访者两个问题,一是征地拆迁中是否要服从政府安排还是要等到拆迁款满足自己要求才搬走。一是办营业执照条件不够时,是通过找关系办理还是等满足条件后再办理。两个问题答案都为二分类变量,两个题目相加求平均,作为测量规范的连续性变量。
3、控制变量
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性别、年龄、民族、政治面貌、教育程度、家庭收入。性别变量中,1为男性,0为女性。年龄为受访者的实际年龄。政治面貌包括中共党员和非中共党员,中共党员赋值1,非中共党员赋值0。根据教育年限对教育程度重新赋值,未上学赋值0,小学赋值6,初中赋值9,高中/职高/中专赋值12,大专赋值15,大学赋值16,研究生赋值19,作连续变量处理。家庭收入取自然对数,同时对家庭收入进行平方,以验证非线性影响。
表1: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在数据分析中,先从总体上展示新的社会阶层及其不同群体对各级政府以及政治体制信任的特征,验证是否存在差序格局以及群体差异,同时对政府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的信任状况进行比较。另外,文章通过多元回归 (OLS)模型来探究政治信任的影响因素,并探究是否存在群体差异。最后,以影响因素差异和群体差异为依据,借鉴相关政策法规和研究提出提升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的路径。
从图1可以看出,新的社会阶层对各级政府的信任总体上从中央到地方依次降低,呈现出 “央强地弱”的政治信任差序格局,和已有研究结果一致。而就政治体制而言,新的社会阶层总体上持正向积极态度。
图1:新社会阶层政府机构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
同时,文章把各级政府信任加总求平均并进行信任度划分,小于2为完全不信任,大于等于2小于3为不太信任,大于等于3小于4为比较信任,等于4为非常信任,以此作为总体政府信任,以便和政治体制信任进行比较。从图2可以看出,总体上,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体制信任高于总体政府信任。
图2:总体政府机构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比较
另外,为了考察新的社会阶层各类群体在政治信任上的特征,文章把政府机构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转化为 “信任”和“不信任”二分类变量,并统计了各个群体的政治信任度。由图3可知,政治体制信任在各个群体中都达到了90%以上。同时,政府机构信任的 “央强地弱”的差序格局,在不同群体中同时存在。不同的是,在三类群体中,管理人员对中央政府信任度最高,专业技术人员次之,自由职业人员最低,但是都在90%以上;对区县政府信任中,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接近,自由职业人员最低;在对乡镇政府信任中,虽然都比较低,但是自由职业人员最低。同时,在各级政府信任中,自由职业人员的信任度都最低。
图3:不同群体的政治信任特征
相关研究的共识是,作为体制外的 “新中产”,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低于体制内的新中产阶层。前文也验证了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存在差序格局,以及政治体制信任高、政府机构信任低等特征,并且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人员之间存在差异。文章想要探究的是造成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特征的因素是什么,以及各个群体的差异是否存在统计显著性?这是文章要探究的主要问题。
由表2可以得知,在文化理论的因素中,威权主义价值观对塑造各级政府机构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都有积极影响,即威权主义价值观有助于对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进行塑造,越认可上下级权威和政府权威的新的社会阶层,越有可能信任所有层级的政府,这一效应在区县、乡镇政府机构信任以及总体政府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中尤为显著。这也说明,基于传统政治文化生成的威权主义价值观依然在塑造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中发挥作用。
表2: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影响因素的多元回归分析
在治理绩效影响因素中,新的社会阶层的个人生活满意度无论是对各级政府机构信任、总体政府信任还是政治体制信任都发挥了显著的正向作用,个体的生活满意度越高,越能够提升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同时,公共服务满意度作为另一个评价政府治理绩效的来源,也是影响政治信任的重要因素之一,研究同样发现,公共服务满意度越高,越能提升新的社会阶层的政府机构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且影响显著。
在互动建构影响因素中,偏互联网的媒介使用影响了新的社会阶层的政府机构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即在媒介使用中越倾向于使用互联网而不是官方、传统媒体来获取信息,越会降低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这种影响在降低中央政府信任和总体政府信任时尤其显著。有学者用上紧下松的漏斗[19]形容中国的媒体环境。这种媒体环境容易造成对地方政府的负面形象,中央政府的正面形象,这也是造成 “央强地弱”政治信任差序格局形成的原因之一。但是本研究表明,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使用,已经开始影响了新的社会阶层对中央政府信任,即越倾向于从互联网获得信息,越会降低政治信任,尤其降低中央政府信任,从而削弱 “央企地弱”的政治信任特征。而社会资本因素中,作为社会信任指标的人际信任水平对提升政府机构政治信任有正向显著作用,即新的社会阶层越相信他人是可信的,越能提升其对政府机构信任;作为社会网络指标的人情消费和政府机构信任之间呈现出负向关系,这和前人研究一致,即封闭性社会网络越发达越可能降低政治信任。但是在本研究中,人情消费的影响并不显著。同时,人情消费对于政治体制信任有正向影响,但是不显著;作为社会资本的第三个构成要素规范对提升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具有正向影响,尤其在政府机构信任中影响显著。
在控制变量方面,相对于女性而言,男性新的社会阶层群体中央政府信任高,乡镇政府信任度低;年龄在提高新的社会阶层中央政府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方面具有积极作用;相对于少数民族新的社会阶层群体,汉族的政治体制信任度更高;政治面貌只对新的社会阶层中央政府信任有显著地正向影响,即中共党员比非中共党员中央政府信任更高;受教育年限对于提高新的社会阶层群体乡镇政府信任有积极作用;家庭收入越高越能降低新的社会阶层群体的政治信任,在中央政府信任、区县政府信任和总体政府信任中尤其显著,但是家庭收入对于政治信任的作用存在非线性影响。
从社会分层的视角看,无论是陆学艺先生把管理者、专业技术人员等群体划分为十大阶层[20],还是郑杭生先生把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以及自雇等社会群体划分为七大阶层[21],都体现出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者在社会分层属性上的差异性。因此,文化主义因素、治理绩效因素以及互动建构因素对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的影响,可能会由于新的社会阶层内部构成不同而有所不同。基于此,文章通过构建总体政府信任来考察新的社会阶层各群体的总体政府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
由表3可知,在总体政府信任中,威权主义价值观只对管理人员有显著正影响,对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者影响不显著;个体生活满意度和公共服务满意度对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者的总体政府信任都存在显著的积极影响,说明个体生活满意度和公共服务满意度对于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影响并不存在群体差异;媒介使用只对专业技术人员在总体政府信任方面有显著地降低作用,对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无显著的负向作用;社会信任只对提高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者有显著影响,对于管理人员作用不显著;而社会网络对于三个群体的作用都不显著;社会资本中的规范变量只能显著提高管理人员和自由职业者的总体政府信任。
表3:新的社会阶层各群体政治信任的分组回归
在政治体制信任中,威权主义价值观只对提高自由职业者的政治体制信任有显著正作用;个体生活满意度对提高管理人员和自由职业者的政治体制信任有显著作用;公共服务满意度只对提高自由职业者的政治体制信任有显著作用;媒介使用对于管理技术人员、专业技术人员以及自由职业者没有显著影响;社会资本三个要素中,只有社会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是显著的负向关系,即社会信任会降低自由职业者的政治体制信任,这与已有研究不一致,即社会信任和政治信任的关系因测量群体不同,不只是积极正向的关系。这有待进一步的检验。
总体来看,新的社会阶层在政府机构信任上呈现出来 “央强地弱”的差序格局,且政治体制信任高于总体政府机构信任。同时,在政府机构信任上,新的社会阶层的三个群体内部,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以及自由职业者都呈现出来 “央强地弱”的差序格局特点,不同的是,自由职业者在各级政府信任中比例都最低,这可能是由自由职业者本身的异质性导致的。为了进一步探讨影响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特征的影响因素,文章作了回归分析。
分析发现,文化主义层面的威权主义价值观对提升政府机构信任和政治体制信任都具有正向作用,尤以提升政治体制信任显著,可能的解释是中国的政治权威观念是家长式的,并寄托了道德上的依托和诉求。回到关于政治体制信任的提问 “没有共产党,中国就会陷入混乱”,这一问题恰恰契合了中国人的政治权威观念以及中国共产党对政治权威的建构,即 “中国共产党是人民群众的主心骨”,说明无论是传统政治文化以及中国共产党对中国政治文化的建构都对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起到了促进作用。
治理绩效层面的个体生活满意度和公共服务满意度对于提升政治信任有积极显著的影响,两种满意度是新的社会阶层基于自身感受所作出的评估和判断,越积极的判断越有利于提升政治信任。这说明,满足新的社会阶层的利益诉求和社会期待是整合新的社会阶层的重要方面。
互动建构层面,偏互联网的媒介使用对于削弱中央政府信任和总体政府信任有显著作用,这可能符合 “负面削弱论”[22],即来源于互联网上的负面另类信息打破了官方传统媒体对中央政府证明形象和总体政府形象的塑造。社会资本因素中,社会信任对于提升各级政府信任和总体政府信任都有显著正作用,对他人越相信,越能提升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要思考的现实问题是,如何缓解当前中国的社会信任危机,这是社会治理层面的重要课题;社会资本中的社会网络因素对于政治信任的影响作用不显著;社会资本中的规范因素对于提升各级政府信任和总体政府信任都有显著地积极影响,对社会规范的遵守,能增进社会信任,从而促进合作,提高政治信任。
另外,关于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自由职业者的分组回归结果表明,文化主义因素、治理绩效因素和互动建构因素对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会受到群体类别的影响。但是,文章并不能把新的社会阶层四类群体完全区分开来研究,这是研究和数据本身的局限,有待进一步探索。
首先,在文化层面,以增进政治共识为目的,促进传统政治文化的创造性转化。新的社会阶层思想观念活跃,并原子化存在。威权主义价值观虽然仍在塑造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方面发挥作用,但是影响日趋衰落。不过,威权主义价值观具有深厚的传统政治文化基因,比如 “大一统” “天下为公”“和合”等文化思想。从统一战线角度来讲,中国传统政治文化是包容一致性和多样性、差异性和共同性的政治文化,这是传统政治文化的创造性转化的前提。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文化中,促进传统政治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就是要以马克思主义的共同体思想为指导,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包容新的社会阶层的多元文化价值观,并以统一战线为主要渠道,强化思想引领,凝聚政治共识。
其次,在社会治理层面,要不断的提升政府治理绩效,满足新的社会阶层的获得感和幸福感。新的社会阶层作为中产阶层的组成部分,其发挥保守、激进抑或依附的角色,取决于其利益和诉求的满足。由于其在体制外就业,使其更能感受到官民冲突和贫富冲突,并期待政府部门的改进[2]。所以,一方面要在社会治理中要不断满足新的社会阶层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其提供高质量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另一方面要为其已获得的美好生活提供必要的法律和制度保障措施,以防止阶层地位下滑,进而影响政治信任。
最后,在互动建构层面,一方面,新的社会阶层偏互联网的媒介使用对政治信任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消极影响。这要求各级政府要随着新的社会阶层获取信息的渠道的改变,转移自己的舆论阵地,即在网络社交媒体等舆论阵地上和新的社会阶层展开互动,并积极引导舆论,有效打击网络谣言,提升网络正能量,以达到维护政府形象的目的。另一方面,中国面临着一定的社会信任危机,“碰瓷”已家喻户晓,成为了社会信任危机的隐喻。社会信任和政治信任关系密切,所以社会信任危机也势必影响新的社会阶层的政治信任。为此,需要重建以制度保障为主、以道德伦理为辅的社会信任,把社会信任法律化、制度化,使得人人认识到 “信任是有政府保障的”,以此消解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遏制负面行为,通过增强社会凝聚力来提升政治信任。同时,规范也是影响政治信任的重要因素,建立和发展互惠性规范对于提升新的社会阶层政治信任将有积极影响。所以,在现行的法律和制度下健全联系制度,建立和拓宽新的社会阶层利益表达机制和社会反馈机制,使其合法利益和有利反馈能够得到保障和重视,从而夯实和政府的合作关系,增强政治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