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恩, 梁 宇
(1.香港中文大学 教育学院,中国香港 999077;2.北京语言大学 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83)
教材建设是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重要内容,教材研究又为教材建设提供学术滋养。多年来,国际中文教材研究(1)2019年12月6日,教育部明确了对外使用“中文”作为中国语言的统一名称。因此笔者主要使用“中文”这一表述方式,但对不同时期学界使用的“对外汉语”“国际汉语”“华文”等表述未加严格统一。(以下简称“教材研究”)已经形成一定规模,在国际中文教育研究中占据重要地位。以科学的研究活动和研究结果为对象而进行的再研究,又称为“元研究”,是对研究本身的反思认识,其目的是阐述科学研究发展的内外规律,把握科学研究的整体特征。(2)张道民.元研究与反思方法及其在软科学研究中的地位和作用[J].中国软科学,1991,(3).截至目前,多位学者相继发表了不同时期国际中文教材研究的“元研究”:李泉对1980~2000年发表的216篇对外汉语教材研究进行了评述(3)李泉.近20年对外汉语教材编写和研究的基本情况述评[J].语言文字应用,2002,(3).,盛译元、匡伟分析了2005~2011年370余篇汉语教材研究的状况与问题(4)盛译元,匡伟.2005年以来国内汉语教材研究的现状与问题[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2,(8).,陈晓蕾综述了早期和21世纪以来的华文教材研究(5)陈晓蕾.海外华文教材研究状况述评[J].海外华文教育,2015,(2).,刘弘、蒋内利采用内容分析法,分析了2003~2012年603篇对外汉语教材研究的特点和趋势(6)刘弘,蒋内利.近十年对外汉语教材研究特点与趋势分析[J].国际汉语教学研究,2015,(1).,邵明明选取了1997~2016年418篇文献样本进行分类剖析(7)邵明明.近二十年对外汉语教材研究综述[J].国际汉语教育(中英文),2017,(1).。前期文献不但对一定时期内的教材研究状况进行了归纳总结,并且对未来的研究重点提出了方向性建议,具有启发意义。
2019年末,首届国际中文教育大会成功召开,标志着国际中文教育事业与学科发展迈入崭新阶段。在此时机,回顾40年(1980~2020年)国际中文教材研究的发展轨迹,勾勒该领域研究的基本面貌和总体特征,发现研究热点和前沿问题,进而探讨其发展趋势,可为今后国际中文教材研究提供有益参考。
文献计量学是应用数学、统计学等方法对文献情报进行定量分析研究的科学。(8)邱均平.文献计量学[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5:7~10.学术期刊是展示学术成果、开展学术交流的重要平台。为此,文章利用中国学术期刊全文数据库(CAJD),以检索式“时间(1980~2020年)+ 主题(‘汉语/中文/华文’并含‘教材/课本/教程/教科书’)”进行模糊检索,共得到1551篇文献。样本文献检索和相关数据统计时间均为2021年8月。经人工筛选,剔除国内高校现代汉语教材、古代汉语教材等汉语为母语或民族语教材的相关研究,以及会议通知、新闻、会议综述、博士论文简介等,最终得到有效样本文献1131篇。
然后,借助文献计量方法,从年度发文趋势、被引频次、高频关键词的历时变化、研究方法高频词变化、核心作者群、作者合作网络、核心研究机构群多个角度,对国际中文教材研究的发展阶段、质量演变、热点变化、方法演进和核心实力5个方面进行计量分析,以期回应如下研究问题:40年来国际中文教材研究呈现怎样的发展走势?研究质量、研究热点、研究方法、研究实力的总体状况如何?有什么演变特点?
统计某学术领域的年度发文数量并绘制趋势图,可以全面考察该领域研究的历时发展状况,也可以作为划分研究阶段的重要依据。
图1展示了1980~2020年国际中文教材研究的年度发文情况,该领域研究可划分为3个发展阶段。1.初创探索期(1980~1999),这一时期研究数量整体处于低位发展状态,共发文84篇,年均发表4.2篇。最早的文献是《语言教学与研究》于1980年第4期登载的两篇文章:《编写<基础汉语课本>的若干问题》(9)李培元,赵淑华,刘山,邵佩珍,来思平.编写《基础汉语课本》的若干问题[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0,(4).和《四十年代以来在美国所用的汉语汉文教材》(10)黄伯飞.四十年代以来在美国所用的汉语汉文教材[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0,(4).,从文章标题和内容可以看出,早期研究即开始关注教材编写与海外教材使用的问题。2.跨越发展期(2000~2012),这一时期发文量连年攀升,共发文427篇,大约是前20年发文总量的5倍,年均发表32.85篇。教材研究数量的峰值出现在2012年,当年发文95篇。3.震荡平台期(2013~2020),这一时期共发文620篇,年均发表77.5篇,文献总量提高但增速放缓,而且近两年发文量有显著下降趋势,2019年、2020年的发文量回落至61篇。
图1 国际中文教材研究年度发文趋势图
被引频次直接体现一篇文献的研究质量、重要程度和影响力。被引频次越高,表明该文献在所属学术领域中研究质量越高,重要性越强,影响力越大,该文献作者具有更大的学术话语权。对各阶段年均发文量、篇均被引频次进行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3个阶段的发文量呈现持续上升的态势,但篇均被引频次却有大幅度下降。
表1 各阶段的文献被引频次变化
我们将年度篇均被引频次绘制成趋势图(图2),结合表1和图2可以发现:1.初创探索期(1980~1999),年均发文量虽少,但篇均被引频次在1984年、1991年、1994年均呈现突增态势,我们将被引频次超过100次的文献定义为“高被引文献”,初创探索期的高被引文献有24篇,占该时期发文量的28.57%,其中很多高质量文献成为本学科的奠基性成果,如《论对外汉语教材评估》(11)赵金铭.论对外汉语教材评估[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3).《对外汉语教材创新略论》(12)赵金铭.对外汉语教材创新略论[J].世界汉语教学,1997,(2).,被引量分别为1742次和970次,《新一代对外汉语教材的展望——再谈汉语教材的编写原则》(13)刘珣.新一代对外汉语教材的展望——再谈汉语教材的编写原则[J].世界汉语教学,1994,(1).被引957次。2.跨越发展期(2000~2012),高被引文献共52篇,占该时期发文量的12.18%,总量比前一时期有所下降,但仍不乏高质量文献,如《近20年对外汉语教材编写和研究的基本情况述评》(14)李泉.近20年对外汉语教材编写和研究的基本情况述评[J].语言文字应用,2002,(3).《编写初级汉语教材的几个问题》(15)杨寄洲.编写初级汉语教材的几个问题[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3,(4).,被引量分别为1032次和966次。这一时期的年度篇均被引频次变化幅度不大,反映出该时期文献质量相对平均,总体稳定的特点。3.震荡平台期(2013~2019),高被引文献有4篇,占比0.65%,年度篇均被引量亦显低迷。4篇高被引文献为:《汉语教材的“国别化”问题探讨》(16)李泉.汉语教材的“国别化”问题探讨[J].世界汉语教学,2015,(4).《关于国际汉语教学“本土化”与“普适性”教材的理论探讨》(17)吴应辉.关于国际汉语教学“本土化”与“普适性”教材的理论探讨[J].语言文字应用,2013,(3).《“一版多本”与海外教材的本土化研究》(18)周小兵,陈楠.“一版多本”与海外教材的本土化研究[J].世界汉语教学,2013,(2).《近十年对外汉语教材研究特点与趋势分析》(19)刘弘,蒋内利.近十年对外汉语教材研究特点与趋势分析[J].国际汉语教学研究,2015,(1).,被引量分别为179次、152次、135次和105次。
图2 国际中文教材研究年度篇均被引趋势图
关键词体现一篇论文的中心概念,统计分析高频关键词可以考察该领域的研究主题和研究热点。图3列出了样本文献前20位高频关键词,它体现了该领域研究的4个重要研究主题:一是教材编写理论研究,包括教材针对性、交际性、国别/本土(化)方面的探讨;二是教材内部要素研究,包括词汇、文化、语法、练习、课文、话题等教材内部要素的编排研究;三是教材外部要素研究,外部要素包含教学、学习者等关键词;四是不同类型教材研究,如初级、综合、口语、阅读、商务等不同级别、不同类别的中文教材研究。
图3 高频关键词(前20位)词频及其历时变化图
样本内高频关键词历时变化曲线可以反映该领域研究热点的变化特征(见图3)。1.在教材编写理论研究中,教材“针对性”研究于20世纪90年代兴起,在“世纪之交”成为研究热点,之后呈现下降走势。对“交际”的关注起始也较早,且持续性较强,2017年的词频最高。教材“国别/本土(化)”研究起始于2009年,2017年达到顶峰,是近10年的研究热点。2.在教材内部要素研究中,“词汇”“语法”研究起步于20世纪80年代初,“文化”“练习”“课文”研究紧随其后,“话题/主题”研究发端于21世纪初,在“词汇”“课文”研究热点回落的同时,“语法”“练习”研究热度不减,“文化”“话题”研究不断升温。3.在教材外部要素研究中,“学习者/留学生”是“永恒”热点,对“教学”的关注度越来越高。4.在不同类型教材研究中,“初级”“综合”教材研究较为稳健,“口语”“阅读”分技能教材研究早期受到重视,“商务”中文教材研究发轫于21世纪初,2017年热度最高,代表了专门用途中文教材研究的兴起。
朱晓燕指出,研究论文的题目应体现一定的研究方法(20)朱晓燕.外语教师如何开展小课题研究:实际操作指南[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94.。应用语言学研究方法可划分为两大类:实证研究和非实证研究,实证研究中又包括量化研究、质化研究和混合研究,非实证研究包括思辨研究、文献综述和书刊评介。(21)孟春国,陈莉萍.走向多元融合的研究范式——中外应用语言学与外语教学期刊的载文分析[J].外语界,2015,(1).我们利用ROST内容挖掘软件对样本文献的题目进行分词和词频统计,筛选出体现研究方法特点的词汇,“问题”“论”“思考”“谈”“探”代表非实证研究类型,“分析”“比较”“以……为例”“调查”“统计”代表实证研究类型,将二者的词频和占比进行比较,考察研究方法在不同时期的侧重及变化。
表2所示,总体来看,实证研究(392篇)与非实证研究(393篇)的数量几乎持平。“以……例”的实证研究最多,共150篇,“分析”类实证研究紧随其后,共145篇。历时来看,非实证研究的比例逐渐降低,从初创探索期的5.4%,到跨越发展期的3.6%,降至震荡平台期的2.6%;同时实证研究逐步增多,3个时期分别占比1.1%、2.5%、4.0%。共时来看,在初创探索期,以“……的问题”为题目的论文最多,共17篇;跨越发展期也是如此,有48篇,同时以“分析”为题的论文量增长很快,共45篇,震荡平台期中,“以……例”(109篇)和“分析”(97篇)为题的论文最多;3个时期“调查”“统计”为题的论文均最少。
表2 研究方法高频词词频及其占比变化
核心作者群是某学术领域中科研成果发表数量较多、科研能力较强的作者群体。在文献计量学中,综合指数法可用来测评某一领域的核心作者。该法主要运用2个指标:一是发文量(重要性评价),二是被引量(影响力评价)。(22)钟文娟.基于普赖斯定律和综合指数法的核心著者测评——以《图书馆建设》为例[J].科技管理研究,2012,(2).按文献第一责任人统计,样本内文献作者共891名,运用普赖斯定律(23)普赖斯(PRICE)定律认为:在同一主题中,半数的论文为一群高生产能力作者所撰,这一作者集合的数量上约等于全部作者总数的平方根。计算,发表论文最多的作者是周小兵(23篇),M≈4,即发表论文数4篇及4篇以上的作者可视为核心作者,符合该发文量要求的核心作者候选人有21名,累计发文127篇。样本内累计被引频次最多的作者为赵金铭,发文累计被引量3434次。根据普赖斯定律推算,作者累计文献被引频次59次及59次以上的作者可视为核心作者,符合该被引量要求的核心作者候选人有112名。同时满足以上两个核心作者评价标准的作者共16人(表3),组成了国际中文教材研究领域的核心作者群。上述16名核心作者于1980~2020年间共发文103篇,占样本总量的9.11%,103篇文献累计被引频次10934次,占样本总被引频次的27.9%。核心作者群发文量和累计被引频次均未达到普赖斯定律的标准,可见,国际中文教材研究领域尚未形成稳定、成熟的核心作者群。
表3 国际中文教材研究核心作者群
1131篇样本文献中,915篇为独立作者,占样本总量的80.9%,216篇为合作作者,占比19.1%。可见该领域以个体研究为主,合作研究很少。216篇合作文献中,固定合作关系(合作发文量≥2)仅有8组,说明作者间缺乏稳固、持续的合作关系。发文量和累计被引频次均符合普赖斯定律的核心作者候选人参与的固定合作关系有4组,这表明核心作者更加重视合作研究的价值。
同样运用普赖斯定律计算后发现,发表论文数6篇及6篇以上的研究机构有38所,共发表论文649篇,占样本总量的57.38%,符合普赖斯定律,该领域已经形成了稳定、成熟的核心研究机构群。发文量前10位的机构依次为北京语言大学、北京大学、中山大学、厦门大学、暨南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语言教学与研究》期刊社、华东师范大学、兰州大学。中国高校无疑是教材研究的核心力量。
根据发文量的年度变化特征,1980~2020年,教材研究历经初创探索期(1980~1999)、跨越发展期(2000~2012)和震荡平台期(2013~2020)。3个时期的发文量分别为:84篇、427篇、620篇,研究总量呈现“低缓、攀升、震荡、回落”的走势。这一方面与国际中文教材发展趋势基本一致:据统计,自1949年至2020年底,全球国际中文教材共有19530种,其中1981~1990年共 1211种,1991~2000年共1673种。2000年后出版数量迅速增长,2001~2010年共 7278种,2011~2020年共8039种。(24)马箭飞,梁宇,吴应辉,等.国际中文教育教学资源建设70年:成就与展望[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6).另一方面,教材研究增多与我国学术期刊发展不无关系。据统计,初创探索期的载文期刊有15个,跨越发展期增至180个,震荡平台期有212个,不断增多的载文期刊为该领域研究提供了充分的展示空间。
被引频次是体现期刊论文研究质量的重要指标。与研究数量增长相比,该领域篇均被引频次却呈现逐期下降的趋势:从初创探索期的132.02次,降至跨越发展期的55.22次和震荡平台期的7.29次。高被引文献在3个时期发文量中的占比也明显下滑,分别为28.57%、12.18%、0.65%。虽然近年来该领域文献被引频次总体不高,与文献发表年限不够长,文献数量增多导致引用分散等因素有一定关系,但这也提示我们,该领域研究应进一步提高研究质量,避免造成“量多质低”的学术印象。
关键词能够体现某研究领域的知识结构和热点分布。通过样本文献的关键词计量分析可以看出,该领域的研究主题和热点演变呈现3个特点:第一,研究范围不断扩大,研究主题聚集效应不足。3个发展阶段中,文献的关键词总数分别为305个、564个、722个,可见研究范围越来越广。通过高频关键词归类分析得知,该领域研究已形成4个研究主题:教材编写理论研究、教材内部要素研究、教材外部要素研究、不同类型教材研究。而其他关键词虽多,但过于分散,向心性不强,没有形成更多具有稳定聚集效应的研究主题。第二,内部微观研究走强,外部宏观研究式微。教材内部要素的微观研究逐步增多,此类研究具有2个发展方向,一是从教材中词汇、语法、课文、练习等显性要素研究,向词汇本土适应性、语法教学模式、话语态度、练习有效性等深层、隐性要素研究延伸,二是从微观要素研究向“微微观”要素研究深入,如教材中的比字句、离合词、形近字、轻声注音等研究。相比之下,对与教材紧密相关的教育环境、使用者、课程大纲等外部宏观要素关注不够。第三,研究热点反映前沿问题,热点数量不够丰富。由关键词变化可以看出,“国别/本土化”教材研究、教材中的“文化、话题”研究、“专门用途”教材研究成为近年来的研究热点,这与国际中文教育发展趋势存在内在关联性。对外汉语教学向国际中文教育转型,其突出特点就在于特别关注海外非目的语环境中的中文教学,因此中文教材的国别化、本土性问题成为研究焦点。国际中文教育承载着中文教学与文化传播的双重功能,文化传播日益受到重视,教材中文化内容的选取、编排、呈现、比较、态度等成为热门的研究选题。话题决定教学内容的选取,也是影响学习者学习兴趣的重要因素,“话题”研究逐渐受到关注。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文+职业技能”教学需求凸显,商务中文教材、医学中文教材等专门用途中文教材成为重点研究对象。
但总体来看,该领域的研究主题与热点仍不算多,关键词聚类情况并不理想,该领域尚有许多可以深入拓展且极具意义的研究选题,需要我们从“跨学科、跨领域”视角来探讨。第一,评价学视角,评价是对价值的判断,教材评价的实质则是在充分认识教材价值的基础上,判断其满足使用者需要的程度。国际中文教材评价理论、标准与实践研究仍处于探索阶段(25)赵金铭.论对外汉语教材评估[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3);董明,桂弘.谈谈好教材的标准[J].语言文字应用,2005,(S1);梁宇.学习者为评价者的国际汉语教材评价标准预试研究[J].海外华文教育,2016,(6).,与英语作为第二语言教材的评价研究相比,我们的研究成果还十分有限。第二,经济学视角,教材具有物质属性,是一种商品,应符合基本的经济学原理。以供求关系为例,实际上,我们目前对国际中文教材的“供给”和“需求”都掌握不足,这给相关政策制定以及中文产业发展造成一定困难,因此将经济学原理与方法融入教材研究,可开拓一片新天地。第三,传播学视角,教材体现国家形象,传播国家意志。从文化传播视角进行教材的中国形象研究、意识形态研究、价值取向研究具有学术前沿性,近年来,部分研究(26)梁宇.国际中文教材国家形象自塑的二元表达[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3);彭飞,马励励.国际汉语教材中的城市形象研究——以北京和上海为中心[J].海外华文教育,2019,(4);朱勇,张舒.国际汉语教材中国人物形象自塑研究[J].华文教学与研究,2018,(3).对教材中的国家形象、人物形象、城市形象等开展了初步研究,但如家庭形象、父母形象、教师形象、教育观、友谊观、成功观等选题仍有探索空间。第四,语言政策视角,语言政策影响课程设置、教材选用、教学方法及评测标准。随着越来越多国家将中文纳入其国民教育体系,教材建设成为稳固中文地位的重要手段之一,各国语言政策对教材建设有什么影响?教材建设如何适应各国语言政策环境、服务课程体系和师生教与学?如何推进“标准、课程、教学、教材、测试”一体化发展策略?这些问题亟须深入研究。
样本文献的题目中代表非实证研究的词频比例从初创探索期的5.4%,降至震荡平台期的2.6%,而实证研究的词频占比由1.1%增至4.0%,可见国际中文教材研究方法从非实证研究向实证研究演进,这与国际应用语言学研究方法的发展趋势基本吻合,但也有所滞后。20世纪90年代开始,应用语言学界强烈呼吁以材料为基础的研究,以量化研究为主的实证研究数量上升。(27)高一虹,李莉春,吕王君.中、西应用语言学研究方法发展趋势[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9,(2).
统计发现,“分析”(1.2%)和“以……为例”(1.2%)在研究方法词汇中总词频最高,相关研究主要是对教材内容的研究,也可称为教材内部研究,是以教材内部构成要素或语言材料为研究对象,对内容信息进行提取、归类和分析,是一种描述性研究,也是目前最常见的教材研究类型。教材内部研究未来有2个重要发展方向:一是更广泛、更大规模地运用语料库,通过对教材海量文本的信息化处理,考察文本中的语言状况和教育功能,二是运用批判性话语分析的方法研究教材话语的社会功能,尤其是在构建意识形态和传承文化价值方面的作用。(28)何安平.语料库辅助的基础英语教材分析[J].课程·教材·教法,2007,(3).此外,样本文献中不乏教材外部研究,即对教材与教学情境、课程、大纲、使用者以及教学系统内其他相关要素之间互动关系的研究。常见的研究方法既有定量的问卷调查法,也有问卷与访谈相结合的混合研究法。教材外部研究未来也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对教材使用者(教师、学生、管理者、家长)多维度综合调查研究;二是新型课程设置、教学模式、学习方式影响下的教材设计与应用。
总体来看,该领域使用的研究方法仍较为单一,未来研究可在“适用优先、多元融合”的原则下尝试多种实证研究方法。在量化研究方面可以尝试以下2种方法:一是教材实验法,如实验组和控制组使用2种不同教材进行教学,比较其教学效果,对教材使用进行反思,对教材内容进行评价;二是大数据研究法,利用网络爬虫技术抓取教材信息,建成数据库,多角度开展分析研究。在质化研究方面可以尝试以下4种方法:一是历史研究法,该方法通过系统收集、整理教材史料,诠释教材的历时演变,挖掘教材的历史意义。张美兰、于锦恩采用历史研究法对明清、民国时期的汉语教材开展研究(29)张美兰.掌握汉语的金钥匙——论明清时期国外汉语教材的特点[J].国际汉学,2005,(1);张美兰.明治期间日本汉语教科书中的北京话口语词[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7,(2);张美兰.19世纪末北京官话背景下的两部朝鲜汉语教材[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2);于锦恩.民国时期华文教育本土化探析——以国语文教材的编写为视角[J].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4,(3);于锦恩.民国时期东南亚人士编写的国语(华语)教材研究[J].华文教学与研究,2015,(4).,具有彰往察来的研究价值。二是行动研究,它是一种系统的、反思性的探究活动,广泛应用于教学研究中。方丽娜采用行动研究法,记录了33名新加坡大、中、小学教师编写教材的实施过程与教学心得(30)方丽娜.国别化教材的设计与编写——以《悦读华文,细品文化》为例[J].海外华文教育,2010,(2).,研究设计新颖独特。三是民族志研究法,该方法通过实地考察和访谈,了解并分析教材情况,这是掌握海外中文教材需求和使用情况的重要方法。四是有声思维法,该法通过记录和分析受试者在完成某项任务时说出头脑中的各种信息,了解受试者的认知行为状况或认知操作过程。(31)郭纯洁.有声思维在外语教学研究中的应用[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5:1~2.研究者可以利用“有声思维”探究教师“备教材”或学生“学教材”的认知过程,从而了解这一特定思维活动的影响因素和策略机制。
40年来,教材研究的理论建树主要体现在以下3方面:一是教材编写原则研究。该理论研究起步较早,邓恩明早在《语言教材要有趣》一文中即探讨了教材的趣味性原则(32)邓恩明.语言教材要有趣[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3,(2).。刘珣在《新一代对外汉语教材的展望——再谈汉语教材的编写原则》一文中提出“结构—功能—文化”三结合原则(33)刘珣.新一代对外汉语教材的展望——再谈汉语教材的编写原则[J].世界汉语教学,1994,(1).,这是我国国际中文教材编写理论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对教材编写实践产生了深远影响。李泉相继发表《论对外汉语教材的针对性》(34)李泉.论对外汉语教材的针对性[J].世界汉语教学,2004,(2).《论对外汉语教材的实用性》(35)李泉.论对外汉语教材的实用性[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7,(3).《论对外汉语教材的科学性》(36)李泉,金允贞.论对外汉语教材的科学性[J].语言文字应用,2008,(4).3篇重量级论文,教材编写原则研究登顶,也成为指导教材编写实践的基本准则。二是教材评价理论研究。赵金铭在《论对外汉语教材评估》(37)赵金铭.论对外汉语教材评估[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3).一文中开创性地建立了对外汉语教材评估标准,奠定了对外汉语教材评价理论与实践研究的基础,也为教材编写与分析提供了理论框架。三是教材国别/本土化理论研究。该理论研究是学界近年来最重要的理论创见。在震荡平台期(2013~2019),4篇高被引文献中3篇与教材国别/本土化理论相关,它们分别是《关于国际汉语教学“本土化”与“普适性”教材的理论探讨》(38)吴应辉.关于国际汉语教学“本土化”与“普适性”教材的理论探讨[J].语言文字应用,2013,(3).《“一版多本”与海外教材的本土化研究》(39)周小兵,陈楠.“一版多本”与海外教材的本土化研究[J].世界汉语教学,2013,(2).《汉语教材的“国别化”问题探讨》(40)李泉.汉语教材的“国别化”问题探讨[J].世界汉语教学,2015,(4).,为我国中文教材海外“本土化”建设提供理论支撑。
除此以外,我们也应看到,国际中文教材研究的创新理论还算不上丰富。当下人文社会科学正在加速发展,我们应致力于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文特点的国际中文教材研究理论框架。该理论框架的建立需要具有宏观视野,站在服务国际中文教育、配合国家“走出去”战略的高度;需要坚持问题导向,解决新时代教材建设中涌现的新问题、新挑战;需要与教材建设中的编写实践、应用实践、推广实践形成良性互动,促进国际中文教育事业的全面发展。
研究发现,该领域以国内高校为主体的研究机构群早在初创探索期已形成,北京语言大学等多所国内高校构成国际中文教材研究的核心机构。但发文作者较为分散,同时符合重要性和影响力评价指标的作者只有16位,核心作者群尚未形成。机构间、作者间合作关系也较为稀疏。为此,该领域应从人才队伍、标志性成果、交流平台3个方面进一步增强科研实力,具体措施有:支持学术领军人物建立专业化、高水平研究团队;鼓励中青年学术新锐投身教材研究,提供多渠道发表平台;成立国际中文教材研究会,搭建相关论坛、研讨、会议等学术交流平台。以上举措必将促进国际中文教材研究创新发展。
40年来,国际中文教材研究数量快速增长,其研究价值在国际中文教材建设和国际中文教育事业中发挥了积极作用。通过计量分析发现,教材研究整体偏于传统,活力不足,这都需要该领域研究进一步扩宽研究视野,丰富研究方法,创建理论体系,增强研究实力。本文聚焦纸质教材研究,这是过去40年国际中文教学资源研究的主体内容,关于数字化教学资源研究的发展状况,将另文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