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书谏, 李晓阳
(同济大学 语言规划与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上海 200092)
近年来随着国际中文教育的迅猛发展,海外汉语学习者群体增长迅速。1991年,汉语水平考试首次在新加坡举办,128名当地考生应试。2001年,参加汉语水平考试的考生人数已达38897人(1)董立君.北京语言大学年鉴[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1.,其中国外考生增加至12829人,到2017年各类汉语考试考生人数已达650万人(2)胡浩.2017年各类汉语考试考生人数达650万,同比增长8.33%[EB/OL].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8-05/29/c_1122906694.htm.2022-08-11.。快速发展的国际中文教育见证了海外汉语学习者这一群体的增长。海外汉语学习者通常具有如下相似的社会文化特征:第一,长期生活在其它国家和地区,中文并非当地的社会通用语;第二,中文的习得并非通过家庭习得,而是通过学校教育或者培训习得;第三,原有的社会文化情境较为多样,学习中文的目的较为多元。
海外汉语学习者如何看待中文学习?如何赋予中文相应的社会意义?如何评价中文在当地的社会使用?我们认为上述问题构成了国际中文教育研究的“他者视域”。长期以来,国际中文教育研究更多着眼于教学、教师、教材等领域(3)刘香君.近15年汉语国际传播研究状况及其发展趋势[J].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 .,相关研究的共同点通常立足于本土,将中文作为“教育”或者“推广”的客体。但是与其他教学或者推广内容不同,语言自身具备丰富的社会文化内涵,能够在当地使用者的交流使用中落地生根、自我传播和演化。早在教育学、传播学出现之前,甚至在人类具有文字记载历史之前,语言已经能够在人类社会中传播和演化,并通过不断的社会使用逐步赋予其本土的意义和内涵。从社会语言学的理论视角来看,无论教育或者推广与否,语言自身可以在社会中使用、传播并且被建构相应的社会意义。西方在对英语海外传播的研究中,不少研究从社会文化视角展开,探究语言在当地的社会文化意义和相互作用,如英语在新加坡(4)LIM L,PAKIR A,WEE L.English in Singapore:Modernity and management[M].2010:307.和非洲(5)BOBDA A S.Linguistic apartheid:English language policy in Africa[J/OL].English Today,2004,(1).DOI:10.1017/S026607840400104X.的研究。这些英语的研究特别关注语言传播的“情境性”和“当地性”,特别是英语如何内化为当地社会文化一部分的过程。
国际中文教育研究应拓展“他者视域”的新范畴,对海外中文的本土化如何落地生根加以考察。这一视域不将语言视为被推广被教育的客体,而视为已经内化成当地社会文化中的一种要素,研究中文在当地的自然传播、演化及其社会意义的建构过程。理论上具有以下几点原因:第一,国际中文研究发展至今,应该更加关注中文在世界各地的“本土化”和“社会化”过程;第二,国际中文应该是世界的中文,具备文化的多样性和使用主体的多元化,而非以本我作为标尺;第三,过多以“推广”和“教育”的话语容易陷入“文化沙文主义”的窠臼,引发不必要的批评。
因此,相较于教育学和传播学对国际中文教育的观察视角,从语言规划或更广义的社会语言学视角而言,中文在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使用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具有能动性和情境性(6)LIDDICOAT A,TAYLOR-LEECH K.Agency in language planning and policy[J/OL].Current Issues in Language Planning,2020,(22).DOI:10.1080/14664208.2020.1791533.。“能动性”(agency)指语言的学习者和使用者,自身也在建构语言在当地的形式、声望和意义。“情境性”认为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中文的社会意义会具有不同的指向。鉴于此,田野调查等基于当地视角的方法是一种较为可行的方法。
2019年6月,研究者前往泰国清迈,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调研。近年来,泰国的中文学习热潮是全球范围内国际中文教育迅速发展的一个缩影,这项研究是国际中文教育“他者视域”的一项尝试。探讨语言在社会中使用的态度和价值体系一般被称为语言信仰,又称语言意识形态,是“一种关于语言、语言地位及其在社会中使用的思想、预设、信仰、态度和价值观体系”(7)ZHOU M.Language ideology and language order:conflicts and compromises in colonial and postcolonial Asia[J/OL].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Sociology of Language,2017,(243).DOI:10.1515/ijsl-2016-0047.。
清迈位于泰国东北部,主体民族为泰族,华人构成了当地主要的少数族群。官方语言为泰语,根据联合国2010年的统计,泰国人口中90.7%使用泰语,中文在泰国使用人口中位列第七,仅占总人口的0.169%(8)UN.UNdata|record view|Population by language,sex and urban/rural residence[EB/OL].http://data.un.org/Data.aspx?d=POP&f=tableCode:27.2022-08-11.。过去20年间,清迈地区的中文教育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形成了多层次、多主体的院校体系。据笔者2019年在当地不完全统计,仅清迈府就有27所华文小学、30所华文中学、1所孔子学院和数十所中文培训班。
泰国官方的语言政策具有三大特点。首先,维护泰语的官方语言地位,保证泰国作为一个单语制国家的民族认同。在官方文件表述中,泰国是一个单语制国家,“所有泰国人使用标准泰语”;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大部分泰国人使用泰语方言”(9)SIMPSON A 编.Language and National Identity in Asia[M/OL].Oxford University Press,USA,2007[2022-08-11].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4657586/.,虽然各种方言发音有所不同但相互之间理解并无大碍,共享一套泰语书写系统。
第二,英语在泰国语言教育政策中具有较为独特的地位,迄今已有百年之久。早在1892年泰国正式颁布的《国家教育计划》(National Educational Scheme)之中,英语和马来语其一作为必须选修的课程被纳入中学教育之中。此后英语在泰国国民教育体制中的地位逐步增强,1902年成为4年级之后的必修课,1909年改制后的《普通中学教育纲要》(Common Modem Educational Curriculum)中成为小学和初中的必修课(10)SUKAMOLSON S.English Language Education Policy in Thailand[J/OL].Asian Englishes,2014,(1).DOI:10.1080/13488678.1998.10800995.。2008年的泰国国家教育大纲(11)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THAILAND.The Basic Education Core Curriculum[EB/OL].http://act.ac.th/document/1741.pdf./2022-08-11.中规定了英语作为基本教育核心课程,赋予了英语超过其他外语的教育地位,而法语、德语、中文等课程由教育机构根据实际情况安排和管理。
第三,泰国政府在20世纪很长一段时间之中限制中文在泰国的代际传播(12)UN.UNdata | record view | Population by language,sex and urban/rural residence[EB/OL].http://data.un.org/Data.aspx?d=POP&f=tableCode:27.2022-08-11.,力求泰国华人群体的语言转用。泰国华裔家庭普遍发生过中文方言向泰语的语言转用(13)MORITA L.Language Shift in the Thai Chinese Community[J/OL].Journal of Multilingual and Multicultural Development-J MULTILING MULTICULT DEVELOP,2003,(24).DOI:10.1080/01434630308666512.。这一过程伴随着华人移民逐步融入泰国社会,改变身份认同,逐步成为泰国社会的一部分。但近年来中文在泰国的地位显示出逐步增强的趋势,越来越多的官方和民间力量参与到中文教育之中,泰国的中文学习者群体日益扩大。
目前国内文献关于泰国中文教育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本我视域”,关于教师、教学法、教材的研究较为丰富,集中在应该如何教,如何改变他们的“偏误”,如何更好地推广中文。“他者视域”十分匮乏。在本研究中,受访者如何看待中文和中文学习,对于他们的意义是什么,这是调研中关注的问题。
本研究通过调查问卷和开放式访谈两种方法进行。该项问卷的问题从国内外关于语言社会意义的文献中加以提炼总结(14)郭书谏.海外汉语学习者的语言意识形态研究[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20.,并结构化为以下五个维度:语言作为国家认同、语言作为个体认同、语言作为权利、语言的全球化认同和语言工具主义,(见表1)。杜兰(15)FITZSIMMONS-DOOLAN S.Language ideology dimensions of politically active Arizona voters:An exploratory study[J/OL].Language Awareness-LANG AWARE,2011,(20).DOI:10.1080/09658416.2011.598526.在回顾了相关学术期刊之后穷举了61个关于语言信仰的陈述,并通过因子分析降维至30项陈述。在以上研究的基础上,我们根据汉语学习者情况,在这30项陈述的基础上进行进一步修订,简化至15项陈述。
表1 五种语言信仰
调查问卷:以泰语书写,这些问卷通过3个渠道发放:Facebook的泰国汉语学习者群组、清迈宁曼路汉语学校和清迈大学孔子学院。
访谈:基于问卷调查结果,选取具有代表性的学习者个体,探讨具体的社会情境因素和政府语言管理间的相互作用。
经过为期一周的调查,研究者共收到问卷48份。这些受访者包括清迈当地语言学校的汉语学习者、清迈大学学习汉语的泰国学生、当地华人家庭的孩子以及从事汉语教育的教师。其中男性17人,女性31人;年龄分布在17到29岁之间。
研究者将这些受访者的问卷数据进行编码,分别统计“非常同意”“同意”“中立”“不同意”和“非常不同意”的受访者人数,根据统计结果绘制频次累计分布图(从右至左依次从最同意到最不同意),问题以纵向呈现:
图1 受访者反馈数据频次累计分布图
上图显示:在受访者中,语言国家主义和语言工具主义获得了较高的认同度;多语主义、语言同一主义和语言个体主义这三类语言信仰的认同度存在差异。而语言作为个体认同、语言作为权利和语言作为全球化认同这3类语言信仰认同度一般。换言之,受访者普遍认同语言的工具价值和作为国家民族纽带的社会作用,而对于语言在个体身份建构、濒危语言保护和全球共同语方面的价值和意义的认可度具有个体异质性。
具体而言,“我学语言是因为对我的事业有帮助”“语言是人类的财富”“教师用官方语进行教学”、“如果我的孩子不会我的母语将是一种遗憾”获得了最高比例的认可度。与之相反,“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会对身份认同造成困扰”“人类需要一种共同语言”收到了较高的反对意见。总体而言,第一语言泰语作为国家认同和第二语言汉语作为工具是一种较为普遍的共识。与此同时,“学习一门语言会对个体身份认同造成困扰”“人类需要一种共同语”和“某些语言死亡是因为它们没有用途”3项陈述缺乏认同度。
母语(泰语)和外语(中文)的社会意义具有显著的区分:母语作为身份认同和外语作为工具的角色定位泾渭分明。研究者试图进一步探讨中文工具价值的具体体现。半开放式访谈围绕中文对于受访者而言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和作用展开,以中文提问,由当地人翻译协助。
(1)我认为汉语现在很热,中国即将进入全世界开展业务。我选择学习汉语是因为我相信未来一定会用到,比如在日常生活、在学校和在旅游。
(2)汉语被认为是在未来很重要的一门语言,小学时被学校要求学习汉语,到了高中我自愿选择学习汉语。
(3)原因主要是家里的要求,由于家中有来自中国的华人,因此想学习汉语以便和家人交流。
以上回答反映出泰国受访者由于家人中有华人而学习汉语。随着近年来中泰经贸往来和泰国当地经济的发展,不少华人来此地旅居、工作和生活。这一部分华人新移民在泰国具有较好的工作和收入水平,与当地泰国人组建家庭后,通常会鼓励和尝试教导伴侣学习汉语。同时许多泰国华人家庭希望子女未来能够来到中国求学,因此在家庭语言的选择上也愿意使用汉语。
(4)过去学习汉语只是为了学习,只是因为家人中有中国人,生活中没有太多机会使用,但是现在生活和工作中很多机会都要用到汉语。过去学习汉语的场所不多,汉语教学现在也比过去更加易得。过去汉语的学习者会觉得汉语比不上英语,现在不会这样想。
另外一些受访者对于汉语学习的需求来源于真实的工作和生活场景。由于从事贸易、旅游和商业等工作,他们需要掌握汉语作为工作语言。
(5)我在曼谷工作时开始学习汉语。从南部毕业1~2个月之后,我开始在曼谷的Khun A的公司从事文书工作。他因为家庭有中国亲属晚上会在业余时间学习汉语。他认为我也应该学习汉语,因为汉语未来会成为国际化语言。中国人正在泰国增加投资,未来各种工作计划会更好。
除了工作和就业中的各种优势之外,学习汉语通过HSK,然后申请中国政府奖学金前往中国留学也是许多受访者的共同诉求。受访者许英明表示。
(6)“汉语很重要,中国的经济很大,如果我毕业了可能做(到)经济独立。我要奖学金,因为我不要打扰爸爸妈妈的钱。”(中文回答)
该受访者的父母都是泰国人,从小家庭中没有汉语习得的环境和条件。主要在中学阶段在学校中选择学习汉语,因此汉语水平并不像泰国华人后裔受访者使用起来那般自如。自2010年教育部实施留学中国计划以来,政府和高校为广大外国留学生提供了丰富的奖学金资助体系,吸引了许多泰国留学生来华,这些学生通过学习汉语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并进一步提升就业水平的机会。
上述调研显示:中文在泰国的社会意义主要是工具化的,具体体现在求职、求学和家庭交流的工具作用,提升人力资本、增加求学机会、便利家庭沟通是受访者的主要诉求。没有受访者在开放式访谈中表露出学习中文的个体身份认同等要素。
过去几年间,从汉语国际教育到国际中文教育,经历了快速的转型期,体现了“职业化”“本地化”的趋势。从过去以孔子学院文化传播为代表的1.0模式,逐步发展为“职业+语言”的2.0模式。全球共有40多个国家开设了“中文+”课程,涉及高铁、经贸、航空等数十个领域。与此同时,随着国际中文教师项目和新汉学计划等一系列政策的推进,师资力量和教学资源逐渐向着本土化发展。
通过调研发现,国际中文教育从早期打太极拳、学水墨画的文化传播模式逐步向职业化发展,具有深厚的本土基础和多样的受众需求。“当代汉语国际传播的主要动因是经济”(16)李宇明.什么力量在推动语言传播?[J].汉语国际传播研究,2011,(2).,因此作为外语中文在海外的落地生根,需要能够提升学习者的人力资本,发挥其“工具”价值。海外的中文学习者不仅需要了解中国文化,会打太极拳、包饺子,更加根本的诉求是学习专业知识,提高人力资本,更好地参与国家建设。因此,从“他者视域”看来,国际中文教育的职业化和本土化转型适应了海外汉语学习者的工具主义诉求。
近年来全球范围内的民族语言传播体现出两种差异化战略:以欧洲大陆为代表的文化导向和以英美国家为代表的语言商品化导向。德国歌德学院、西班牙塞万提斯学院、法国的法兰西学院等机构,在语言传播过程中多以凸显本国文化为重点,将语言作为文化传播乃至公共外交的载体。其中,歌德学院称“我们的工作是促进国外的德语语言教学并从事国际文化合作。除此之外,通过介绍有关德国文化、社会以及政治生活等方面的信息,展现一个全面的德国形象”(17)歌德学院.任务与目标-Goethe-Institut China[EB/OL].https://www.goethe.de/ins/cn/zh/ueb/auf.html.2022-08-11.。塞万提斯学院是“西班牙政府于1991年成立的公共机构,其职责是在全球范围内推广西班牙语的教学、研究和使用,并在境外推动西班牙语文化的传播”(18)塞万提斯学院.学院介绍.北京塞万提斯学院[EB/OL].https://pekin.cervantes.es/cn/about_us_spanish.htm.2022-08-11.。文化导向的语言传播战略一般是官方的、自上而下的、非营利的,其规模和受众群体较小。
语言的商品化是一种认为随着全球化语言逐步成为可交易的商品,具备“交易价值”和“语言市场”的理论观点(19)HELLER M.The Commodification of Language[J/OL].Annual Review of Anthropology,2010,(39).DOI:10.1146/annurev.anthro.012809.104951.。在此我们借用了这一术语,商品化导向的语言传播以英语为主,以非官方的、自下而上的、盈利的路径展开,其规模和受众群体较大。以英国文化协会为例,不单开展语言和文化传播,同时通过考试认证、留学产业、出版物、本国教育体系的海外输出(以A-level为代表)等方式,系统地将英语商品化,“销售”给各国的商业组织和受众群体。
以上两种语言传播战略,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其成效差异十分显著。即使在非洲,法国前殖民地的国家和地区,法语在和英语的竞争中逐步丧失优势(20)ALBAUGH E A.The Colonial Image Reversed:Language Preference and Policy Outcomes in African Education[J].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2009,(2).。从“他者视域”来看,文化似乎不应该作为语言传播的关键目标,文化应该内化在各种有形和无形的商品之中,而语言传播的关键目标在于如何设计合理的机制,筛选、培养和提升海外学习者的人力资本,为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人群创造机会,通过中文学习,提供教育资源,提升人力资本,从而创造商业、技术和艺术价值。“他者视域”本质上强调语言学习和语言选择的个体性和情境性,减少文化的主体思维,从对外传播的“利我”到服务海外学习者的“利他”。
“汉语国际教育的终极目标应该是汉语成为国际语言,汉语国际教育本土化是实现这个目标的关键路径。”(21)张新生,李明芳.汉语国际教育的终极目标与本土化[J/OL].语言战略研究,2018,(6).DOI:10.19689/j.cnki.cn10-1361/h.20180603.在清迈的调研过程中,我们认为中文已经实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教育本土化和教师本土化。当地华语学校、中文培训班和孔子学院等共同构成了中文教育的完整图景,从业者大多也是当地人。
从“他者视域”去看待国际中文的传播,不单是将优秀传统文化和标准汉语让海外学习者被动地接受,“纠正”和“评判”他们的使用,而应该客观认识海外使用者与当地文化相结合,创造性地使用,不断地变化这一现实情况。比如学习者会一定程度上受到母语的影响,如泰语中人称代词更多,第一人称代词“我”在不同场合(正式非正式)、说话人性别、尊卑等不同情形下,使用不同的人称代词。因此在发音“我”时,受到母语的影响,会发生语音语调的变化。又如我们在走访中发现,有的年轻人也会受到网络用语的影响,快速习得“666”“打酱油”等短语。如果秉持纯洁的视角展开研究和教学,恐怕很难适应语言社会使用的自然演变。
理解其它社会文化情境之下,语言的传播和意义建构,从方法论而言,应采取规范的民族志方法,通过沉浸式探究和三角验证得出结论。在本研究开展过程中,我们通过访谈、问卷、语言景观、网络发帖等多种方式收集数据,受限于篇幅本文并未完整呈现。“他者视域”之下,采用民族志方法开展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语言传播研究,存在基本的理论假设,即语言的传播对于受众而言是情境的(contextual)而非决定的(determinant)。由于社会文化情境差异,学习者可能对中文的传播存在不同的解读。在类似泰国的国家和地区,国际中文的传播是工具主义驱动的,而在西方个别国家和地区,存在冲突的文化解读。因此未来我们需要更好地理解不同文化的情境属性,因地制宜地采取传播策略,在国际中文传播中建构更好的话语资源。“他者视域”的国际中文问题研究的目标在于,未来依据不同的文化和社会差异,总结几种基本的模式,如“东南亚模式”“中东模式”等。在各模式下,探究国际中文能够在当地自然传播而不再依靠主动投入和推广的发展机制。中文的国际化,其研究不应局限于“本我视域”下的传播策略,而应该更加关注语言的自然传播和落地生根。
国际中文教育近年来成果丰硕,本文认为未来可以从“本我视域”向“他者视域”进一步拓展相应的研究空间。在论证了国际中文教育“他者视域”的理论依据基础上,我们提出了方法上的可行性。以泰国清迈为案例,我们开展了一项以汉语学习者视域的研究。研究发现,泰语作为国家认同和汉语作为工具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社会共识。中文拓宽了当地学习者的求学机会,增强了他们的人力资本,改善了他们的家庭沟通。中文在当地的传播,相较于文化吸引,工具价值起到了更加重要的促进作用。国际中文教育的“他者视域”主张研究应该更多关注海外各国家和地区的情境,重视中文在海外社会中的自然传播过程,致力于国际汉语在不同文化下的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