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凡璠, 邹 克
(1.湖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湖南长沙 410003; 2.广东金融学院,广东广州 510521)
十九大报告提出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已经成为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约因素,进一步指出:“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一些突出问题尚未解决,发展质量和效益还不高,创新能力不够强,实体经济水平有待提高,生态环境保护任重道远;民生领域还有不少短板,脱贫攻坚任务艰巨,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较大,群众在就业、教育、医疗、居住、养老等方面面临不少难题。”报告还认为,解决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要求“大力提升发展质量和效益,更好满足人民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日益增长的需要”。从已有文献对不平衡发展的解读来看,有专家认为经济发展中的不平衡包括:城乡发展不平衡、区域发展不平衡、结构不平衡;还有专家从经济、社会、生态、民生四个领域建立平衡发展指数。显然,不平衡发展是比区域不平衡发展更为丰富的概念。
这里仅分析区域发展不平衡的内涵。尽管一部分学者认为,区域经济发展会趋于收敛,但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在一个开放动态的经济社会系统中,区域经济发展存在明显的回波效应或“累积循环”效应——市场力量难以使得偏离均衡状态的经济活动重新回归到均衡状态,且在规模效应的影响下加剧这种非均衡的状态[1]。已有发展经验表明,多数OECD 国家均制订区域政策,以促进本地区的经济活动在空间上实现平衡发展。孙志燕[1]等结合我国现实国情与中长期战略发展目标,将区域平衡发展的内涵概括为发展结果的空间平衡、发展能力的空间平衡与发展机会的空间平衡。其中,发展结果的空间平衡是指经济发展的成果在不同地区之间能够更加公平地共享;发展能力的空间平衡是指实施有针对性的地区导向型政策,改进相对落后地区的财政能力、地方治理能力等发展能力,引导资源要素在区域间合理流动,实现空间均衡发展状态;发展机会的空间平衡是指为不同地区创造更加平等的发展机会,充分释放各地区的发展潜力。
对区域不平衡发展的现有定义与内涵分析仍然是不足的,因为即使区域间实现了较为均衡的发展,区域内仍然可能因为“累积循环”效应出现发展极,使得区域内呈现出显著的不均衡发展状态。一个比较明显的例子就是广东省,其他不少省份也存在发达的省会城市与成片的贫困地区相对应的局面。因而,区域不平衡发展既应关注区域间的不平衡发展,也要重视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并且要正确处理好区域间不平衡发展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的关系。基于此,区域平衡发展的目标就是:既要在区域间实现发展结果、发展能力与发展机会的平衡,同时也要保证区域内的各类发展平衡,两者不可偏废。
十九大报告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反映了党对新时代国家发展的历史方位和基本矛盾的清晰认识。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问题已然是阻碍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关键因素[2],对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进行量化研究已成为政府和学术界亟待解决的前瞻性命题。
自十九大报告提出社会主要矛盾转化后,以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作为整体进行的研究快速增多,但已有对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研究以定性分析为主。张占斌[3]、胡鞍钢[4]等较早对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内涵进行了论述。任鹏[5]提出在协调中破解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难题,不断提高人民对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程度。蒋永穆[6]等认为应通过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来破解经济发展中的城乡发展不平衡、区域发展不平衡、结构不平衡等问题。翁良殊[7]等认为在大力发展生产力的前提下,要提高发展质量,提升发展效益,逐步解决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邓纯东[8]认为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体现在经济、精神文明、民主法治、社会建设与治理、生态文明建设等多个领域。
国内对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的研究兴起于20 世纪90 年代,以区域经济不平衡发展为重点,并且一直是研究热点。杨开忠[9]较早地在全国范围内研究区域经济差异问题;林毅夫[10]等认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地区经济差距经历了一个先缩小后扩大的“U”形演变轨迹。潘文卿[11]通过测算发现中国不存在全域性的σ-收敛,全域性的β-绝对收敛趋势也不明显。Peng[12]等、Lee B S[13]等认为我国经济不平衡与金融的不平衡存在密切关系;Zou[14]等对中国省内不平衡的测度发现,区域经济不平衡达到“先发散后收敛”曲线的收敛阶段的省份较多,并且认为经济发展不平衡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经济增长。冯亮[15]等基于贫困治理与产业结构两个维度对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增长理论进行拓展与深化,聚焦中国新三大地带,研究贫困治理效果、产业结构调整对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的作用机制。
区域不平衡发展的研究方法方面,基尼系数法、泰尔指数、指标体系法、因子分析法、人口加权变异系数法等方法均被频繁使用且各具优势,并且指标体系、因子分析与其他方法可组合使用。较早的如周国华[16]等采用多指标组合法和多指标合成法对我国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进行了多空间层次、多角度的分析与研究。除此之外,黄涛[17]等基于基尼系数、陈文成[18]基于因子分析方法、覃成林[19]等基于人口加权变异系数法、周喆[20]基于泰尔指数、周靖祥[21]基于文本频次统计方法等对区域经济或社会不平衡发展进行研究;许宪春[2]等通过指标体系的方法对不平衡不充分发展进行了统计测度。徐生霞[22]等从时空演化角度对不平衡发展与区域差异进行分析。不过,能够将区域不平衡分解为区域内不平衡与区域间不平衡的方法则主要是基尼系数、泰尔指数,泰尔指数具有良好的分解性质,本文主要利用泰尔指数对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进行测度与分解。
区域不平衡是不平衡发展的重要组成内容,已有研究对区域间不平衡发展进行了大量研究,但对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与区域间不平衡发展之间的关系研究远远不足。究其原因,这些研究多以省级单位作为研究的基本样本,以省划分区域后分解得到的区域内不平衡发展在广义上仍是区域间不平衡发展,且基于省级样本测算得到的区域间不平衡往往远大于区域内不平衡(如郑长德[23]等的研究结果),进而忽视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的研究。与现有研究重点集中于区域间不平衡发展不同,本文拟以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及两者关系为切入点与侧重点,从城市层级入手,将全国城市划分为8 大区域,利用泰尔指数,从发展结果与发展能力两个维度选取5 个指标测度和比较区域间与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
本文相对于已有研究的主要创新之处可能体现为:一是不同于大部分研究以省级作为基本样本,本文将研究数据层级下沉,以城市作为基本样本将全国划分为8 大区域,测度分解了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二是拓展分析区域间不平衡发展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关系,在测度与分解结果的基础上,发现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显著高于区域间不平衡发展,指出区域内不平衡发展逐渐成为区域平衡发展问题的主要方面;三是从发展结果与发展能力维度分析了区域不平衡发展,并且发现发展结果间的区域间不平衡可能存在转化、发展能力存在“无形之手”与“有形之手”的差别并对区域平衡发展的作用差异明显等结论。
基于区域不平衡发展的文献与内涵分析,本文在对比已有的区域差异测度方法的基础上,选择了泰尔指数对我国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进行测度与分解。
泰尔指数具有良好的可分解性质,能够衡量组内不平衡与组间不平衡对总体不平衡的贡献程度。泰尔指数一般有两种形式,一种按人口或份额进行加权;一种按样本个数进行加权。本文使用前一种形式进行测算。记Tb与Tw分别为群组间(区域间)不平衡与群组内(区域内) 不平衡,则泰尔指数T、Tb与Tw可表示为以下形式:
其中,T 表示某个指标X(如GDP) 不平衡发展的总体泰尔指数;I 表示区域组数,本文将282 个城市划分为8 个区域,每个区域的城市数分别为gj(j=1,2,……,J),以下会详细展开说明;Ri表示第i 个地区的指标X 在所有282 个城市中的比重;Ni表示第i 个地区的人口在所有282 个城市中的比重;Ti表示第i 个地区内不平衡发展的组内泰尔指数,rij表示第i 个区域第j 个城市的X 指标值,ri表示第i个区域的X 指标汇总值;nij表示第i 个区域第j 个城市的常住人口数,ni表示第i 个区域的常住人口总数。
本文主要对区域间不平衡Tb、区域内不平衡(Tw以及Ti)、区域间(组间) 不平衡贡献度为Tb/T、区域内(组内) 不平衡贡献度Tw/T 等指标进行分析。
孙志燕、侯永志对我国的不平衡发展进行多维度视角观察时,将不平衡发展分为发展结果的不平衡、发展能力的不平衡与发展机会的不平衡。王青、金春[24]将经济发展水平定义为经济发展满足社会和可持续发展要求的程度,选取了人均GDP、人均地方财政收入、人均地方财政支出、人均固定资产投资等13 个指标进行合成,利用基尼系数、泰尔指数等方法测度了城市群经济发展水平的不平衡。可见,不平衡发展的衡量应该是多维度多指标的。考虑到发展机会同国家战略与政策相关,代表性量化指标选取比较困难,本文主要从发展结果与发展能力两个维度分析区域间与区域内发展的不平衡性。
由于本文分析的是城市层级的数据,综合考虑指标代表性、数据可得性等原则,借鉴与参考已有文献[1,24]的思路与做法,发展结果维度选取了GDP、工业二氧化硫排放量2 个指标;发展能力维度选取了固定资产投资总额、财政支出与贷款余额3 个指标。由于本文在泰尔指数中考虑了人口的因素,选取的指标均是总量指标而不是人均相对指标。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涉及282 个城市的八大区域,研究区间为2003—2016 年①。本文所有指标的数据根据2004—2017 年的《中国城市统计年鉴》整理。所有指标值指全市范围的值而不是市辖区的值。由于统计年鉴中大多数城市2013 年的常住人口数据与2012 年及2014 年差异较大,考虑到人口波动要小的特点,本文在测度中利用2012 年与2014 年常住人口的均值代替2013 年的数据。由于泰尔指数的计算经过了相对化处理,因而也不需要对经济指标数据进行平减处理。
参考王宝义[25]的做法,本文按照经济区地域单元划分法,将282 个城市划分为8 大区域,即:东北区域(辽宁、吉林、黑龙江),包括34 个城市;北部沿海区域(北京、天津、河北、山东),包括30 个城市;东部沿海区域(上海、江苏、浙江),包括25 个城市;南部沿海区域(福建、广东、海南),包括32 个城市;黄河中游区域(陕西、山西、河南、内蒙古),包括46 个城市;长江中游区域(湖北、湖南、江西、安徽),包括52 个城市;大西南区域(云南、贵州、四川、重庆、广西),包括44 个城市;大西北区域(甘肃、青海、宁夏、西藏、新疆),包括20 个城市。
需要指出的是:我国有包括州、盟等在内约336 个地级以上城市行政单元②,并且州、盟等行政单元的发展水平相对差距较大,但同时人口数量不多。所以,对282 个城市的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测度实际上还存在一定限度的低估。
对2003—2016 年发展结果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测度结果如图1 所示。
图1 发展结果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趋势
从经济发展水平看,GDP 的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程度高于区域间不平衡发展程度,2016 年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是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的2 倍以上。GDP 的区域间不平衡(Tb) 与区域内不平衡(Tw) 均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GDP 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从 2003 年的 0.165 下降至 2016 年 0.114,GDP 的区域间不平衡指数从2003 年的0.104 下降至2016 年0.042。GDP 的区域间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大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2003—2016 年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为30.7%,而区域间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则为59.5%。
从环境保护来看,工业SO2排放同样也是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程度高于区域间不平衡发展程度,但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比区域间不平衡更为显著。2016 年,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是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的6.4 倍。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Tw) 呈现出较为明显的改善态势,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从2003 年的0.363 下降至2016 年0.237,在2011 年由于前期经济刺激计划产能兑现后区域内不平衡指数有所上升;区域间不平衡(Tb) 并未呈现出明显的改善趋势,并有往复性波动。同样地,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明显大于区域间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2003—2016 年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为34.7%,而区域间不平衡发展改善程度则为13.2%。
对比经济发展水平GDP 与环境保护的不平衡发展结果可以发现:(1) 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明显高于GDP 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这表明区域内经济发展与环境污染存在背离现象,即在经济结构优化的背景下,区域内的中心城市为了环境保护,有意愿将高污染产业迁到外围城市,而不是加大环境保护投资改善污染;相应的外围城市的政府官员为了经济绩效也乐于迁入高污染产业。这样使得GDP 的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程度下降幅度较大且明显小于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水平,但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水平仍然较高。(2) GDP 的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w) 不断下降并从2011 年开始小于或基本接近工业SO2排放的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w)。污染行业存在一轮由发达地区向落后地区、东部向中西部、中心城市向边缘城市扩散的过程。在初始阶段,不同地区的污染水平比较接近,而随着污染行业的区域扩散,经济发展水平的区域不平衡不断缩小,但落后区域的污染水平快速上升,从而使得区域间工业SO2排放的不平衡程度加剧。
第一,无论是经济发展水平GDP 还是工业SO2排放,区域内不平衡贡献度Tw/T 都明显大于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如表1,从2016 年的结果看,GDP 的区域内不平衡贡献度Tw/T 为73.1%,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贡献度为Tw/T 为86.5%。显然,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问题是值得重视的问题。然而从当前来看,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并不是中央政府与省级政府的治理重点,同时省内的平衡发展可能与地方官员短期政治绩效相冲突。第二,GDP的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 由2003 年的38.6%下降至了2014 年的24.0%,随后小幅度回升至2016 年的26.9%,表明国家通过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支持革命老区、民族地区、边疆地区、贫困地区加快发展等战略与政策,增加了落后地区的发展机会,较为有效地降低了区域间的不平衡发展指数。第三,工业SO2排放的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 呈现出总体上升的趋势,由2003年的10.5%上升至了2014 年的18.0%。显然,这与区域间的经济平衡发展导致的污染行业转移有关。一方面,环境污染的区域平衡发展并不是政策目标;另一方面,通过高污染产业转移还能降低区域间的不平衡发展指数。这两方面的原因共同造成了GDP与工业SO2排放的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 呈反向变化趋势。
表1 发展结果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比重变化趋势表
进一步分析8 个区域发展结果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见图2 所示。
首先来看GDP 的区域内不平衡情况。大西北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程度最为严重,2016 年Ti为0.181,相对于2003 年下降了45.4%。大西北地广人稀,经济发展的资源、要素等条件相对不足,部分中心城市发展与东部城市仍有较大差距,同时边缘城市的发展水平更差,因而内部不平衡程度有待大幅度改善。南部沿海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程度仅次于大西北区域,2016 年Ti为0.145,虽然相对于2003 年也下降了47.6%。南部沿海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是另一种类型的极端,广州、深圳等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很高,但粤西北、福建省山区经济发展水平又比较落后,导致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程度较为严重。长江中游、黄河中游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较为接近,且2003—2016 年未呈现出明显的改善态势。2016 年长江中游、黄河中游区域内的Ti分别为0.144 与 0.132,较 2003 年分别上升了 7.5%与13.3%。很显然,这两个区域对中心城市的发展比较重视,包括武汉、郑州、西安等都成了国家中心城市,区域内的发展不平衡则有所加剧。北部沿海区域、东北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水平呈现出稳定下降趋势,区域内不平衡发展处于中间水平,2016 年北部沿海、东北区域内的Ti分别为0.116 与0.102,较2003 年分别下降22.1%与41.5%。大西南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水平在2003—2007 年下降幅度较大,但之后的趋势比较平稳且处于相对较低水平,2016 年区域内的Ti为0.083,属于整体相对不发达但相对比较平衡的状态。东部沿海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经
历了两个阶段,2009 年之前,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水平相对较高,2010 年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水平快速下降,2016 年区域内的Ti为0.051,成为我国区域内经济发展最为平衡的地区。
再来看工业SO2排放的区域内不平衡情况。大西北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仍然是最为严重的,2016 年Ti为0.529,该区域有不少污染型的重工业城市,人口相应也比较少,人均污染排放水平高,使得该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明显高于其他地区。南部沿海区域内在2003—2004 年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比较严重,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污染产业向内地城市转移,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下降,2016 年Ti为0.141,较2003 年下降幅度接近80%。与之相对应的是,大西南区域内在2010 年之前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不是十分高,但因金融危机之后发达城市的产业转移与大基建的兴起等因素影响,2011 年之后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较之前显著上升。黄河中游区域内环境污染不平衡高于长江中游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2016 年,两者的Ti分别为0.413 与0.276,两个区域的城市在产业结构上可能存在一定差异,长江中游区域服务业相对更为发达,人口密度要高,对污染产业的依赖程度低,使得长江中游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更低。北部沿海区域与东北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较为接近,2016 年,两者的Ti分别为0.204 与0.242,这与其GDP 不平衡程度是比较一致的。东部沿海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是所有区域最低的,并且与GDP 的不平衡发展相似,同样在2010 年之后有一个大幅度的下降,2016 年Ti为0.140。结合以上分析还能够发现,经济比较发达的区域,其区域内的环境污染不平衡程度相对也越低,一方面,污染产业有向落后地区转移的趋势,另一方面,发达区域内可能在环境协同治理方面的绩效更好。
对2003—2016 年发展能力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测度结果见图3。可以发现:
发展能力也存在明显的区域内不平衡大于区域间不平衡现象。财政支出、贷款余额、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均高于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2016 年,财政支出的Tw是Tb的6.10倍,贷款余额的Tw是Tb的4.96 倍,固定资产投资的Tw是Tb的8.08 倍。这表明区域内不平衡仍然是制约平衡发展的重要问题,如何缩小区域内不平衡将逐步成为治理不平衡发展的重点。
对财政支出、贷款余额、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不平衡进行横向比较分析。贷款余额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明显高于财政支出与固定资产投资。从2016 年的数据看,贷款余额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为0.338,而财政支出与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分别只有0.096 与0.098;贷款余额的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为0.068,而财政支出与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分别只有0.016 与0.012。可以认为,贷款更倾向于市场行为,财政支出与固定资产投资则更多地受政府行为的影响。这表明市场经济的“无形之手”因其逐利本性拉大了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而政府的“有形之手”通过在区域间与区域内的配置能够有效地防止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加剧。
对2003—2016 年的区域不平衡发展进行纵向分析。贷款余额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与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在2010 年之前呈现出波动性的徘徊,并未出现明显的趋势性变化;2010 年,随着前期经济刺激计划的实施,不平衡指数有一个显著缩小的变化;2011 年之后则呈现出不断下降的趋势。从 2003—2016 年,贷款余额的 Tw、Tb分别由0.440、0.145 下降至0.338 与0.068,下降幅度分别为23.2%与53.0%,区域间的贷款余额不平衡下降幅度更大。财政支出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与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在2007—2008 年有一个明显的异常变化,可能是受财税制度改革的影响。剔除这两年后,财政支出的不平衡发展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其中,财政支出的Tw从2003 年的0.215下降至2016 年的0.096,下降幅度为55.6%;财政支出的 Tb从 2003 年的 0.089 下降至 2016 年的0.016,下降幅度为82.4%,表明政府在缩小财政支出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均产生了显著效果,且在抑制区域间不平衡方面效果更好。相对来看,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w) 与区域间不平衡指数(Tb) 呈现出比较平滑的下降趋势,除开异常年份外,与财政支出的不平衡发展的变化趋势重合性较高。2003—2016 年,固定资产投资的Tw、Tb分别由 0.231、0.128 下降至 0.098 与 0.012,下降幅度分别为57.8%与90.6%,同样也是区域间不平衡的改善幅度高于区域内不平衡。
发展能力的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区域内不平衡贡献度Tw/T 能够更为清晰地反映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的比重与变化趋势(见表2 所示)。首先是区域内的不平衡贡献度显著高于区域间的不平衡贡献度。以2016 年为例,财政支出、贷款余额、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内不平衡贡献度Tw/T 分别为85.9%、83.2%与89.0%。很显然,国家的宏观调控主要着眼于省一级的区域间不平衡,省内或区域内的不平衡则主要依赖于省级政府调控,省级政府着眼于经济绩效更青睐产业集聚发展与规模发展,导致区域内的不平衡问题比较突出。其次,可以发现固定资产的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 从2003 年到2016 年呈现出快速下降的趋势,由35.6%下降至11.0%,2014 年一度下降到了7.2%。为了促进区域间平衡发展,政府部门通过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战略等加大了对中西部与落后地区的铁路、公路、基础设施建设等固定资产投资。再次,通过财政的转移支付,中央政府加大了对落后地区的财政支持力度,较为有效地降低了财政支出的区域间不平衡,财政支出的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 从2003 年的29.2%下降至2016 年的14.1%。最后,相对来看,2003—2016 年贷款余额的区域间不平衡贡献度Tb/T 比较稳定,2009 年之前在25%左右,2010 年之后则在18%左右,这体现了贷款余额在区域间的分布更受市场行为的影响,政策性金融与普惠金融在促进区域内平衡发展起到了相应的补充作用。
进一步分析8 个区域发展能力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i,见图4 所示。
图4 财政支出、贷款余额、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内不平衡发展Ti 比较
从财政支出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i来看,Ti的大小与区域内经济增长具有密切的关系。北部沿海、东部沿海与南部沿海三个区域都有一级城市,其中北部沿海区域内的北京为政治中心,这也使得北部沿海区域内Ti在8 大区域中最高;南部沿海区域由于经济发展水平不平衡程度高,包括深圳和广州等一级城市,区域内Ti也处于高位,仅次于北部沿海区域;东部沿海区域内Ti在2010 年之前处于较高水平,但随着区域内经济发展平衡性的提高,区域内经济多极化,使得区域内Ti自2011 年开始处于较为合理的水平。除以上经济发达区域外,黄河中游区域内的财政支出不平衡相对较高,大西北区域、大西南区域、长江中游区域以及东北区域内的财政支出不平衡自2009 年之后则基本接近且处于低水平,Ti值为0.05 左右,表明财政转移支付制度下,接受转移支付的区域内财政支出不平衡程度较低。
从贷款余额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i来看,剔除2010 年的异常值可以发现:2003 年以来,不同区域内的贷款余额不平衡发展趋势分化。其中,北部沿海区域、东部沿海区域、南部沿海区域与大西北区域内的不平衡指数Ti基本呈现出逐渐下降的趋势,而长江中游区域、黄河中游区域、大西南区域与东北区域则呈现出倒U 型的变化趋势,倒U 型的顶点在2009—2011 年。2016 年,东部沿海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程度最低,其次为东北区域,黄河中游区域、长江中游区域等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程度较高。
从固定资产投资的区域内不平衡指数Ti来看,各区域内固定资产投资的不平衡发展变化趋势相对比较平稳。黄河中游、大西北区域在2003 年左右的Ti水平比较高,其他区域的Ti比较接近;随后长江中游、东北与黄河中游区域的Ti有一个小幅度的上升,其他区域则呈现下降趋势,走势稍有不同,但到2016 年,除了东北区域外,其他7 个区域的Ti又趋于收敛。东北区域由于债务问题导致投资环境恶化,区域内的固定资产投资不平衡水平在2016 年快速上升。总体来看,东部沿海区域内的固定资产投资不平衡水平是所有区域中最低的。
不平衡发展是制约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阻碍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转变的主要因素之一,对不平衡发展的认识与研究仍有待进一步深入与拓展。本文利用泰尔指数,基于2003—2016 年282 个城市的数据,从发展结果与发展能力两个维度选取5 个指标测度了区域间与区域内的不平衡发展。通过对测度结果的分析、比较与归纳,得到了以下几点结论:
一是我国正不断朝着均衡状态发展,发展结果与发展能力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指数均在2003—2016 年基本上实现了较大幅度的下降,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导致发展能力增强,可能是区域间经济发展不平衡下降的重要原因,东部沿海区域的平衡发展历程是最好的例证之一。
二是尽管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均实现了改善,但区域内不平衡改善幅度小于区域间不平衡,从相对角度来看,“累积循环效应”加剧了区域内不平衡,使之逐渐成为区域平衡发展问题的主要方面。
三是发展结果的区域间不平衡呈现分化背离现象,GDP 的区域间平衡性上升,但工业SO2排放的区域间平衡性并未明显改善,GDP 的区域平衡可能付出代价的是环境污染不平衡。污染行业由发达地区向落后地区、东部向中西部、中心城市向边缘城市扩散的过程中,经济发展水平的区域间不平衡不断缩小,但环境污染的区域不平衡程度加剧。
四是发展能力存在“无形之手”与“有形之手”的差别,对区域平衡发展的作用差异明显。金融(以贷款为代表变量) 的市场化程度高,其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水平也相对较高③,明显高于GDP 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水平不平衡;而财政与固定资产投资则以政府主导为主,其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水平相对较低,明显低于GDP 的区域间不平衡与区域内不平衡水平。显然,区域间与区域内平衡发展需要充分发挥政府的“有形之手”,并规避市场“无形之手”所产生的“累积循环效应”。
通过对发展结果、发展能力的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测度与比较分析结论,本文有以下政策建议或启发:
1.区域间平衡发展方面。要进一步推动区域协调发展,包括:构建与新时代更具匹配度的区域协调发展机制与区域政策工具体系,积极探索与采用能够改善欠发达地区发展机会与发展能力的政策工具;构建以城市群为主体的各级城市与城镇协调发展格局,促进人口城镇化与市民化转移;重视平衡发展的立体性,共同推进经济、生态、民生等多维度的综合平衡发展;通过现代财政制度改革建立区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财政关系;通过融入一带一路建设等,实现更开放平衡的区域发展。
2.区域内平衡发展方面。一是要重新审察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之间的关系,加强对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的治理,将区域内的协调平衡发展纳入政府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当中,提高其对地方官员的政治绩效约束力,定期评估区域内协调平衡发展改善状况,作为地方官员政治绩效的考核依据之一。二是要从国家层面积极研究制定缩小区域内不平衡发展的政策试点、战略规划。政策试点有利于总结区域间平衡发展的优秀经验与做法,并发现问题与不足;在政策试点的基础上,结合已有的地方区域平衡发展规划,出台国家层面的战略规划,为地方政府改善区域内不平衡发展提供指导目标、发展方法与保障措施。三是要重视“有形之手”在缩小区域内不平衡发展中的作用,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高质量发展为前提,加强区域内的财政转移支付、加大欠发达地区的固定资产投资、提升农村普惠金融水平等。
注释:
①根据统计方法改革以及执法检查、统计督察等因素,统计部门对2017 年以来的固定资产投资总额进行了修订。2017 年之后1/4 地级市的固定资产投资总额未公开数据;为保持统计口径的一致性和分析的统一性,故数据选取至2016 年。
②考虑到新设与撤并,不同年份可能略有差异。
③创新市场化程度也很高,事实上我们也基于寇宗来等(2017)的技术创新指数测度的技术创新的区域间与区域内不平衡,发现其不平衡程度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