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位视角下高职教育国际化探源、困厄及破局

2022-10-02 06:28卿利军马建伟杨栋梁
职业技术教育 2022年22期
关键词:国际化办学院校

卿利军 马建伟 杨栋梁

进入新时代,高职教育将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扮演重要角色。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对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远景目标进行了清晰规划,我国进入新发展阶段。考虑到未来人口增长和老龄化趋势,为完成这一目标,高职教育要向深度国际化方向发展[1]。《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关于加快和扩大新时代教育对外开放的意见》等文件都提出要进一步推动职业教育国际交流与合作,探索与中国企业“走出去”相配套的职业教育发展模式,培养具有国际视野、通晓国际规则的专业人才。自2016年起,高职院校质量年报将“国际影响力”列为一级条目,设置七项指标进行考核,并评选出高职院校国际影响力 50 强,2020年又将国际影响力指标作了两项调整。“国际化”已成为高职教育领域的重要命题。然而,与实践领域的迫切需求相反,高职教育国际化的理论研究较少,近年来学者的研究大多是照搬国外的理论,与我国高职教育的实际结合不够[2]。本文尝试从生态位的视角进行高职教育国际化研究。

一、探源:生态位理论与高职教育国际化研究的关联性

(一)生态位理论及高职教育生态系统构建

生态位(ecological niche)是生态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R.H.约翰逊(Johnson)1910年提出,主要用于描述个体物种在生物群落中的角色地位、作用及与生存环境的关系。经过多年的发展,生态位这一概念不仅在内涵上得到不断丰富,而且在外延上也得到不断拓展,伴随着交叉科学的融合,生态位理论突破生态学的范畴,广泛应用到社会科学领域[3]。埃里克·阿什比(Eric Ashby)是第一个将生态学研究带入高等教育领域的学者,他首次提出“高等教育生态学”(ecology of higher education)这一概念[4]。在高等教育生态学理论下,高等教育被视为一个复杂且有机的自然生态系统,高校生态系统可以借用生态学的术语进行动态描述,使原本呆板的教育研究变得生动形象。

截至2021年8月30日,我国共有高职(专科)院校1486所[5],在校生1459万人[6]。高职教育作为高等教育系统中的重要一员,同样存在着与自然生态系统结构相对应的个体、种群和群落。见表1。所不同的是,自然生态系统的个体物种生态位是对自然被动选择的结果,而高职教育生态位中主体是高职院校的师生,具有人的主观能动性,因此高职教育生态位应是高职院校师生对系统资源、环境主动选择的结果。

表1 自然生态系统与高职教育生态系统的对应关系

在高职教育生态系统中,除了不同办学规模、不同办学属性的高职(专科)院校具有自我生态位之外,各高职(专科)院校内部各相关要素构成的子系统也具有自我生态位,他们相互影响、彼此交融,有效推进高职教育生态系统的共生发展。可以说,生态位理论已经渗透到高职院校发展的各个领域。生态位理论与高职教育国际化的结合,不仅是高等教育生态学理论的进一步丰富和拓展,也是全面、深刻、动态地理解高职教育国际化内部发展逻辑和外部成长规律的需要。

(二)生态位理论下高职教育国际化内涵及关联分析

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系统作为高职教育生态系统的子系统,通过其内部各要素与外部环境之间的物质、能量和信息等的交换,构建高职教育国际化自我生态位,从而不断丰富和拓展高职教育生态系统群体的位置和空间。其内部要素主要由高职教育国际化理念、国际化培养目标、国际化组织机构、国际化课程、国际学术交流与合作研究、合作办学与交流等构成。这些组成要素主体需积极寻找适合自身发展的最优生态位,避免同质化的生态位竞争,方可实现高职教育国际化的目标。因此,从生态位理论出发,高职教育国际化是高职教育生态位宽度拓展和生态位扩充的新路径,是在全球化大背景下,高职教育通过“引进来”与“输出去”的资源配置活动,以实现培养国际化高等技术技能型人才的需要。

对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理论的建构,固然离不开生态位理论中的三个重要变量。其一,生态位宽度。宽度即范围与大小,是个体物种自身发展所占据全部资源的总和[7]。生态位宽度大小用于表述生态主体占有环境资源的多少。对高职院校来说,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中所能利用的全部教育资源和时空就是其国际化的生态位宽度。其二,生态位重叠与分离。在一个生态系统内,不同物种是否在一个或多个资源位上共享或竞争,这是区分生态位重叠与分离的标志。当生态位重叠时,除非区域内资源丰富到能满足两个及以上生态位物种的需要,否则物种之间很难和平共处。为实现长期共存,各物种不断进化形成区别于其他物种的生物学习性,即生态位分离,从而达到系统平衡并共生发展的目标。具体到高职教育国际化来说,既面临高职院校之间的资源竞争,还面临着与高等教育生态系统内本科院校的资源竞争,如何避免重叠、实现分离,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紧迫问题。其三,生态位态势与扩充。“态”与“势”是生态位的两个基本属性。“态”是物种当前的状态,如个体数量、生物量、资源占有量、能量等;“势”是物种发展的趋势,如生存能力、繁殖能力、对环境的影响力等[8]。任何一个物种都希望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和生态影响,这就要求“态”与“势”紧密结合以保证生态位资源的占有率和利用率,从而实现生态位扩充。从这个角度来说,高职教育国际化就是高职院校找寻最佳的“态”,发挥最大的“势”,谋求生态位扩充的过程。

二、困厄:生态位视角下高职教育国际化存在的问题

(一)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宽度”承载力弱

生态承载力是指生态系统在特定时空间距中,在保持环境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下,能够承载经济发展、人口数量和社会进步的能力[9]。它与生态位宽度密不可分,一般说来,生态位宽度大,生态承载力强;生态位宽度小,生态承载力弱。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承载力是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中所能利用的全部教育资源和时空条件下,对其周边生态环境的影响程度。我国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宽度小,其生态承载力相对较弱。

一是高职教育国际化可依赖的资源不足。高职教育国际化是一个涉及面广且繁杂的生态系统,作为生产者角色的高职院校面临资源不足的困境。其一,从政策和资金支持方面来看,虽然我国出台了一些高职教育国际化的文件,但大都停留在战略性的宏观层面,操作性、执行性不强,资金支持力度亦远不及本科院校。其二,从师资和生源方面来看,作为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系统的核心资源,竞争力十分薄弱。高职院校师资国际化水平低,国际化意识、语言、技术和能力不足,具备国际竞争力的师资数量极少。高职院校生源录取分数线一直是高校中最低的,加之近年来的扩招,生源素质参差不齐,国际化要求的语言关很难通过。其三,从国际化管理和成果来看,作为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系统的关键资源有待加强。我国高职院校国际化标志性成果少,大多采用国外发达国家的技术和行业标准,在国际舞台上缺乏话语权。

二是高职教育国际化平台与机制匮乏。如果平台类似生态系统中的交通要道,机制就是保证畅通的交通规则,二者是高职教育国际化的重要抓手。虽然我国在《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等文件中,鼓励有条件的职业院校在海外建设“鲁班工坊”,有意将“鲁班工坊”打造成高职教育国际化的平台品牌,扎实推进“一带一路”教育行动。截至2022年4月,天津已在亚非欧三大洲19个国家建成20个“鲁班工坊”[10]。“鲁班工坊”相比于本科院校在海外的“孔子学院”不仅数量相差甚远,建设规模也相对较小。另外,世界技能大赛是各国职业院校进行技能交流的舞台,是高职教育国际化的又一重要平台,但我国尚无利用这一平台的常规和长效机制。服务本地企业海外战略的“校企协同平台”也是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系统的重要资源,其运行机制尚需理顺,推进“中文+职业技能”项目也仅仅停留在起步阶段。

(二)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态势”定位模糊

物种的“态”和“势”经过长期演变,形成一个相对稳定、满足自身生存需要的生态位“态势”,即现实生态位[11]。高职教育国际化现实生态位是高职院校参与国际教育生态分类定位的核心辨识点,但我国大多高职院校的国际化生态位“态势”定位模糊,造成其在国际舞台上竞争力不强。

一是对高职教育“国际化”的认识存在误区。有学者将全国100所示范性高职院校的国际化办学活动形式进行了统计[12]。数据显示,绝大多数高职院校以与国外合作办学的项目数、引进外籍教师、引进国外课程和培养模式等作为“引进来”的国际化,以教师出国交流培训、学生出国交流与留学、出国实习就业、国外办分校等作为“走出去”的国际化。这些形式的国际化其实是正常的教育国际交流,属于国际化的低级阶段。我国高职教育国际化是新时代的国家战略,不能仅仅局限于国际合作办学与交流,而是中国职教标准、办学理念和职教理论的国际化,是要向世界讲好中国职教故事、传播好中国职教声音,在世界职教领域贡献“中国标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二是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与区域经济的耦合性不够。高职院校的一个重要定位是为区域经济发展服务,因而高职教育国际化也必然要为当地产业和本地企业的海外战略服务。然而,大多数高职院校国际化办学实践处于自发阶段,缺乏顶层设计,造成其现实生态位不能很好地服务于区域经济。以2017-2019年连续三年高居“国际影响力50强”榜首的江苏省为例,该省进入“国际影响力50强”的19所高职院校共举办49个中外合作办学项目,其中商务信息技术、会计、财务管理、市场营销等文科专业占22个,与江苏省重点发展的优势产业并无多大关联。从“国际影响力50强”服务“走出去”企业相关指标统计值也可以得到验证,2017-2019年在校生服务“走出去”企业国(境)外实习时间均值仅为7186.89小时,专任教师赴国(境)外指导和开展培训时间均值仅为1177.45小时[13]。我国高职教育国际化服务区域经济尚有较大空间。

(三)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重叠”现象严重

在自然生态系统中,习性相同或相近的种群一般不会在同一个生态环境中共存[14]。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也是如此,当高职院校之间国际化实践模式趋同或者与本科院校国际化分化程度低,就会出现生态位“重叠”现象,导致高职院校之间教育资源的无序竞争。

一是高职教育国际化办学模式趋同化。高职院校“国际影响力”考核指标共有七类,其意图是实现高职教育国际化的方式多种多样。然而,从高职院校质量年报来看,高职教育国际化办学同质性严重,基本上都是中外合作办学输送学生出国留学[15]。加之高职院校之间的模仿与复制,各自的办学特色逐渐被淡化,表现出千校一面、模式趋同,导致培养出的学生知识背景、能力结构大同小异,缺乏个性和创新,难以实现国际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目标。

二是与本科院校相比国际化分化程度较低。我国许多高职院校并没有很好地把握国际化生态位中“高职教育”的种群特色,片面追求“世界一流、国际领先”,国际办学不以地方经济社会需求为导向,不顾自身条件,盲目选择综合性高校合作,通过国外加读几年升本或升硕的模式,刻意拔高办学层次,导致与普通本科院校国际化生态位重叠。主要表现在同类生源竞争、师资选拔标准趋同、课程资源和教学方式相似,忽视高职教育特色,其结果必然是高等教育群落的恶性竞争和资源浪费。

三、破局:生态位理论下高职教育国际化的脱困之道

(一)高职教育国际化定位应彰显自我特色生态位

特色是物种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最佳存在状态,正确的定位是特色形成的前提和基础,然后物种结合自身要素与其存在的外部环境经过长期的相互作用生成特色,丧失特色就失去了自身位置与话语权[16]。从生态位理论视角分析,高职教育国际化定位即高职院校在全球化背景下,通过高职教育资源在国际市场的配置活动,找准自身在高等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位置,然后结合自身优势与周边环境不断交融,逐渐走出各自不同的国际化特色之路。

第一,高职教育国际化要紧扣“高等职业教育”这一载体的特殊性,形成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种群特色”。如果说高等教育国际化着眼于知识的国际流动,则高职教育国际化着眼于技术的国际流动。高职教育国际化是通过高职教育资源的国际流动,提升高职院校的办学实力,着力培养具有国际水准职业技能和国际视野的高素质应用技术人才。为此,要树立起“种群特色”意识,正确认识职业教育作为一种教育类型,是一个相对独立且有自身特色的生态系统。

第二,各高职院校应结合自身优势资源和国际化外部环境等要素合理定位,形成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个体特色”。在高职院校种群内部,要避免高职教育国际化“千校一面”、生态位严重重叠现象。从“个体特色”生成逻辑来看,高职教育国际化特色是外部环境和院校内部资源交互作用的结果,是“学校在长期的国际化办学中形成的本校特有的、优于一般的、公认的稳定形态或特质”[17],具有丰富的内涵。套用学者对民族职业教育的研究成果,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个体特色”就是以各高职院校“人”的国际化需求为导向,将当地独特的地理环境和人文要素融入全球化浪潮,通过高职教育国际化的方式服务区域经济发展,形成院校本体同外部世界相生相宜的生态系统[18]。

(二)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应扩展张力

生态位张力即物种在自然生态系统中扩张潜能,具体表现为物种数量增长、量能累积和可持续发展能力提升。总体看来,高职教育国际化尚处于初级阶段,具有很强的生态位张力。按照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原理,事物发展是内因与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特色发展是在外部环境和内部资源交互作用下形成的。

第一,充分激发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的内生动力。说到底,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个体特色”是由各高职院校自主创建的,并非国家政策创造出来的,也不是模仿形成的。只有不断挖掘自身的内生动力“基因”,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生命力才能持久。这些“基因”包括院校国际化历史积淀、院校比较优势和国际化人力资源等。从国际化历史积淀来看,一所办学历史悠久的高职院校会从自己的国际化传统中找寻特色,而新建院校则更契合时代,都具有国际化的潜能。院校比较优势是指高职院校种群中教学、专业、课程、管理、科研等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具有资源稀缺性,是高职院校国际交流与合作的核心潜能。国际化人力资源包含师资和生源两个方面,是高职院校国际化发挥潜能的关键所在。这些内生动力的培育需要一代又一代高职人接续奋斗,并作为一种文化融入院校的属性中,成为院校独特的国际化基因密码。

第二,促进高职教育国际化与区域发展的动态平衡。高职教育国际化因办学定位与区域经济发展的互惠共生性,其生态位外部环境建设的着力点在于实现与本区域生态位的相生相宜。达成这一理想状态的前提和关键是对本区域特色的挖掘与发挥。各区域因自然条件、地理位置、产业发展和人文因素不同而特色各异,这是各高职院校国际交流与合作的重要地方资源。为此,要积极引导当地政府、企业和行业协会共同参与,围绕特色形成合力,出台政策深化特色,实现区域经济走出去与高职教育国际化的动态平衡。

(三)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位应注重内外协同机制与平台建设

高职教育国际化是一个内外部环境复杂的生态系统,如果高职院校本体资源与国际化外部环境割裂,缺乏相应的协同机制与平台,当面临“国际化过程扑面而来的突然的、被动的、支离破碎的国际机会”时[19],往往因缺乏自我调节能力而难以为继。为此,还需要在本体与外部环境之间建立起协同发展机制与平台,以促进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系统的良性运行。

第一,构建协同机制,打造高职教育国际化办学共同体。一方面,在高职院校内部,建立国际化发展校院协同机制,形成合力,共同推进国际化。鉴于高职院校国际化师资不足和生源素质不高的实情,高职院校应形成“学校统筹、国际交流与合作主管部门协调、专业学院和外语学院协同”的大外事格局,解决师资和语言难关,共同打造高职院校国际交往中可依托的优势资源。另一方面,在高职院校外部,建立多维度协同治理机制,发挥政府、中外双方合作院校、企业、行业组织、协会等主体积极性,保障各主体参与国际化办学的利益,打造国际化办学共同体。

第二,搭建协同平台,促进高职教育国际化区域协调发展。自2017年高等职业教育质量年报发布“国际影响力50强”以来,共发布三次榜单,77所院校上榜,其中江苏、浙江、山东三省占比近58%,中西部占比约15%,地区差异巨大。为协调区域差异,促进中西部高职教育国际化发展,除加大国家政策和资金扶持力度外,还需要整合资源,搭建各类协同平台。一方面,根据高职特点,大力推进“校企协同平台”,从税收、金融、人才等方面综合施策,推动高职依托企业走出去办学。另一方面,借助现有品牌,组建合作联盟,推进协同发展。比如,目前“鲁班工坊”已初具高职教育国际化的品牌,2020年11月鲁班工坊建设联盟成立,由中国院校、企业、科研机构和社会组织参加,目前共有72家成员单位。通过以上途径,促进高职院校国际办学多元发展,共同构建和谐、平衡、开放、有序的高职教育国际化生态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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