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慧泓, 杨周南, 董木欣
(1.山西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06;2.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 北京 100142)
近年来,宏观经济政策与微观企业行为的交叉研究正在成为新的热点,宏观经济的变化与发展必须寻找高质量的微观基础[1],而会计正是联结宏观经济与微观基础的最佳桥梁之一。在以大数据、人工智能、移动互联、云计算、物联网、区块链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支持下,经济活动产生的实时、高频、海量微观会计数据改变了依靠加总会计信息预测宏观经济的研究范式,也显著提升了会计在微观和宏观层面对价值运动过程的监督和控制能力。特别是我国进入了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以来,具有中国特色的会计管理体系也面临着技术迭代和制度创新的挑战,会计服务于宏观经济的需求更加突出,途径更加丰富。基于会计本质是管理活动的视角,沿着价值运动的主线,宏观经济活动与企业微观会计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这为宏微观一体化研究会计作用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
本文的研究并不拘泥于单一的宏观政策与微观企业行为之间的联系和作用,而是以智能化环境下会计职能的扩展为背景,研究宏观经济与微观会计管理活动之间的关联和作用机制。本文的研究意义体现在三个层面:政策角度,有助于推动智能化环境下的会计制度、会计准则、行业规范的修订和完善,夯实会计管理宏观化的基础;理论角度,有助于扩展智能化环境下的会计宏观职能研究,以及相关职能发挥的作用机制;实践角度,有助于进一步优化智能化环境下的会计管理行为,探索宏观政策与微观会计管理活动融合应用的场景。
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提出了会计宏观作用的“白箱”机制。认为在智能化环境下,突破了观测宏观政策输入和经济成果输出的“黑箱”研究范式,依托智能技术能够支持政策因果关系和传导路径的持续动态分析、监督和追溯,形成宏微观一体化研究和作用机制。同时,在智能化环境下,会计在宏观资源配置、政策效用分析、风险监督控制、价值活动协同、政府治理能力等领域的宏观作用得到了进一步强化。
按照对会计本质的认知,关于会计宏观作用的研究可以划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会计信息宏观作用的研究,另一类是关于会计管理活动宏观作用的研究。两类研究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并在实践中得到了应用。
会计信息的宏观作用主要体现在宏观估值和宏观契约两个层面。对会计宏观估值功能的研究,主要借助实证研究方法,检验微观会计信息与宏观经济指标之间的关系,如加总会计信息与GDP、资本市场指数之间的关系等。Ball & Brown[2]较早关注了会计信息的宏观预测功能,Konchitchki & Patatoukas[3]研究了会计盈余对GDP的预测价值,并初步形成了从微观数据到宏观预测的研究范式。罗宏等[4]检验了中国上市公司会计盈余信息的宏观预测价值,研究表明汇总层面的会计信息同样适用于中国的宏观经济预测。肖志超、胡国强[5]发现汇总的资产减值损失和调整会计盈余对GDP均有预测功能。马永强、张志远[6]则将预测宏观经济增长的会计信息扩展到固定资产领域。对会计宏观契约功能的研究,体现在借助加总会计信息反映当前的市场或行业状况,并与宏观经济政策的制定与调整相联系。Coase[7]认为,企业是一系列契约关系的组合,会计信息的作用在于解释契约关系并降低契约成本。杨瑞龙、侯方宇[8]认为,契约关系同样可以延伸到宏观领域,相关行业政策的制定也是政府与企业形成的不完全契约关系。姜国华、饶品贵[9]提出,会计的契约功能不能仅局限在企业的契约关系上,还要建立以宏观经济政策与微观企业行为互动为基础的会计与财务研究框架,相关财政税收政策、货币政策、政府管制等与微观企业会计行为之间存在必然的联系和作用机制。刘尚希[10]认为,会计信息宏观作用的传导主要是通过对微观会计信息的加总并通过资本市场实现的,企业编制的微观层面的资产负债表同样具有宏观价值,在经济金融化背景下,证券市场起到联结微观会计信息与宏观经济预测的桥梁作用。在研究方法上,会计信息宏观作用的研究大多采用实证研究方法,通过多元回归模型检验会计信息与宏观政策的关联性,或者使用双重差分模型对政策实施效果进行定量评估。
会计信息宏观作用机制建立在“微观估值与契约—估值与契约信息加总—宏观估值与契约”这一框架上,在解释宏微观变量联系的同时,也带来了研究中的困境:一是简单加总的信息能否具有良好的估值和契约解释能力还需要更为深入科学的检验;二是估值与契约本身都具有较强的主观性,难免会带来研究结论的片面;三是并未实质解释微观管理行为与宏观经济的作用传导机制,只是通过信号的输入和结果的输出,判断运行过程的逻辑;四是研究具有滞后性,需要积累较为长期的数据才能够做出分析和判断,不利于经济政策的优化与调整。
基于会计管理活动论的视角,以价值运动过程为对象,研究微观管理活动与宏观经济运行之间的作用机制是会计宏观作用研究的另一类途径和方法。1980年,杨纪琬、阎达五[11]发表了《开展我国会计理论研究的几点意见——兼论会计学的科学属性》一文,标志着会计管理活动论的正式提出,并逐渐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会计管理活动学派。会计管理活动论并没有将会计与宏观经济割裂开来,而是认为会计天然具有宏观管理的属性,会计核算与监督不仅存在于微观企业,也同样存在于宏观经济运行和国家治理[12]。同时,会计是“技术性”和“社会性”的统一,既反映生产力的发展,又与生产关系密切联系,是解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产物。会计联系微观行为与宏观经济政策的基本路径是:在宏观经济中, 会计管理是国民经济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微观经济中,会计管理是企业经营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会计管理围绕着资源配置目标同时存在于宏观和微观经济活动中[13]。在企业层面,会计是一个战略控制系统,而控制是与宏观经济密切联系的[14]。会计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会计工作的目标函数、前提条件、工作对象、作用机理和应用环境,将制度因素融入会计研究,则有可能诞生富有生命力的中国原创会计理论[15]。基于宏微观一体化的目标函数,微观层面的资源配置活动更能够与宏观政策建立直接的关联,开辟宏微观一体化研究和实践的新途径。
基于会计管理活动论的视角对会计宏观政策的研究,建立了微观会计行为与宏观经济运行之间的联系和纽带,形成了相对直观、高效的联结模式。特别是随着数字化、智能化时代的来临,对价值运动过程实现从微观层面和宏观层面的实时汇聚和管控成为可能,微观价值运动与宏观政策之间的关系愈加紧密。因此,以会计管理活动为纽带,构建智能化环境下的会计宏观作用的传导机制成为可能。
智能会计是会计未来发展的趋势,是会计在智能化环境下的产物。智能化环境由资源、工具和方法、行为模式三要素组成[16]。资源是指构建智能会计所需的各类软硬件及数据资源,比如云计算、大数据平台、海量传感设备等,它们提供了支撑智能会计运行的算力资源。工具和方法是指支持资源利用所需的算法、模型、工具的集合,例如用于数据资源产生、管理、控制、利用和治理的数据库、数据仓库、数据挖掘等工具和方法,用于预测评估、决策分析、风险管控、神经网络、深度学习等算法和模型,它们提供了支撑智能会计运行的算法。算力和算法的叠加,突破了传统会计方法的约束和成本效益原则,进而带来会计行为模式变革。行为模式包括智能化环境下形成的人机协同工作形态、组织结构,以及与之相适应的规则、制度、习惯和文化等。比如,基于财务机器人过程自动化(robotic process automation,RPA)的人机协同工作模式,以及目前得到广泛应用的财务共享服务中心等。智能化环境的三个要素共同推动了智能会计概念的产生,也推动着会计职能从微观领域向宏观应用的扩展。
关于智能会计的概念,目前尚未形成共识,在名称上也有智能财务、智慧财务等多种叫法。从技术视角看,智能财务是广义智能技术在财务工作中的应用,并实现对财务工作的扩展[17];从管理视角看,智慧财务是借助智能机器和人类财务专家有机合作完成的复杂的财务管理活动[18];从系统视角看,智能会计是一种以“业财融合”为基础,以“财务共享”为核心,以“算法引擎”为支撑的会计管理系统[19]。续慧泓等[20]认为,基于会计是一种管理活动的认知,可以进一步扩展智能会计的概念范畴:基于智能化环境产生的,以会计管理活动论为理论基础,通过智能化资源、人的智能行为模式、智能化工具方法三要素,对泛在(ubiquitous)会计主体的价值运动进行管理以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协同微观会计与宏观经济的管理活动。
智能会计本质上是一个智能管理系统,基于自适应控制循环(monitor-analyze-plan-execute control loop)模型,智能系统形成了包括感知、分析、决策和执行控制四个功能的闭环控制逻辑。与传统的信息系统相比,智能系统实现了三个层面功能的扩展。一是系统从信息加工处理向执行控制过程的扩展。在传统的会计信息系统中,这一过程被割裂为数据加工、分析与决策、管理与控制三个过程,而借助于智能技术,实现了这三个过程的连接,形成了管理控制闭环,实现了信息流、控制流过程的合一。二是具备了数据动态感知和实时监督的能力。对数据的感知、标识、追溯功能,提供了数据治理的基础,建立了数据之间的连接关系,为会计监督职能的扩展和宏微观数据之间的关联分析提供基础。三是植入了智能管理和控制逻辑。系统具备学习优化能力和环境适应能力,具备对各类资源的管理和控制能力,可以实现对管理和控制逻辑的推理与分析,支持宏微观管理活动的连接和协同。
基于智能系统的构建逻辑,围绕价值运动过程,智能会计系统成为连接经济行为感知、报告与推理决策、资源配置与管理、过程监督与控制的闭环控制系统。如图1所示。
图1 智能会计功能逻辑
经济行为感知借助物联网、大数据、边缘计算、智能终端设备、云计算等技术,实现对微观底层价值运动信息的动态、实时捕获;通过标准化的数据标识,支持对数据的追溯,支持对微观经济行为的价值进行智能确认和计量。
报告与推理决策具备了对数据进行多维精益加工形成知识的能力。借助信息建模、数据治理等技术,对底层数据进行规范化、标准化处理,完成数据的抽取、转换和加载;借助数据挖掘、模拟推理等技术,抽象出有助于决策的知识,形成满足相关利益者需求的动态报告,支持信息使用者的决策过程。
资源配置与管理通过对各类资源链接和配置,实现对跨区域、跨主体的各类数据以及资金、人力、实物资源的逻辑连接和管理配置,并编制资源配置计划,通过人机协同活动完成对资源的管理和配置。区块链技术的成熟为实现这一功能提供了扎实的应用基础,人工智能算法则为实现对资源的合理配置和规划提供算法保障。
过程监督与控制形成了对价值运动过程的监督和控制能力。通过对执行过程的反馈,及时发现运行中的偏差,并及时反馈,实现对资源配置过程的自适应监督和调优。
四个过程形成了具有自学习、自适应能力的闭环系统,其应用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企业微观主体,而且成为联系微观主体与宏观经济的平台和纽带,使会计宏微观一体化管理和控制在智能系统的支持下成为可能。
智能会计扩展了会计的职能。智能技术对会计的影响体现在三个层面。一是效率提升。智能技术改变了会计信息加工和会计管理活动的成本收益关系,带来会计工作效率的大幅提升,支持更小颗粒度、动态实时的核算、监督和控制。二是资源配置能力增强。云计算、大数据等技术的大规模应用,支持更大时空范围内资源的快速整合、分析、决策和配置,标准化数据平台、共享服务平台的应用也加速了资源配置在更大范围内的扩展。三是行为逻辑变化。大数据、神经网络、深度学习、信息安全等技术,对会计决策行为和管理策略带来影响,并逐步改变了传统的决策思维和行为逻辑,带来管理制度、政策体系的变迁。技术带给会计的“诱致性”变迁,扩展了会计传统的核算职能,提升了会计的监督职能,并实现了会计职能向风险管理、价值创造的扩展,并最终实现宏微观一体化资源管理与配置的目标。
传统的会计宏观作用研究主要通过宏微观经济活动的输入和输出关系判断相互之间的联系,借助政策变量的相关性研究,检验会计信息和政策之间的关联,形成了会计宏观作用研究的“黑箱”机制。智能化环境提供的强大算法和算力,有助于形成宏微观经济活动联系的“白箱”机制。“黑箱”和“白箱”的概念均来自20世纪50年代形成的控制论,它们都是认知事物规律,分析系统功能的重要方法。
“黑箱”机制是控制论中研究复杂问题的方法之一,通过对系统的输入与输出数据的观察和分析,判断系统功能。针对复杂系统,在无法获得内部运行逻辑和规律的情况下,通过输入的可控制变量和输出的可观测变量,判断控制变量对观测变量的影响程度,从而推断系统功能。因此,“黑箱”方法常用于整体与整体、整体与部分之间关系的研究。
在传统的会计宏观作用的研究中,基本上是把企业微观的运行过程当作“黑箱”来处理的。宏观经济政策研究的是宏观投入和宏观产出之间的关系,微观会计研究的是微观企业行为和微观企业产出之间的关系,宏观政策的产出是通过微观企业会计成果的叠加形成的。但在实际研究过程中,宏观政策的研究者和制定者并不关注微观企业的运行过程,而是把微观企业投入和宏观整体产出当作一个“黑箱”来看待[9],如图2所示。
图2 传统会计宏观作用传导的“黑箱”机制
“黑箱”机制的优势在于简单易行,可忽略内部逻辑,从而有助于关注研究重点。但这一研究范式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第一,宏观经济政策与微观企业会计活动之间的联系是通过信号传递方式实现的。在传统的技术手段下,信号传递的周期长,环节多,带来信号迟滞和失真风险,噪声大量出现,使得经济政策和微观企业活动之间存在大量的偏差,且这种偏差难以估计和判断。第二,宏观经济政策对企业行为的影响滞后。由于无法有效观察到宏观经济政策对微观企业行为的直观影响,只能通过事后的企业产出,估计和判断经济政策的有效性,造成政策执行效果评价的滞后,不利于政策的调整和优化,更不利于政策执行过程的监督和控制。第三,难以建立微观企业产出与宏观经济产出之间的合理估计。目前,企业产出依据会计准则进行估计,而宏观经济产出依据统计学意义上的宏观经济指标进行衡量,尽管可以通过一些实证分析来验证二者之间存在的联系,但这种联系的估计显然具有很大的主观性和滞后性,政策执行的效果难以借助企业会计信息进行评价。特别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深入,不仅需要从经济结果判断政策绩效,更需要建立经济结果与供给侧的映射关系,从而实现资源的高质量配置,支持经济活动的高质量发展。第四,宏观经济政策与微观企业行为之间形成了事实上的开环反馈。虽然企业行为的经济效果会体现在宏观经济产出上,但由于反馈周期过长,形成了事实上的开环控制。宏观经济政策缺乏有效的调整和优化机制,造成政策制定成本过高,政策执行调整难度大,政策执行难以落实等问题。同时,由于监督和反馈的滞后,也带来了政策执行的风险不易被及时感知。
“白箱”是相对“黑箱”提出的概念,“白箱”方法反映了比“黑箱”方法更高一级的认识。“白箱”机制不仅需要建立系统“输入/输出”关系,以识别系统功能,更需要实现对“输入/输出”关系内部结构与过程逻辑的表达。“白箱”不仅可以明确系统的功能,更支持识别系统达到功能目标的路径和过程,建立输入与输出之间的关系函数,识别控制变量,实现对过程的控制和运行结果的精准预测,实现对执行过程的追溯和归因。
1.“白箱”机制形成的技术可行性
智能会计的出现为宏观经济政策与微观会计活动的联系降低了成本约束。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应用支持对经济活动的大规模分布式管理和控制,支持动态实时价值挖掘,从而具备了突破宏微观联系“黑箱”研究模式的技术可行性。具体表现在以下五种能力上。
(1)信息处理和执行控制的集成能力。智能会计不再局限于提供决策有用的会计信息,而是更进一步,实现了从数据感知到执行控制的扩展,支持系统实现从会计信息系统向会计控制系统的转变。智能会计将数据感知、推理决策、管理控制、过程监督融合为一个完整的管理活动,实现了从信息处理向执行控制的转变。
(2)内外部资源的协同和整合能力。智能会计扩展了会计的控制范围,提供了整合内外部资源的能力,既能够满足微观主体的核算和管理需要,又提供了支持价值链、生态圈和利益相关者进行决策、资源配置和管控的能力,实现了会计管理链条从内部向外部的延伸,支持会计主体内外部资源的一体化协同和整合。
(3)微观数据到宏观经济指标的映射能力。宏观经济指标并不是微观数据的简单汇总,而是基于一定的逻辑形成的映射关系。借助于智能会计动态、实时的海量数据处理能力,以及机器学习、神经网络等智能算法,可以更为有效地挖掘和建立微观数据与宏观经济指标的关联,并对其影响的灵敏度进行动态反馈,从而加速了微观经济活动与宏观经济指标之间的循环反馈过程,提供了微观数据向宏观经济指标的动态映射能力,并支持宏观经济指标的高频、动态生成。
(4)宏观经济指标向微观经济活动的穿透能力。智能技术提供的强大的数据追溯和穿透功能,可以支持从宏观经济统计结果向微观经济活动的穿透。在数据标识、数据治理等相关技术的支持下,从源头采集的数据已经能够对数据的来源进行自动标注和确权,并对数据的加工过程进行记录。生成结果不是一个静态的数值,而是一个标注有数据来源和加工过程的结果呈现。这些技术支持宏观经济指标向微观数据的高强度穿透,也实现了从宏观指标向微观管理活动的穿透,具备了从微观经济活动迅速观测宏观经济效用的能力。
(5)宏微观一体化的实时监督能力。监督能力的提升既包括对信息加工过程和输出结果质量的监督,也包括对运行过程和资源配置状态的监督。借助于感知技术的应用,监督能力实现对经济活动运行过程和宏观经济指标状态的全方位监督。并对监督获得的状态数据及时反馈,形成了实时管理和控制能力。
五种能力交织在一起,大大提升了复杂经济活动的解释能力、监督能力和协同能力,从而促使会计宏微观一体化应用能力的强化,奠定了会计宏观作用“白箱”机制的技术基础。
2.智能会计宏观作用的“白箱”传导机制
智能技术改变了微观会计活动和宏观经济行为关联从“黑箱”向“白箱”的转化约束条件,形成了智能会计宏观作用的“白箱”传导机制,实现了对“输入/输出”关系的清晰表达,也形成了过程监督和因果关系的追溯能力。其传导机制如图3所示。
图3 智能会计宏观作用“白箱”传导机制
由图3可知,智能会计宏观作用“白箱”传导机制改变了传统“黑箱”的研究模式。“白箱”机制下,并不是单纯地检验宏观经济政策对宏观经济产出的影响,而是形成了微观经济活动与宏观经济产出之间的循环闭环控制逻辑。“白箱”机制的作用借助两条路径展开。一是从微观经济活动数据感知到报告形成,再到宏观经济指标关联映射和穿透、追溯的信息流。微观经济活动通过智能会计系统被感知,相关信息被记录,并支持各类报告的动态、智能化编报,相关的数据和信息也可以及时映射到宏观经济指标中,从而观测到微观经济活动对宏观指标的影响;同时借助于信息的穿透能力,可以实现宏观指标向微观经济活动的穿透,形成数据、信息、决策的闭环信息流。二是建立微观经济资源与宏观经济产出之间的控制关联。在智能技术的支持下,微观经济活动对价值变动的影响可以被迅速捕获和感知,各类资源可以借助于大数据算力实现整合,资源链接将不同主体、不同空间的资源聚合在一起,在宏观经济政策的约束下,指挥和调度微观企业内部和企业间相关资源的交易和分配。同时,执行过程也可以被监督和跟踪,用于检验政策执行的有效性以及对相关政策进行优化调整,形成资源管理、控制、监督、调配的闭环控制。信息流和控制流在“白箱”中的集成,清晰地描绘了“白箱”机制的运行逻辑,也反映了微观经济活动与宏观政策之间的关联关系,描述了会计宏观作用发挥的传导过程。
“白箱”机制建立了微观会计活动与宏观经济政策之间的关联关系,其运行需要借助于一定的技术架构来支撑。“白箱”机制运行所需的技术架构如图4所示。
图4 “白箱”机制的智能技术架构
“白箱”机制的运行环境依托智能化环境和相关法律法规、文化伦理、制度环境,并成为联系微观价值运动与宏观政策管理的纽带。“白箱”机制的智能技术结构可以划分为三个层次:资源层、工具与方法层和行为层。
资源层是支持“白箱”机制的各类软硬件资源集合,主要包括计算资源、数字资源和智能终端等。工具与方法层主要包括基于智能技术构建的资源管理和支持人的行为模式的工具与方法,包括数据中台、业务中台,数据模型、业务模型和各类引擎。行为层提供了人与各类工具方法、资源进行交互的机制。在行为层,系统通过智能交互,识别用户需求,并且调集相关资源,使用一定的工具和方法,执行用户决策,达成管理目标。三个层次之间相互融合、相互衔接,借助智能化应用平台,实现宏微观资源配置的协同和管理。
与传统信息系统相比,“白箱”机制的应用呈现社会化、平台化、去中心化、自适应的特征。社会化是指系统应用越来越呈现社会应用的特征。各类资源、工具和方法不再由会计主体独立部署开发和应用,而是借助社会化的共享应用来实现,会计主体使用的计算资源、数据资源和各类算法更多地由社会机构提供,使用者只需要根据应用需求调集相关资源在智能交互的支持下完成任务即可,从而可以实现各类应用的快捷配置、高效应用和低成本获取。社会化应用还表现为会计工作本身的社会化。比如,传统的财务报告编制过程是由编报者自行完成的作坊式的信息加工过程,而在社会化应用方式下,企业或单位的财务报告很可能是会计主体、银行、税务机关、交易伙伴、监管机构共同完成的任务。平台化是指应用模式从独立系统向共享平台的转化。相对封闭的信息孤岛,被智能系统连接成开放、共享的应用平台,用户可以基于平台完成相关任务。去中心化是指参与会计管理活动的各个主体通过网络实现平等连接,依靠数据驱动流程,通过流程完成指定任务。自适应则是指系统具备智能化应用的特征,可以实现对各类规则的自主学习和优化。
相对于“黑箱”机制,“白箱”机制的应用优势十分明显,主要体现在:第一,提供了宏微观经济过程清晰的逻辑结构和追溯跟踪关系,建立了微观输入和宏观输出之间的映射关系,从而能够更有效地解释政策或提高预测的科学性。第二,提供了宏微观经济过程穿透能力,有效控制风险。宏观层面的数据和信息可以更为高效地汇总和获得,汇总的各类信息可以实现从宏观层面向微观层面的穿透,通过对微观层面价值运动状态的动态监督和跟踪,检验政策执行状况,并及时加以控制和优化,有效控制风险。第三,提供了识别宏微观价值运动规律的手段和方法。“白箱”机制可以帮助人们进一步认识事物发展规律,识别参与经济活动的各要素之间的关系及联系路径,提高对未知领域的认知,进而推动经济的高质量发展。
但同时也应该认识到“白箱”机制的应用也存在实施难度大、技术壁垒高的缺陷。从海量的交易行为中抽象、归纳出相应的规则、知识,并能检验与宏观经济产出之间的关联关系,仍需要通过不断的技术进步和制度建设的完善。“白箱”机制的形成也不是孤立的系统开发和建设过程,而是伴随着智能化水平不断提升、社会智能化应用日趋成熟而演变。当前,金税四期审计信息一体化平台的建设都已经显露出“白箱”机制的运行特征,也必将伴随着社会化应用的成熟成为联系宏微观经济活动的重要载体。
智能会计的“白箱”运行机制从技术层面建立了宏微观经济管理活动的关联,支撑了会计宏观作用的发挥。从会计应用领域角度分析,智能会计宏观作用突出体现在以下六个方面。
任何国家或地区、企业组织在一定时期内拥有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人们的需求却是无限的,这一矛盾是经济学必须研究解决的基本问题。资源优化配置的前提是需要了解一定时期内资源的流量、流向和存量,并对资源配置产生的经济后果进行合理的估计和预判。在工业化时代,这一过程只能通过信息的披露和反馈来定期进行估计和判断,宏观政策与微观企业的博弈过程,只能通过“看不见的手”进行安排。而在智能化环境下,第一,通过消除信息的不对称性,大大降低交易成本,加速交易过程。第二,通过对微观企业交易行为的动态观测及时捕获资源配置的信息、状态,掌握资源的流量、流向和存量,并具备进行控制和调整的能力。第三,各类资源的数字化进程也为资源一体化控制提供了越来越丰富的应用场景。例如,电子货币和虚拟资产的出现,实现了虚拟资源的在线管理和配置。同时,自动控制、智能终端的广泛应用使得远程实物控制、操作和交易成为可能,从而进一步提高资源一体化配置和管理的能力和水平。第四,智能技术的发展,逐步扩大了资源控制范围,从单体企业到集团企业,再到价值链和生态圈,智能会计已经超出了传统微观会计主体的范畴,成为联结企业、政府以及相关利益者的载体。各类资源,包括货币、人力、设备、数据等生产要素可以基于去中心化的网络平台进行调度和利用,宏微观一体化资源配置能力逐步形成。第五,资源配置过程更加复杂,随着参与主体和方式的增加,资源配置的过程变得更复杂,更具有不确定性、模糊性和动态性,对资源配置过程数据资源、算法资源和算力的要求更高,更进一步推动了资源管理的社会化进程,微观与宏观的边界也变得更加模糊。
微观会计管理是宏观经济政策的具化呈现,会计管理的目标应与宏观政策的目标保持一致。宏观层面的货币政策、财政政策等会直接影响企业的资金成本、交易成本、控制成本,并影响企业的经营预期;企业微观的会计核算方法、确认规则、计量方法也会影响相关宏观经济政策的执行效果。在智能化环境下,宏观政策与企业微观会计政策之间的影响与反馈会变得更为紧密,也决定了在制定政策时,应充分考虑政策制定过程中宏微观政策的一体化评估、判断、分析和决策。
传统的宏观经济分析框架以消费、投资、出口“三驾马车”为基础,本质上是以宏观经济政策产出作为政策制定和评估的出发点,忽略了供给侧的能力和结构,带来以追求规模扩张为主导的粗放式增长战略。在新时代背景下,供给侧改革要求走高质量发展道路,通过提高单位资源的效率和结构组合来提升经济增长水平。供给侧的落脚点和观测点在微观企业,从供给侧视角建立微观企业经济行为与宏观经济政策之间的关联成为必须。智能会计的建立搭建了二者之间的桥梁,不仅可以通过对微观企业财务信息的分析判断供给侧改革政策的效果,也可以通过对微观企业行为的调控和监督,促进供给侧改革措施的实施和落地。智能化提供了对政策执行的监督和价值追溯能力,可以支持对政策执行过程的逻辑穿透。
会计具有风险管理和控制的功能。无论宏观经济还是微观企业活动, 在其运行过程中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风险而导致经济活动的不确定性和波动性。风险的传播具有辐射效应。传统的风险控制由于缺乏宏微观一体化的控制能力和手段,无法对微观经济活动风险进行精准识别和捕获,风险评估和应对相对滞后,也带来相应的损失。同时,宏观政策制定由于缺乏可以追溯和观察的手段,可能造成政策制定失误或执行偏差风险。智能会计提供的宏微观一体化的监督和控制能力,能够及时发现和评估风险,并做出应对。一般而言,风险管理的流程包括风险识别、风险评估、风险控制、效果评价四个过程,这一过程既体现在微观企业行为中,也体现在宏观政策的运用上。智能会计使得风险管理具备了“见微知著”的能力,能够通过对微观风险的识别、评估,判断对宏观目标的影响程度,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
宏微观价值活动的协同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不同企业之间的价值协同,二是企业价值与社会价值的协同。企业间的价值协同通过信息交互和协同控制完成,体现在企业集团价值链价值活动的一体化管理和控制上。这一过程是随着会计管理活动的边界扩展体现的。现代企业的目标是实现价值最大化,而实现价值最大化的前提是企业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协调发展。企业价值最大化体现为企业及其相关利益者共同利益的最大化,社会价值最大化则体现为参与价值创造和分配的各方实现帕累托最优。随着企业社会责任要求的不断提高,对企业微观价值和社会价值进行一体化估计、控制、分配成为可能。在企业微观层面,通过公司治理结构、资本结构、收益分配进行控制和管理;在社会价值层面,通过税收、企业社会责任、社会公共服务、财政转移支付等手段完成。企业价值和社会价值存在一致性,也存在一定的偏差。在智能化环境下,企业微观的价值管理过程和社会价值管理过程能够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基于统一的视角和度量标准,对企业价值和社会价值进行衡量,通过消除信息的不对称和价值运动过程的连接,追求价值链、生态圈价值最大化,共同形成企业价值和社会价值管理的完整链条,保证社会秩序的稳定,为企业价值创造提供可持续发展环境。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委四次全会上的重要讲话中,将财会监督与审计监督、统计监督一并作为党和国家监督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会计监督赋予了新的内涵。会计监督作为经济活动监督的第一道防线,在目前的实践中存在一定的弱化,而在智能化环境下,会计的监督职能可以得到充分有效的发挥,并实现微观会计监督与宏观会计监督的融合。监督是体现委托代理关系履行情况的基本手段之一,是会计的基本职能之一,微观会计监督反映和监督经理人履行受托责任,体现会计监督的责任性和经济性;宏观会计监督是法律赋予主管会计工作的政府部门所实施的会计监督,以体现会计监督的公共性和秩序性。
会计监督的对象是交易、业务和事项,监督实现的途径则是对交易事项进行多维度监测和控制。微观会计监督主要体现在会计的确认、计量、记录和报告过程中,在经济活动发生的同时,对其合规性和达到目标的程度进行监督;宏观会计监督主要体现在政策应用效果是否达到预期目标上,以及对社会秩序的影响。基于智能会计是一个“白箱”的认识,智能会计监管作用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智能会计基于动态、开放和共享的数据平台形成的信息监督。智能会计通过对各类信息的感知、分类、挖掘和分析,可以满足财会监督、审计监督、税务监督、纪检监督的需求,同时提供监督信息的共享能力,有效降低监督成本。在尊重会计主体数据隐私的前提下,实现监管信息的开放。二是基于资源配置过程形成的行为监督。智能会计通过对执行过程的监督和行为的识别,可以及时捕获异常行为和风险事项,并采取相应的控制措施,杜绝异常行为的发生。同时,可以观测到宏观政策对具体行为的影响程度,对政策执行效果和政策缺陷进行跟踪和修补。对于在微观经济活动中发生的异常现象,及时观测并评估其对宏观经济秩序的影响程度,做出科学合理的研判,防微杜渐。宏观会计监督的措施可以借助于智能系统实现向微观主体的贯彻和落实,实现上下协同一致。
会计具有政府治理功能[21],也是会计宏观作用的表现之一。政府在公共资源配置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是政府治理中存在的主要问题之一,智能会计提供的良好的数据治理机制和共享平台,较好地解决了政府部门与企业主体间的信息不对称,降低了政府治理成本,有助于政府治理机制的完善。智能会计提供了科学制定政策的相关数据基础和检验政策执行效用的便捷方式,为政策的持续优化提供保障。智能会计对政府资源配置能力的增强,直接提升了政府治理功能。
同时,基于权责发生制推进的政府会计制度改革,有助于及时反映公共资源配置的状况,体现资源配置的效率,并建立基层政府部门与上级政府部门之间的联系,解释存在的委托代理关系,实现对公共资源管理的一体化配置和优化[22]。
会计管理活动论提出40多年来,逐步得到理论界和实务界的认同。特别是在我国特有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下,会计的宏观监督和控制功能在不断加强,会计在宏观经济与微观管理之间的桥梁和纽带作用也更加明显。会计不仅仅是企业微观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体现国家治理,保证社会经济秩序健康有序发展的重要内容。本文的研究从智能化环境入手,提出智能会计概念,构建了微观会计管理活动与宏观经济政策的“白箱”机制。研究认为,智能化环境为智能会计的产生奠定了基础,智能会计有助于建立微观经济活动与宏观经济之间的关联,并通过信息和控制集成能力、资源整合能力、数据追溯穿透能力、价值活动协同能力、实时监督能力,形成微观会计与宏观经济相互作用的“白箱”机制。智能会计的运用有助于宏微观一体化的信息反馈、执行控制、政策关联、穿透监督、价值协同和政府治理作用发挥,从而扩展了会计宏观管理的职能。
但同时也要注意到,智能会计宏观作用机制的形成还面临着诸多壁垒。一是技术壁垒。大智移云物区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应用为会计的发展开辟了新的路径和方法,但相当多的技术应用还存在运行成本高、技术难度大等问题,一些技术还缺乏落地的场景支持。二是制度限制。目前还缺乏会计宏微观一体化应用的总体制度规划和实施路径,例如财政主管部门虽然提出了社会共享化会计数据平台、审计证据及函证平台、税收风险管理等建设项目,但相关政策研究、技术路径、发展规划还缺乏深入细致的研究。三是观念局限。将会计职能束缚在单纯的会计信息加工和披露过程,而没有将会计融入微观企业管理和宏观经济运行的大视野中,无法充分发挥会计的职能。
当然,本文的研究也存在一定不足。对会计宏微观一体化运行的具体实现过程和技术方法还有待进一步探索,这也是今后研究的重要方向。在智能化浪潮的冲击下,会计的变革并不是简单的效率提升和工具替代,会计应该在更广阔的空间和领域发挥更大的作用,智能化环境下会计宏观作用的研究方兴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