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鲜
(北京工商大学 数学与统计学院, 北京 100048)
当前,我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对建设高效的现代商贸流通体系、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现代商贸流通企业提出了更高要求。党中央多次强调,建设现代流通体系对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具有重要意义,必须把建设现代流通体系作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战略任务。然而,长期以来“重生产、轻流通”的传统观念和做法,导致我国流通体系现代化程度仍然不高,“双循环”中的诸多堵点亟待打通。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革命的加速推进,数字技术为商贸流通企业创新发展提供了新机遇,成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赋能商贸流通体系、促进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引擎。2020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加速了传统商贸流通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进程,数字贸易成为后疫情时代新一轮全球竞争的焦点。2021年12月,商务部等22个部门印发了《“十四五”国内贸易发展规划》,明确提出“坚持创新引领,推动流通数字化、智能化”。2022年1月,国家发改委会同商务部等部门制定了《“十四五”现代流通体系建设规划》,鼓励引导商贸流通企业抢抓现代信息技术发展新机遇,加快数字化、智能化改造和跨界融合,用新动能推动新发展。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反复强调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地位,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根本在于企业高质量发展。因此,“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用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势在必行。
然而,当前我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普遍陷入“不会转、不敢转、不能转”的困境,数字化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赋能作用严重受阻。国际知名咨询公司埃森哲咨询发布的《2021埃森哲中国企业数字转型指数》指出,仅有16%的中国企业在数字化转型后产生了良好的经营绩效。诸多调查发现,我国商贸流通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也同样困难重重。较为典型的案例是,致力于“同城供应链配送”的互联网平台“独角兽”企业云鸟科技,近年来数字化转型困境凸显,于2021年以破产告终。“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面对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转型势在必行而又效果不佳的双重背景,本文深入研究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效应、机制与优化路径,对于数字经济时代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充分发挥其在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推动新发展格局加速形成中的重要作用,具有鲜明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作为数字化转型的先行行业和重点行业,商贸流通业的数字化转型问题近年来受到学术界和实务界的广泛关注。相关研究主要可以梳理为理论研究、案例研究和实证研究三类。关于理论研究,学者们进行了探索并形成了初步的理论框架。代表性文献有:谢莉娟、王晓东[1]进行了数字化零售的政治经济学分析,认为数字化零售具有洞察消费需要、促进供需匹配和联动再生产资源配置的潜在机制;谢莉娟、庄逸群[2]从政府职能演变视角讨论了数字经济时代的中国流通改革问题;汪旭晖[3]探究了数字经济浪潮下电商转型升级的趋势和路径;刘婷、唐可鑫[4]也从不同角度梳理了数字化赋能商贸流通企业的理论框架。部分文献结合盒马鲜生、天虹股份等典型企业,就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问题展开了案例分析。代表性文献有:田剑、董颖[5]以盒马鲜生为例,深入剖析了新零售企业商业模式的创新和演化机制;汪旭晖等[6]以银泰百货和永辉超市为例,研究了互联网背景下传统零售企业的转型升级路径;刘向东、汤培青[7]以天虹股份为例,探讨了实体零售商数字化转型的实践与经验。受限于微观数据,相关实证研究较为少见。其中,黄漫宇、王孝行[8]基于2010—2019年中国上市公司数据,实证检验了零售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经营效率的影响机制与效应;田红彬等[9]基于2005—2018年零售企业微观数据,实证分析了数字经济时代不同阶段零售商经营模式选择对企业绩效的影响。
上述文献为后续研究提供了较为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有益启发,但相关研究整体尚处于起步阶段,且大多集中于理论探讨和案例分析,仅有的少量实证研究存在如下待完善之处。其一,既有研究主要讨论了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经营效率、经营绩效等方面的影响效应。在新发展格局和新发展理念指导思想下,商贸流通企业的创新驱动与高质量发展成为核心要义;同时,数字技术能够对企业组织管理、生产经营等全环节进行全方位赋能,其对商贸流通企业的赋能作用集中体现为全要素生产率(TFP)的提升,而既有文献却鲜有涉及。其二,企业创新(包括业态创新、创新生态构建等)是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核心特征,而相关研究缺少从企业创新角度进行系统的机制讨论与识别。其三,相关实证研究主要基于调查数据或上市公司数据进行分析。前者尚处于定性研究的范畴;后者主要聚焦于大中型企业,缺少对小微企业(商贸流通企业的主体)的充分研究,较易导致研究结论出现偏差。
有鉴于此,本文基于2014—2019年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企业数据集,研究了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效应与机制。本文的研究贡献可以概括为以下两个方面。第一,采用独特的微观数据集,力争精准测度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效应及异质性效应。与既有研究采用的微观数据集不同,本文采用的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企业数据集样本量大、指标丰富,样本分布合理且小微企业众多,更能够反映商贸流通企业的实际情况,有助于微观效应的精确测度与分析。第二,从创新驱动高质量发展的视角,构建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框架并进行机制识别,从而有利于更加深入系统地探索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底层逻辑。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商贸流通业发展成绩斐然,尤其是近年来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驱动下,商贸流通业实现新旧动能转换,线上销售、直播带货、跨境电商等新业态不断涌现,为我国市场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升以及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作出了重要贡献。2016年,马云提出“新零售”概念,盒马鲜生横空出世,新零售时代全面升级,传统零售纷纷布局互联网新零售;近两年,加之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我国新零售的市场规模不断壮大,助力零售行业跃上新高度。前瞻产业研究院发布的《2022—2027年中国新零售行业商业模式创新与投资机会深度研究报告》显示,2017—2019年,我国新零售行业市场规模年均增长率高达115%,预测2022年将突破1.8万亿元。
对比分析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和网上零售额增速也能够进一步说明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典型事实。近年来,数字化驱动的线上销售发展迅猛,我国网上零售额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从2017年年初的16%增长到2021年年末的30%,5年内基本实现了翻番。图1展示了2019年2月—2021年12月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累计同比增速与网上零售额累计同比增速的趋势。可以看出,近年来随着我国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商贸流通企业纷纷借助网络平台大力开拓线上市场,网上零售额增速一直稳高于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2020年年初,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和网上零售额增速均出现快速下跌,但无论从下跌幅度还是下跌速度上看,前者都明显高于后者。其背后是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业的赋能作用;同时,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倒逼商贸流通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增强了商贸流通业发展的韧性。随着疫情的不断好转,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和网上零售额增速也随之回升,但后者的回升速度明显快于前者。从整个2020年来看,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一直呈现负增长,而网上零售额增速仅在疫情最严重的2020年3月略微出现负增长外,全年均为正增长,并在2020年12月恢复到较高水平。由此可见,数字技术能够为我国商贸流通业换挡提速,助力其高质量发展。
图1 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和网上零售额累计同比增速趋势 注:依据国家统计调查制度,每年2月数据根据当年1月和2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和网上零售额累计值计算得到;基础数据来自中经网统计数据库(https:∥db.cei.cn)。
熊彼特的“创造性破坏”理论认为,数字技术作为一种新技术,引发了生产方式、市场、产品等的全方位变革。因此,数字技术赋能的实质是创新。就商贸流通企业而言,随着新一轮信息技术的蓬勃发展和第四次科技革命的不断推进,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全方位重塑了商贸流通企业的创新优势及创新主体之间的价值共创方式,推动了“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的现代流通体系构建。而同时,创新又是新发展理念和高质量发展的第一要义。有鉴于此,本文从创新驱动的视角来探究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理。考虑到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主要涉及技术进步和资源配置效率两个方面,本文认为降本增效、业态创新、创新生态构建是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三大重要渠道。由此形成了本文关于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框架。
1.降本增效
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赋能作用首先体现为降本增效。第一是精准匹配供需,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数字技术通过大数据精准营销、物联网等方式,从生产过程、流通过程和营销过程优化资源配置,促使要素供求双方精确匹配,提高要素配置效率,使其更加接近帕累托最优状态[10]。第二是精确预测市场,降低交易成本。数字技术驱动下,企业可以前瞻性地识别市场波动,有效减小对未来需求预测的误差,同时也能够深度了解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的相关信息,降低外部协调成本[11]。第三是提升运营效率和管理效率。数字技术从根本上改变了商贸流通企业的运营方式,通过完善库存管理、加快存货周转,促进企业优化运营系统,实现企业各项资源有机匹配和有效整合,提高运营效率和管理效率[12]。第四是优化劳动力结构。数字技术可以促使企业提高创新型人才比重,优化人力资本结构,降低企业劳动收入份额,进而降低人工成本,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全要素生产率,最终促进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13]。
2.业态创新
数字化是对企业组织管理、生产经营等的全方位赋能和创新,推动着企业高质量发展[14]。对于商贸流通企业而言,数字化驱动的企业创新首先体现为经营业态创新。黄国雄[15]认为,建设现代商贸流通体系的关键在于坚持创新驱动,建立商贸流通的业态体系。业态创新主要包括基于价值链分解的业态创新和基于产业融合的业态创新,而数字技术赋能的商贸流通企业业态创新主要是后者。随着数字技术日渐发展,商贸流通企业在日常经营活动中不断运用数字技术改善现有的生产模式、营销模式以应对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激烈竞争,满足消费者日益变化的需求,从而推动了线上服务、线下体验以及现代物流深度融合的商贸流通新业态发展,连锁经营、无店铺销售、无接触配送、电子商务、无人零售、智慧商店等新业态新模式不断呈现。因此,数字技术能够驱动商贸流通企业的业态创新,进而促进其高质量发展。
3.创新生态构建
企业创新生态是企业与各创新主体之间形成的共生演化关系,是创新、绿色、协调、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的重要体现。根据商贸流通业衔接产销、贯通内外的网络化产业特征,以及《“十四五”现代流通体系建设规划》所提出的商贸流通业网络布局要求,生态化是商贸流通业的重要趋势,构建商贸流通新生态体系势在必行。数字时代的创新是网络化、生态化的创新,数字技术全方位重塑了企业的创新优势,重构了创新链、产业链以及创新生态,促进了数字生态和创新生态的融合发展。数字技术驱动的商贸流通业已经突破了传统的商业生态系统,是一个融合全渠道、全链条、全场景的生态圈。融入创新生态已经成为提升商贸流通企业综合创新能力、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理想选择[16-17]。第一,数字技术推动商贸流通产业链和供应链上中下游协同创新、大中小微企业协同创新,推动商贸流通企业进行全球供应链布局,以创新生态赋能现代商贸流通体系的加速形成。第二,企业可以通过入驻创新生态中的孵化器等创新载体来提高自身的知识存量和技术水平;同样,对于商贸流通业数量庞大的中小企业而言,创新生态网络关联能够帮助其在短期内迅速获得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管理经验,这种知识溢出和技术溢出进而能够使其在短期内迅速成长。
综上,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框架如图2所示。
图2 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框架
本文采用2014—2019年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全样本企业数据集开展研究。该数据集来源于官方统计数据,权威性高;同时包含了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全部企业的基本信息、经营情况、财务状况、科技创新、人力资源等多方面的数据信息,具有样本量大、企业信息丰富的特征。对于本文而言,该数据集具有如下优势。第一,能够较好地缓解由样本选择和地理环境因素引致的内生性问题。研究数据为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商贸流通企业的全样本数据,能够避免样本抽样偏误;并且,由于样本企业均分布于同一个科技园,能够排除地理位置、创新政策等地理环境因素对研究结论的干扰。第二,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具有较为完整的创新生态、数字生态以及商贸流通体系,为本文关于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业态创新、创新生态构建以及高质量发展等问题的研究提供了良好的试验田。第三,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是我国科技创新中心的核心区和数字经济发展的前沿阵地,同时对全国商贸流通企业发展有很好的推动和辐射作用,以其企业为样本开展研究所得到的结论,对于其他地区商贸流通企业的创新实践具有较好的示范和借鉴意义。
根据行业分类标准,本文从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全样本企业中选取批发和零售业、住宿和餐饮业、仓储业及交通运输业企业作为商贸流通企业的研究样本。根据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企业数据集的实际情况,并结合既有研究的权威做法,对数据集做如下处理:第一,删除总资产和从业人员期末人数指标为0值的企业样本;第二,删除营业状态为停业、筹建、倒闭的企业样本;第三,为消除异常值影响并增加数据的平滑性,对连续变量在1%和99%分位数进行了缩尾处理。经过数据处理,共得到2014—2019年的4 768个“企业—年份”样本。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企业高质量发展。参考既有研究[18]的做法,同时考虑到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的实质是对企业全要素、全环节、全过程的全方位赋能,并最终体现为全方位的增值,本文采用全要素生产率衡量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样本企业会出现在某些年份右删失的情况,从而使全要素生产率估计结果产生偏差,因此本文采用OP方法测算全要素生产率。
2.解释变量
本文的解释变量为数字技术,用企业是否从事数字技术相关业务活动这一虚拟变量表示。具体地,根据《北京市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统计报表制度》(以下简称《报表制度》),企业从事电子商务、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网、互联网金融、物联网、智能硬件等数字技术业务活动中的一项或多项时为1,反之为0。
3.中介变量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本文构建了如下3个中介变量。(1)降本增效。用营业成本、交易成本、管理效率、劳动力配置效率和资产配置效率等5个指标进行衡量,后二者即资源配置效率。(2)业态创新。考虑到无店铺销售和连锁经营是商贸流通企业数字技术驱动的典型新业态,本文从无店铺销售和连锁经营两个层面设置业态创新变量。具体地,根据《报表制度》关于有无店铺销售和连锁经营的划分,分别设置企业是否为无店铺销售和连锁经营的虚拟变量。(3)创新生态构建。根据理论分析,创新生态构建的机制作用主要体现为产业链与供应链协同创新、大中小微企业协同创新以及入驻孵化器等创新载体的作用。因此,本文用产学研合作和企业是否入驻孵化器来检验创新生态构建的机制作用。
4.控制变量
本文控制了如下4个变量。(1)资本密集度。资本密集度高的企业通常在创新投入方面更有优势,更有利于增强企业的生产和融资能力。(2)企业年龄。(3)企业规模。(4)政府补贴。政府补贴可以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进而通过影响企业的偿债能力、收支结构和总利润增加企业的现金流,提升企业的创新投入和创新能力。此外,企业年龄、企业规模与企业成长呈现非线性关系[19],因此本文还控制了企业年龄和企业规模的平方项来衡量这种非线性关系。
表1为本文主要变量的定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商贸流通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均值为0.295,标准差为1.657,说明海淀园商贸流通企业的高质量发展程度差异较大。核心解释变量数字技术的均值为0.167,说明有16.7%的企业至少采用了一项数字技术。
表1 主要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
本文旨在考察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赋能作用,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TFPit=α0+α1DIGit+∑βXit+μi+λt+εit
(1)
其中,下标i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α1表示数字技术对TFP的实际影响,α1>0表示数字技术促进了TFP,反之则抑制了TFP;X是一系列控制变量;ε是误差项。本文的实证过程均控制了个体固定效应μi和时间固定效应λt。
本文采用模型(1)检验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赋能效果,回归结果见表2。其中,列(1)为不加控制变量的模型估计结果,数字技术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列(2)为加入控制变量的模型估计结果,数字技术的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下显著为正。以上结果均说明数字技术有助于提升商贸流通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即数字技术可以促进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具体地,应用数字技术将使商贸流通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27.9%。
1. 替换被解释变量
本文采用LP方法计算了企业全要素生产率(TFP_LP),重新检验了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LP法在OP法基础上,通过替换变量的方法解决了样本损失的问题。检验结果如表3中列(1)所示,数字技术的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与基于OP方法的检验结果一致,说明研究结论比较稳健。
2. 基于倾向得分匹配方法的再估计
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来处理数字技术变量的内生性问题。PSM方法的核心在于增加被试组(从事数字技术业务活动)与控制组(未从事数字技术业务活动)在可观察特征维度的平衡性,以期增加被试组与控制组企业在不可观察特征维度的可比性。具体而言,本文首先以DIG为被试变量,以影响企业是否从事数字技术业务活动的变量为匹配变量进行匹配;其次采用半径匹配方法得到各个样本的匹配权重,并基于匹配权重,运用卡尺内一对四匹配得到控制组;最后将控制组与被试组企业重新带入模型(1)进行回归。匹配结果显示,匹配后的被试组与控制组企业在各匹配变量方面不具有显著差异,两者具有较好的平衡性。基于匹配权重,本文重新考察了数字技术对于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表3中列(2)的回归结果显示,是否控制资本密集度、企业年龄、企业规模、政府补贴等并不会改变本文的核心结论,即数字技术能够有效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水平。
表2 数字技术影响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基准回归结果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本部分检验降本增效、业态创新和创新生态构建在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中的机制作用。参照Hayes[20]的做法,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检验中间机制。具体回归模型为模型(1)及如下模型:
Mediatorit=β0+β1DIGit+∑θXit+νit
(2)
TFPit=γ0+γ1DIGit+γ2Mediatorit+∑ωXit+εit
(3)
其中,Mediator为中介变量。
首先,从营业成本和交易成本两个方面检验“降本”的机制作用,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其中,列(1)即为模型(2)的估计结果,数字技术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数字技术有利于降低营业成本;列(2)为模型(3)的估计结果,数字技术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且数值明显小于模型(1)的结果,表明营业成本是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中介变量。同理,列(3)、列(4)的结果表明,交易成本也是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中介变量。
其次,从管理效率和资源配置效率(包括劳动力配置效率和资产配置效率)两个方面检验“增效”的机制作用,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同以上分析,管理效率和资源配置效率也是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中介变量。
再次,从无店铺销售和连锁经营两个方面检验业态创新的机制作用,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数字技术增加了商贸流通企业开展无店铺销售和连锁经营的概率,从而促进了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一方面,数字技术与商贸流通企业深度融合,催生了以新零售为代表的线上线下相融合的新业态;另一方面,数字技术有助于商贸流通企业打通供应链全流程,提高管理效率,实现连锁化扩张。
表4 降本的机制检验结果
表5 增效的机制检验结果
最后,从产学研合作和入驻孵化器两个方面检验创新生态构建的机制作用,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数字技术推动了商贸流通企业参与产学研合作,并增加了其入驻孵化器的概率,助力其更好地融入创新生态,从而促进了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
综上,降本增效、业态创新和创新生态构建的机制作用全部得到了实证检验。
表6 业态创新的机制检验结果
表7 创新生态构建的机制检验结果
诸多研究表明,企业的异质性特征对于企业数字化转型和高质量发展有着重要影响。为此,本文将进一步实证分析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异质性效应,以便根据企业特征探索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科学路径。
本文采用分层线性模型考察企业规模和企业所有制所引致的异质性效应。具体采用两层次线性模型进行实证分析,第二层次的处理变量为企业规模和企业所有制。随机效应估计方法会大量消耗自由度,对样本量要求较高,为保证估计精度,本文分两次建模,且未将第一层次控制变量系数随机化。具体回归模型如下。
层次一:
TFPit=γ0i+γ1iDIGit+∑γ2Xit+σit
(4)
层次二:
γ0i=γ3+γ4Wi+σ0i
(5)
γ1i=γ5+γ6Wi+σ1i
(6)
其中,Wi为各企业的第二层次处理变量,两次建模分别为企业规模(大中型企业记为0,小微企业记为1)和企业所有制(国有企业记为0,民营企业记为1)。
当第二层次变量为企业规模和企业所有制时,对应的ICC值分别为0.142和0.509,说明了两层次线性模型的合理性。具体回归结果见表8。在企业规模异质性方面,列(1)中,数字技术与企业规模的交乘项(DIG×SIZ)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在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方面,小微企业比大中型企业表现出更好的效果。究其原因,小微企业在数字化转型方面更加灵活且转型成本较低,尤其是对于商贸流通企业而言,小微企业对市场反应更加敏感,能够根据市场竞争,适时采取数字化转型策略,从而避免数字化转型的同群效应,提高转型效率。商贸流通业小微企业良好的数字化转型效果有利于其走“专精特新”之路,形成大中型企业与小微企业协同共生的数字经济产业生态和现代商贸流通产业体系。在企业所有制异质性方面,列(2)中,数字技术与企业所有制的交乘项(DIG×HOL)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在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方面,民营企业比国有企业表现出更好的效果。数字化转型是企业全要素、全环节、全过程的数字化,需要从管理层到所有业务部门上下一条心,实现全面系统的数字化转型。与国有企业相比,商贸流通业的民营企业市场化程度更高,内部机构设置更简约,部门间利益壁垒较少,内部协同灵活,使得数字化转型更加灵活、高效。尤其是其管理层思维更具有前瞻性,对数字化转型的支持力度更大,从而使得民营企业数字化转型具有更大的优势。
表8 异质性检验结果
最后,本文采用分位数模型检验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分位数的异质性效应。表8的列(3)~列(5)中,商贸流通企业全要素生产率0.25分位数、0.50分位数、0.75分位数的估计系数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但大小依次递增。这说明当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较低时,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效果相对较弱。其原因在于,数字技术投入所引致的要素产出效率是一个边际递增的过程。企业数字化转型是一个较大范围的系统性工程,难以在短期内较快见效,随着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推进,数字技术与企业各要素及各项业务的融合程度逐渐增强,甚至出现乘数效应和叠加效应,使得各要素的效率不断增强,进而表现为全要素生产率的边际递增。
随着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用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从而为加速形成强大的国内市场、畅通国内大循环提供有力支撑,已成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必然要求。本文基于中关村科技园区海淀园企业数据集,从理论和实证两个层面,较为系统地研究了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效应与机制,发掘了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薄弱环节,识别并分析了关键机制,最后回答了数字技术如何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问题,从而为加快构建现代商贸流通体系提供了事实依据。本文研究发现,数字技术能够有效促进以全要素生产率提升为核心的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数字技术赋能的实质是创新驱动,因此,降本增效、业态创新和创新生态构建是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三大核心机制。异质性分析发现,与大中型企业、国有企业和全要素生产率较低的企业相比,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赋能效果在小微企业、民营企业以及全要素生产率较高的企业中表现更为突出。
新发展阶段,应充分发挥数字技术的创新驱动作用,加快数字技术与商贸流通企业各业务环节的深度融合,推进现代商贸流通体系建设,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助力“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建设。基于本文的研究结论,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以精准数字化为导向,立足企业特征,探索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科学路径。本文的异质性分析结果发现,不同商贸流通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效果差异较大,且存在薄弱环节,即大中型企业、国有企业和TFP较低的企业,其数字技术赋能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效果较差。同时,数字技术与企业自身特征匹配度不高是当前阻碍数字技术赋能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原因。因此,本文提出精准数字化目标,旨在立足商贸流通企业的基因结构特征,通过研究数字化转型的适配度、技术选择和时机选择,探索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科学路径和政策设计。应根据企业基因结构与不同数字技术之间的融合嫁接关系,深入探究数字化转型的微观机制,获取商贸流通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最优阈值与最佳时机,进而实现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千企千策”,提出可行的精准数字化政策设计,从而避免当前普遍存在的盲目数字化转型和数字产能过剩问题,并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二,加强数字技术的合理应用,实现对商贸流通企业的全方位赋能。本文研究发现,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存在较为显著的赋能效果,并且降本增效、业态创新等是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机制。因此,应加强数字技术对商贸流通企业的组织管理、生产经营、研发创新、营销服务等各环节、全流程的赋能作用,合理安排数字技术在各环节的应用,以发挥乘数效应和叠加效应,最终促进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
第三,用数字技术赋能企业创新生态构建,包括产业链协同、供应链协同、产学研协同、大中小微企业协同等,形成企业间协同发展、融通创新的新局面。本文研究发现,创新生态构建是数字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机制。数字技术可以优化企业基因结构和创新生态系统,促进两者良性互动,进而赋能企业高质量发展。“专精特新”企业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亦是商贸流通企业的重要导向。加强数字技术对企业创新生态构建的赋能作用,是实现商贸流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地方政府应重点帮扶小微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形成由大中型企业带动小微企业发展的协同共生的数字经济产业生态。这对于我国商贸流通企业实现全面高质量发展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