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玄府和络脉学说探讨气血津液运行交换的结构体系

向圣锦 段俊国

(1.成都中医药大学眼科学院,四川 成都 610075;2.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眼视光医院中医眼科,浙江 温州 325027)

玄府与络脉均是遍及人体全身的微小结构，在结构和功能上与气血津液的运行输布有关，且均有双向渗灌气血的作用[1,2]。《灵枢·痈疽》记载：“中焦出气如雾，上注溪谷，而渗孙脉，津液和调，变化而赤为血”。而玄府作为气液流通的基本道路,伴随着气机的运动、津液的流通和血气的渗灌[3]。不同的是，络脉的主要功能在于运行气血，而玄府在于流通气液[4]。王明杰等[1]认为玄府是比络脉之孙络更细微的结构层次，陆鹏等[5]也提出了“玄府为络脉之门户”的观点，并倡导构建“玄府—络脉体系”，但对于气血运行与交换的关键——津血互化并未详细阐述。那么，气血津液是如何在络脉与玄府实现互化与交换的呢？为此，笔者总结玄府学说及络脉学说的研究成果，建议以玄府为核心构建气血津液运行的结构体系，可以更为准确地把握玄府与络脉在气血津液运行中的作用，并阐述如下，供同道参考。

1 玄府与络脉均与气血津液运行密切相关

玄府首见于《黄帝内经》，言体表之汗孔。刘完素延伸了玄府的概念，其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曰：“玄府者，谓玄微府也。然玄府者，无物不有，人之脏腑、皮毛、肌肉、筋膜、骨髓、爪牙，至于世之万物，尽皆有之，乃气出入升降之道路门户也”。这样，玄府不仅是机体中无所不在的微细通道和门户，还是机体气机升降出入的结构基础。同时刘氏还将玄府中通行的成分进行了极大的扩充，由气而及津液、精血、荣卫与神机，即玄府是“精神荣卫、血气津液出入流行之纹理”。这样，玄府就不仅是气的道路门户,而且也是精血津液与荣卫神机运行的共同结构基础。目前认为，玄府是中医学对人体结构认识最细微、最为深入的一个层次，功能上可畅达气机、输布津液、渗灌精血、运转神机[1]。因此，玄府的功能主要是气血津液的运行与输布，是血气津液运行的最小结构和功能单位[6，7]。在气液输布过程中，三焦、腠理、玄府共同构筑了一个周密的网络腔隙系统，玄府是气液运行的微观通道[8]。如王明杰[1]所述，三焦犹如江河，起主干作用；腠理犹如溪流，起支流作用，玄府犹如遍布各处的沟渠，起渗灌作用。三者逐级分化，共同构成人体的水液运行通道系统。

《黄帝内经》首次提出“经络”概念，是经脉与络脉的总称。其中经脉是机体气血流通、运行的道路，可分为行气之经络与行血之脉络[5]。络脉是经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广义来讲，络脉既包括经络之络，也包括脉络之络[9]。经络之络是经脉支横旁出的分支，脉络之络系指血脉的分支部分，从而延伸出气络(经络之络)、血络(脉络之络)的概念。《类经·四卷·藏象类》云：“血脉在中，气络在外”。《灵枢·脉度》云:“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络之别者为孙”，对经络的层次结构进行了归纳。喻嘉言《医门法律》记载：“十二经生十二络，十二络生一百八十系络，系络生一百八十缠络，缠络生三万四千孙络”。因此，络脉是由经脉别出，逐层细分，从而最终网布机体内外。王永炎等[9]结合《素问·营卫生会》中“营行脉中，卫行脉外”理论，认为络脉在运行气血上，气络与血络相伴而行，共同成为气血运行的载体。它通过网络全身的独特结构，把在经脉中线性运行的气血面性弥散到全身，实现气血向内在脏腑和外在肌腠的渗濡灌注。因此，络脉在结构上是气血运行的通道，功能上主要与气血的运行有关，络脉在从主干发出后，将运行于主干的气血不断地渗灌注于全身，从而发挥了“行血气而营阴阳、濡筋骨、利关节”的作用[10]。

因此，玄府和络脉虽都与气血津液运行密切相关，但在具体功能上，玄府主要与流通气液有关，而络脉主要是运行气血。那机体是如何实现气血津液转化的呢？要回答这一问题，实际上最核心的问题就是玄府如何与络脉发生联系并实现津血互化。

2 络脉之玄府是津血互化的通道和门户

津血互化是实现在络脉与玄府中运行的气血津液交换的重要前提，这就要求络脉与玄府具有实现津血互化的结构特点。由于玄府在结构上既有通道又有门户的特点[1,11]，这就为机体通过玄府的这一结构完成气血津液的交换提供了可能。从通道而言，玄府作为遍布机体的微细结构，具有“腔隙”的特点，在运行气血过程中是与络脉系统之孙络一脉相承，构成脉络运行气血的最末端结构。从门户而言，基于其类似于“孔”“门”的特点，运行气血之络脉体系均存在气血双向渗灌的微细“孔”道，即络脉之玄府。正是通过玄府与络脉的这种联系，为机体脉外之津液与脉内之血液的交换提供结构基础。

(1)玄府与孙络的关系：络脉自经脉主干支横别处后，逐层细分，形成系络、缠络、孙络的各级分支网络系统。络脉通行气血主要是通过逐级细化的管道系统实现的，孙络作为管道系统的末端结构，绘织成网，是经络系统中的末端层次[9]。《类经》云：“络之别者为孙，孙者言其小也。凡人体细脉，皆肌腠之孙络也”。据此，有学者[12]认为，孙络即为经络网络系统中最末端、最细小的层次，是人体运行气血的最小功能单位。然而，王明杰[13]指出，玄府是比络脉之孙络更细微的结构层次，是迄今为止中医学有关人体结构认识最为深入的一个层次。玄府可能是中医学经络系统中细小孙络的进一步分化而形成的一种细络系统，孙络中的气血进一步渗灌进入更为细微的玄府[5]。因此，“孙络—玄府”在结构上应该是一脉相承的，在功能上相互协调，共同调节机体气血津液的运转输布。在气血运行的结构层次上，因该是由经脉—络脉—系络—缠络—孙络—玄府形成的逐级分支网络系统。

(2)玄府与络脉、经脉的联系：玄府在结构上是道路也是门户,因此，除了玄府直接与孙络发生联系，构成气血运行的末端结构外，实际上玄府也密布在整个由经脉—络脉构成的气血运行的管道上。由于玄府无处不在，并在不同组织构成不同功能的玄府结构并发挥各自的功能，如肝玄府、肺玄府等[11]。这些分布在不同脏腑组织的玄府具有“孔”“门”样结构特点，是其发挥生理功能的结构基础。正是基于玄府的这种结构特点，常富业等[14]认为，孙络中亦存有大量的腔隙结构—玄府，而陆鹏等[5]提出了“玄府为络脉之门户”的观点。指出玄府是络脉道路上的“孔穴”，是络脉与其他组织结构与内相连、与外相通的门户，构成人体经络体系中更细小的结构单元。玄府的开阖，制约精、气、血、津液的输送节奏，二者可谓相辅相成，维持人体正常生命活动。

正是络脉与玄府，尤其是“孙络—玄府”一脉相承的结构特点，使络脉与玄府共同构成气机升降出入、气血津液流通之道路。《素问玄机病原式·六气为病》指出玄府为“精神荣卫、血气津液出入流行之纹理”。气血津液等物质在体内的输布及代谢有赖于玄府的通畅无阻，其开阖有序以保证人体正常的生理活动，而由“孙络—玄府”构成的末端网状结构为气血津液交换提供了结构基础。因此，玄府—络脉体系在分布上互为补充，共同完善经络系统和中医整体概念；功能上相互协调，共同调节精气血津液的升降出入[5]。

3 玄府与孙络双向渗灌作用是气血津液交换的基础

玄府与络脉体系为气血津液的交换提供了结构基础，但仅有结构基础尚不足以完成气血津液的流通与交换，这是因为行于络脉之气血与行于腠理肌肉之津液只有能双向渗灌和交换才能实现气血津液的相互转化。

络脉承递着经脉运行的气血，借助其逐级细化，网络全身的独特结构特点，实现气血向内在脏腑和外在肌腠的渗濡灌注。与主干脉络气血单向流动性质不同，孙络中的气血具有双向流动的特点[9]。《素问·四时刺逆从论》云：“经满气溢，入孙络受血，皮肤充实”；而《灵枢·痈疽》则云：“孙脉先满溢，乃注于络脉，皆盈，乃注于经脉”。孙络的这一特点，对气血的正常运行和交换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玄府作为孙络更为深入的结构层次，在气血津液的运行中同样具有双向渗灌作用，或直接渗灌气血于组织器官，或调节着络脉内外血液和津液的互化、双向流动[6，7]。同样，津液的运行也是以玄府为通道的，《医略十三篇》曰：“玄府者所以出津液也”。流通气液是玄府的主要功能，三焦、腠理为津液运行之宏观道路,玄府为津液运行之微观道路[8]。这样，来自络脉的气血与来自三焦腠理的津液在玄府融合，并发生气血津液的交换。因此，玄府在气血津液的转化过程中发挥中介作用：一方面，络脉中气血通过孙络之玄府向外流通，化为津液；另一方面，流通在三焦腠理的津液通过络脉中的玄府，渗灌入血脉之中,化生为血液。《灵枢·邪客》云：“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明代王纶《明医杂著》云：“津液者，血之余，行乎脉外，流通一身”。

除了“孙络—玄府”共同完成气血津液的交换外，玄府因其“门户”“孔窍”的结构特点，行于脉内之气血与行于脉外之津液无时不刻不在通过络脉、经脉之玄府发生流通与交换。王明杰[1]认为，络脉之“玄府”能调节津血的渗灌，使之流通互化，协调平衡。正是气血津液在络脉—玄府的双向渗灌为气血津液的交换，特别是津血互化提供了可能，从而实现“行血气，营阴阳”“内灌脏腑，外濡腠理”的诸多功能。正因为如此，有学者[15]认为，络脉对气血津液的双向渗灌无疑是通过玄府的开阖进行的。

4 气化作用是津血互化的源动力

络脉—玄府体系为气血津液的交换提供了结构基础，而“孙络—玄府”的双向渗灌作用则为津血互化提供了可能，使气血津液能够实现双向流动，但要完成津血互化，即血能化津，津能化血，甚至气血津液的交换，还必须在气化作用下才能完成，气化作用是津血互化的源动力。气化即气的运动变化，中医学认为，气化作用是生命活动的源动力，是物质与功能、信息与能量的高度整合[16]。《素问·六微旨大论》曰:“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因此，气化作用也是气血津液交换的源动力，气血津液的运行输布排泄依赖于气的升降出入运动、气化作用来维持。《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味归形，形归气；气归精，精归化；精食气，形食味；化生精，气生形……精化为气”。《灵枢·痈疽》有云：“肠胃受谷，……中焦出气如露，上注溪谷而渗孙脉，津液和调，变化而赤为血”。因此，气的升降出入运动引起的体内精气血津液各自的代谢及其相互转化是气化作用的基本形式。

至小至微，遍布全身的玄府，是气血津液运行的共同通道，也是气运行的基本道路。王明杰[1]总结人体气升降出入的原动力在于肾之蒸腾气化，肾之元气通过三焦、沿经络系统及腠理间隙运行全身，内而五脏六腑，直接深入相应脏腑的玄府，推动、激发、维系各自的功能；外而肌肤四肢，通过相应玄府，发挥温煦、充养、固摄等作用。丁建国[17]也认为人体津液的运行则是以肾的气化作用为总动力，生成于脾，在脾气裹挟、肺气通调及肾的气化作用下运行于三焦，通过玄府而汇聚于膀胱，而后在肾的气化作用下复出于玄府，以濡养脏腑经脉、四肢百骸、皮肤肌腠。具体来说，气的升降出入运动，一方面推动和固摄血与津液各自的有序运行；另一方面也促进二者在玄府完成津血互化，实现物质能量信息的交换。气运行全身脏腑组织器官的玄府之中，凭借玄府开阖，升降出入，形成周流不息的动力源泉，时刻推动和激发人体的各种生理活动，并实现人体之气与自然界清气的互通。因此，气化作用是气血津液交换的动力源泉，玄府是体现生命活动的气化功能的场所。

5 玄府是气血津液运行与交换的纽带

如前所述，在结构上，玄府担负着气血和气津运行的中介作用，二者在玄府完成津血互化以及气血津液的交换，是气血津液运行与交换的纽带。具体来说玄府在气血津液运行和交换中的作用包括以下方面：首先，来自络脉—孙络体系的气血需要以玄府为通道或门户向外布散和传输，从而实现“内灌脏腑，外濡腠理”的作用。其次，来自三焦腠理的气津(液)也是以玄府为最基本单位来运行和输布，最终传输于脏腑组织、五官九窍、四肢百骸从而发挥其生理功能。再次，玄府作为“气升降出入之门户”，也是气运行的最微细结构。气在机体的运行，从宏观道路上是经络、三焦或腠理，微观结构上是玄府。遍布机体的玄府，为气的运动提供了一个最细微的运行通道。玄府开阖通利，气机运行正常。气随血液或津液升降出入，以玄府为门户完成清气与浊气的交换[18]。最后，由于孙络—玄府具有双向渗灌作用特点，来自络脉—孙络之气血以及三焦腠理之气液(津)都要以玄府为中介，在气化作用下完成津血互化、气血津液的交换。由于玄府是比孙络更深结构层次的运行通道，也是津液运行微观通道门户。因此，玄府为气血津液的交换提供了场所，成为联系气血与津液的枢纽。正所谓玄府者，“精神荣卫、血气津液出入流行之纹理”也。

在功能上，玄府也与气血津液运行密切相关。王明杰[1]认为“玄府”不仅泛指普遍存在于机体一切组织、器官中的无数细微的孔窍，而且还包括各孔窍之间纵横交错的联系渠道，共同构成气机升降出入的结构基础。这种结构特点决定了玄府在气血津液交换中的重要作用。玄府开阖通利，气机升降出入正常，一方面气推动血液和津液在各自运行管道有序运行和输布而不停滞；另一方面，气也固摄血液和津液在各自运行管道有序运行和输布而不外溢储留。因此，玄府通利是气血津液正常运行的基础。同时，玄府是“气升降出入之门户”，玄府开合有度，气机升降出入正常，气的运动不仅推动和固摄气血津液的运行，还是津血互化的动力源泉，即气化作用是津血互化的源动力，其功能实现依赖于玄府开阖通利有度。另外，玄府开阖通利有度也是气血互化及气津互化的必要条件。正是玄府功能正常，才能维持气血津液的正常运行及相互转化，实现物质与功能、信息与能量的交换，脏腑经络、组织器官得到正常的滋养和濡润，以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由于气血津液周流不息的运动及其相互转化，如玄府郁闭，气机升降出入失常，则可形成血瘀痰阻、水肿津停等多种病理变化。

6 以玄府为核心构建气血津液运行结构体系

如上所述，在气液运行过程中，三焦—腠理—玄府共同构成一个逐级分化的周密的网络腔隙系统，玄府是气液运行的微观通道；气血运行过程中，经脉—络脉—系络—缠络—孙络—玄府也形成一个逐级分支网络系统；由于玄府在结构上担负着气血和气津运行的中介，是实现气血津液运行与交换的场所，也是实现津血互化的结构基础。二者在玄府完成津血互化以及气血津液的交换，是气血津液运行与交换的纽带，而气化作用则为实现津血互化提供源动力，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气血津液运行结构网络体系(见图1)。

图1 机体气血津液流通与交换的结构体系

总之，建立以玄府为核心的气血津液运行与交换的结构体系，是由其结构和功能特点决定的。玄府不仅是气机的门户、津液运行的通道。同样玄府也参与了气血的运行，还具有双向渗灌气血的作用，且是气血运行与津液运行的共同末端通道。玄府的这些特点使其成为气血津液交换的场所，也是实现津血互化的结构基础。同时，在功能上，玄府开阖通利有度，气机才能升降出入正常，不仅能维持气血津液正常运行与输布，也能为维持气血津液互化与交换提供动力源泉。因此，玄府是气血津液运行和交换的最基本单位[6，7]，建立以玄府为核心的气血津液运行与交换结构体系，不仅有助于更好地认识中医学关于气血津液的运行途径和结构网络，明确中医学相关概念如孙络、腠理、汗孔等在气血津液运行中的具体作用，还可以更好地理解玄府学说与络脉学说之间的联系，更准确把握玄府与络脉在气血津液运行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