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巍李逸尔
(1.兰州大学经济学院 甘肃 兰州730000;2.西北师范大学经济学院 甘肃 兰州730070)
缩小区域发展差距和实现城乡人民共同富裕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普遍面临的共同任务。中国当前和未来一段时期的任务是: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逐步缩小东部地区与西部地区之间的发展差距,使城乡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推动城乡区域实现高质量发展。在这一过程中,数字普惠金融顺应了数字经济发展的新趋势,通过借助于信息技术手段和互联网在金融领域的互动融合,为欠发达地区农村、中小微市场主体、农户等提供更具普惠性质的金融服务,更好赋能城乡居民收入水平提升和助力城乡区域协调发展。但与此同时,我国数字普惠金融功能的顺畅发挥仍面临不少困难,特别是在我国西部偏远农村地区,数字普惠金融线下物理网点覆盖面仍显不足,导致许多业务短期难以开展。不仅如此,金融机构针对弱势群体的业务盈利水平也比较低,难以与所需承担的高额成本支出相匹配。这些困难使传统金融机构难以更好地投入到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创新实践中,由此造成我国数字普惠金融发展中的城乡区域发展不均衡问题。就西部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进行理论和实证研究,对数字普惠金融更好地服务于城乡区域协调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互联网+”、信息技术在金融领域的广泛应用,数字经济、普惠金融得到了长足发展,数字普惠金融已成为国内外学者们关注的热点话题。结合研究主题系统梳理不难发现,当前国内外关于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研究成果很多,但具体的作用结果存在较大差异,其中在二者作用关系方面主要形成了以下三种类型的研究结论。
其一,普惠金融发展会进一步扩大城乡居民间的收入差距。例如,Ranjan和luiji认为,富人可以从普惠金融中获取更多的利益,导致贫困人群无法摆脱贫困陷阱,不利于两者收入差距的缩小[1]。朱一鸣和王伟通过对比分析贫困县和非贫困县的差异,发现推动普惠金融发展会对农民增收减贫产生积极影响,但对贫困县的影响效应要远远弱于非贫困县[2]。武丽娟和徐璋勇基于4023户农户的微观数据分析得出普惠金融的发展有利于降低东部和西部的绝对贫困,但在西部地区会出现增加相对贫困和抑制经济增长的作用[3]。其二,普惠金融发展有助于缩小城乡居民间的收入差距。例如,张勋等指出科技革命推动了中国数字普惠金融迅猛发展,在普遍提升中国居民家庭收入的同时,农村低收入群体增收效应更为明显,给予了农村居民更为均等化的创业机遇,明显提高了农村居民的人力资本和金融知识水平,进而缩小了两者间的收入差距[4]。张彤进研究表明,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具有积极的效果,而且在我国中西部地区作用更加强烈[5]。其三,普惠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不是简单扩大或者缩小的关系。例如,胡振华等运用空间计量模型,实证分析了数字普惠金融对我国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在一定阶段内,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呈现为倒“U”型曲线关系[6]。杨德勇等研究发现,从全国层面来看,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收敛作用只有在数字化程度和覆盖广度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才会有明显的效果[7]。
综合以上代表性成果,可能由于研究方法和数据口径的差异,不同学者的实证研究所得结论有所不同。此外,更多文献是从全国角度进行研究的,对不同区域区间的异质性考虑还不够充分。本文通过2011—2020年西部地区12省(区市)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能够丰富研究西部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是否会影响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成果,并对数字普惠金融更好地服务于城乡区域提供重要的理论依据。
截至目前,我国关于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的衡量已有较多的分析视角。根据业已广泛使用的北京大学提供的数字普惠金融指数,这里将西部地区12个省(区市)2011—2020年的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指数汇总至表1。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随着国家对西部地区发展的政策支持以及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近10年来西部地区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水平均得到了较大提升。分不同省(区市)来看,重庆、陕西和四川的数字普惠金融发展起点相对较高,广西、宁夏、内蒙古和云南等省(区市)的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则处于中间层次,其他省(区市)发展水平相对较低。总体而言,历经10年左右的发展,西部地区12个省(区市)的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平均指数均有所提升,由2011年的27.85提高到2020年的317.94。
表1 西部地区12个省(区市)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指数(2011—2021年)
基于数字普惠金融发展的现实状况,如何从理论层面解释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机制和作用机理呢?首先,数字普惠金融发展能够有效降低金融服务门槛。由于金融服务需要建立在资产之上,所以金融服务的获取需要具备一定的门槛。对于高收入者来说,可以轻松支付金融服务所需的成本,获得更高额的利润。相反,对于资源相对不足的弱势群体,资金短缺和信用不足,使其难以达到获得正规金融服务的门槛,甚至难以实现基本金融服务的需求。由于金融可得性差异所造成的这一循环将进一步加剧城乡居民之间的收入差距,进一步突出经济发展不充分、不平衡的矛盾与问题。但是,共享理念是数字普惠金融发展的基本原则,加上政府财政的大力支持,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金融服务门槛,缓解了弱势群体因门槛原因造成的金融服务机会失衡问题。其次,数字普惠金融发展使得长尾效应得到缓解。由于传统金融机构提供金融服务的成本较高,加上资本具有以利润为导向的特性,因此金融机构往往会抛弃那些有融资需求却得不到金融支持的“长尾市场”用户。数字普惠金融使得金融机构能够很容易地通过网络终端实现各种金融服务,在打破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同时简化服务流程,有效降低运营成本。对于偏远地区及其农民来说,数字普惠金融优化了他们享受金融服务的途径,增强了他们利用金融服务的意愿。最后,数字普惠金融发展的“涓滴效应”能够为先富帮后富提供现实支撑。一般而言,农村居民由于金融素养、信息渠道、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较差,因此可能难以获得数字普惠金融提供的服务(胡联等,2021)[8]。但“涓滴效应”表明,部分优先富裕起来的人群可以通过消费、就业等方式带动低收入人群增收,这也同我国先富带动后富的经济发展战略相一致。因此,如果数字普惠金融能够率先提高部分优势人群的收入,那么“涓滴效应”也是数字普惠金融减贫增收、缩小贫富差异的重要渠道。根据以上理论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设如下。
H1:西部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可以有效收敛城乡居民之间的收入差距。
借鉴已有研究的普遍做法[9-10]和本文研究目的,这里构建了我国西部地区12省(区市)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的固定效应标准回归模型,如公式(1)所示。其中,Theil和DIFI分别表示为被解释变量与核心解释变量,LNGDP、IS、UL、GE、EDU均为控制变量,α表示截距项,ε表示误差项,i和t分别表示为省份和时间。
1.被解释变量
本文采用泰尔指数(Theil)作为测算城乡收入差距的指标,即被解释变量。与基尼系数相比,泰尔指数能更好地反映我国城乡居民的绝对收入和人口结构变化。在变化关系上,该指标随着城乡收入差距的增大而增大,其计算公式如式(2)所示:
其中Pt、Zt分别表示t时期该地区的总收入和总人口;i取1时P1t与Z1t分别表示该地区农村居民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口,i取2时P2t与Z2t分别表示该地区城镇居民收入与城镇居民人口。
2.核心解释变量
数字普惠金融指数以覆盖广度、使用深度、数字化程度三个维度来综合反映,同时也包括了生活消费、货币基金、社会信用、保险、企业融资、个人信贷等众多方面。此处采用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编制的数字普惠金融指数(DIFI),该指数是目前衡量各省的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的重要依据。
3.控制变量(见表2)
表2 各类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表
(1)地区经济发展水平(LNGDP)——使用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反映区域经济发展状况来衡量,并对数据序列进行对数化处理,克服数据可能产生的异方差问题。
(2)产业结构优化程度(IS)——通过各地区当年第二、第三产业生产总值之和与各地区年底地区生产总值之比来衡量,并且产业结构配比是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重要因素。
(3)城镇化水平(UL)——通过计算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值来衡量该变量。随着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居民对金融服务的使用情况和对数字金融的认知都会提高。
(4)政府公共支出(GE)——通过计算地方政府公共财政支出与地方GDP的比值来衡量该变量。一般而言,政府的公共支出大多是结构性的,具有对社会资源合理分配的功能导向。
(5)教育投入(EDU)——以教育经费支出与地方GDP的比值测算,教育能提高社会整体的劳动力水平,进而缩小个体间的收入差距。
在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实证分析时,首先,建立固定效应面板回归模型,检验样本地区的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是否有显著影响。其次,将整个样本根据地理位置分为西南、西北两个区域分别回归,验证该作用效果是否具有区域异质性。最后,通过建立门限模型,验证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作用效果是否稳定。
在面板回归分析上,通过采用固定效应模型逐步添加控制变量的方式进行线性回归估计。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从列(1)中可以得出,当仅考虑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指数单一变量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时,指数系数为-0.0246,并且非常显著。在列(2)至列(5)中,本文进一步加入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优化程度、城镇化水平、政府公共支出和教育投入水平,结果显示数字普惠金融指数的系数依旧保持显著,证明该作用效果是稳健的。由此,可以证实H1提出的假设。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在区域异质性方面,对整个西部地区来讲,数字普惠金融对改善城乡收入差距具有显著的作用效果,但这种作用效果是否会在不同区域产生异质性影响,使收敛效果发生变化,我们还尚未得出结论。因此,本文将样本按所在地理位置划分为西南、西北两个地区,进一步展开区域异质性讨论。回归结果显示,在西南、西北两个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均有显著的收敛效果,但对西南地区的作用效果更加强烈。因此,在进行城乡共同富裕的发展政策制定时,应将政策与当地实际情况相结合,因地制宜。
上述检验证实了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对城乡收入差距具有显著收敛作用,但这种收敛效果是否为一成不变的,我们不得而知。因此,本文提出假设H2: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水平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收敛作用并非线性不变。使用面板门槛回归模型,将泰勒指数(Theil)作为门槛变量,对假设H2进行检验。
本文设立的回归模型具体表现形式如式(3)、式(4)所示:
单门槛模型:
双门槛模型:
门槛效应检验结果显示,该模型显著存在双重门槛。因此,随着泰勒指数的减小,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收敛作用会发生显著变化。
门槛值回归结果显示,门限模型的第一个门槛值为0.1377,最低为0.1350,最高为0.1393;第二个门槛值为0.1918,最低为0.1900,最高为0.1927。
门槛值的LR,图像与水平线存在两个交点,与回归结果描述一致,证明存在两个门槛值,检验结果与上述假设H2相符。
面板门槛模型回归结果显示,在设定门槛值后,无论位于哪个门槛区间,数字普惠金融的回归系数都是显著为负,再一次验证了前文的假设H1。同时可以看出,在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水平不同的区间范围,回归系数大小不同。当泰勒指数小于等于0.1377时,回归系数为(-0.0101);当泰勒指数大于0.1377小于等于0.1918时,回归系数为(-0.0078);当泰勒指数大于0.1918时,回归系数为(-0.0017)。对比可得,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收敛效果是逐步弱化的,其作用力度会随城乡收入差距的不断减小而减小。
为检验上述实验结果是否稳健,本文通过变量置换法,分别使用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发布的数字支持服务程度(DSS)和城乡居民收入之比(URI)来代替核心解释变量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指数(DIFI)和被解释变量泰勒指数(Theil)。从检验结果可知,进行变量置换后,所有变量的回归系数符号不变、大小未发生明显变化,说明各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依旧产生同向的作用效果,因此该模型是稳健的。
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实践表明,城乡区域发展离不开金融的有效支持。面对较长时期金融资源配置中严重存在的城乡区域非均衡问题,经济发展新常态时期非常有必要通过恰当的政策干预矫正金融资源配置格局和实现金融普惠性发展,并最终为实现普惠金融促进城乡收入提升和助力城乡融合可持续发展提供重要支撑[11]。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结果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对西部地区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有着显著的收敛效应,但对其的影响力度并未呈现出单一线性关系,而是存在双重门限的效用递减特征。这可能是因为城乡收入差距较大的地区对传统型金融机构的空间限制更强,使农村地区无法以可负担的较低成本享受正规金融服务,因而造成城乡间的金融资源分配不平衡。以数字普惠金融为代表的金融科技发展使金融服务能够在数字科技的支持下实现低成本普惠[12],进而使原本金融服务受限的农村地区能够更公平地获得金融资源和金融服务,从而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起到正向的促进作用。
本研究的政策含义在于:第一,应不断加强西部地区的金融数字化发展水平。由于数字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大的地区作用效果更好,所以应该优先帮扶农村地区的普惠金融发展。为进一步发挥数字技术在普惠金融发展中的引领作用,发挥技术优势克服西部地区城乡之间存在的金融服务歧视,有必要从数字普惠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入手,加快完善农村金融服务基础支撑体系,持续为重点领域和人群拓宽金融服务渠道,在提升农村金融可得性的基础上着力增进民生福祉。第二,加强金融机构之间的互助合作,明确各类金融机构的服务定位。考虑到西部地区间发展阶段、城乡收入、产业结构水平等之间存在的诸多差异,要想更好发挥数字普惠金融的作用需要从优化金融环境、发挥比较优势和推动产业结构转型等方面进行差异化政策供给。在市场起决定性作用的基础上,需要充分发挥政策性、合作性金融机构在金融服务领域中的应有功能[13],推进农村商业银行数字化转型,提高农村等偏远地区金融服务的可得性,使扶农助农的金融工具更加精准、高效和可持续。第三,强化农村地区的数字金融知识普及和提升城乡金融风险防范能力。通过对比我国城乡居民的金融素养水平,可以发现农村地区的整体水平明显低于城镇地区[14]。因此,要特别加强对农村地区的金融知识宣传教育,将金融素养教育纳入农村义务教育,加强农民理财意识和金融风险防范。在此基础上,实现金融服务的联动效应,降低企业创新成本,营造良好创新环境,激发区域自主创新活力,通过数字普惠金融功能的发挥服务城乡区域实体经济发展和促进城乡社会整体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