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图 笑飞雪
这是一趟未被定义的旅程。可以是暗藏生机的、流动的棕色,风停时铺作大地的皮肤,也可以是遍野清新的绿色,磨碎在牛羊嘴角,晕染牧场尽头的云杉林……
自驾在博尔塔拉,每一天都像一个被精心包装、仔细密封的“盲盒”,路途上的我们,永远猜不透下一站将来到怎样的奇境。
现在再去回想,那短短五天里,我们穿梭于孔洞豁然的怪石群;惊艳于色彩明丽的丹霞地貌;踏足过滚烫的沙漠;聆听牧场空灵的鹰啼,向游牧人家敞开胸怀,又在仰望雪山时,与风的吐息同频……旅途终了,历经洗涤的灵魂不会丢失那份自然纯粹,其间所遇的百态的生命,都成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美好光点,闪烁在往后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
从阿敦乔鲁遗址出发,沿G219国道向东行约3小时,一路上人迹罕至,夹道山峦高峻,青青草原随处有羊群。我们的目的地是达中哈边境线上,一个略带“神秘气质”的景点:怪石峪。
怪石峪被称为世界最大的花岗斑岩怪石群风景区。进入景区大门,黄色花岗岩渐渐显现在绿色高山草甸间,形状各异的“怪石”点缀崇山中,为千篇一律的风光平添不少趣味。怪石峪最高处,是一个酷似“佛头”的石头,曾有不少善男信女来此祈福;周边则有形状像小猪、小羊等各类动物的石头。这些可爱的,千姿百态的孔穴地貌,实际上由亿万年来的风化水蚀造就,是大自然“蚂蚁啃骨头”长期雕凿的结果。
傍晚离开怪石峪回博乐市,途中竟还偶遇了一次“耶稣光”——壮观的丁达尔现象。起初,只有一束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向大地,被我随手拍下;继而越来越多的光束从云中穿出,像一把把利剑刺向地面,仿佛顺着它们就能攀上天空。行驶在开阔旷野,日落前的金光温暖大地,远山逆光中缥缈似幻,实在与梦境无异。
博尔塔拉还有一些美景,值得一路颠簸去寻找。精河县的七彩红山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第二天,我们从博乐市出发,经托托收费站,再在戈壁滩上行驶18公里,抵达目的地。只见几座红色山体浑圆饱满,山后是逶迤险峻的高峰,在阴雨的迷雾中显得格外神秘。
原本,这里是天山支脉婆罗科努山北部的一个山口,最早没有官方名称,所以被当地牧民称为“乌拉哈特”,意为“红色的山口”;或“阿拉铁克”,意为“北山羊多的地方”。我们去的那天下着小雨,雨水冲刷掉了已经氧化变暗的表层,使丹霞砂岩显得更加鲜艳。
这些彩色山体,有着不规则的纹路,色彩或浓或淡,有的夹杂绿色的“丝线”,有的镶着金边。一眼望去,像被打翻了的颜料盘,细看之下,又有大自然刻意泼墨的手笔。形态各异,气象万千。
多年以前,这里富含矿物质的红色山土,曾被作为添加剂用于动物饲料。直到便宜的新型饲料出现,红山嘴才告别了采挖,终归于寂静,成为部分户外爱好者探险的乐土。要饱览红山嘴的美景,需要爬到山坡上,看连绵起伏的红色丘陵“色如渥丹,灿若明霞”,蔚为壮观:从远处的朱红、嫣红到近处的绯红、粉红、晕红,纹理清晰,色彩层层递进,成片铺展。间或以褐色、绿色条纹相隔,五彩斑斓、绚丽多姿。
对我而言,找个七彩崖壁,留影,证明自己到此一游便已足够。这片未开发的自然景观,我们都不希望它被人为破坏。
继续旅程,在托托镇修整、吃饭,随后去木特塔尔沙漠,途中还会经过甘家湖白梭梭林自然保护区。
这个面积82万亩的白梭梭林自然保护区,横跨精河、乌苏、托里三县,其中超过一半的面积在精河县。有趣的是,甘家湖并没有湖,而是曾有一户姓甘的人家住在里面,叫甘家户,后来演变成甘家湖这个地名。
车队驶入保护区后,便没有了柏油路,只有一条狭窄泥泞的土路。一路上,天气风云变幻,前方是黑压压的乌云,而后面则是蓝天白云,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
梭梭、胡杨、红柳,是甘家湖的原始树种,被称为甘家湖“荒漠三友”。上百种珍禽在此生息,数十种走兽在此潜伏。不知道它们已在这片广大的荒滩上生存了多少个年头,才将它装点成一座神秘的绿色迷宫。梭梭这种灌木和小乔木,在缺水干旱的盐碱地区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而胡杨更为大家熟悉,在西北戈壁滩上被称为英雄树。夏季则是红柳花开得最灿烂的季节,这种玫红的小花满树都是,和周围嫩绿的灌木以及远方青黛色的雪山形成鲜明对比。
林区里,成堆成堆老去的枯树,安安静静地横卧在地上,大片大片的青壮者,生机勃勃挺立在空中。
正是这些梭梭、红柳、胡杨们,千万年来抵御风沙和盐碱,准噶尔才有了生命和绿洲。正因为有了它们,这里才储藏着宝贵的野生动植物资源。马鹿、黄羊、天鹅、白鹤、赤狐、水獭等,才能在这里繁衍生息。大芸、锁阳、甘草、罗布麻才能在这里安家落户。
路上,忽有一汪蓝色水域出现在我们右前方,据说,由于这片湿地保护较好,各种野生动物、水鸟已视这里为它们的天堂。水塘边摇曳的芦苇,像是在风中舞蹈,时而舒缓,时而激越。因有水的滋润,这里每种生命都充满诗意。
行至靠近木特塔尔沙漠的时候,这里的植被明显变得枯黄稀疏,眼前的景象像是换了个季节。当高大的沙丘出现在我们的前方,我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木特塔尔沙漠到了。
森林和沙漠竟只有一线之隔,它们在彼此角力,但明显,森林占了上风。据介绍,木特塔尔沙漠已经被甘家湖白梭梭自然保护区和艾尔湖湿地“包围”,被“安抚”得服服贴贴。其实说起沙漠,大可不必谈虎色变,像锁阳、甘草、麻黄、银柴胡、肉苁蓉、苦豆子等沙生药材,就广布于辽阔的荒漠草原。
木特塔尔沙漠是个流动性沙漠,它的颜色看起来比普通沙漠要更深一点,当地人又叫它黑沙漠。
我们幸运地在这里体验了一次冲沙的刺激和乐趣:坐上越野车,从六七十度陡坡上直冲而下,还没回过神,车子又冲上第二座沙丘,我们的心跳都快冒出嗓子眼了。另外,沙漠还是绝佳的摄影题材,流沙形成的独特线条和纹理,常常被形容为大地母亲的肌肤。值得注意的是,沙漠里温度非常高,沙子烫脚,且沙中还有一些蜥蜴、昆虫,不宜脱鞋玩耍。
精河实在太低调了,竟将美景都深藏大山中。
当地朋友带我们去看一个大山里的咸水湖——闹干淖尔,蒙语的意思是蓝色的湖,也被叫做小海子,在精河县东南方34公里处。前半段路途自驾通行很方便,渐渐地,雪山出现在车窗外,路也成了土路。越野车犹如甲壳虫在莽苍的婆罗科努山中忽而盘旋而上,忽而就势俯冲,令人时刻捏着一把汗。
越往大山深处走,越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壮丽:高大的断层,显示着多年前地壳运动的结果;继续前行,经过如火焰般色彩的山岭,它们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显得鲜艳美丽。
从县城出发,车行一个小时,经过颠簸的戈壁,蹚过流水的小河,走过蜿蜒的山路,我们最终来到小海子。眼前绿油油的草场和刚才一路经过的地方又完全不同,像是个被刻意收藏在崇山峻岭中的世外之地。
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没有外界的喧嚣,身边只剩下草地、湖泊、高山、树木,以及就在头顶的云。
新疆的云很低,尤其在高海拔地区,它们随着风移动,投影在草地上的影子不断变化着位置。草地上时不时出现几只胆大的鼠兔,探出它的小脑袋,张望这群来它家做客的人类。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条觅食的小蛇,而盘旋在空中的金雕则时刻注意着这些小东西——草原里,不断上演着生存角逐。
山坡上卧着一只北山羊,亮起两把大弯刀般的长角,向我们行“注目礼”,严肃又威风。同行的朋友告诉我,这无疑是一只瞭望的哨羊。不远处肯定有一群北山羊,正在觅食或者喝水呢,北山羊喜欢群居,行动相当谨慎。它们觅食的时候,一定会有一只机警的雄羊站在高处站岗放哨。为了不打扰这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神圣工作,我们也只能远远地向它回敬注目礼。
山坡下,还有几幢白色的毡房,住着一户哈萨克族人家,这片草原是他们的夏牧场。
我们上前和男主人聊了起来,原来他们刚转场到这个海拔较高的地方,草原经过一个冬季的休养,如今正是最茂盛的时候,小羊们直接躺在草丛中,就可以吃到鲜嫩的青草。到了冬天,他们一家又会搬到山下的冬牧场,这里的草原又会进入新的休养周期,如此循环。牧民们千百年以来的逐水草而居,也是一种人和自然和谐共融的生活。
我留意到,他们的毡房门并没有锁,而是用一根绳子绑着,主人告诉我,在他们的文化中,远道而来的都是客,即使主人不在家,客人也可以随便进去找些吃的喝的,休息完还可以继续上路,哈萨克的传统便是如此。牧民的儿子现在在外地上大学,当我问起,儿子毕业后还会回来过这样的游牧生活吗?他笑着说,年轻人有自己的选择,只要生活过得好,怎么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如此淳朴、简单的生活哲理,才能让我们直抵生活的本质。
清澈透明的小海子在群山怀抱中,翠绿云杉倒映湖面,构成一幅绝美的西域图画。山谷中,我贪婪地深呼吸,带着草木芬芳的清新空气钻进鼻腔,浸润身体每个细胞。在城市的喧嚣中浸染得太久,或许我们缺失的那份纯粹,正是大山所要赐予我们的。
绵延万里的天山,像一把画满奇山异水的折扇,打开来,千山万岭,每一个褶皱就是一段绝妙的图画。明媚阳光下,清新空气中,雪山皑皑,云杉林墨绿,溪流奔腾,瀑布飞泻,嶙峋的怪石、舒卷的白云,衬以高空锐啸的雄鹰。如茵草场点缀着洁白的帐房,散布着自由吃草的马、牛、羊……种种亮丽、生动的意象,以绝不雷同的构图和鲜艳的色块,拼成赏心悦目的视觉形象。
我们离开小海子,转去不远处的巴音阿门,这是天山腹地的一个高山牧场。路的前方一直通向积雪高山,路的两边是连绵的绿色群山。巴音阿门的绿意向我们扑来,那是一望无尽的丰饶,群山像是刚换上了一件清凉夏装,让我们干涸的眼睛一下子就滋润明亮起来。
中午,我们在此烧烤野炊,准备之际,我和几个小伙伴沿着小径向山上漫步。待爬完山,回到营地,早已经饥肠辘辘,围着正烤着羊肉串的烤炉不愿离去。“大厨”撒进一把孜然,烤肉的香味和浓烟一起散发开来。孜然混合肉香直冲鼻腔,面对这样闪着“金光”、冒着油花的美食,我还顾不得上桌,就拿起一串“先吃为敬”。为与烤肉搭配,我们还携有馕饼。融合了烤肉的油脂和香料,烤馕的味道再一次升华。
旅程的最后,我们回到精河县。精河县的科技文化中心被当地群众称为“八角楼”,楼顶是鸟瞰精河县城的好地方。这里没有贴满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却随处可见错落有致又风格和谐的小楼,有着小城独特的韵味。婆罗科努山延绵在小城背后,斜阳把山脉染作橙红色,它们为这次短暂的拜访,点上一个安宁唯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