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温席卷印度！酷热之下，挣扎还是改变？

文 史英静 图 Uni宇翔 沈林祺 旸帅 rappler saiko3p Claudia Gschwend Riccardo Pesaresi Simon ep rjames1045 Nick Kenrick Vijayanaraimha 行者孔 阿超 ©摄图网

近十年来，印度累计约6500人死于高温。几乎每年都会有悲剧发生，就像一个无法打破的循环。

2022年，印度仍然没有春天。在全球变暖等因素的影响下，这次高温天气更是百年一遇。酷热就像导火索，牵引出印度社会更多问题：能源紧缺，粮食产量下滑，贫富悬殊……

异常高温席卷的是印度，但丧钟，为所有人而鸣。

这是一幅热浪狂卷的庞大画面：印度首都新德里的沥青公路被烈日晒到融化；旧城区隐蔽的小巷里，一个小贩狠狠敲碎冰块等待出售，这或许是几年来他生意最好的时候；200公里外，印度东南部科罗曼德海岸边，全国第四大都市金奈的动物园里，一匹斑马在热浪中轰然倒地；古吉拉特邦的街上，时不时就能看见中暑的鸟儿从天上坠落……4月份，印度部分地区平均最高气温达到122年以来的最高值。5月份，印度北部和西部地区的气温进一步高攀到50摄氏度。之后的三个月，印度还将面临更严峻的酷暑天气……世界气象组织（WMO）和印度气象部门作出的高温预警已经成为现实。

印度的“无春之年”为何会有反常高温

与往年一样，2022年，印度没有春天。

不一样的是，今年高温的异常和气温的陡然增加。

当我们还在感叹春季的凉意时，印度各地气温已开始不断攀升。根据欧洲航天局网站“哥白尼哨兵3号”的卫星数据，印度西北部多地的地表温度在4月底一度接近55摄氏度，局地甚至超过了60摄氏度。印度媒体直呼：“首都新德里像是着了火！”这是有纪录以来，最热的3月和4月。

酷暑考验着印度和邻国巴基斯坦的大部分地区，10亿多人暴露在超过40摄氏度的高温中。印度民众苦中作乐，不忘自我调侃，在推特上发布动态：汽车引擎盖上烙饼；室外“借光”烤鸡，还戏称“高温席卷，印度人不会浪费热浪”……

笑过之后，人们仍希望探求真相：今年为什么这么热？

原因之一，是印度独特的地理位置。印度北面是喜马拉雅山脉，内部多山地，向南一直延伸到印度洋，位于热带季风气候区，一年的天气均受季风影响。由于地形阻碍，从海上吹来的西南季风来得晚，且势力弱，而3-5月为印度旱季中的热季，本就持续高温少雨；到6-10月，才会受西南季风影响进入雨季。干旱的季节又遇上降水量骤减，无疑增加了极度高温的可能性。“降水减少是造成此次热浪的关键因素之一，印度西北部3月的降雨量减少了约89%，而4月更是减少了近83%。”印度气象部门官员莫哈帕特拉说：“在拉贾斯坦邦西部，甚至已经两个月没有降雨。”

此次热浪形成，还离不开南亚次大陆上空形成的高气压系统。这一系统压缩空气，使温度升高，空气中原有的细小水珠蒸发消散，导致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直射到地面上，还会带走原本有助于冷却空气的水分。随着压力增加，空气升温，太阳持续炙烤地面，热浪随之形成。

更多专家追根溯源，提出了“全球变暖使极端高温天气发生概率大增”的观点。世界天气归因组织（WWA）分析了历史气象数据：“此次长时间影响广大地理区域的热浪极其罕见，称得上百年一遇。并且由于气候变化引起的全球变暖，致使这些热浪发生的可能性增加了30倍。”照此来算，原本印度等南亚地区出现像今年这样的高温天气，发生的概率是每3000年一次，迄今为止，全球已变暖1.2摄氏度的事实，则让这样的极端高温期缩短至百年一遇。

致命的不止高温印度酷热下的众生相

高温致命的案例实在太多。截止5月底，印巴热浪中就已有近百人死亡。

印度贫民窟高密度的住房以及缺少绿茵的居住环境，让贫民成了极端高温的主要受害者。有人做过比较，印度首都新德里城边，人口密集的贫困区芒格什布尔当天温度是50摄氏度，40公里外的新德里市中心富人区萨夫达荣温度为45摄氏度，别看仅5摄氏度之差，对人们生活与身体状态的影响却是天壤之别。贫民窟的人们没有足够的水，更别提空调和电扇。要知道2016年印度的空调普及率仅有5%，即便到了2018年也不过6%，这就意味着剩下94%的印度民众没有空调可吹。

印度和巴基斯坦官员异口同声地表示：“热浪正在考验人类生存能力的极限。”的确，这个考验涉及方方面面。极端高温犹如多米诺骨牌中的一环，一触即发，引发印度人民及国家在生产、生活方面的诸多难题。

首当其冲的难题，是供电不足。高温天气下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制冷！但巨大的电力消耗成为印度难以承受之重，直接导致电力系统崩溃。印度约75%的电力来自煤炭，大量用电直接导致印度煤炭库存量急剧下降，印度全国173家燃煤火电厂中，至少有108家煤炭库存量告急，煤炭库存已降至2014年来的最低位。

增加煤炭供应需要时间，印度一度陷入大规模的停电状态。印度三分之二的家庭停电，人们在最需要制冷的时候，却无电可用，这为本就焦灼的身体和心灵“火上浇油”。为了缓解电力短缺状况，为煤炭运输提供空间，印度不得不停运700多趟客运列车，交通系统陷入瘫痪。

印度的工厂也为此付出了高昂代价。印度西北部拉贾斯坦邦的工厂和农村地区每天都会停电4小时以缓解用电压力。甚至是印度重要的制造中心——首都新德里南部卫星城也面临着每天停电的境遇，有时一天停电长达14小时。在卫星城里经营工厂的马尔说：“每次一停电，机器就会卡壳，正在加工的半成品成了废品。”印度经济中心孟买所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当地官员表示，电力短缺可能迫使工业企业“不得不削减产量，拒绝国内外订单”。

生产生活备受打击的人们怨声载道，印度最大的粮食产地旁遮普邦就因电力供应不稳定而引发抗议。农民一度封锁道路，呼吁每天至少保证8小时的农业用电。印度控克什米尔城市查谟也爆发了反对党组织的街头示威活动，抗议每天停电6小时。

高温不只困扰人类，自然植被与动物也无法幸免。印度恒河最大支流亚穆纳河有些河段已经干枯，还有很多细小支流的河床直接裸露于阳光中。与干旱相对的另一个极端是，高温使巴基斯坦山区的冰川融化，进而引发了冰湖溃决，山洪爆发。此外，火灾也让人们措手不及：仅4月27日一天，印度全国就有约300处森林火灾发生。对动物的影响，则最直观体现在鸟类身上。印度西部的古吉拉特邦，当地兽医和动物救援人员已应接不暇：“每天都有数十只小鸟被热晕，甚至脱水坠亡。”兽医用注射器把水灌进这些小动物的嘴里，再给它们喂上不同的维生素片以维持生命。救援人员说：“今年是近些年来情况最糟糕的一年，需要救援的鸟类数量增加了10%。”

印度引以为豪的“世界第二大粮食生产国”的头衔也受到极大影响。提前到来的高温天气正巧赶上印度小麦“灌浆期”，因为缺水，小麦瘪粒无法变成饱和状态，直接造成小麦平均减产15%~25%。印度政府一纸禁令，立即停止印度小麦出口，优先保证国内需求，国际粮食市场也由此受到波及。

高温之下的印度一片混乱。而2022年的夏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挣扎或是改变如何应对“烤”验？

在印度，酷热难耐的贫民窟里，人们随手卷起布块，或是塑料麻袋，结伴而行来到钢筋水泥的巨型大桥下乘凉。他们依次选好自己的位置，在细沙碎石上铺好布块、塑料袋，躺在上面，一躺就是一天。还有人直接跳到恒河里洗澡，以求降低身体的温度。

一些贫民会选择购买“自制空调”，也被他们自己戏称为 “贫民空调”。“贫民空调”也有贵贱之分，稍微便宜点的“土空调”，其实就是一个镂空的铁箱子，周围覆以麦秆之类吸满水的材料，里面是一个电风扇，用风吹出丝丝微凉的水汽。这种“土空调”并不好用，空调外面的麦秆非常容易腐烂，滋生蚊虫，温度太高的时候吹出来的风又湿又热，让人更加难受。

还有少数人会扛一台300至500卢比的较贵的“稻草空调”回家。“稻草空调”顾名思义就是用稻草制作成的空调。人们先用稻草做成板子，在板子下面装上小水泵，把水抽上来打湿稻草。然后稻草板上加一个小风扇，用风扇将稻草上的水汽吹到人的身上，以达到降低室内温度的效果。然而，炎热的天气造成印度严重缺水，贫民空调的微小降温作用也无法发挥出来。

缺水最为致命。为了解决喝水问题，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和中央邦等地区的村落里，村民们不得不跋涉三公里多的山路，到一处深井取一些已经见底的泥浆水救急。妇女们在大深井周围排队等待，然后依次将拴着绳子的塑料筒扔到井内，井下有男子帮忙舀水。取来的水浑浊不堪，甚至带着井底的泥块。妇女们将塑料桶里的水倒入铜壶，用粗网过滤泥渣，再头顶着装满水的铜壶一路步行回家。这的确是无奈之举，“因为这里太热了，气温已经达到45到46摄氏度，人体无法忍受。”当地居民哈扎尔说。

印度国家气象局屡次发布高温预警，建议民众不要在最热的时段出门，以防中暑。但是，贫民窟的人们需要外出工作养家，而且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待在人多、脏乱的贫民窟，不如外出找个凉快地方。为此，联邦政府不仅要求各邦向卫生工作者宣传并提高其对与热相关疾病的知识，还要确保医院里有冰袋、口服液体盐和冷却设备。

与此同时，为了缓解国内供电紧张。印度政府也不得不暂时终止环保能源的开发，转而先使用廉价且稳定的煤炭能源，并7年来首次宣布进口煤炭。印度政府利用自身在俄乌冲突的“中立”立场，在欧洲抵制俄罗斯煤炭之时，大举购入俄罗斯低价煤炭，进口煤炭总量创下2020年1月以来的新高。

对于印度来说，应对高温天气并不是一朝之事，而是长久之战。一些印度城市也曾试图寻找解决方案。早在2013年，拥有超过840万人口的印度西部城市艾哈迈达巴德，为城市居民设计了热浪应对计划，该计划包括天气预警系统；授权管理部门全天候开放公园，以便人们乘凉；向学校提供天气信息，以便他们能够调整日程安排等等。

然而，大多数地方政府的行动收效甚微，政策并没有真正落到实处，宣传也不到位。城市的报纸或电视上都没有发布高温预警，一些地方政府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高温的危害。印度农业专家格温达有些悲观地说：“我们没有一个确切的高温行动计划。”

6月之后，来自南印度洋的西南季风正在款款而来，裹挟着大量雨水吹向印度大地，被“烤”验了三个月的印度民众终于“久旱逢甘霖”。不过，片刻的喘息后，等待他们的，是下一波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