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伟
满族,是中国55个少数民族中人口总数居第二位的民族。经过历史的发展,满族分布在全国各地,以辽宁省居多,其他分布在吉林、黑龙江、河北等省市。至2019年时,全国共建有11个满族自治县,分布在辽宁、吉林、河北三省以及若干个满族乡镇,其中丰宁满族自治县位于河北省北部,与内蒙古的赤峰市接壤,归属于河北省承德市,满族人口占总人口数的一半以上,这里也保留了众多的满族习俗,在与汉族文化融合的过程中不断吸收汉族文化,也形成了一些富有民族特色的民俗活动。1987年正式建立丰宁满族自治县,据《丰宁满族自治县志》记载:“在清代以前,丰宁就有3000多年山戎、东胡、匈奴、乌桓、鲜卑、库莫奚、契丹、女真、蒙古等少数民族居住的历史,清朝顺治时期,满族人开始进入到丰宁,到了康乾时期,为巩固边防大批八旗军进入丰宁,使得大量满民迁进这里,导致满族人口激增。”[1]
据了解,黄旗武会开始于清代中期,源于八旗军中的一些退役军人,这些退役军人到达黄旗定居,但是他们始终都保持着军队的习惯——习武。在家中也练,下到田间地头也练,逐渐就演变成了一种别具一格的表演形式,适逢重大节日或过年之时,就会组织起来庆贺,成为了一种重要的民俗活动,也成为了一种“热闹(nāo)儿(黄旗土话,这里做名词用,指人多、活跃的一种活动)。”
丰宁满族自治县的花会种类繁多,通常花会在春节期间举办,县内的春节花会始于清代的中后期,既有满族特色,也融合了许多汉族的文化因素,比如踩高跷这个项目是汉族传统民俗活动之一,在这个满族自治县中,高跷也是花会的表演项目之一。根据《丰宁满族自治县志》的记载,丰宁花会的发展一共经历了这样几个阶段:清末民初时——兴盛阶段;1933年日本侵占丰宁时——沉寂阶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继续盛行;“文革”时期——消亡阶段;“文革”后——开始恢复阶段;现代——大力推广阶段。
经过全县的拯救与发展,现在丰宁的花会种类有二贵摔跤、武会、抬花轿、蝴蝶舞、霸王鞭、跑驴、吵子会、狮子舞、旱船、九曲黄河阵、横河蒙丁演武、竹板落子等20多种。其中的丰宁吵子会已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蝴蝶舞、竹板落子、横河蒙丁演武以及黄旗武会入选河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图1 丰宁县吵子会
图2 丰宁县竹板落子
图3 丰宁县黄旗武会
武会与其他丰宁县城内的花会是有不同的,其他的花会多是以乐器、舞蹈等为主,而武会是一种使用兵器对打的形式,所使用兵器也有很多:长枪、大刀、三节棍、哨子棍、猴棍、双鞭、双剑、羊角拐、护手钩等,从中表现出了中华武术的影子,也体现了满族尚武与勇敢的精神。
武会流传在丰宁县城北部的黄旗镇,所以也叫黄旗武会。黄旗武会历史悠久,自满族入主中原建立清王朝后,同时,也建立了八旗制度。“康乾盛世的时候,天下太平,八旗军中的一些退役士兵在丰宁北部山区安家落户,建立黄旗。之后这些将士始终保持军旅生活习俗,习武强身、练武护院,逐渐发展成为武会,主要流传于黄旗西村地区,即年节庆贺进行表演的一种花会形式。”[2]黄旗武会在历史发展中代代相传,不断发展与完善。经整理资料大概得知,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以后,民间大户邢存福、王殿奎老先生聘请武师,教授当地年轻人细化套路,形成了固定的武会形式,武会水平有所提高;民国时期,从东北军退役的军人曹化有、李靠班、何洪、曹万祥等人在黄旗落户传授武艺,之后黄旗的村长(当时叫排头)设练武场、置办表演时穿的服装和用来化妆的油彩,形成了完整的武会队伍,之后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中逐渐形成了一种表演形式,成为具有满族特色的民间艺术。
每年的元宵节前后是武会的主要表演阶段。一直都是正月十三至正月十六四天的表演时间,正月十三起会、正月十六刹会。正月十三这天是拜庙的日子,武会队伍人员集齐后,就要将村子中的庙都拜一下,就是在庙前“打场”(进行一场表演),在表演之前还要烧香上供、叩拜。拜庙是自武会兴起就留下的规矩,听老人说是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好,再加上武会都是真刀真枪的兵器打斗,所以人员难免会出现碰破打伤的情况,拜庙是祈求佛神保佑办会期间诸事顺利,人员不受伤。
正月十四至十六这三天是“串院子”的时间,就是走街串巷挨家挨户表演。“串院子”也是有程序的:走到哪家,哪家就要放鞭炮欢迎,表演完之后还要给赏钱,过去穷的时候不赏钱,就给一些饽饽、水果、瓜子之类的供武会人员吃。现在日子一点点好起来,各家各户就赏钱,金额不固定,收到的钱一部分用来分给参与武会表演的人,留下一部分用来置办破损的服装道具、油彩和锣鼓等。而且“串院子”也是有规矩的,不是每年都按固定的顺序串,都是轮流来的。比如,今年是从村北(西)头开始串,第二年就要从村南(东)头开始串,这样轮流开始,村里的老百姓才不会有意见,不然有一头的村民每年都是最后才串到,长期下去就会有意见。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被称为“牛王会”,是祈求一年的平安顺利、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此,老人们说:“这是‘牛王会’,参加武会的人员都要参加够三年才可以,不然对自己不好的。”当然这只是一种迷信说法,但是能够从中看出敬畏与信赖神灵的民族信仰。
黄旗武会在每年的春节中是重头戏,它本身具有的娱乐性就是一种供大家娱乐,愉悦人们的存在。当乡民们聚集在一起,看到武会兴起时,没有参加武会的、观看的人们也会上去对打娱乐一番。再加上从清朝流传至今几辈人的不断传承,它也成了黄旗人民心中不能缺少的存在。前面也提到过黄旗武会使用的兵器有很多,一般都是一个人学一种兵器,然后一代人教给一代人,黄旗武会就这样在一代代的传承中熠熠生辉。
武会中使用的乐器很简单,有大鼓、大锣、大镲、小镲等,使得人们很少注意到黄旗武会中的锣鼓乐,人们都将关注点放在了它的表演形式上,原因可能与武会的锣鼓乐简单有关,没有太多的变化、很多时候从头至尾都是一种鼓点。但在笔者看来,如果把黄旗武会比作一棵大树的话,那么黄旗武会的锣鼓乐就是养育大树生长的土壤,所以黄旗武会中的锣鼓乐是不容忽视的,具有很重要的作用。
黄旗武会的队伍都是由当地村民组成的,对于人员构成是没有什么要求的,一般都是对武会感兴趣又热爱运动的人,现在一般由初中和小学的孩子们组成,中小学生处于活泼的年纪、精力旺盛,因为“串院子”是个体力活。武会队伍是由会首(负责武会表演事宜的人,比如打一场武会的时间、从哪里开始“串院子”)负责的,这时候武会中使用的锣鼓就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起会之前会有一个星期左右的练会时间,这时会在村子中央放置好大鼓以及其他乐器,演奏起武会表演时的鼓点音乐用来通知大家,村民们只要听到锣鼓声响起就知道会首要操持着练会了,然后就会自发地去村中央集合练会。从这里不但可以看出锣鼓乐具有的强大号召力,也能看出来村民们对武会的热情与自发性。除此之外,在起会之后锣鼓乐也是用来号召武会成员们的,每天早上时听见锣鼓声就知道去哪里集合开始起会。起会时村民们也可以根据锣鼓声推测武会队伍的去向,从这里也能看出锣鼓乐的导向性。
黄旗武会是以传统武术为基础逐渐演变出来的表演形式,并在其中糅合进了戏曲中的武打样式,从而形成了80余种的表演程式。[3]在表演时,他们身着戏剧服装、脸上也画着各种人物的油彩,以锣鼓伴奏,开式即打。锣鼓伴奏时场面激烈,声响巨大,与武会对打融为一体极具观赏性。在开始对打之前,锣鼓的声音是比较小的,是为了武会人员上场烘托进行渲染,此时其余乐器都不响,只有大鼓在响。敲鼓的人手持两个鼓槌不停地敲击鼓面,这时不需太大的力道敲击鼓面,只需快速、稳定的去敲击,像是集结队伍的声音一般,等对打的两个人上去后,大鼓突然猛敲三下,上面的两人开始对打,锣鼓乐开始演奏,对打两人的一招一式都与锣鼓声交融在一起,观众看的也精神,跃跃欲试。
平时在村里起会时和在正式场合表演中起会有所不同,在村里起会时没有太多的程序,如果在正式场合中演出,起会还有一套流程,这里锣鼓乐的伴奏性发挥得更明显一些。在正式场合中表演起会,首先要由手持八旗的人上场,左边依次是正黄旗、正白旗、正蓝旗、正红旗,对应右边为镶黄旗、镶白旗、镶蓝旗、镶红旗。八旗旗手上场后锣鼓响起,旗手在锣鼓声中绕场一圈,站定之后根据鼓点摇旗两次。摇完旗后会首大喊“起会”,手持兵器的演员们上场,之后大喊“拜旗”,演员们将手持的兵器放到地上跪拜八旗,此时完成起会程序开始表演。起会程序如下:
持八旗入场→绕场一周→大喊“起会”→演员上场→大喊“拜旗”→演员跪拜八旗→起会完成→持八旗者下场。
从起会的程序中可以看出,起会的流程与满族的八旗制度紧密结合,这也是体现满族特色的一种形式,因为八旗制度在满族入主中原后是很重要的一项等级制度,锣鼓乐贯穿在这一整套的流程中,有了锣鼓乐的衬托,使得这整个过程更具完整性和观赏性。
与丰宁满族吵子会、新宾满族扭秧歌的民族风俗一样,黄旗武会也具有少数民族普遍具有的仪式性。整个武会的仪式性体现在“拜庙”上,通过烧香叩拜进行表演,体现了人们对神灵的敬畏之情,也体现出黄旗武会浓厚的祭祀仪式作用。
除了拜庙之外,最具有仪式性特点的一个环节就是晚上“净街”,这里也突出了武会中锣鼓乐的作用。“净街”从字面意义上看,就是让街道变得干净,但是这里的“干净”指的并不是打扫得干净,而是指把“鬼”(不干净的东西)都吓跑。在村里,人们都认为过年的时候也是鬼出来游荡作祟的时候,因此在举办武会的夜晚,要“净街”来把鬼撵走、让鬼害怕,起到震慑的作用。以前“净街”的时候都是锣鼓乐边打击边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需要进行武会打场,现在就简单一些了,只是抬着鼓,顺着街道边敲边走,鬼听到了鼓的声音就会害怕,不敢靠近村落。这里也看出了鼓的重要性,在很多少数民族的音乐中,鼓的地位都是很高的,作为一种打击乐器,它的声响巨大、节奏分明,很多时候都处于中心地位,传说鬼都害怕大的声响,所以用鼓来“净街”就起到了震慑吓鬼的作用,就像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一样,是人们对神话的一种信任,鼓在“净街驱鬼”的过程中也是人们对其的信赖,在这个过程中,鼓已经不是简单的一种打击乐器,还是能够驱除邪魅的工具,就像一种法器一样。[4]在“净街”这个仪式过程中,锣鼓乐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说明了满族人对“神鬼”的崇敬与畏惧之心。
河北省承德市是满族聚居地,现有丰宁满族自治县、宽城满族自治县和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三个少数民族自治县,在承德市可以找寻到很多与满族有关的历史文化,丰宁满族自治县的黄旗武会就是满族人民留下来的宝贵遗产,但是作为一种民俗,它受到的关注并不多。
虽说黄旗武会一开始源于黄旗西村,但现在黄旗镇附近的村子都有武会,像城根营、小河村、东营子等村落,也都有武会队伍。近些年来,由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愈发受到重视,丰宁县城的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始受到重视,黄旗武会也在不断发展,以黄旗镇为中心的附近村落,在重要的节日或者场合也会凑到一起进行比拼,看哪个村的武会打得更好、更有气势;同时武会队伍也越来越年轻化,以中小学生为主,由以前的老人们教给年轻的孩子们,这也是为了弘扬满族的传统文化,让中小学生更多地了解自己家乡的民俗风情。
注释:
[1]马铁松主编,丰宁满族自治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纂.丰宁满族自治县志[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4:3—4.
[2]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承德市委员会编.集粹·承德非物质文化遗产[M].北京:团结出版社,2012:230.
[3]沈 策.冀域满乡——布糊、剪纸、长卷之满族文化艺术寻奇[J].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2019(09):69—75.
[4]张 林.鬼,还能被撵走吗?——新宾满族正月扭秧歌放路灯“撵鬼”习俗音乐的功能变迁[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21(02):104—116,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