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类型对日语复句关联标记选择的影响机制

陈燕青，王 菲

(福建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复句是指谓语为中心的成分有两个以上的句子[1]1。作为“单句－复句－语篇”这一连续体中的中间环节，复句研究下可促进对单句、小句的研究，上可促进句群、段落和语篇的研究。同时，关联标记作为人类共有的联系项范畴，亦是语言建构的重要手段。不同于传统日语语法研究的“接续助词”这一术语，复句关联标记这一概念基于跨语言的视角，不仅包括连接主句和从句的传统的接续助词，还包括具有关联作用的复合接续助词。本文研究对象包括单纯和复合接续助词，故使用“关联标记”这一术语，引入关联标记这一类型学视角也将为今后建立跨语言的对比平台提供重要依据。

一直以来，日语复句研究主要从句子层面探讨关联标记的形态、句法、语义上的限制，很少有研究从语篇角度对日语复句关联标记进行探讨。以语篇视角作为切入点，对厘清复句关联标记的选择机制，探究复句向语篇的构建规律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本文基于自建复句标注语料库，以叙事语篇和说明语篇为对象，考察语篇类型对日语复句关联标记的影响，进而探究句法语义因素与语篇因素在复句关联标记选择中的互动机制。

一、文献综述

以往的日语复句研究集中在复句分类、个别复句关联标记的描写研究上。

在复句分类上，有形态角度的分类、语义角度的分类和句子结构角度的分类[1]11－15。形态分类只停留在单纯的活用形或接续助词的用法上，不利于把握复句的整体状况[2]8；语义分类往往无法独立于结构，很难单独从语义对复句进行系统分类；而结构分类也被指出存在标准不一致的问题[3]38－41，因此下文拟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复句进行重新分类。在日语复句关联标记的描写研究上，有田对日语条件句[4]、陈燕青对日语核心内嵌句式[5－6]分别进行了探讨。

由上可知，日语复句研究主要集中在句子层面的研究上，但仅从句子层面的分析似乎无法对复句关联标记进行全面解释。就条件关联标记「たら」而言，句子角度的研究指出「たら」用于某一时空中实现的个别事态[7]，不能表示反复、习惯[2]63，而笔者却发现以下反例。例1中的「たら」不是表示一次性的个别事态，而是反复发生的事态。

例1三つ目の「感謝」。これは単純明快。ありがとうの気持ちを持って、実際に口に出して伝えようということ。確かに、人から「ありがとう」と言われて、悪い気がする人はいないと思います。それなら、必ず、人から何かしてもらったり、お世話になったら「ありがとう」。これなのです。

此外，一般认为恒常条件是关联标记「と」的基本用法，但笔者却发现在实际语篇中，恒常用法的「と」并不多，而更多是像例2这样表确定事实的用法。

例2僕が気づく、なんだかたくさんの頭が僕を覗きこんでいました。

可见，句子层面的分析并不能对复句关联标记进行全面解释。研究指出，单句和复句之间存在连续性，复句是单句扩大而来的产物[8]。单句的部分单位扩大后形成复句，而复句的部分单位进一步扩大后形成语篇。 “单句－复句－语篇”是一个有机的连续统，以往的复句研究仅关注“单句－复句”这一连续统上句子层面因素的作用，然而仅关注句子层面的因素显然是不够的。汉语方面虽然有对某类语篇中个别关联标记的语义机制进行研究[9]，但关于不同语篇类型对复句标记总体分布有何影响尚不明确。因此，本文以叙事语篇和说明语篇为对象，通过自建复句标注语料库，探究“复句－语篇”这一连续统上的作用机制，以期为复句研究提供新的视角。

二、语篇类型的分类标准及复句标注语料库的建设

1.分类标准

根据“事件时间序列(Contingent Temporal Succession)”“施事导向(Agent Orientation)”两个指标，语篇可分为叙事语篇、过程语篇、行为语篇和说明语篇[10]。“事件时间序列”是指事件是否按一定的时间顺序发生，“施事导向”是指施事是否在整个语篇中出现。叙事语篇通常是由一系列具有先后关系的事件构成，且有明确的行为发出者，故其特征体现为[＋事件时间序列]、[＋施事导向]。过程语篇通常是教读者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具有时间上的先后关系，但施事为泛指或不出现，故体现为[＋事件时间序列]、[－施事导向]。行为语篇的模式通常是列举被鼓励者或执政者应该或将要做的事情，施事确定且施事动作之间通常是并举关系，不涉及时间先后，故体现为[－事件时间序列]、[＋施事导向]。说明语篇以阐释说明事理或问题为主，与时间或施事的关系不大，故体现为[－事件时间序列]、[－施事导向]。叙事语篇和说明语篇在[事件时间序列]和[施事导向]两个语义特征上明显对立，故本文选取这两类差异较大的语篇类型为代表，考察语篇类型对日语复句关联标记的影响机制。

2.语料选取及标注工作

为了保证语料的一致性和可比性，本文叙事语篇和说明语篇语料均选自日本高中生获奖优秀作文，其中叙事语篇16篇(共计102 182字)、说明语篇89篇(共计103 331字)。对两类语篇文本化并标注后共得到叙事语篇中的复句3 330句、说明语篇中的复句3 806句。

如前所述，关于复句分类，虽然以往提出了诸多分类，但这些分类存在缺乏体系性或标准不一等问题，故需设定更为客观的标准，以此作为标注工作的依据。本文采用结构和语义相结合的分类标准，参考日本语记述文法研究[11]、前田[2]16－17、陈燕青[3]44的分类， 对日语复句进行四级划分:一级分类根据从句与主句接续关系，把复句分为连体复句和连用复句；二级分类根据结构功能把连体复句内分为名词修饰复句和补足复句，连用复句内分为副词性复句和接续性复句；三级分类根据语义把副词性复句内分为逻辑复句和状况复句，接续性复句内分为顺接复句、逆接复句和并列复句；四级分类同样根据语义把逻辑复句内分为条件复句、原因/理由复句、逆条件复句、逆原因复句，状况复句内分为目的复句、同时进行复句、样态复句、时间复句。在这一分类的基础上，通过语料库标注工具UAM Corpus Tool对复句类型及关联标记进行标注，构建日语复句标注语料库。

三、不同语篇类型中日语复句及其关联标记的分布状况

两类语篇中复句一级分类和二级分类的分布状况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语篇类型中复句的分布状况

从一级分类来看，叙事语篇以连用复句为主(62.13%)，说明语篇中连体复句(52.44%)和连用复句(47.56%)相当。从二级分类来看，在连体复句内部，叙事语篇的名词修饰复句(23.54%)多于补足复句(14.32%)，而说明语篇的名词修饰复句(25.35%)和补足复句(27.09%)相当。连体复句中连体从句(即定语从句)对被修饰的中心词有“限定”和“信息附加”两种功能，限定是缩小中心词的范围，信息附加则是进一步补充背景、理由等信息[12]。名词修饰复句中的定语对中心词起限定作用，补足复句中定语对中心词起信息附加作用，即叙事语篇的连体复句以限定功能为主，说明语篇的连体复句同时具备限定和信息附加两种功能。另一方面，在连用从句内部，叙事语篇的副词性复句(42.88%)与接续性复句(19.25%)相比占明显优势，而说明语篇的副词性复句(25.25%)与接续性复句(22.31%)相当。副词性复句中的从句对主句的从属度高，起修饰作用，而接续性复句中从句对主句从属度低。以上数据均表明，叙事语篇表现出重修饰的语篇特点，说明语篇体现为修饰和接续并重的语篇特点。叙事语篇以描述故事情节的发展为主要特征，侧重故事背景的描写，所以会有更多的修饰性成分；说明语篇以解释或阐明事理为主要特征，描写背景的修饰性成分更少。换言之，两类语篇中复句一级分类和二级分类的分布状况与语篇各自的功能密切相关。

下面从连用复句的三级分类和四级分类来看关联标记的分布状况，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不同语篇类型中连用复句的分布状况

从三级分类来看，两类语篇都是逻辑复句最多，逆接复句最少，可见通过逻辑结构来组织篇章是语篇的一般规则。同时，与顺接相比，逆接在语篇中属于有标的结构。两类语篇最大的差异在于状况复句的不同，状况复句在叙事语篇中居第二位，在说明语篇中居第四位。叙事语篇在叙述事件的发展时多需要场景、状况描写作为铺垫，而说明语篇较少有场景、状况描写，可见在三级分类 上复句关联标记的分布与语篇特征也是一致的。

从四级分类来看，两类语篇均以条件复句为主，二者差异主要在样态复句和目的复句上。叙事语篇一般需要描述事态发生的状况或场景，故样态复句较多，说明语篇意在说理，故会使用更多的目的复句来阐明为了达到某一目标需要进行哪些行为，可见二者在样态复句和目的复句上的分布差异也体现了语篇类型的影响作用。此外，两类语篇中条件复句均多于逆条件复句，但逆原因复句多于原因/理由复句。条件复句和原因/理由复句的区别在于条件表示假定事态，原因/理由表示既定事态[4]。两类语篇在表示假定事态时体现为“顺接>逆接”，即更倾向使用无标结构，而在表示既定事态时则体现为“逆接>顺接”，即更倾向使用有标结构。

四、复句关联标记选择中句法语义因素和语篇因素的互动机制

如前所述，语篇类型影响复句关联标记的分布。那么在复句关联标记的选择上，究竟是已有研究成果所说的句法语义因素起作用，还是语篇因素起作用，抑或是二者共同起作用?如果句法语义因素和语篇因素同时影响复句的关联标记，那么二者的互动机制如何?下文将对这一问题进一步探讨。本节以连用复句中占比最多的条件复句为例，探讨句法语义因素和语篇因素的互动机制。日语条件关联标记主要有「と」「たら」「ば」「なら」4种，这些标记在两类语篇中的分布如表3。

表3 不同语篇类型中日语条件关联标记的分布状况

一个关联标记往往不止表示唯一确定的意义，可以表示多个语义。前田把条件用法归纳为确定性事实条件、假定条件、习惯/反复、恒常条件、反事实条件、既定条件和提示主题7类[2]40。两类语篇中这4个条件标记各意义用法的分布情况见表4、表5。

表4 叙事语篇中「と」「たら」「ば」「なら」各意义用法的分布状况

表5 说明语篇中「と」「たら」「ば」「なら」各意义用法的分布状况

一般认为恒常条件是关联标记「と」的基本用法，但由表4、表5可知，两类语篇中「と」的恒常用法很少。叙事语篇的条件关联标记中「と」占优势，但其用法主要集中在确定性事实上，而说明语篇的「と」则集中在假定条件用法上。说明语篇的条件关联标记中使用数量最多的是「ば」，其用法也集中在假定条件；叙事语篇中的「ば」也是以假定条件的用法为主，但确定性事实的用法要明显多于说明语篇。从「ば」和「たら」的用法分布来看，虽然二者在两类语篇中均以假定条件为主，但叙事语篇中确定性事实的用法要明显多于说明语篇。叙事语篇的主要功能是叙述既有事态的发展，故叙事语篇的条件复句主要用于表示确定性事实；说明语篇的主要功能在于一般性的说理，故其比起确定性事实，更偏向使用假定条件。因此，上述「と」「たら」「ば」「なら」的各意义的分布也反映了语篇类型对关联标记的影响作用。

有田指出「と」主要表示既定性事实，假定条件的用法受到限制[13]。由表4、表5可知，叙事语篇中的「と」以既定事实为主，假定条件用法较少，但在说明语篇中，「と」的假定条件用法达到64.35%，超过确定性事实用法(16.52%)。比如，说明语篇中可以观察到许多类似例3的假定条件用法。

例3人を思いやる心とか、やさしさとか、つきつめていく本当はすごく身近なところにある気がする。(说明语篇)

有田还指出假定条件的「と」后项不能出现询问对方意志的表达[13]，笔者也同样发现了例4这样的反例。例4中句末「のではないでしょうか」是一种很强的接近于意志表达的个人主张。

例4だったらゴミ箱をもっと増やせばいいじゃないかという話になってしまいますが、いくらゴミ箱を増やしても、そういう考えをもっている彼女たちの「心」が変わらない、町はどんどん汚くなっていってしまうの で は な い で し ょ う か。(说明语篇)

此外，句法语义角度的研究还指出「と」「ば」可以表示非一次性的事件(即一般、反复的事态)，而「たら」不可以[4]，但例5中的「たら」显然表示反复、习惯。

例5三つ目の「感謝」。これは単純明快。ありがとうの気持ちを持って、実際に口に出して伝えようということ。確かに、人から「ありがとう」と言われて、悪い気がする人はいないと思います。それなら、必ず、人から何かしてもらったり、お世話になっ「ありがとう」。これなのです。(说明语篇)

上述事实均表明，复句关联标记的选择受到语篇因素的影响。由表3可知，两类语篇的条件关联标记中使用最少的均为「なら」。「なら」与「と」「たら」「ば」同为条件标记，但其表示的是假定话题的条件，而「と」「たら」「ば」表示的是假定判断的条件。在4个条件关联标记中，「なら」占比最少，这是由「なら」本身的语义所决定的。可见，语篇因素虽然对复句关联标记产生一定影响，但这种影响不足以让标记脱离其本身原有的语义。换而言之，复句关联标记的选择不是句法语义因素或语篇因素单独起作用的结果，而是二者共同作用的结果，二者的互动机制体现为句法语义因素是基础，语篇类型在此基础上起调控作用。

五、结语

本文基于复句标注语料库，以叙事语篇和说明语篇为对象，考察语篇类型对日语复句的关联标记的影响机制，发现复句关联标记并不仅受到句法语义因素的制约，还同时受到语篇类型的制约，其中句法语义因素是基础，语篇类型在此基础上起调控作用。本文研究结论不仅能为日语复句关联标记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还可为今后进一步阐明“复句－语篇”这一连续统中的关联机制提供参考，同时本理论研究成果也可应用于日语语篇教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