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娠合并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孕妇心理体验的质性研究

林蓉金，杨静萍，胡晓茜，林丽燕

(1.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护理部，福建 福州 350005；2.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妇产科；3.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肝内科)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是近百年来传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围最广、防控难度最大的新发传染病，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和持续性，严重威胁着人类身心健康。研究[1-2]显示，孕期感染新冠肺炎，可能会增加孕妇心理压力。妊娠期压力作为一种有害围产期和/或婴儿发育结果的“致畸剂”，可影响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皮质系统及交感神经系统-肾上腺髓质系统的调节，增加妊娠风险，影响子代的生长发育[3-4]，同时也可对配偶的心理健康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5]。在新冠肺炎流行期间，国内外开展了诸多关于妊娠期压力的研究，均显示孕妇心理负担骤增[2，6-7]，但未见有研究探讨妊娠合并新冠肺炎孕妇的心理体验。因此，本研究旨在通过该群体的深度访谈，了解其心理体验和感受，从中分析该群体存在的压力源和需求，以期能够为其身心健康管理提供依据。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目的抽样法，于2022年3-4月选取泉州市某新冠定点医院收治的孕妇为研究对象，样本量以信息饱和为原则。纳入标准：(1)根据《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明确诊断为新冠肺炎；(2)超声确认宫内妊娠；(3)具有良好的语言表达和沟通能力；(4)知情同意，自愿参与。排除标准：(1)并存严重妊娠合并症或并发症；(2)近半年有其他重大生活事件；(3)有听力、语言、精神或智力障碍等无法配合者。本研究共访谈12例，为保护隐私，依次以N1～12为受访者进行编码。受访者均为已婚，其余一般资料见表1。本研究已通过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批。

表1 研究对象一般资料(n=12)

1.2 研究方法 以质性研究中的现象学方法为指导，采用半结构式访谈法收集资料。通过文献查阅和咨询专家，初步拟定访谈提纲，同时预访谈2名研究对象来完善，最终访谈提纲如下：(1)您是如何看待新冠肺炎疾病？(2)当您得知感染了新冠肺炎是什么感受? (3)感染后对您的影响都有哪些？(4)您是如何看待患病期间接受的照护？(5)您觉得目前妊娠面临哪些困难?(6)在之后的妊娠过程中您希望得到哪些帮助?

1.3 资料收集法 研究者开展访谈前3～5 d主动接触受访对象，获取其信赖，在正式开展访谈前，解释本研究目的和意义。若研究对象收治于单人病房则于床旁开展访谈，若不是，则安排在备用病房。2名研究者同时进行，其中1人负责以访谈提纲为参照，根据实际情况层层深入访谈，另外1人进行补充和记录。采用录音和笔记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访谈过程以倾听为主，不对内容进行倾向性评价，记录关键信息以及受访者表情、语气等肢体语言，采用适时追问、引导和刺探等方法，鼓励其充分表达真实感受。每次控制访谈时长为30～40 min。

1.4 资料分析法 访谈结束后24 h内将资料进行标记和归档，资料分析使用Colaizzi 7步分析法[8]：(1)反复阅读转录材料，理解大致意思；(2)标记和摘录有重要意义的陈述；(3)对反复出现的、有意义的观点进行编码；(4)将编码后的观点汇总；(5)写出详细、无遗漏的描述；(6)提炼观点，升华主题；(7)将结果返回受访者，核实真实性。

2 结果

2.1 主题1：疾病不确定感

2.1.1 妊娠结局的不确定感 胎儿健康是孕妇关心的第一要素，但当前新冠肺炎是否会影响胎儿健康尚无定论，可引发孕妇焦虑情绪，表现为迫切想得到疾病预后的讯息，“特别想知道新冠阳性对小孩有无影响”(N6)，“担心疾病到底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N9)。此外，治疗用药的未知风险性也是孕期心理压力来源之一，“喝的中药对孩子有什么影响？这是最大的顾虑”(N12)。甚至由于妊娠结局的不确定性，迫使孕妇产生了“提前分娩”的想法，“特别担心宝宝有问题，我想早点剖”(N2)。

2.1.2 疾病预后不确定性 新冠肺炎目前尚无有效治疗方法，有无后遗症以及是否复发等问题都使得孕妇处于对疾病的恐惧中，表现为内心强烈的不安，试图通过网络途径去了解更多知识，“担心疾病对身体有影响，经常百度查奥密克戎病毒对自己身体的影响”(N7)。还会反复比对自身症状与网络阐述的内容是否相符，这都可能加剧孕妇担忧，“惧怕，会上网看新冠的信息，比如说后遗症、传播方式、症状，然后看自己符不符合”(N2)。不仅如此，孕妇也会将自身健康问题与新冠肺炎联系起来，形成持续的压力源，“心理很压抑，担心自己复阳，治愈后若出现一系列小问题，可能都会想是不是遗留的后遗症”(N12)。

2.2 主题2：卫生保健资源受限

2.2.1 孕期保健可及性受限 根据诊治要求，新冠肺炎患者应集中隔离管理或治疗，这可能影响孕期保健的可及性，包括无法如期产检，给孕妇造成困扰，“首先就是产检时间到了，没办法产检，然后出去又要隔离，到时候也不知道产检方不方便，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N4)。另外，产前超声检查是孕期必不可少的项目，也无法满足孕妇需求，“我马上要做那个四维(超声)，这里就没有办法做，现在我害怕过时间了就检查不到小孩(有无问题)，万一有什么问题影响他一辈子”(N3)，另一孕妇也表示“我现在比较焦虑的是大排畸(Ⅲ级超声)不能做”(N6)。从而影响女性在孕期的决策，“我想做无创，本来只打算做唐筛，因为无创可以等晚一点。但如果我到了做无创的时间还在这隔离的话，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N10)。

2.2.2 担忧日后存在就医困境 由于疾病的特点，加之没有完善的医疗转诊体系，许多孕妇对出院后产检存在不少的困惑，“我担心的是像我这种，隔离完之后，我要去哪个医院检查？我怕有的医院不愿意接收，担心我们得新冠后，连个产检的地方都没有”(N9)。除产检需求外，日后能否无差别的就医，也是孕妇担忧的问题，“那我们这样康复后去医院会被区别对待吗？因为医院肯定也是会查得到信息的”(N6)。此外，患病期间的不良就医体验，进一步引起了孕妇对日后就医的担忧，“不知道以后医院会不会特殊对待我们，就像我上次去检查，把我带到发热门诊去，关进小房间，都没人，很可怕”(N4)。

2.3 主题3：疾病污名化

2.3.1 社会歧视 尽管民众对该病有一定的科学认知，但对患病群体仍然有刻板化印象，造成社会歧视，导致个体社会支持减少，“老家人其实是很恐惧的，以为是什么大病毒。而且月嫂本来已经请好了，一知道我们得新冠，他们也怕，不敢来”(N1)。同时，疾病也会对社交及工作产生负面影响，“我这次感染，还不知道房东会不会不愿把房子租给我们，很多人把中新冠的当成异类，工作和社交中，一旦被得知，第一想到的绝对是远离”(N5)。公众甚至会将疾病与不良行为关联，导致孕期压力骤增，“说我怀孕了为什么还要去酒店住一晚，才会出事，还说我去K歌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得很难听，但我其实根本没有去”(N4)。大众甚至公然敌对或漠视该群体，“之前有看过一个新冠纪实，一家三口被感染，康复后他们在那个地方没办法好好生活，导致他们搬了家。别人对这个并不那么了解的时候，就会说一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会比较多，然后我自身也有这种担忧，压力会比较大”(N11)。

2.3.2 内化病耻感 大众对疾病认知的局限性，会增加个体自我心理负担，“我们也怕复阳传染给别人，害别人隔离，那人家心里肯定会不舒服”(N7)，从而加深公共污名的自我感觉和体验，造成污名内化，行为上表现为畏惧污名，隐瞒病史，“我肯定会担心被别人知道(自己)是阳性的，就跟最好的妹妹讲，其他的人就觉得没必要讲”(N8)。也会因为社会消极印象的影响产生不良内在主观体验，“有时就会觉得得了新冠的是不是一辈子都会传染，因为有人就会这样认为”(N9)，最终使得个体产生自我隔离行为，“刚刚开始觉得还好，后面就是听到大家说很多，会刻意跟别人保持距离”(N3)。

3 讨论

3.1 加强宣教，削弱疾病不确定感，缓解孕期压力 既往研究[9]表明遭遇包括流感等自然灾害事件会增加孕期压力，新冠肺炎为新发传染病，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和持续性，可影响母婴健康，势必会增加孕妇的心理负荷[10]。本研究结果显示，病毒和治疗用药带来的疾病不确定感是引发孕期负性体验的重要因素。刘欣与高凤莉[11]的研究也表明，是否对胎儿生长发育有所影响是妊娠合并传染病女性最为担忧的困扰之一。同时，由于目前新冠肺炎诊治手段仍处于探索阶段，疾病的进展与预后的不确定性[12]，也加剧了孕妇对自身健康的担忧。研究[13]表明，对相关知识了解较为充分者，更懂得调节自我身心反应，采取更正确的应对方式，从而缓解孕期压力。综上，若对疾病有科学的认知，有利于降低孕妇负性情绪，缓解孕期心理压力。鉴于该病的特殊性，在实施护理过程中，护士应尽可能采取多渠道、多元化、多方位的宣教手段来加强知识教育。因此，未来的研究可面向该群体的健康需求，结合信息化社会背景，积极探索在新发传染病流行期间高效的健康教育模式。

3.2 推动远程医疗和分级诊疗，构建长期随访机制，保障母婴健康 根据孕期保健指南，不同孕周需要进行相应的保健服务[14]。本研究结果显示，孕期保健无法满足时，孕妇焦虑情绪和心理负担加重，与张丛等人[15]的研究一致。若产检无法如约进行，会影响母儿的身心健康，呼吁加速推进互联网诊疗，在传统就医方式受限的情况下，开展“云产检”模式，一方面该模式可以打破地理位置的局限性，另一方面也可缓解定点救治医院人力资源的压力。若经评估孕期确有外出产检的需要，在落实防疫措施的前提下，尽可能安排点对点的诊疗机构。同时，应积极推动分级诊疗政策的落实，完善基层卫生服务，合理分流患者[16]，尽早将病情允许的孕妇转介至对应的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从而更好地保障母婴健康。本研究结果还显示，孕妇担心即便日后康复也会陷入就医困境，可能与患病期间就医场所限定以及不良就医体验有关。护士在照护患者时，应充分告知孕妇当前进行统一诊治的必要性，取得理解与支持，并阐释疾病康复后并无就医条件的限制，嘱其出院后做好防疫措施，减少交叉感染风险。对于此类患者，未来可与产科医师、心理医师、社会工作者等专业人员组成团队，构建完善的长期随访机制，及时随访和健康评估，以期保障母儿健康。

3.3 借助智慧传媒，引导舆论，助力回归社会 本研究结果显示，疾病污名化引起的社会歧视以及病耻感内化也是该群体的压力源之一，可能与疾病的致命性、传染性和社会性的建构有关[17]。民众将感染疾病与过错行为关联，迫使患者做出规避行为，以避免被歧视。既往研究[18]表明，传染病患者在受到明显敌对的情况下，易将歧视内化，导致自我效能受损或社会适应能力下降。因此，迫切需要面向社会普及相关医学知识，避免公众因为知识缺乏而揣测和歪曲信息，改善疾病污名化现象。为快速有效的普及知识，可借助大众传媒。研究[19-20]显示，大众传媒具有面向群体广、传播速度快、影响力大等特点，可快速引导舆论，纠正公众认知，从而减轻患者心理压力。随着全球进入大数据时代，未来可在中国情境下探索如何利用“互联网+智慧传媒”构建传染病患者污名应对机制，以期助力患者健康融入社会。

4 结论

妊娠合并新冠肺炎孕妇心理体验包括疾病不确定感、卫生保健资源受限以及疾病污名化。临床护理人员应重视该群体的负性心理体验，采取有效的应对方式。未来应面向信息化社会背景积极探索健康教育新模式，构建长期随访体系和污名应对机制，以期能够缓解孕期压力，保障母婴健康。本研究只采用质性研究的方法，未与量性研究相结合，未进行有效的干预。因此，在未来可开展量性、质性相结合的研究，准确了解妊娠合并新冠肺炎孕妇的心理体验，从而构建有针对性的干预措施，助力妇幼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