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学派之水墨动画的“前世”与“今生”

殷瑞（上海电机学院）

一、“中国动画学派”概述

中国动画学派作为一个历时性概念是在20 世纪50 年代中期至80 年代中期，一大批极具中国民族美学特色的动画作品在国际电影节上相继获得了众多大奖，这样一个历史文化语境中产生的。“中国动画学派”这一理论性提法首先出现在张松林子1985 年发表的《寻觅美术电影民族化的足迹》一文中。这一时期，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创作的五百余部长短片中，有三十多部作品在各类国际电影节上获奖46 次，被国际评论界可为“达到世界第一流水平，在艺术上形成了独树一帜的中国（动画）学派”。“中国动画学派”的形成发轫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1950 年代东北电影制片厂的美术片组响应国家号召迁移至上海，成为上海电影制片厂的一部分，1957 年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改组成为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这也成为后来中国最为重要的动画片生产基地。为响应国家层面对动画片民族化的要求，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首任厂长特伟提出了“走民族化风格之路”的创作口号和“探民族形式之路，敲喜剧风格之门的创作宗旨”，这也成为当时国产动画片最重要的创作指导思想。

在特伟厂长的号召下，当时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集结了一大批国内优秀的艺术人才，包括万氏兄弟、靳夕、王树忱、钱家骏、严定宣、徐景达等人。这些有着极高艺术修养和创造力的艺术家先后摄制出了动画、水墨、木偶、折纸等不同类型的动画片，并形成了20 世纪60 年代和80 年代两个大的创作高峰期。随着大量作品的获奖，世界动画认识了来自中国独树一帜的动面片，从此确立了“中国动画学派”的地位。

二、传统水墨动画发展阶段

《乌鸦为什么是黑的》是中国的首部幼儿彩色动画，也是中国在威尼斯国际儿童电影节上成功夺得国际儿童片大赛一等奖的首部儿童动画电影，此部彩色电影的动画艺术风格也曾被很多评委内部误认为应该是苏联后的动画片。如何才能制作出具有中国特色的动画片，是当时每一位动画人所思索的重点。1956 年，在上海美影厂特伟和李克弱导演指导下的《骄傲的将军》应运而生，这部融入中国戏曲元素的动画片更具有中国特色。同时它也将中国诗词巧妙地融入来表现人物的特征。例如，用“黑云压城城欲摧”来表现兵临城下的紧张氛围，用“踏花归来马蹄香”来表现将军沉迷酒色不习武艺的特点，将诗句转换为画面更具有感染力和想象力。《骄傲的将军》中中国元素的成功使用，使动画师们创作中国风格动画片的欲望和信心更加强烈，也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路。

那水墨动画是如何兴起，又如何发展?提起水墨动画，我们绕不开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其中有四部影片代表了其发展历程。

1961 年上映的《小蝌蚪找妈妈》动画堪称中国水墨动画的艺术鼻祖，其动画创作灵感来源于齐白石老先生为著名诗句“蛙声十里出山泉”的优美诗句所精心创作的精彩画作。如何将蛙声表现出来?齐白石老先生在仔细观察思考后，有了新的绘画创作设计思路。在一泻千里的峡谷沟壑山涧中，在激流而下巨浪狂风拍打的河岸乱石中，一只墨绿色小蝌蚪顺流而下。虽然整个画面没有出现一只青蛙，但其意境美仿佛让我们听到奔流的溪水声，和隐藏在其中的青蛙咕咕的底鸣声。这幅具有想象力的画被老舍先生收藏，一群具有想象力的人将这个画面拍成了动画。这一部动画将中国水墨画中的留白精髓表现得淋漓尽致，用黑与白描绘出世界万物，创作出一个水墨世界。水墨画与中国当代动画的完美结合，将其在中国当代动画的主要文化艺术内涵价值及其形式艺术意义之上推到更高的文化艺术境界，在当今世界乃至中国当代动画史上也为其发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开启中国当代动画电影表演艺术发展新的篇章。《小蝌蚪找妈妈》在捷克国际动画电影节放映，一时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特别是其中金鱼游动的画面，让观众们惊叹不已。

第二部水墨动画《牧笛》在《小蝌蚪找妈妈》三年后问世。为了制作这部片子，美影厂的画室里贴满了李可染所画的水牛。动画师们到田间乡村采风，在田间牧童和水牛天天在一起。水牛在水里面钻进去又钻出来。吹风时，细不竹摇动会产生不同的音响，和有各种各样的动作。水牛扑蝴蝶，小桥流淌，杨柳成行，竹林幽深，田野风光等画面表现了我国传统风景。典型的高山峻岭和飞流千尺的自然景象，和贯穿全片由笛子演奏艺术家陆春龄演奏的笛声，成为这部动画片的点睛之笔。

1982 年，第一部水墨情景动画《鹿铃》将一幅人与自然动物的和谐美妙画卷展现出来。1988 年，特伟和马克宣传执导的水墨情景动画《山水情》，让老乐师和他的少年弟子游历于波澜壮阔的中国水墨世界之中，寒冷冬天中的烂漫漫天雪花、初春的春天万物盎然复苏、盛夏春天中的繁花芳草鲜美深秋的繁花落叶纷纷飘落，都把中国水墨的奇妙意境之美尽情展现得淋漓尽致。老琴师赠琴后转身离开，孑然一身消失在山野田园之间，带给我们的是寄情山水的情怀。优美画面风格的演绎，也让这部作品使水墨动画达到了巅峰。

水墨动画表现的是水墨画的特点，而不同的水墨画展现了不同大师的绘画特点。比如，《小蝌蚪找妈妈》中角色以勾勒色块为主。而水墨动画《牧笛》中的水牛主要借鉴了李可染《牧牛童》作品的风格特点，影片中牧童的角色设定还是倾向于传统动画中角色设计的要点，线条稳、准、均匀等传统动画用线的要求，衣服的大部分采取留白的方法，笔触的变化较少，影片更加注重角色的动作表达；《鹿铃》的各种水墨画色彩风格主要充分运用各种绘画色彩风格，影片中的小女孩穿着角色们所设定的红色小裤子、红红的小脸蛋，对动画色彩的组合运用更加丰富，同时动画线条之间粗细浓淡的关系变化更加明显。这种水墨画风格中的大多用笔和线不是之前西方水墨绘画的大多用笔和线，线条的上下提、按、顿、挫的都是笔法和触感。这部动画影片的水墨技术难度无疑要比前两部大得多，比之前的黑白色彩水墨更难得到表现。第四部动画影片《山水情》则主要借用了泼墨的各种美术表达方法，拍摄上较之前有所改变，采用“现场作画，随即拍摄”。除影片中在角色的动作和表情的深入刻画外，对中国水墨画中意境的表达、写意的效果、表现手法及技术突破都有所创新。

因此在20 世纪60-80 年代，以我国动画片最突出的特点得到了世人的广泛推崇，称为“中国动画学派”。动画片中以寓言故事、民族传说等主题，在动画的影片风格上借鉴了中国的传统艺术，剪纸、皮影、木偶、水墨、定格布偶等等元素。中国动画在形式风格与内容上建立了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确立了中国动画在国际上的地位并为今后动画产业提供了方向。水墨动画充分表现了水墨画的艺术特点，水墨画电影中的背景人物和背景结合起来时也需要充分表现出属于中国画的意境美。水墨画的艺术特点与中国动画电影中的视听表达语言的各种表达方式完美结合，所呈现制作出来的动画才是属于水墨画的动画。

三、数字技术在水墨动画中的运用

一部优秀水墨电影动画的制作周期大约是普通电影动画的四倍甚至五倍，制作时间长、成本高。曾经一度轰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水墨电影动画逐渐再次淡出中国人民的大众视野。直到2006 年，《桃花源记》将水墨动画重新带入大众视野。与许多传统水墨动画不同，这部水墨动画全部通过电脑动画制作完成，借助现代数字动画技术、三维动画，让中国传统动画文化重生，灵动的笔墨，空灵的意。

传统成像水墨电影动画中前期角色通过赛璐璐片二维分层成像制作，后期场景通过二维合层成像摄制完成。而在现代数字成像技术的强大支持下，二维水墨电影动画短片的场景设计以及制作，通过多种数字成像技术的综合运用得以完成。随着我国数字电影时代的快速发展，技术创新方面的重大突破，利用三维打印技术可以实现对三维水墨电影效果的精确模拟。例如，三维图形水墨电影动画片《夏》、三维水墨电影动画片《小鸡想飞》都无疑是对新水墨技术的一次探索，延续了传统三维水墨电影动画中对水墨意境美的深入追求。

水墨彩色动画片《小鸡想飞》中每个角色特征设计从每个角色整体特征、性格、服饰、颜色等不同各个方面综合考虑，对每个角色定位准确、性格鲜明、概括凝练。在我们设计角色过程中应该注意做一些艺术的角色加法；对每个角色特征进行适当的添加夸张或者变形，对一个角色进行设计要有个性、不平庸。线条经过处理转化成柔和渐变后具有不同层次的色彩效果。角色的局部颜色经过处理转变成柔和而有渐变的多彩色块，从而充分模拟一个角色的整体水墨造型效果。在传统水墨模拟绘本的基础上，对角色整体造型效果进行适当的色彩夸张和美化变形，充分体现角色的独特性格，从而更好地服务于故事。

水墨动画《东施效颦》中人物线的运用比较自然灵活，将人物的身线处理为粗细渐变且有一些规则的曲线，使得人物并不呆板，在与水墨场景结合、表现水墨画的特色的同时，使人物运动，而不走型。并且人物造型比较夸张有特色，《东施效颦》的两位主要人物一位形象比较肥胖，一位纤瘦。形象纤瘦的女性显示出的性格特点比较温柔，而造型肥胖的人物则显得憨厚老实比较可爱。

水墨与现代绘画虚实结合的处理方法，在上海市申博片中就已得到充分表现。看似随意的现代水墨绘画线其实并不随意，片中利用了油画数字化和现代技术的无缝结合处理，与虚实之美无缝相接的现代水墨绘画线经过结合处理之后会使整体的绘画人物形象变得更为活泼，而不呆板。曲线如果干脆或不直则要做全封闭式的反光线处理，有的在一些细节地方直接进行了反光处理之后，还为彩色留白。曲线与现代绘画主题的背景色块、背景曲线相融，效果浑然天成，画面也更为丰富多彩。如此一来，利用了数字化的现代水墨线条形式结合处理也更为充分契合了现代申博短片水墨人物画的现代美术形式特征，体现了中国画中各种细部人物的自然灵动性，与现代申博水墨短片等现代美术形式所追求完整表达所有细节主题，和与自然和谐相处完整统一。

早期，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现代水墨动画图像制作技术成本相对较高，难度很大，水墨动画的作品数量不是很多。水墨动画的技术发展速度也受到了很大限制。随着现代数字图像技术的快速发展，通过现代数字图像特效技术制作现代水墨动画，大幅提高了现代水墨动画的图像制作处理效率，有效降低了动画制作的成本。近些年来也不乏好的动画作品相继产生。三维动画制作技术与现代水墨立体动画的完美结合，人物动作更加流畅，面部表情更加细腻，场景层次更加丰富。《斑羚飞渡》试片就是新技术与水墨动画一次很好地结合。

《斑羚飞渡》试片主要集合上海美影厂“老中青”三代骨干力量，结合中国传统现代水墨片和动画片的制作处理手法和拍摄经验，运用电脑绘制技术的优势。传统艺术油画技法、水墨艺术色彩彩绘动画艺术作品的制作周期长、成本高、工艺流程复杂。人物和场景都需要进行分层晕染上色，摄影机曝光的方法，使得制作影片的效率大大降低。试片《斑羚飞渡》的部分场景和角色通过电脑绘制技术模拟水墨效果，水墨的特点是浓、淡、干、湿产生不同的晕染效果。电脑通过不同的笔刷和笔触效果，结合数字绘制板的压杆效果产生不同的笔墨效果，用笔的提、按、顿、挫等表现得淋漓尽致。

水墨的晕染与物象夸张的变形，情感的传递是韩美林的独特创作风格，极富感染力。《斑羚飞渡》对相关角色的故事形象统计设定处理工作有很大胆的技术突破。结合目前现代数字图像处理技术的各种综合应用实现，通过对动作电影当中角色的形象进行各种夸张性的美化或者变形，使得画面惟妙惟肖，增加了对中国动作动画电影形象设计的一种艺术趣味性、戏剧性，突出了动作电影中的角色故事个性特点。情感的变化深度得以注入，彰显了动作电影角色故事的一个核心艺术主题。故事情节既有别于传统中国水墨油画电影或者动画作品中的那种意境悠远、灵动宁静的一面，又充分表现出既有影片极具艺术高潮性和极富戏剧性的一面。水墨角色传承了以往水墨动画角色的特点，同时给予角色更大的造型的拉伸和挤压空间，角色造型更有张力。故事剧本、影片风格对角色设计都有很大的影响。水墨动画风格的独特性，体现在角色设计和场景设计中，角色设计的线条不同于其他风格动画角色。传统水墨动画中角色是通过逐帧绘制而成，而且传统水墨动画的角色造型设计，区别于其他风格动画的角色设定，角色没有外面的轮廓线，而是水墨在宣纸上渲染开来的效果，对外轮廓、空间的描写，突出角色的“神”。而在数字化软件中的处理，可以模拟出水墨中虚实相接的线条，表现出水墨画中的自然、随意、灵动的感觉，与背景墨块天然合一、融会贯通，与角色本身色块更加贴切，角色更加生动活泼。

四、结束语

“中国动画学派”美学风格确立的根本点是在动画片的民族画探索上。这一民族化的探索贯穿在“中国动画学派”系列作品始终。动画片作为一种从西方舶来的片种，有着自己的语言体系和制作技巧。中国动画人从动画片传入的那一刻起，就在学习西方动画技巧和语言表达的基础上进行了民族化的探索。其最为突出核心的特点就是“民族化之路”。我们的动画文艺作品动画需要能够呼应这个时代，能够抒情可以言志。这既是动画文艺作品具有生命力之根本所在，也是我们中国动画文艺作品之文化传统。动画的当代艺术创作必须充分深植与中华民族文化土壤，以真诚的中国本土文化情怀充分表达自我，将中华民族性与中国当代性完美紧密结合。追溯我国本土传统文化基础上中的中华民族性，使我们的当下的电影动画更好地充分展现中华民族特点，立足于国际世界。我们的当代水墨电影动画更是如此，在当代数字图像技术的快速进步发展中，将当代数字图像技术广泛运用融入当代水墨电影动画，拍出更多、更好的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水墨动画片，让水墨动画走出一条新路。

齐白石先生在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