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锦 张丁山
华南理工大学 经济与金融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乡村振兴是着眼于“两个大局”所作出的重大战略部署,是应对复杂国内国际形势的重要“压舱石”。国内外理论与实践表明,城乡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乡村振兴离不开城乡融合协调发展。然而,长期以来中国存在的城乡二元体制,极大限制了乡村的经济社会发展(方创琳,2022[1])。2022年初发布的中央一号文件强调统筹城镇和乡村布局,明确从城乡融合的角度推动乡村振兴。因此,城乡融合是破解城乡二元体制弊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抓手(李兰冰等,2020[2])。只有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将乡村放在新型工农城乡关系格局中理解,才能从全局上推进乡村振兴战略。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在统筹城乡发展中虽取得明显进展,但仍然存在一些制约城乡融合发展的突出问题,如城乡要素流动不顺畅、城乡科技水平差异大和城乡产业割裂等。这些问题所折射出的城乡循环不畅和城乡不平衡发展是中国经济发展中的结构不平衡问题。国家高度重视城乡融合发展,中共十九大明确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十四五”规划和2035远景目标纲要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要素平等交换、双向流动政策体系,促进要素更多向乡村流动。城乡融合发展是加快农村农业现代化的重要战略举措,也是新时代拉动内需、畅通“双循环”中城乡循环的一个系统工程。只有加快促进城乡融合,让要素在城乡之间充分流动,使城乡关系从割裂朝着融合转变,方能充分释放国内需求潜力,形成基于国内大循环经济发展的“增长极”。
另一个方面,当今世界正处于数字化快速发展时期,各国均在探究和倡导运用数字技术助力金融发展,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必将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数字普惠金融旨在消除贫困、实现社会平等,农民、低收入人群等弱势群体是其重点服务对象。作为数字经济大国,中国一直致力于推动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G20杭州峰会上发布的《G20数字普惠金融高级原则》成为全球数字普惠金融的行动指南。近年来,政府明确把发展普惠金融的重点定位在农村,并且强调发展农村数字普惠金融。相关研究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对农村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持作用,为农村居民、贫困群体提供获得信贷资本进而从事创业、生产经营和消费等活动的机会(宋晓玲,2017[3])。由此可见,发展数字普惠金融已成为助推城乡融合发展和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路径(星焱,2021[4])。
学术界关于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发展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数字普惠金融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研究。Claessens and Feijen(2006)[5]认为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可以缓解贫困人口和农村居民的融资约束,使其得到更多获取收入的机会,有利于缩小城市与农村收入差距。陈啸和陈鑫(2018)[6]研究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借助大数据等数字化技术,能够穿透地理空间的限制,加强农村地区居民金融服务的可获得性,使城乡之间的金融要素配置转向平衡,遏制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二是数字普惠金融减贫效应的研究。贫困已经成为当今世界发展面临的重要挑战之一,脱贫攻坚备受国家关注。黄倩等(2019)[7]研究发现数字普惠金融能够通过改善收入分配和增长间接发挥减贫效应。刘锦怡和刘纯阳(2020)[8]认为数字普惠金融能够有力推进农村产业和经济的发展,为农村贫困人口提供更多就业创业机会,增加收入。三是数字普惠金融缩小城乡消费差距的研究。消费是中国经济健康持续增长的重要动力之一,而居民福利水平的提高也体现在消费效用的增加,关注消费,就是关注人民福祉。易行健和周利(2018)[9]从微观视角出发,发现缓解流动性约束以及便利居民支付是数字普惠金融改善居民消费的深层次力量。谢家智和吴静茹(2020)[10]研究发现,家庭借助数字普惠金融可以便捷且低成本参与借贷市场,从而扩大预算集,刺激消费。而异质性研究发现,数字普惠金融对农村家庭的促进作用更加明显。
现有文献分别从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减贫效应和城乡消费差距三个方面进行论证,产生了较为丰富的学术成果。然而,现有研究仅从城乡问题中的单一视角出发,未能采用系统的、整体的视角分析,且鲜有直接研究数字普惠金融与城乡融合二者的关系,更遑论解析数字普惠金融影响城乡融合的机制黑箱。当前,数字普惠金融基础设施和服务不断完善,政策支持力度持续加大,农村资源要素、科技力量、产业升级动能稳步向好。那么,结合中国城乡融合亟待改善的现状,数字普惠金融能否有效改善城乡融合?其影响机制是什么?更深入地看,影响效应又与区域异质性存在怎样的关联?通过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发展影响的探析并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有助于改善城乡关系,激发农村内需潜能,从而使国内大循环中的城乡循环更加畅通。
基于此,本文利用地级城市数据,构建城乡融合指标体系测度2011—2018年中国276个城市城乡融合状况,进而使用双向固定效应面板模型检验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发展的影响,并通过中介效应模型识别主要影响机制。本文的增量贡献可能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从数字普惠金融的新视角上研究其对城乡融合的影响,同时考虑覆盖广度、使用深度、数字化程度的结构效应,这将进一步拓展城乡融合的研究范畴;第二,现有文献主要从省级层面数据研究城乡融合,而本文聚焦城市层面数据测度城乡融合状况,进而研究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影响,同时检验了区域异质性的影响;第三,构建了数字普惠金融与城乡融合的理论联系通道,并采用中介效应模型对影响效应进行实证检验。
二、理论分析与假说提出
明晰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内在影响机制尤为关键。城乡融合是一个包含人的融合、空间融合、经济融合、社会融合、生态融合的复杂系统(周佳宁等,2019[11]),其实质是实现城乡区域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当前,城乡要素流动受限;城乡间科技水平差距大,城市创新水平辐射农村的通道不畅;并且城乡产业割裂,难以发挥协同优势是制约城乡融合发展水平提升的三大主要障碍。数字普惠金融能够充分发挥数字化技术的优势,使农村居民获得更多金融服务,对于解决城乡融合发展障碍有着重要作用,日益成为助推城乡融合的重要路径。因此,从问题导向出发,结合现有理论研究,本文归纳出数字普惠金融助推城乡融合的主要影响机制(图1),主要表现为改善要素流动、提高科技创新水平和促进产业转型升级三条中介途径。
当前中国城乡要素流通不畅问题是造成城乡二元结构的关键症结所在。在中国工业化的进程中,工业较农业有着更高的生产效率,吸引农村生产要素源源不断向城市聚集,推动着城市发展,而农村地区依旧维持落后的生产效率,同时丧失优势要素资源,拉大了城乡之间的差距。由此可见,劳动力、资本等要素的流动必然深刻地影响着城乡发展。首先,相关研究显示,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有利于促进城乡间资源要素从过去的单向流动转向双向流动,打破城乡之间要素流动的障碍,解决广大农村地区金融服务发展存在的不均衡、不充分等问题(潘爽等,2021[12]),引导城市中人力、资本等各类资源要素流向农村目标产业,加强了城市产业和农村产业前后以及双向的生产联系,完善农村内部“造血”机制,实现农村经济复兴的同时促进城乡之间的经济融合。数字普惠金融利用大数据、移动互联、区块链等现代技术,打破了传统物理网点的空间局限,不断创新金融产品与服务,有效地缓解了农村地区和中小企业的信贷约束,为农村产业的发展提供较低成本的金融服务。中国农业银行运用数字技术打造的“惠农e通”平台,为农村居民和农村产业提供撮合农产品、惠农缴费、低息贷款等一系列惠农金融服务。同时,数字普惠金融对农村相关基础设施建设的资金支持力度,可以有效解决建设前期的资金需求困境,激发个人、企业和专业合作社等投入农业发展的积极性。农村地区经济发展好、城市与农村的联系更加紧密促使政府推动城乡间交通设施互联互通,助力城乡空间融合。在数字化支持下,资本流向农村,发展农村产业时,将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吸引外出务工人员、高学历人才以及城市居民到乡村创业、工作,共同建设美丽、富足、宜居宜业的崭新农村,促进城乡间人的融合。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1。
假设1:数字普惠金融可以通过改善要素流动助推城乡融合发展。
在创新驱动发展的背景下,科技创新日益成为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动能。第一,风险高、周期长等特点使得科技创新型企业在融资时面临较强约束,而数字普惠金融的出现能够降低创新的融资门槛,通过大数据技术,构建更加全面的征信体系,提高信息透明度,缓解其融资时面临的困境(李春涛等,2020[13])。此外,数字普惠金融的底层技术可以更好地使创新成果匹配市场需求,如支付行为的大数据以及人工智能的机器学习可以为明晰产品创新方向以及精准营销提供重要支撑,促进企业技术创新,推动城市创新能力进一步提升(吴庆田和朱映晓,2021[14])。创新水平越高的城市,对农村科技创新的扩散作用越明显。农村在引进城市技术创新基础上消化吸收再创新,进而提高农村的创新水平和经济条件,这种扩散作用有助于改善城乡间的经济联系,促进城乡经济融合。另外,传统农村金融存在的“融资歧视”问题制约了农业科技创新水平的发展,进而直接影响着城乡融合水平的提升。而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很好地弥补了过去农村金融存在的许多不足之处,以“成本低、速度快、覆盖广”的优势,引导资金更加高效地流向“三农”,使农村的创新活动焕发生机。第二,数字普惠金融为农户为主体的创业活动提供适当金融支持,在培育新型职业农民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上有着重要推动作用,能够有效带动更多农村劳动力就业,为农民增收、农民生活的改善提供新的解决方案(谢绚丽等,2018[15])。近些年,数字普惠金融持续创新,逐渐融入教育、医疗、保险、消费等居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不断推动城乡社会融合向前发展。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2。
假设2:数字普惠金融可以通过提高科技创新水平助推城乡融合发展。
传统的金融部门在推动工业、农业结构升级方面往往面临诸多挑战,然而工业、农业的结构升级关乎农民收入的提高和生活水平的改善。第一,数字普惠金融利用数据获取、评估处理与匹配优势,创新高效地实现了资本与投融资的精准对接,为产业结构优化和供给升级输送了持续的资金与服务支持(杜金岷等,2020[16])。随着产业结构不断升级,城市地区劳动力和土地等生产要素的价格被不断推高,促使产业向成本更低的城郊、农村地区迁移,增强了城市地区对农村地区的扩散效应,这种扩散作用能够发挥城乡产业协同的优势,畅通城乡产业循环,对农村居民就近就业的实现起到重要推动作用(杨晶等,2018[17])。农村产业的壮大也会进一步吸引资本、技术等要素改善农村基础设施,为农村培养产业工人,提高劳动效率,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农业农村经济,缩小城乡之间差距,进而促进城乡经济融合。产业结构升级意味着生产技术和治污技术的提高,能够减少生产流程中污染物的排放、提高能源使用效率,从而改善环境质量,助力城乡生态融合。当产业结构升级到一定程度后,第三产业的比重将占主体地位,吸收农村剩余人口进城就业,改善城乡人的融合。第二,数字普惠金融可以通过将农产品不同的需求对接到不同的农业绿色产业链上,有效形成农业产业转型升级、居民消费升级和提高农民收入的共赢链,促进农村产业现代化水平提升,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进而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3。
假设3:数字普惠金融可以通过促进产业转型升级助推城乡融合发展。
1. 数字普惠金融改善城乡融合模型。为了较为系统地分析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影响,本文设定基准回归模型(1):
Yi,t=β0+β1DIFIi,t+βXi,t+μi,t+ηt+εi,t
(1)
其中,下标i和t分别表示城市和年份,Yi,t为被解释变量城乡融合水平;DIFIi,t为核心解释变量数字普惠金融指数;Xi,t为控制变量组;μi代表个体固定效应;ηt代表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误差项。
2. 中介效应模型。为了验证数字普惠金融改善城乡融合的传导机制,本文主要考察要素流动、科技创新、产业转型升级的中介效应。建立的具体中介效应模型为:
Yi,t=β0+β1DIFIi,t+βXi,t+μi+ηt+εi,t
(2)
Mediumi,t=α0+α1DIFIi,t+αXi,t+μi+ηt+εi,t
(3)
Yi,t=θ0+θ1DIFIi,t+θ2Mediumi,t+θXi,t+μi+ηt+εi,t
(4)
其中,Mediumi,t为中介变量。对中介效应模型进行如下检验:第一步,对于式(2)中数字普惠金融指数DIFIi,t的系数进行显著性水平检验,该步骤与基准回归(1)相同;第二步,中介变量Mediumi,t对数字普惠金融指数DIFIi,t进行回归(式(3)),检验DIFIi,t的系数是否显著;第三步,城乡融合水平Yi,t对数字普惠金融指数DIFIi,t和中介变量Mediumi,t一起进行回归(式(4)),检验DIFIi,t和Mediumi,t的系数是否显著。若式(2)和式(3)中的系数β1和α1均显著则可认为存在中介效应;在此基础上,若式(4)中θ2显著且θ1不显著,表明存在完全中介效应。若θ1和θ2均显著,可以认为存在部分中介效应;若θ2不显著,则需要进行Sobel检验,若Sobel检验结果显著则说明中介效应显著存在。
1. 核心被解释变量。城乡融合。以前研究城乡融合较典型的理论形态主要有五种:一是城乡人口关系的角度,认为城乡融合应以人为本,城乡人口的互动和人口的城镇化形成了融合居民(王颖等,2018[18]);二是城乡空间连通性的角度,认为城乡之间交通基础设施的打通、产品的流通、信息的传递是城乡融合发展的载体;三是城乡经济协调发展的角度,认为在平等的经济政策下,打通城乡之间要素流动的梗阻,实现资源合理配置,进而缩小城乡居民劳动生产率差距、城乡收入和消费差距(周江燕和白永秀,2014[19]);四是城乡社会协调发展的角度,认为城乡融合应当重视城乡居民在医疗、教育、社会保障、居住、文化生活等领域的均等化(陈钊和陆铭,2008[20]);五是城乡生态环境统一体的角度,认为应将城乡生态环境纳入统一的系统,全面协同治理生产和生活所产生的污染物,使城乡之间、人类与自然环境之间和谐相处(黄光宇和陈勇,2002[21])。因此,本文构建包含人的融合、空间融合、经济融合、社会融合和生态融合五个维度在内的城乡融合发展指标体系,运用熵权法测度中国276个城市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表1)。
表1 城乡融合发展评价指标体系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所得
2. 核心解释变量。数字普惠金融指数。本文选取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发布的2011—2018年中国数字普惠金融指数以衡量各城市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程度。该指数分为覆盖广度、使用深度和数字化程度三个维度(1)本文将数字普惠金融指数及其三个分维度指数均除以1000处理。。
3. 控制变量。(1)经济增长。经济增长能够反应地区经济基础的夯实程度,随着当地经济的增长,城乡居民的收入会明显提高,城乡基础设施和社会保障也将得到改善。McKinnon(1973)[22]认为经济增长使贫困人群从中获利,进而实现减贫。本文利用城市GDP增长率来反映经济增长。(2)教育投入。教育对人力资本提高起着重要作用,当居民受到更好的教育时,其生产效率也将大幅提高,获得的收入无疑也将增加。城乡居民收入的增加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本文采用政府财政支出中的教育支持来反映教育投入。(3)对外开放。本地区对外资的吸引程度与对外开放水平有着重要的相关性。但外资优先流入效率较农村高的城市,可能不利于城乡融合。本文利用该地区当年实际使用外资与GDP的比值来衡量对外开放水平。(4)市场化程度。市场化程度直接关系到要素流动,与城乡融合发展密不可分。本文借鉴汪亚楠等(2020)[23]的做法,采用非国有单位就业人数与就业总人数的比值衡量市场化程度。(5)财政分权。在一定程度上,财政分权可以用来衡量地方政府财政的自主权。当前有两种代表性观点,一是认为财政分权可以依靠地方政府对本地区城乡发展情况所掌握的优势,促进城乡间要素自由流动,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张彰等,2020[24]);二是认为财政分权会因地方政府之间传统的政绩竞争,导致地方政府将城乡间的资源要素优先配置到效率有明显优势的城市,进而制约城乡融合发展(邓金钱和何爱平,2017[25])。对于财政分权,本文选取(地方财政一般预算内收入/城市常住人口)/(中央财政收入/全国人口)来衡量。(6)医疗水平。医疗水平与居民的健康息息相关,对社会和谐及城乡的社会融合有着重要作用。本文采用卫生机构人员数来衡量当地的医疗水平。
4. 中介变量。(1)劳动力流动。本文借鉴陈磊等(2019)[26]的做法,认为劳动力的流动主要是因为工作、就业地点的转换,以三大产业就业人口占年平均人口的比重来衡量劳动力流动。
(2)资本流动。资本流动是趋利的,地区经济发展程度和企业创造利润的能力是吸引资本流入的重要因素。本文借鉴白俊红等(2017)[27]使用的双对数引力模型计算资本流动,以人均GDP衡量地区经济发展程度,以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净资产利润率衡量企业创造利润的能力。具体计算过程为:
(5)
(6)
其中,Cflij表示i地区流向j地区的资本;Cfli表示i地区资本流动;Ratei、Ratej分别表示i和j地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净资本利润率;Pgdpi、Pgdpj分别表示i和j地区人均GDP,Ii表示i地区固定资本投资。
(3)科技创新。本文参照王如玉等(2019)[28]做法,采用《中国城市和产业创新力报告2017》测算的城市层面的创新指数作为科技创新的衡量指标(2)本文将城市层面的创新指数除以1000处理。。
(4)产业结构升级。产业结构高度化表现为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以及产业之间比例的变动,是产业结构升级的重要方面。本文借鉴袁航和朱承亮(2018)[29]的处理方法,具体计算过程为:
(7)
Lpi,n,t=Yi,n,t/Li,n,t
(8)
其中,Aisi,t表示i城市t时期产业结构高度化;yi,n,t表示i城市t时期第n产业增加值与i城市t时期GDP的比值;Lpi,n,t表示i地区t时期第n产业的劳动生产率;Yi,n,t为i城市t时期第n产业增加值;Li,n,t表示i城市t时期第n产业就业人口。
本文选取中国276个城市2011—2018年的面板数据,研究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之间的关系。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城市建设统计年鉴》、《北京大学数字普惠金融指数》和《中国城市和产业创新力报告2017》。统计年鉴中出现的个别缺失值通过查阅中国各城市统计年鉴或插值法进行补充。表2为具体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统计数据整理并计算所得
根据基准回归方程(1),本文使用双向固定效应面板回归,分析数字普惠金融影响城乡融合的整体效应(表3)。
表3 检验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影响效应:基准估计
续表3
表3中的第(1)、第(2)列为仅固定个体效应的结果,第(3)、第(4)列为个体和时间双向固定的结果,其中第(1)、第(3)列不加入控制变量,第(2)、(4)列加入相关控制变量,结果显示无论仅固定个体效应还是双向固定,以及无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拟合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能够显著改善城乡融合。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表明,教育投入、医疗水平对城乡融合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教育和医疗等公共品的投入能够调节城乡收入差距,其中相当部分的投入直接针对农村群体。对外开放、财政分权显著抑制城乡融合的改善。可能的原因是,当前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对外开放水平明显提高,农村居民从中获得的收益远低于城市居民,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加深而被拉大,不利于提升城乡融合水平(胡晶晶和黄浩,2013[30])。财政分权会因地方政府之间传统的政绩竞争,导致地方政府将城乡间的资源要素优先配置到效率有明显优势的城市,进而制约城乡融合发展。城乡融合发展是现代化的标志之一,也是破解当前中国社会发展中主要矛盾的关键一环,在当前数字化快速发展时期,数字普惠金融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大有可为。
为确保结果稳健,本文采用三种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一是内生性检验。为解决内生性问题,本文选取该城市到杭州的距离以及数字普惠金融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城市到杭州的距离和城市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水平直接相关,满足工具变量的相关性假设,同时由空间地理距离决定,满足工具变量的外生性假设(傅秋子和黄益平,2018[31])。需要注意的是,城市到杭州的距离不随时间变化,传统的固定效应无法识别,本文将各城市到杭州距离乘以每一年所有城市的数字普惠金融指数均值(随时间变化)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回归。二是更换核心解释变量。本文借鉴汪亚楠等(2020)的做法,以金融机构存贷款总额占GDP比重来衡量城市金融发展程度,并进行检验。三是剔除重点城市。剔除省会城市、副省级城市和直辖市后进行回归。以上三种稳健性检验结果均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有改善作用的结论稳健(3)篇幅所限,相关稳健性检验结果未列出,备索。。
1. 要素流动的中介效应检验。表4第(2)列和第(4)列结果表明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的确会促进资本流动和劳动力流动。第(3)列结果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高度正相关,且回归系数小于第(1)列基准模型回归的回归系数,意味着资本流动效应在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发展的影响中存在中介效应。第(5)列结果也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高度正相关,回归系数小于第(1)列基准模型回归的回归系数,意味着劳动力流动效应在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发展的影响中存在中介效应。由此可见,包括资本流动和劳动力流动的要素流动是数字普惠金融促进城乡融合的一个重要渠道,由此验证了假设1。
数字普惠金融能够突破传统金融的时空限制,以较低的成本搜索和信息传递引导城市中劳动力、资本等各类资源要素流向农村目标产业,繁荣农村经济,提高农民收入,增强城乡产业之间的联系。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提出,走城乡融合之路必须加快推动人才、土地、资本等要素在城乡间双向流动,而上述要素流动的中介效应检验表明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将有效畅通要素流动,推动城乡融合向前发展。
表4 检验要素流动中介效应
2. 科技创新的中介效应检验。表5第(2)列结果表明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对科技创新水平正向显著影响。第(3)列纳入科技创新回归后结果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仍高度正相关,且回归系数小于第(1)列基准模型回归的回归系数,而科技创新的回归系数也显著为正,意味着科技创新在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发展的影响中存在中介效应,提高科技创新水平是数字普惠金融改善城乡融合的一个重要渠道,由此验证了假设2。
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要坚持创新在中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因此,抓住创新便抓住了牵动城乡融合发展的“牛鼻子”。数字普惠金融具有显著的创新效应,能够成为提高区域创新水平的新动能,在推动农村创新创业中起着重要作用(杜传忠和张远,2020[32])。今后,数字普惠金融将会更加深入渗透到农业领域,农业供应链将是最佳载体和实施路径,是农业产业创新发展的突破口和助推器,能够带动更多农村劳动力的就业,为农民增收、农民生活的改善提供新的解决方案。
表5 检验科技创新中介效应
续表5
3. 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效应检验。表6第(2)列结果表明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有利于产业结构升级。第(3)列纳入产业结构升级回归后结果表明,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高度正相关,且回归系数小于第(1)列基准模型回归的回归系数,而产业结构升级的回归系数也显著为正,意味着产业结构升级在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发展的影响中存在中介效应,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在数字普惠金融改善城乡融合中起到重要的中介作用,由此验证了假设3。
当前,中国正处于产业结构升级的关键时期,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带来的产品附加值可以提高居民福利水平和收入水平。数字普惠金融能够精准匹配产业升级的资本需求,及时为产业发展提供资金以及深度契合的数字化金融服务支持(黄益平和黄卓,2018[33])。产业结构升级使得城市第三产业进一步发展,吸收农村剩余劳动力,增加农民获取收入的渠道,推动城乡人的融合。
表6 检验产业结构升级中介效应
1. 结构效应。数字普惠金融指数中不同维度指数所关注的问题不一样,因此本文有必要分维度考虑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结构性影响(表7)。
表7 检验数字普惠金融影响城乡融合的结构效应
表7的第(1)列、第(3)列、第(5)列没有加入控制变量,第(2)列、第(4)列、第(6)列加入控制变量。除覆盖广度加入控制变量后拟合系数不显著外,其余拟合系数均显著为正。由此可见,数字普惠金融的结构效应中,使用深度和数字化程度能显著促进城乡融合发展,而覆盖广度无显著促进效果。可能的原因是数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维度,其投资、保险和信贷业务,能够缓解在传统金融机构提供融资、办理业务存在的约束,为农业农村的发展提供便利。货币基金业务较传统储蓄收益提高了农村和城市居民的理财回报,缩小城乡间的收入,这些无疑促进了城乡融合发展。数字化程度,在数字化技术的支持下金融服务的成本大大降低,切实降低了农村居民获得金融服务的门槛,其便利性和实惠化为农村居民带来诸多好处。另外,数字化程度带来的信用化,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提升农村居民的信用意识和数字意识,这些也为城乡之间的资本流动打下坚实基础。
2. 区域异质性。中国幅员辽阔,地区之间面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突出,数字普惠金融和城乡融合的发展水平也高低不同。那么,一个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影响是否继而产生显著的差异?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本文通过引入东部、中部和西部(4)东、中、西地区分类原则为:东部地区城市主要包括以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吉利、黑龙江、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海南在内的地级市,中部地区城市主要包括以内蒙古自治区、山西、河南、安徽、湖北、江西、湖南在内的地级市,西部地区城市主要包括以四川、云南、贵州、重庆、陕西、甘肃、青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宁夏回族自治区、广西壮族自治区在内的地级市(西藏自治区数据缺失)。以及大城市、中等城市、小城市(5)大、中、小城市以2018年各城市GDP大小排名三等分定义。虚拟变量,生成数字普惠金融和地区的交乘项;考虑到多重共线性问题,本文在东、中、西部区域异质性检验中,控制东部和中部虚拟变量,在大、中、小城市区域异质性检验中控制大城市和中等城市虚拟变量,采用同样方法估计(表8)。
表8中,第(1)列反映东部、中部和西部的地区估计结果,结果显示,无论何种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均显著促进城乡融合的发展。从影响系数来看,东部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改善效果最强,中部次之,西部最低。表8第(2)列反映大城市、中等城市和小城市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无论哪种等级的城市,数字普惠金融均显著促进城乡融合的发展。从影响系数来看,大城市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改善效果最强,中等城市次之,小城市最低。可能的原因是数字普惠金融利用数字化技术对传统金融进行延续性创新,数字基础设施和传统金融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经济发达地区,传统金融网点覆盖面更广,数字技术普及率和使用率较高,数字基础设施较完善,有着更多的数字技术人才支撑。从数字金融的发展实践中看到,发展领先的金融科技巨头都位于浙江、上海、北京、广东等发达地区。相比之下,欠发达地区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较为落后,数字普惠金融的使用程度和接受程度要小于发达地区。因此,发达地区的数字普惠金融改善城乡融合的效果要强于欠发达地区。
重塑城乡关系,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是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城乡融合的关键在于解决城乡之间要素流动的梗阻,而数字普惠金融能够突破传统金融的时空限制,以较低的成本搜索和信息传递引导城市中劳动力、资本等各类资源要素流向农村目标产业,促进农村经济的发展,提高农民收入水平,改善农民生活质量进而促进城乡融合。本文从影响城乡融合发展的问题出发,结合现有理论研究与实践经验归纳出数字普惠金融助推城乡融合的主要影响机制;同时,基于中国2011—2018年276个城市面板数据,实证检验了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第一,中国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整体上能显著改善城乡融合,进一步研究发现,结构效应中使用深度、数字化程度均能显著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第二,从区域上看,发达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融合的改善效果强于欠发达地区;第三,数字普惠金融通过要素流动、科技创新、产业结构升级间接提升城乡融合发展水平。
基于此,本文提出四点政策建议。第一,政府在推动农村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上要持续发力,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数字普惠金融宣传力度;给予提供数字普惠金融服务的相关机构和企业税收优惠;支持金融科技企业不断创新数字普惠金融产品和服务模式以精准解决农村经济发展中的痛点;推动数字普惠金融的使用广度和数字化程度发展,充分释放其在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数字红利”作用。第二,政府协同金融机构和金融科技企业等主体,推进中西部地区和中小城市乡村信用体系建设,提高中西部地区和中小城市居民数字普惠金融素养,使其掌握数字普惠金融工具的使用;加大欠发达地区财政支持政策,改善欠发达地区数字普惠金融发展环境,缩小区域间“数字鸿沟”。第三,政府需要积极推动建立城市地区科技、教育、医疗等方面人才定期到农村相关部门交流服务的机制;继续深化“放管服”改革,鼓励资本下乡、乡贤返乡、市民下乡以开展产业结构升级、人居环境整治和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支持农业企业开展科技研发活动,充分调动各方面力量参与农业科技研究推广与应用的积极性,提升农业绿色发展水平。第四,农村地区应积极承接城市的产业转移,加强城乡产业协同,充分释放城市与农村间产业联动为城乡融合发展带来的巨大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