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的父亲救急的钱

2022-09-03 13:10安徽鲍海英
金秋 2022年12期
关键词:兄妹俩板车口水

文/安徽·鲍海英

小时候,我家屋后有一亩多荒地。父亲见那块地荒着很可惜,每年都会利用它种植一大片西瓜,待收获后用板车拉到集市上去卖。

卖西瓜很辛苦。首先得靠人力将成熟的西瓜拉到二十里外的镇上,那时乡村全是泥路,满板车的西瓜好几百斤重,烈日下父亲拉着板车,佝偻着身子艰难前行,累得满头大汗。年轻时,我不明白父亲腿上的青筋为什么总是鼓得老高,有时颜色甚至变成黑紫色,就像要爆炸似的。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叫静脉曲张,是长期干重体力活所致。静脉曲张又痒又疼,让父亲难以忍受,可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总是拖着,不肯去医院医治。

父亲不仅舍不得花钱去医治他的静脉曲张,而且他既戒烟又戒酒,把自己节俭得像一个“守财奴”,日子过得苦巴巴。

有一年秋天,父亲经过镇上学校门口,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牵扯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失声痛哭,赖在校门口不肯走。后来得知,那个中年男人是小女孩的父亲。这位父亲有一儿一女,小女孩已上初中,儿子刚上小学。父亲无力承担两个孩子的学费,准备让女儿辍学,供儿子继续读书。

一辈子没读过书的父亲看完那一幕,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从此,他对我和哥哥读书的要求更严格了,也变得越发抠门。而他自己,每年夏天,天不亮就起床,拉起板车去镇上卖西瓜,有时半夜才从街市收摊回家。

让我觉得可笑的是,父亲每天晚上卖瓜归来,常常当着全家人的面,用手指头蘸点口水,把挣来的那一点钱数过来,数过去,生怕漏掉哪一张。

这个时候,母亲就会笑着对我们说:“你们闻闻,你爸的钱上,都有一股汗臭味,他真是越老越抠门了。”父亲也不辩解,头也不抬,依然蘸着口水,专心数着他的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不知道,那么多年,父亲靠卖西瓜,到底赚了多少钱。

几年后,我和哥哥同时拿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哥哥长我一岁,因特殊原因留过一级),两人学费合计五千多元,这对于农村人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我伤心又失落,以为重男轻女的父亲,肯定会让哥哥去上大学。晚上回到家,父亲依旧蘸着口水在数钱。数完钱后,他高兴地说:“好,好,好!这几年卖瓜的钱,足够你们兄妹俩上大学了。”

那一晚,父亲破例喝了二两小酒,嘴里还哼起了扬州小调。

再后来,我和哥哥相继从学校毕业进城工作。每年夏天,父亲仍不顾年老体弱,拖着他的板车去镇上卖西瓜。

结婚后,我和哥哥打算在城市里买房安家,但很难凑够首付款,为此我们愁眉不展。假日里,我俩一起回家看望父母,等家人们都聚齐了,父亲乐呵呵地取出两扎钱,递给我和哥哥每人一扎。

我们兄妹俩数了数,异口同声地叫出来:“整整两万元,这么多呀!”父亲不紧不慢地说:“这些钱,是我多年来卖西瓜和种地得来的,现在平均分给你们俩。我老了,从明年起就再也不拖着板车卖瓜了。你们兄妹要记住,居家过日子,任何时候都要留一点‘救急钱’,以防不时之需。”

想不到,一生抠门的父亲把他省下来的钱,全部用作了我和哥哥读书、买房的“救急钱”。看着父亲腿上如蚯蚓般爆起的血管,那一刻,我们兄妹二人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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