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 鹏 李浩宇 湖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后,乡村振兴成为当今社会发展的又一大关系民生的根本性问题。乡村振兴不单单是“求”经济,还须“求”文化。传统村落以往的文化载体是借世代相传的宗族血缘关系维系的,这标志着传统村落的凝聚不单要靠血缘关系来维系,还需要有更深层次的人文文化渗透浸染。在宗族血缘型村落景观规划中,墙绘艺术能够延伸其艺术价值。通过阐述鄂东南宗族血缘型村落景观规划的各种实际案例,展现墙绘艺术特有的艺术魅力,以及这种展示艺术在宗族血缘型村落中独特的艺术价值和审美魅力。
宗族血缘型村落是指传统村落中存在血缘关系和一定社会关系的世代繁衍的群体性组织的生活居所。这种村落的景观受宗族文化的影响颇深。在我国,尤其是南方地区,宗族血缘文化在人们心中的文化认同感、场所归属感以及血缘关系的天然亲近感都较为强烈,如徽派建筑的典型代表宏村、福建的土楼、鄂东南地区浮屠镇玉堍村等年代较为久远、特征鲜明的传统宗族血缘型村落,其建筑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宗族文化的影响。而宗族血缘型村落的景观规划也相应地呈现出血缘型耦合的特点,即以宗祠为中心,风格统一,等级秩序分明等。
宗族血缘型村落过去的景观规划以维护封建宗族制度为核心,在一定程度上能起到抵御外部入侵和延续传统宗族文化的作用,同时兼具审美和实用价值。但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和文化大面积、多领域、高频次地传播与交流,人口流动性增强,人的自我意识不断发生变化,宗族血缘型村落对景观规划的要求也不再是刻意地维护封建宗族制度,而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人们需求的转变相应地发生了改变。具体表现为其聚居形态更能满足人的日常活动需求,空间布局更加合理,文化氛围更能适应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和发展要求。
在封建社会,基层治理主要靠大家长制度,即乡绅治理,这实质上是皇权思想在传统聚居村落下沉的表现。紫禁城的布局和建筑制式是君主集权的高度体现,相应的,宗族血缘型聚居村落也呈现出这种特点,如鄂东南地区的黄石市阳新县浮屠镇玉堍村,村落李氏族人众多,聚居形态和整体景观与安徽宏村一样,也是以宗祠为中心,向四周外扩,体现了宗族血缘文化的思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随着基层自治组织建设的完善、经济的快速发展、各种文化的冲击、人口的大规模流动、法律体系的日益完善以及历史等因素的影响,维护传统宗族血缘关系的纽带有所松动,人们不再笃信宗族大家长的权威,而是跳出宗族文化的束缚,继而寻求更宏观的文化认同。同样的,宗族血缘型村落景观规划的要求和特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也发生了极大变化。尤其是改革开放后,人们更加追求居住环境的舒适和自我情感的表达,不再去刻意地维护宗族血缘关系,整体的景观规划也冲出了宗族中心的束缚,开始向不同风格的方向发展,打破了等级和阶层思想。
以安徽宏村为例,宏村是汪姓聚居地,建有汪氏宗祠,传有汪氏祖训,供有祖宗牌位,挂有祖宗画像。宏村村民极其重视提高血缘凝聚力和宗族文化影响力,汪氏族人每户出若干劳力,每年都会对传统村落景观进行定期清理、灌溉、防火检查等,维护公共排水系统,其中以月沼最为典型。这使得村落的整体景观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衰败,建筑、植被、道路等景观要素也得以延续至今,这是传统村落景观规划中可持续设计理念的完美诠释和生动表达,在现代景观规划设计思想中仍有突出的研究价值。宏村是典型的宗族血缘型村落,但在资本和游客大量涌入之后,宏村的宗族血缘型关系纽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在宏村中起着维系宗族血缘关系作用的祠堂、月沼等宗族文化的物质载体,其原有的文化功能已丧失殆尽。随着现代科技的融入,宏村部分传统村落景观具体的排水、防火等实用功能也转化为观赏功能,目前正作为宏村旅游景区的标志性景点供游客游览和拍照打卡等。
与城市相比,农村地区普遍缺乏灯箱、广告牌等用作文化宣传的基础设施。农村地区受文化基础设施建设相对滞后、农民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农村公共文化空间相对不足等因素制约,农民的思想道德水平和审美价值偏向普遍呈现出参差不齐的状况,所以乡村聚落在宣传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存在明显的短板与不足。大多数历史文化底子较薄、特色不够鲜明、地域文化吸引力疲软的乡村聚落都会选择成本低,但宣传效果明显的墙绘展示艺术,以补齐自身经费不足、文化底蕴不够深厚等短板,这样一来,墙绘展示不仅可以扩大农村地区的公共文化空间,还能进一步完善农村地区群众文化性质的基础设施。
乡村聚落中自建房较多,建筑物的主体外墙面积较大,院墙面积小而长,受成本、现代科技和各种文化冲击的影响,其造型、颜色、材质和风格都各不相同,有的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有的融入了传统庭院设计元素(比如在院墙上开窗做造型),有的将院墙替换为栅栏;材料上有的用真石漆,有的用水泥包裹,还有的直接把红砖裸露在外;在颜色上,人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灰色水泥的包裹,而是越发倾向于饱和度更高的色彩。所以,将墙绘展示艺术融入乡村文化宣传中,具体的可操作空间非常大,但同时也向墙绘设计师和相关艺术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审美要求和技术操作要求。
墙绘不是随心所欲的信手涂鸦,它需要前期精心策划、中期施工反复调整、后期长期维护,专业性较强,也需要对不同造型、大小、材质和风格的墙面进行因“墙”制宜的整体设计。把临街、临路、临水的墙面纳入乡村景观整体规划之中,使每一面墙都成为文化宣传墙,从而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资源进行乡村文化建设。把墙绘展示艺术融入村落外墙景观的整体规划中,不仅可以取长补短,为艺术工作者提供宣泄情感和表达设计理念的途径,还可以满足村民对公共文化空间的迫切需求,营造出良好的文化氛围,进一步弘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我国幅员辽阔,有以秦岭—淮河一线为界的降水较多的北方地区和南方地区,也有干旱的西北地区和高寒的青藏地区,各大地理区域之间的乡村聚落本身存在较大的文化差异,而各个乡村聚落之间又有着不同的文化、习俗、方言等鲜明的聚居型文化差异。随着人口流动性不断增强,文化的交流传播范围进一步扩大,各地区聚居型文化差异逐渐趋于统一。地区文化独特性的流失势必会影响整体的统一性,所以各地区文化越趋于统一,就越需要深入挖掘和仔细剖析各地区别样的风土人情、风格迥异的建筑制式等极具特色的地域文化。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每个乡村聚落的优秀文化、传统习俗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中国众多地域文化中不可复制、不可多得的艺术瑰宝。地域文化有其独特性和历史性,如果不对其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或从内容,或从传播手段等方面,地域文化终将会失去活力与魅力。
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在乡村聚落范围内弘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尤其是在宗族血缘文化现代化转型过程中宗族观念的影响不断减弱的趋势下,更要重视乡风、家风和民风的建设,要将其放在突出位置。当前,宗族血缘关系淡化,村落治理和文化氛围建设进入新阶段,需要在大胆探索的同时融入新的治理理念。
墙绘艺术着重于传播环节,辅之以内容,对地区文化和景观规划进行改造和发展。其可以使地区文化以更加直观、更加寓教于乐的方式为村民所接受,在解构和扩大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同时,丰富村民的日常文化生活。尤其是在传统宗族血缘文化纽带有所松动的情况下,更需要将宗族血缘型文化的纽带作用过渡到墙绘艺术和其他现代景观规划元素上,一起构成各地区特色文化的物质载体,用墙绘等共同营造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的文化氛围,共同烘托不同地域的特色文化。
值得注意的是,在鄂东南地区,并不是所有宗族血缘型村落的景观规划中都必须把墙绘展示艺术考虑进去,具体实施情况还需要当地政府联合村委会和相关第三方单位做出进一步的具体分析,切忌东施效颦。
随着人口流动性增强,再加上经济、文化的冲击,宗族血缘型文化的物质载体已经消失殆尽,宗族血缘型文化在村民之间的纽带作用也产生了松动,其所在村落的建筑形制和聚居形态也随之发生变化,风格的统一和严明的秩序不再对村民有较强的束缚力。
以黄石市西塞山区河口镇的凉山村为例,该村以文化立村,在打造成旅游景点前,与普通村落相比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在凉山村被决定打造成旅游景点后,相关人员对村落景观做了详尽、细致的整体规划,融入了大量的墙绘展示艺术(见图1),精心打造了多个文化背景墙。大面积的墙面数量少,但主题鲜明、效果强、场面震撼,能用来塑造村子整体形象和宣传本地区特色文化;小面积的墙面数量多,与游客有较强的交互性,可以用来提升游客的体验感和参与感。墙绘展示艺术在凉山村的整体景观规划中,小到字体设计,大到三层楼高的大尺寸墙绘作品,都着重于挖掘本地区特色文化。尤其是一进村就有幅三层楼高的巨幅作品映入眼帘,并附有唐代诗人张志和的名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见图2)。步入凉山村的瞬间,一股浓厚的文化氛围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既起到了美化村落环境的作用,又丰富了村民的文化空间,同时还起到了烘托凉山村独特地域文化的作用,可谓一举多得。
图1 凉山村墙绘改造图(图片来源:马道明)
图2 凉山村墙绘改造图(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只有这样的景观环境才是墙绘艺术发展最优渥的环境和最肥沃的土壤;也只有这样,墙绘艺术才可以“大展拳脚”,充分发挥自己独具特色的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
以安徽宏村为代表的徽派建筑,以马头墙、白墙黛瓦为主,以黑白为主色调,将青山绿水融入建筑和整体景观的空间格局里,巧夺天工,显然一幅真实版本的黑白山水画作。其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完美表现,极具地域特色、研究价值与艺术魅力,也是原有建筑制式和聚居形态保护较为完好的传统村落。
从政策保护方面来说,严禁对列入国家名录的传统村落进行建设性改造,对于尚未列入国家名录的传统村落,则不提倡大改大建;从审美角度方面来说,像宏村这样典型的、保存较为完好的传统古村落,如果在其景观规划中强行加入墙绘展示艺术,既冗杂,又多余,还会严重破坏徽派建筑以黑白为主色调的统一性;从经济方面来看,这样会与其他经过墙绘艺术改造的村落形成同质化,使得宏村在乡村旅游中的独特性被同质化所蚕食,继而将很难再有自己独特的艺术和审美价值来吸引游客,而经济收入的萎缩也会进一步减少对传统村落的修缮与保护的资金支持。
将墙绘等极具现代特征的景观艺术元素强行融入原有建筑制式和聚居形态都保护得较为完好的村落中,不仅不能更好地传承传统村落的优秀文化,将其作用发挥至最佳,还会适得其反。故而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发展,不应该在其整体景观规划中过多地融入墙绘等现代元素,而是要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在不过度影响原住村民生活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保留其原有风貌。对传统村落的整体景观规划,不应仅仅是当地村民和政府思考的问题,更应成为每个墙绘设计师、相关艺术工作者的职业操守和社会责任。
“三农问题”始终是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在决胜脱贫攻坚战后,农村地区又迎来乡村振兴这一发展主题,美丽乡村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当中。“饱了肚子”,不能“饿脑子”,在提高农民生活水平、改善农村生活环境的同时也要考虑到农民对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迫切需求。
根据现阶段对鄂东南宗族血缘型村落的分析,在农村地区弘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烘托地域文化,无论从政策宣传、经费使用、文化建设方面来说,还是从景观规划方面来说,墙绘都是行之有效的方式。随着乡村振兴的有序展开,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愈加完善,乡村经济快速发展,墙绘艺术独有的审美价值和艺术魅力一定会在乡村文化振兴中起到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