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地”:融媒体实践中的“地方”再造*
——以H省59家县级融媒体为例

2022-08-22 09:52黄伟迪王钰涵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县域大地建构

黄伟迪 王钰涵

一、问题的提出:全球化语境下的地方脱节与重建

20世纪90年代以来,现代交通、科技通讯、大众媒体的快速发展极大地促进了空间的流动及全球化在世界各地的蔓延,而生成于原生文化与本土经验的地方社会在被卷入全球化实践的过程中,与人的关系不断被疏离。如果说电子媒介技术的产生打破了依赖于物理空间的交往实践,弱化了地理位置的社会重要性,造成了梅罗维茨所言的“消失的地域”①,那么当下互联网技术的深入发展及其在社会运行中的深度嵌入,则进一步加剧了社会互动从地域层面的剥离,制造出“无距离”感的空间迷失,人的地方实践与存在不断被抽象化。正如卡斯特看来,网络社会的无限联结,使城市与外部全球网络及本土其他部分的联系愈加密切,而日常生活功能的运作则逐渐与空间邻近性失去关联②,地方脱节的现象频频出现。

这种“地方”的缺失可能引发多重现实问题。首先,互联网的无界性使得用户注意力逐渐超出地域限制,在更遥远的空间上被聚合,以“全网热搜”为标签的同质化内容在传播场域中占据了大量篇幅,并引发围观,而邻近的地方性内容因缺乏有效的媒介渠道未得到足够关注,呈现出“灯下黑”的传播特征。这一信息缺口在公共突发事件中被暴露出来,特别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原本被忽视的本地资讯成为公众最为迫切的信息需求,大流动与大隔离使得以社区为单位的在地信息资源被迅速激活,人们对身边环境及所处地方的熟悉与依附变得格外重要。其次,基于地缘传统的社群关系在城市化进程中变得松散,并被日益丰富的线上空间与社交平台所打破,重构出多元化、陌生化的社会关系。带有区域特征的地方交往实践的弱化,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人们对本地议题缺乏有效的讨论,这不利于基层协同治理的运行与社会共识的生产。

在此背景下,地方性作为后现代主义话语对抗全球化逻辑的意义和价值进一步凸显③,“地方”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它不仅重塑了感觉结构,也重建了都市情境和社会结构④。作为人文地理学和文化人类学的重要概念,带有区域特征的“地方”意指日常生活行为与文化实践的空间或场所,它承载着特定的行为习惯、文化认同以及社会关系。对于身居其中的“人”而言,“地方”不仅是亲近切己的生存场域,更是生命诞生与成长所依托的精神空间,亦如海德格尔笔下的“大地”,蕴含着“家园”“故乡”的深切意味⑤。研究者们对地方性的使用大致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源于以段义孚为代表的人文地理学家提出的“地方感”及“恋地情结”,认为“地方感”是人与地方之间经过文化与社会内涵改造的特殊的人地关系⑥,强调地方在人的情感依附与满足,以及身份构建与认同层面的重要意义⑦。“恋地情结”则被定义为人与物质环境的情感纽带,是关联着特定地方的一种情感。⑧另一方面,来源于文化人类学家格尔茨的“地方知识”,它不仅意指地域文化中所共享的传统知识与社会常识,更是理解和解释文化的认知手段与思维架构。⑨作为“地方性”实践的不同面向,无论是建立情感与身份依附的“地方感”,还是作为认知图式的“地方知识”,都体现出“地方”的社会建构。即“地方”本身并非是静止的,而是在各种力量作用下,不断重构与生成的动态过程。⑩

在中国,广阔的县乡空间不仅承载着多元的物质实在,而且在意义层面生成并滋养着独特的地域文化与乡土人情,凝聚着基层广大的社会关系,由此扮演着“附近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性”生产和再现的过程中,现代媒介无疑是重要的行动者之一。从2018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扎实抓好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更好引导群众、服务群众”至今,全国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作为媒体融合的“最后一公里”,县级融媒体中心不仅是基层传播网络的枢纽,而且成为地方性实践的重要媒介和场域,深度参与到县域社会关系的再构中。本文以H省59家县级融媒体中心为研究对象,关注全球化与网络化时代的地方性生产,在融合“地方感”与“地方知识”实践内涵的基础上,探讨融媒体如何在传播过程中呈现地方图景、整合地方关系,完善在地化治理,从而实现“地方”的重构。笔者获取了H省59家县级融媒体中心的81个微信公众号在2021年全年发布的内容,并将42个融媒体中心客户端列入观察文本,同时,笔者直接参与了全省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的验收评估工作,对其中20家县级融媒体进行了田野调查。

二、可见的地方:媒介塑造的认知图景

在地方性的媒介建构中,地方文本的生产是最为直接的路径之一。笔者以浏览量超过5000作为标准,对H省59家县级融媒体微信公众号2021年全年发布的内容进行筛选,共得到样本3592条,总浏览量超过3460万,平均浏览量约为9633。通过样本统计与分析发现,县级融媒体的内容生产不仅正在填补县域的信息真空,有效重塑本地资讯传播的权威渠道,还通过对地方景观、日常生活及重大事件的媒介呈现不断强化人对地方的感知与连接。即当我们感到对空间完全熟悉时,它就变成了地方。

首先,满足居民在本地生产、生活层面的信息需求是县级融媒体有效重塑在地化传播渠道的重要前提。在研究所选取的3592条样本中,从信源和内容本身所涉及的区域来看,69%的内容来自本县信源,而本市、本省、省外及全国信源分别占12%、11%、1.4%和6.6%;本地信息占比达86%,本市、本省及全国性内容分别占4.8%、5.5%及2.8%,外省信息占比不足1%。从内容主题来看,县级融媒体的信息生产涉及到了党务政务、经济、民生、突发事件、社会治理、文明创建、广告等诸多方面(所占比例如图1所示)。这意味着当下的县级融媒体摒弃了以往县域报道过于单一的“会议新闻”模式,试图通过多元化的内容供给为本地居民的衣食住行、地方政治文化建设提供信息支撑,努力弥合县域的信息真空。其中,民生议题和突发事件报道所占比例相对较高,分别为26.03%和20.68%。一方面,与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地方民生成为内容生产的重点。县级融媒体围绕中考高考、学校招生等教育信息,停水停电、天气预警等生活提示,人才引进、单位招聘等就业信息及其他民生议题,发布了900余条信息,累计浏览量超过800万。其中,YF县和GM县民生议题比例达到40%以上。另一方面,突发事件议题下的本地疫情报道也占据了较高的篇幅,对疫情通告、防疫政策、密接者流调、疫苗接种等信息的发布,能够帮助居民在第一时间获知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的本地防疫要求,并积极动员本地居民广泛参与到社会防疫中。2021年H省县级融媒体全年浏览量最高的50条推文中,近80%的内容属于疫情防控主题。疫情相关内容的平均浏览量约比整体样本的平均浏览量高出40%。笔者在调研中发现,疫情报道还为县级融媒体在冷启动阶段迅速吸纳用户提供了助力,SH县融媒体中心抖音号的粉丝数目从2019年底的1.3万增长至2020年底的近175万;DF县融媒体中心微信公众号粉丝数目突破100万,2020年1月至2021年8月累计浏览量超过1200万,日均阅读量超过2万。

图1 H省县级融媒体内容主题分布

其次,在满足县域居民信息需求的过程中,县级融媒体通过多元内容生产所建构的不仅是媒体和用户之间的有效连接,还在于逐渐强化的人对所处地方的感知。不同需求程度的地方信息实际上建构着人与地方之间不同层次的联系。笔者将文本内容进一步细分,结合其所占比例及浏览量,发现县级融媒体所生产的内容分布呈现出金字塔结构,并对应着不同维度的人地关系(如图2所示)。位于金字塔底部的内容往往离居民生活最近,偏重于工具性信息的传播,为人在地方的衣食住行提供媒介支持,体现出很大程度的地方依赖。这类内容在整体样本中所占比例最高(约51%),总浏览量近2000万。沿着金字塔底部往上,位于金字塔中部的内容虽然离居民切身邻近的生活稍远,并非用户的刚性信息需求,但却能够促使居民更多聚焦自身所处的生活场景,不断增强居民对所在县域空间的熟悉程度,所占比例约为30%。而不断接近金字塔顶端的内容则在促进地方熟悉的基础上,更偏重于地方文化的展演、精神风貌的建构及情感的传播,内容聚焦本地道德模范、乡土人情、家乡景观(约17%),旨在通过展演形塑人对所在地方的认同感与自豪感。同时,县级融媒体在内容生产中还积极运用“我们××人”“家乡”“父老乡亲”“最美××县”等标签强化地方属性,通过话语引导唤起

图2 金字塔式的内容分布

本地用户的地方归属感。在整体样本中,具有“地方”话语标签的内容比没有明确的地方标签的内容浏览量高出28.9%。

沿着金字塔的结构分布,县级融媒体通过多元的内容供给,相对全面地匹配了县域用户的信息需求,为本地居民的生活实践和社会行动提供了信息平台,重塑了在地化的传播渠道。通过对“附近”的人、地、事、物、情的多方位呈现,县级融媒体还深度勾连起县域场景中的社会现实,有助于在形成地方意象的过程中形塑人对地方的系统性感知,并逐渐建构起地方依赖、地方熟悉以及地方认同等多维关系,从而透过丰富的媒介文本,使县域空间成为“可见”的地方。

三、可交往的地方:多维连接下的关系重塑

“地方”即是广大社会关系本身。在通过贴近民生的在地化内容生产嵌入本地用户信息网络,建构人对地方的认知图景之外,县级融媒体还试图通过对本地服务的一站式聚合,构建县域综合门户,在融媒体与本地用户之间建立强连接的同时,不断进行地方关系的生产,推动县域内社会关系的整合甚至重构,从而实现对“地方”的再造。

首先,随着互联网平台的进一步发展,大量应用向县域空间下沉,并试图通过服务供给构成居民生活中的工具性依赖。在此背景下,“强化媒体与受众的连接,建构群众离不开的渠道”成为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重要内涵。作为县域生活网络中的重要节点,县级融媒体对商业服务平台及地方商户、机构的聚合,实际是将县域内分散的节点建立连接,将隐性的在地关系网络不断呈现并形成路径依赖的过程(如图3所示)。一方面,县级融媒体中心积极连接快递100、美团、安居客、去哪儿旅行、阿里健康平台等涉及到本地居民衣食住行的商业平台,通过多元服务供给提升县级融媒体中心作为服务节点的实用性,逐步打破商业平台作为生活服务入口在县域的垄断态势。另一方面,则以县级政府为基点,将上级政府及相关部门建立的多元生活服务平台接入县级融媒体中心,凸显自身与其他区域性商业平台和论坛的差异性。国家中小学网络云平台、省统一公共支付平台、省全域旅游数据库等已经嵌入部分县级融媒体的客户端及微信公众号,在教育、生活缴费和出行娱乐等方面为本地居民提供切实便利。同时,县级融媒体还努力连接县域内其他单位、企业,增强服务的地方属性。与本地农贸市场、医院、图书馆、科技馆等的连接与合作,拓宽了县级融媒体的服务面向。比如,DF县融媒体中心自主搭建了区域性招聘平台,已有超过200家本地企业面向全县提供1200个就业岗位;ZD县居民不仅可以通过县级融媒体客户端预约挂号,还可以在客户端查询自己的门诊报告及住院报告、缴纳医疗费用等;SY县居民在本地140余家餐饮商超及休闲娱乐场所进行的消费,可以通过县级融媒体客户端进行付款。依托于功能的拓展和地方性的服务,县级融媒体正在深度嵌入居民的日常生活实践,促进人与机构之间的连接。

图3 H省县级融媒体连接平台状况

其次,县级融媒体对本地社会关系的重构,还体现在通过地方信息流动及区域社会行动的开展,在县域用户之间建立连接,促进地方性社交关系的生成,并依托自身的门户属性打造一个包容地方性关系网络生存的空间。在笔者观察的H省县级融媒体客户端中,65%的客户端已经搭载了信息分享平台,成为本地居民交流互动的地方性论坛。用户不仅可以在其中进行美食、文学、宠物、汽车、健身等主题的生活分享,而且经常就违章停车、街区卫生等县域公共议题进行讨论。房屋租售、二手买卖等专题应用模块的搭建及居民在其上自主进行的信息发布,还进一步促进了县域空间内垂直方向服务资源的开发与持续整合,从而建构出将居民的动态需求与在地化资源不断匹配的新媒介渠道。

同时,县级融媒体还在客户端上搭载了新时代文明实践云平台,以“百姓点单、志愿接单、政府买单”的模式,开展法律维权、家教助学、医疗卫生、科普宣教等多元化的文明实践活动。云平台中志愿服务活动的开展促进了本地居民的社会交往与关系连接,“线上点单—线下服务”的互动方式进一步丰富了居民社会参与的在地化路径,这有助于本地公共生活的有效开展。至2022年1月,ZJ县文明实践中心累计活动场次已经超过2万次,注册志愿者数目近23万。XS县融媒体中心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基于“开门询单”组织开启了57个爱心超市和爱心菜场,招募了229名志愿代购员为居民购买食物和日用品,不仅将附近的居民有效动员到社会防疫中,而且促进了在地交往空间的生成。

由此,县级融媒体通过贴近民生的多元服务,建构出一个促进地方多维连接的网络空间,包含县域居民、本地机构等多方行动者的地方社会成员在这一空间内实现重新的社会互动与组织,有效重塑了地方性的关系网络。即地方不仅是“可见”的地方,而且成为“可交往”的地方。“地方”的本质是人,人际关系是地方依附感的重要来源之一。可交往性的增强在建构立体、生动、多维度的网络地方空间的同时,还进一步培养了居民的地方依赖。

四、可沟通的地方:基于治理枢纽的机制创新

随着“线下”公共生活持续向“线上”空间转移,县级融媒体在以本地门户的方式向县域居民提供多元内容及生活服务的同时,还依托在地化的连接能力和渠道优势,逐步构成基层治理网络中的信息枢纽,并成为民众与地方政府之间进行沟通的重要场域。

县级融媒体为用户反映本地问题以及政府部门向民众及时反馈提供了有效渠道,成为聚合地方民意、回应社会关切的媒介枢纽。在关注微博、抖音、本地论坛等社交平台上的地方性信息及舆情外,县级融媒体还通过来信、来电、公众号留言、客户端提问及政民互动平台等多种渠道获取本地信息,汇集居民的情绪、态度、意见等,为地方政府更好地掌握本地情况、优化治理路径提供信息支撑。同时,县级融媒体将县直属机关、各部门,吸纳、整合到统一的客户端中,各机关、部门工作人员根据相关规定通过平台回复、电话回访等方式及时对平台中用户的咨询、投诉进行反馈。疫情防控初期,SY县融媒体中心依托本地居民的积极参与和信息供给,通过广播听友群等渠道共收集整合疫情防控信息28期,将最新防疫动态和本地居民的意见态度及时反映给地方政府,为基层防疫提供了丰富依据。

在此基础上,县级融媒体开始进一步以介入者的身份直接参与到问题的解决过程中(如图4所示)。一方面,县级融媒体将亟需回答与解决的民生问题直接提交至县委督查室、组织部、县数据资源局等部门,由其作为中介联系相关部门,针对具体事件进行回应处理。另一方面,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部分县级融媒体可以直接将本地居民反映的问题反馈至具体单位,并监督其进行解决。若问题依旧无法推进,县级融媒体则进一步将事件提交至县委相关领导。在整个过程中,县级融媒体全程跟踪,并及时向用户进行信息反馈。LB县融媒体中心在2020年上半年共向县城管局、交通局、公安局、生态环境分局及乡镇人民政府等28个单位反映民生问题100余件,有效解答了居民提问,保障了民众的合法权益。

图4 县级融媒体介入式解决问题流程图

此外,县级融媒体中心还纷纷开设网络直播问政节目。居民可在多种终端进行收看,通过弹幕或热线实时提问与互动。这有助于动员基层群众参与地方治理,以社会互动的方式督促地方民生问题的解决。由此,地方治理的过程更为具象、可见。XS县融媒体中心与县纪委监委、县委督查考核办公室联合主办直播节目《政务直通车》,邀请县发改委、教育局、科技局等27家单位现场回应群众的问题投诉。节目还设立了“回音壁”“媒体追踪”等子栏目,及时向社会公开处理结果。2020年,JS市融媒体中心推出《全媒体问政》栏目,节目聚焦信访及舆情信息,整合本地居民反映最集中的问题,并邀请群众到现场向相关部门负责人进行提问,单期节目直播观看量最高达3万6千人次。

县级融媒体通过汇集地方民意,介入问题解决过程以及建构社会互动等多种路径,积极嵌入基层治理结构及网络化的社会关系,通过整合在地性资源、吸纳各种力量,不断发挥出治理枢纽的功能,进而创新县域居民与地方政府之间的沟通机制。这种地方性沟通机制的生成及运行,是新时代群众路线在网络空间的媒介实践。现实问题的切实解决不仅增强了基层群众对党和地方政府的信任与依赖,而且促进了本地居民地方归属感的提升。同时,在呼吁和解决民生问题的互动过程中,本地群众参与社会事务和基层治理的积极性与主体性也有所增强,有助于在“最后一公里”完善党中央所强调的“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社会治理体制”。在协同治理的实践中,县级融媒体建构起“可沟通”的地方。

五、结语

海德格尔说,“世界和大地的对立是一场斗争。”这种“斗争”预示着全球化(即世界)语境下的地方性(即大地)建构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动态过程。基于“地方”的社会互动生产出多维的“人地关系”,并以此为核心界定了独特的地方性。而对“人地关系”的关注和强调体现出传播研究中“人”的主体性回归。即对融媒体实践的考量应当跳出传统的“媒介”范式,转向更为广阔的“传播”思维。避免落入“虚化传播、坐实媒体”的陷阱,从而回到“人类如何展开传播、传播如何成为社会或文化生成与发展的基本过程”等重要议题。

在媒体融合向纵深推进的过程中,作为传播枢纽的县级融媒体中心不仅是对技术变革的现实回应,还成为全球化时代地方性重建的可能路径。县级融媒体实践正是在县域社会生活中再造地方,建构出多重维度的“人地关系”,回应“大地”之上人的生存与发展诉求的过程。首先,县级融媒体通过多元化的本地内容生产,以“金字塔”式的地方文本为居民建构出所在城市的认知图式,形成“可见”的地方。其次,“地方”蕴含了广大的社会关系。县级融媒体通过贴近民生的多元服务,深刻勾连社会现实,在人与机构、人与人之间形成网络化关系与地方依赖,重塑“可交往”的地方。最后,通过治理枢纽的功能建构,完善县域居民与本地政府机构之间的沟通机制,在动员居民参与协同治理的过程中,进一步增强居民对城市的归属感与认同感,建构出“可沟通”的地方。由此,县级融媒体的地方性生产犹如一场重返“大地”的社会行动,通过多维度的地方实践,将人与地方的关系从弱连接逐渐演化成强连接,从而推动县域空间转化为人可依恋的地方。

地方性建构并非强调全球和地方的二元对立,而是在对全球化进行反思的基础上,将地方细节中最具地方特殊性的事物与全球结构中最具普遍性的结构联系起来,在保留地方特殊性的基础上,建立地方与更大地方的再连接。即地方性实践活动存在不同的空间尺度,小至一所房子、一处景观、一个社区,大至一座城市,一个国家。能够支撑一个人生计的城市或乡村(即故乡)便是一种中等规模的地方。而在“家—国一体”同构的中国文化传统中,这种“地方”恰恰可以弥缝家与国之间的时空跳跃鸿沟。如果将“国家”比作奔流于“大地”上的磅礴江河,那么县域所构成的“地方”便如汇入江河的千万条溪流。在重返“大地”的行动中,县级融媒体如何通过再造“地方”构筑从区域到国家的连接,并推动从地方认同最终走向国家认同,值得进一步关注与研究。

注释:

① [美]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肖志军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7、110-112、298页。

② [美]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夏铸九、王志弘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485、497页。

③ 杨念群:《“地方性知识”“地方感”与“跨区域研究”的前景》,《天津社会科学》,2004年第6期,第121页。

⑥ 蔡霞:《“地方”:生态批评研究的新范畴——段义孚和斯奈德“地方”思想比较研究》,《外语研究》,2016年第2期,第104页。

⑦ 郑昌辉:《在城镇化背景下重新认识地方感——概念与研究进展综述》,《城市发展研究》,2020年第5期,第116页。

⑧ [美]段义孚:《恋地情结》,志丞、刘苏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36、168页。

⑩ Doreen Massey.AGlobalSenseofPlace.In Timothy S.Oakes,Patricia L.Price(Ed.).TheCulturalGeographyReader.Abingdon,Oxford:Routledge.2008.pp.257-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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