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的诗[组诗]

2022-08-15 00:47
诗潮 2022年10期
关键词:一锹糨糊木桩

■ 郑 春

用 力

梨花用力开的时候

你在果园周围

用力钉木桩

梨花太用力了

几天时间,就碎成一地雪

你不理会这些

一直在用力钉木桩

要把不断扩大的果园

紧紧圈住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

你钉的最后一根木桩

就是你自己

你太用力了,把一整根

都钉进泥土里

那些木桩啊,连风也挡不住

它们时不时闯进来

吹掉几个

半生不熟的果子

一点儿也不必用力

蓝 鲸

你总能听到它巨大的叹息

来自忽近忽远的某处

你有时羡慕它

没有国界的约束

又因它的漂泊心生悲悯

你总会想到它和你

面对的是同样的问题:

怎样活着;为什么活着

如同面对无处不在的暗流

和自身翻起的波浪

如同浸在同一片水域

接受相似的侵蚀与剥离

你总能看到那一幕——

它高高跃起,长出一口气

无边的水面浮光乱溅

那些碎银,它硕大的胃

也不能一一收尽

也许只有奔向夕阳

才能填补身体里的缺口

又一次安静下来

波涛还将在黑暗里悄悄涌动

那辽阔的孤独,叫作大海

红瓦屋顶

山间的黄土

烧制之后就变红了

这是个隐秘的过程

谁知道从柔软到坚硬

中间都经历了什么

父亲顺梯子下来

最好的阳光照着最好的屋顶

再也不担心漏雨了

雨天里我们透过窗户

看瓦檐坠下一根根晶亮的绳子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它们

不停拉拽不停撕扯的是什么

老座钟嘀嗒着雨声

屋顶依然安静

我在外行走多年

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瓦片

那么安静的屋顶

烟 袋

那年我六岁,太姥姥比我

多赶了七十年的路程

用她那双

前朝遗留的小脚

她的烟袋二尺有余

让我好奇为什么

燃烧的东西变成烟

还要通过那么细长的事物

太姥姥盘腿坐在烟雾里

烟雾久久不散

阳光发黄,时间也用小脚挪行

我总是因为偷吸了烟

而迷糊,但只需半瓢井水

世界就会停止旋转

我用我的大脚走过半生

恍然只是一瞬

我还时常会感到晕眩

却并非烟的缘故,也并非几口

凉水,就能让我恢复清醒

我还时常会陷入烟雾之中

分不清是过去的烟雾

还是未来的烟雾

梯 子

木纹的阳光多好

倾斜的下午多好

你抓住竖的,踩住横的

身体轻得像只鸟

天空在一节节挨近

晕眩的幸福悄悄来临

屋顶的春天多好

新翻的田垄多好

杜鹃花在南山疯跑

通红的歌声隐隐传来

山那边还有什么?

你需要一架搭在云上的梯子

烧干草味的南风多好

浅灰色影子多好

风吹不走的影子

顺着窗棂、石墙,爬回地面

并缓缓向一侧偏移

那些横、竖围成的空格子

也跟着慢慢挪动

缓慢的春天多好

一直都在的空格子多好

你傻傻的

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挖树桩

这个树桩太大了

光看年轮都让人眼晕

你弯下腰开始干活儿

动用肌肉和铁

你扒开腐叶,一锹一锹挖出

百年、千年、万年的土

阳光流泻,汗透了衣服

周围的树苗们

正向上使劲,而你在用力往下

枯死的树根依然交错

使用斧子是必要的

你砍断一些,还有很多

你清理一些,似乎仍不见少

这个过程多像搏斗

夕阳下山了,你还没有胜出

你心有不甘啊

离去时频频回头

像是在反复确认一件事——

你忙活了半天,只留下一个土坑

一个即使什么都不干

最后也能

轻易得到的坑

胶 水

我把报纸刷上糨糊

抻平了递给父亲

他要拿捏好力度与手法

贴到墙上才不会打褶和撕裂

真实的生活都是用力的

我看见父亲神情专注

额头沁出细小的汗珠

真实的生活是要及时清洗

我和父亲把手伸进

同一个盆里,一边哗啦哗啦

一边端详刚刚完工的四壁

屋子比以前暖和干净

不亮堂也让人满足

真实的生活是

早已不往墙上贴报纸了

代替糨糊的胶水,用处也已寥寥

一切看起来严丝合缝

可总感觉四处漏风

真实的生活是我用力

往裂缝上挤胶水

却弄得满手都是,我甩着手

四处找,也没找到一个水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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