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 明
仿佛只需备足三种颜料
便可背上画夹,攀上帕米尔高原
走进色彩极简的克州冰川
天空的蓝,雪峰的白和森林的绿
已瓜分了这里的整个视野
在蓝色辽阔的天幕上
即使飞过几只鸟
都会划伤它的纯粹
鸟翅飞过的痕迹
瞬间将被汪洋般的蓝修复
阿依拉尼什雪山的冰峰
为这里的白树立起了权威的标杆
它以六千六百七十八米的纯度
让所有的雪花、冰川、冰洞乃至瀑布
都找到了洁白的榜样
在耀眼的冰川面前
墨绿的森林就显得格外黯淡
即使有山脚下的青草陪衬
也会让色彩的过渡带
在画笔下流露出黑白分明的印象
当遇到一场大规模的雪崩时
这里的色彩才会暂时收敛起一贯的傲慢
飞扬的雪瀑,将天空的蓝和山上的绿
界线模糊地调和在一起
描绘出一幅意境悠远的朦胧之美
站在帕米尔高原上
若要称一称西天山的重量
只需将秤钩,钩住阿图什天门的锁鼻
就能将沉重的山脉拎起来
这里更像是住过一户养蜂的人家
遗留在峭壁上的蜂巢仍旧清晰可见
许是他们嫌下山采蜜的蜂群太过辛苦
才举家迁徙到离花海更近的地方
只留下这处供后人追怀的半壁蜂窝
如果,你将耳朵凑近任何一只蜂穴
轻唤一声蜂儿的名字,就能听到
来自远古深处的嘤嘤回声
而挂在对面崖石上的那幅巨大的写意壁画
恰好记录下了蜜蜂的勤劳的生活
慕名而来的探险者越来越多
他们被阿图什天门的鬼斧神工所吸引
一批又一批攀岩者在这里大显身手
甚至有人创造出“天门降”
把身体吊成一只现代钟摆
重启了古老岁月的嘀嗒节奏
一座安宁的古老山洞,因被想象
涂抹上一层金灿灿的光彩
让无数颗爱美之心,在攀登穿越中
不知不觉地于亿万年的时光缝隙里
帕米尔高原上的一条硬汉子
一个人竟然隆起四条脊梁
扛起海拔七千五百多米高的雪山
背上淌下来的汗水,被山风
拦截成了半山腰上一片片洁白冰川
他是高原上最爱美的男人
每天从清晨到黄昏,一刻也不舍
离开喀拉库勒湖这面镜子
在清澈见底的倒影里,不单是为欣赏
自身的健硕与伟岸,还要挽留下
众多慕名而来的高傲的云朵
远远望去,这个躬下腰身的美男子
故意彰显出一副满弓的张力
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射手,向着苍穹
在日夜寻找爱神的身影闪过
而一生一世,甘愿为一个梦想而活
不远处,并肩伫立的一对姐妹
每天向着慕士塔格峰投来倾心的目光
却又矜持得不肯挪动半步
连路过的骆驼都已看出,她们姊妹间
谁也不好意思抢先吐露自己的心声
没有人能够说清
古精绝国灭国时的悲切之痛
它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忽然被沙浪掩埋后
便再也没能醒来
尼雅河的古河床
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
沿着它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北
便能走进那个古老的梦境
梦里依稀有一片繁茂的绿洲
拨开历史千年的尘封
便可窥见,一个只有五百名兵士
和尚不足五百户人家的西域王国
在这里安宁地生息繁衍
我若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
买上一匹蓝底卉染的新疆棉布
做一身当年的时尚华服
便可加入熙熙攘攘的市井人群
过上一天古代平民的小日子
行走于古丝绸之路上的商贾们
在城里的驿站歇一歇脚
天不亮又要牵着驼铃声上路了
只有尼雅古城,千年不肯
挪动故土难离的脚步
我更愿叫你另一个名字
白玉河。甚至简约成白玉
因为你的名字
和我小学同桌的白玉一样好听
连白玉自己都不知道
她会被印在地图上
名声远播,让人趋之若鹜
还成为人们争相攀缘的亲人
在和田,我赤着双脚遇到白玉
的确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我把她捧在掌心里,热辣辣地端详
却听不到一句嗔怪的话
很多人千里迢迢到白玉河来
是为选美,或者寻宝
而我只捡回了一小块心仪的石头
每次都亲昵地叫她白玉
生长在三千七百米的高空
这些昆仑蒿、银穗草、野葱和羊毛草
依旧保持着一副谦鄙的姿态
在羊群和牛马面前,抱以绿盈盈的微笑
昆仑雪峰离六月的草场很近
从山上杀下来的寒冷,像无情的刀
让那些刚冒尖的草叶
彻底打消了出人头地的非分之想
最捉摸不透的是天上云朵的脾气
一会儿快乐,一会儿阴郁
在许多草的心灵上,都留下了一片
忽明忽暗的心理阴影
在亚门草场,纵使青草再茂盛
也遮掩不住内心纵横的沟壑
但心情是可以选择的
比如,为自己呵护出一片
没有一棵杂草的梦幻般的绿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