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生型乡村精英的情感治理实践
——基于独龙江乡驻村干部工作的观察

2022-08-07 08:13
中共云南省委党校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独龙江驻村村干部

刘 畅

(中国政法大学 社会学院,北京 海淀 100088)

乡村治理是中国国家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乡政村治”背景下,乡村治理精英则是村庄治理的重要角色。中国传统的乡土社会是以血缘为纽带,并在一定地域范围内产生的熟人社会。乡村精英一般是成长于本地的内生型乡村精英,他们在本地有着一定的社会支持网络。但是在快速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浪潮下,农村人口流动性增强,许多乡村精英加入了流动的大潮,这就造成了一些乡村出现乡村精英缺位的现象。这些乡村,没有了乡村精英对村庄秩序的引导,农民的原子化现象加重,导致乡村公共事务治理的集体行动能力明显下降。①王崇金、杨亿、谷军健.第一书记驻村帮扶能提升乡村社会资本吗?[J].财经研究2021(03).由于中国城乡二元化发展导致农村经济发展滞后,贫困问题成为农村普遍面临的发展困境。2015年党的“十三大”会议指出要在2020年实现脱贫攻坚的目标。②中共中央国务院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EB/OL],(2015-12-29)[2022-06-02].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http://www.gov.cn/xinwen/2015-12/09/content_5021708.htm.

为了更好地打赢脱贫攻坚战,中国共产党和政府选派大量的优秀干部进入乡村工作,以弥补乡村精英的不足,为乡村发展注入新鲜血液。但是驻村干部作为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其在当地缺乏较强的社会支持网络,所以在进入乡土社会后,往往会在基层广泛缔结情感纽带,让干群关系更加紧密,同时让农村家户联系也紧密起来。①韩俊.以习近平总书记“三农”思想为根本遵循实施好乡村振兴战略[J],管理世界2018(08):1-10。从治理的角度看,驻村干部与群众间的情感纽带确实有效提升了乡村治理的效果,驻村干部的工作效率也有所提升。可见,情感因素对于治理来说意义重大。

中国是多民族国家,民族地区有着特殊的历史发展背景和不同的政治生态。为建立多元一体化的多民族共同体,中国共产党要求领导干部要真心对待和真诚服务各族群众。②(美)道格拉斯·C.诺斯.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M].刘守英,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1994:07.民族地区的驻村干部实则是用行动在演绎着中国共产党对各族人民的关怀。作为外生型乡村精英,驻村干部用真心换真情,努力与百姓建立情感纽带,推动乡村发展。

笔者在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走访调研中,发现独龙江乡的驻村书记会自己带饭菜到百姓家中走访,到了吃饭时间便与百姓一起食用,有时还会加入百姓的家庭会议。他们不像村里的外来者,反而更像是在本村长大的亲戚在走街串户。百姓不仅对驻村书记没有距离,而且他们在家里不仅挂着毛主席和习总书记的画像,还挂着他们与驻村书记的合照,好像驻村书记是自家的亲人。访谈时,百姓提起驻村书记都会说“我们书记”,这些互动都散发出一种乡土“熟人社会”的亲切感。从治理的角度看,与百姓“亲属般”的互动或许是驻村书记的治理策略。那么,驻村书记作为一个非本土成长的乡村治理精英,他们是如何与村民建立起一种亲属般的互动模式呢?二者之间的情感又是如何培养的?下文将进行具体回答。

一、文献回顾与研究构想

为了更好地理解上述现象与问题,本文将对相关研究脉络和文献进行梳理,并形成本文的研究策略。这些研究脉络包括:第一,关于情感与情感治理的研究;第二,关于乡村精英情感治理的研究。

(一)文献综述

1.情感及情感治理。情感是促使社会现实发生、发展的基础性因素,也是推进社会结构调整的重要力量。③特纳.情感社会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64.情感作为一种资本样态在社会各阶层中不平等的分配,将会成为引发社会底层成员渴望改变社会结构的动力。④高旸.“大社会”与“小家庭”——精准扶贫的情感治理经验探析[J],云南社会科学,2020(02)。因此,情感对于社会治理至关重要,积极情感对于社会发展具有积极作用。⑤袁小平.贫困群体能力建设中的文化共鸣及其反贫效应——基于符号互动的视角[J].探索,2019(01).

中国是“情本位”社会,情感是中国的立国和社会建设的基础。现实生活中的中国百姓也将国家视为情感与道德维系的对象,⑥项彪:普通人的“国家”理论[J],开放时代,2010(10).中国的治理体系理应关注情感层面。⑦何雪松.情感治理:新媒体时代的重要治理维度[J].探索与,2016(11).溯源中国国家治理的历史,随处可见“情感”的影子。仁政被认为是中国情感治理的起源,如何加强情感联系是中国政治和伦理的核心问题。⑧成伯清.从同情到尊敬——中国政治文化与公共情感的变迁[J].探索与争鸣,2011(09).传统中国社会的“双轨制”,就是乡村治理精英靠着情感去维系地方社会。①费孝通.乡土中国与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58.对中国共产党而言,情感是其感召群众参与革命,并取得最终胜利的法宝,其意识形态、组织形式、符号体系都带有强烈的情感特征。②裴宜理.重访中国革命:以情感的模式[J].中国学术,2001(04).这种情感特征也一直延续到后期国家建设阶段,比如群众路线就是共产党情感工作传统的体现。这也就是中国情感治理的两大源头:一是根植于乡土社会的基层施政伦理;二是源自政党的情感工作传统。③向德平、向凯.情感治理:驻村帮扶如何连接国家与社会[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6).

基于政党的情感工作传统,笔者认为研究当前中国的国家治理仍需要关注情感的维度。虽然技术治理逐渐占上风,“技术治国”成为热点,④杜月.制图术:国家治理研究的一个新视角[J],社会学研究,2017(05).但是理性技术在中国并没有完全占领高地,情与理仍然互为补充。⑤何雪松.情感治理:新媒体时代的重要治理维度[J].探索与,2016(11).可以说,中国的治理除了理性的法律和制度规则,为加强政府与民众、地区与地区情感联结的“民心工程”也是政府制度的精心安排。⑥何雪松.情感治理:新媒体时代的重要治理维度[J].探索与,2016(11).

明确了政党具有情感工作传统和政府“民心工程”的必要性后,情感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重要地位也得以清晰。既然情感是治理的必备元素,情感治理就是必需的。上述的总结也让我们认识到情感治理的一般表现形式:以柔性的方式满足社会成员的情感需要,引导社会成员情感实践,来激发社会运转的内生动力。⑦高旸.“大社会”与“小家庭”——精准扶贫的情感治理经验探析[J],云南社会科学,2020(02).

目前学者已经意识到情感治理的独特性和重要性,并对此展开了论证。何雪松将情感治理分为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并指出宏观的情感治理需要把握社会心态的动态变化,形成制度化的民情、民意的汇集和回应机制;中观的情感治理需要关注特定群体的心理变化;微观层面要关注个体的情绪反应。任文启、顾东辉则认为情感治理有着更加丰富的内涵,作为一名国民时具有国家情感,作为人民时具有政治情感,作为市民时有社会情感,作为家庭的成员时则具有家庭情感,当作为个体时具有独立的个人情感。⑧任文启、顾东辉.通过社会工作的情感治理:70年情感治理的历史脉络与现代化转向[J],青海社会科学,2019(06).当前的这些研究成果对于本研究对情感治理进行划分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2.乡村精英与情感治理。中国的乡村社会是典型的“熟人社会”。熟人的秩序机制核心要素就是“人情”,其中主要包括亲情、友情、乡情等。这些“情”往往成为人们自觉遵守乡村行为规范的重要原因。在乡村治理中,“情感”因素可以帮助乡村实现有效治理。

乡村精英是国家乡村治理的权力主体,是国家与农民联系的纽带。⑨张嘉凌.农村基层党建中的精英吸纳与塑造研究[D],山西大学,2019.在中国乡村治理历史中,乡村精英具有承上启下的中介地位,⑩金太军.村庄治理中三重权力互动的政治社会学分析[J],战略与管理,2002(02).忽略乡村精英在乡村社会治理结构中的地位,将很难理解中国的乡村治理的运作逻辑。[11]胡杨.精英与资本——转型期中国乡村精英结构变迁的实证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20.学界关于精英的分类有很多种,比如“党政精英、经济精英和社会精英”、[12]王汉生.改革以来中国农村的工业化与农村精英构成的变化 [J].中国社会科学季刊,1994(08).“治理精英和非治理精英”、[13]贺雪峰、仝志辉.论村庄社会关联——兼论村庄秩序的社会基础[J].中国社会科学,2002:124-134.“体制内精英和体制外精英”,[14]金太军.村庄治理中三重权力互动的政治社会学分析[J],战略与管理,2002(02).“内生型精英和外生型精英”①王展.乡村治理:精英分类与逻辑选择[J].陕西行政学院学报2016(03).。本研究中的“乡村精英”主要指的是由国家选派而来的外生型乡村精英。与王展的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相比,这里的“外生型乡村精英”范围较窄,主要指扶贫工作中的驻村干部。这类乡村精英的产生不由本村村民选举产生,而是由基层政府选派而来。②刘伟、边东东.产业扶贫政策的实践逻辑——对B县四个驻村工作队的比较分析[J],江苏社会科学,2019(02).已有研究说明外生型乡村精英的兴起与内生型乡村精英的衰落存在一定联系。城乡二元化发展,乡村社会的内生型乡村治理精英不断外流给了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进入的空间。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此时更像是国家对衰落乡村社会的一种补救方式,试图打破传统乡村治理功能分割和制度僵化困局,带着国家的政策和资源来帮助乡村发展,实现在短时间内的有效脱贫。但是乡村社会自身独特的运作逻辑对统一性政策有着天然消解作用,③李丹阳、张等文.驻村干部其纳入乡村贫困之力的结构与困境[J],中共福建省委党校(福建行政学院)学报,2021(04).使得驻村干部在具体的工作过程中会面临着多重困境。

首先,驻村干部与村两委之间存在张力。驻村干部是国家正式制度的代表,村两委是村庄内生秩序的代表,二者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而表现出迥异的运行逻辑。④袁明宝.扶贫吸纳治理:精准扶贫政策执行中的悬浮与基层治理困境[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03).其次,在基层治理中驻村干部处于“夹心层状态”,即在精准扶贫工作中面临着上级政府和村民的双重压力,一方面是自上而下的压力型体制,村干部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各种任务目标和考核,另一方面则面对来自村民的压力,要力争让扶贫的政策和资金公平公正地落实。⑤(美)道格拉斯·C·诺斯.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M].刘守英,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1994:07.

当然,驻村干部虽然面临结构性的多重困境,但也不是没有破局的方法。新制度主义发现理性设计的正式制度并非完美无缺,⑥徐晨馨.中国社会的非正式制度和情感关系——读费孝通先生《乡土中国》有感[J],山西财经大学学报,2009(02).利用道德情感能更好地解决乡村正式组织中公共产品的分配秩序问题。⑦龚松柏、罗贝.新时代乡村治理中德治存在的问题及其完善路径探析[J],重庆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04).中国的乡村社会是典型的“熟人社会”,以情感为特征的非正式制度仍发挥普遍作用。⑧程军.精准扶贫:当代中国国家治理的情感逻辑[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03).在基层的乡村治理中充分发挥正式制度与以情感为核心的非正式制度的协同优势,可以超越以驻村干部为代表的国家正式制度对贫困的一般性想象,将正式制度和以宗族礼法、村规民约等地方性知识为代表的非正式制度加以耦合,⑨袁明宝.扶贫吸纳治理:精准扶贫政策执行中的悬浮与基层治理困境[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03).可以有效提升乡村治理的效果。

因此,缺少本地社会网络的驻村干部如何架起与本村村民的情感链接进而实行情感治理是重要的问题。当前学界关于此类问题的研究主要结合具体扶贫案例来分析。其实,扶贫作为头号民生工程,本身就是政府情感治理的体现。程军认为扶贫的过程就是国家通过政策目标群体和政策执行的双重聚焦,实现了国家对贫困群体的自上而下的聚焦式的情感慰藉。⑩方菲、吴志华.脱贫攻坚背景下驻村干部的“诉苦”研究——基于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X县的观察[J],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4).向德平则结合具体案例展示驻村干部在应对国家和社会两端的问题时采取的情感治理技术,认为这种情感治理技术本质上是为国家总体性话语与乡土地方话语之间找到合适的对接点,有助于国家政策在地方得以顺利落实。①向德平、向凯.情感治理:驻村帮扶如何连接国家与社会[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6).在具体的扶贫工作中,驻村干部面向贫困户和一般农户时,时常会用人伦孝道为核心到道德话语来贴近群众生活,拉近彼此距离。②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宋丽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79.有些干部会以感同身受的方式向村民“诉苦”以换取村民的同情从而配合工作。③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宋丽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79.可见,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在进入乡土社会时,借助情感化的方式向百姓传递国家意志的工作方式并不鲜见,这种工作方式也的确使得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更容易被当地百姓接受,帮助了国家旨意的顺利下达,同时还能让百姓从心理上更接近国家。

通过对乡村精英与情感治理关系的梳理和文献阅读,发现虽然已有不少学者对情感治理的来源、内涵及其应用进行了多方的论证和说明,但这些研究较少详细展现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进行情感治理时完整的运作逻辑。运作逻辑的展现可以更好地理解外生型乡村精英的工作方式,也便于进一步帮助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改善工作方法,提升乡村治理效果。本文将借助案例具体展现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的工作逻辑,希望可以对既有研究形成补充。

(二)研究构想

为更好地呈现民族地区乡村情感治理的过程,本文将以独龙江乡民族团结示范创建工作过程中驻村干部主持的动员和集体活动来还原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情感治理的过程。为了详细解释乡村治理中情感互动过程,本文研究主要从以下几点展开:

首先,本文将以独龙江乡民族团结创建工作来详细展现乡村治理过程中情感互动的不同层次,扩展了以往的研究。独龙江乡民族团结创建示范工作与脱贫攻坚工作同步推进,相互交织,二者互为推动力。脱贫攻坚不仅帮助贫困地区改善了生活质量,也在减贫过程中增加了各民族之间的互动,加强了各民族之间的团结感。这无疑为驻村干部的工作开展增加了一层情感因素。在上文的梳理中,我们已经意识到情感因素将作为一项重要因素影响着工作的开展进度。而现有研究较少以具体案例展现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的治村过程,这为本研究提供了写作的空间。

从本质来看,乡镇民族团结示范创建工作实则是乡村治理精英与村民互动的治村体现。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理论告诉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互动仪式会产生情感能量,这一情感能量会让参与互动的成员产生一种共有的情感,从而促进产生团结感。④王俊秀.社会心态理论:一种宏观社会心理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24.因此在驻村干部与村民互动的过程中,乡村精英和村民围绕“民族团结”主题工作开展互动。驻村书记作为外生型乡村精英,在治村工作中除了要接受上级政府单位的考核,还要接受来自所驻村村民的评价。由于上级政府单位对驻村干部的考核成绩主要来自村民的反馈,因此村民对驻村书记的考核成绩有着关键影响。在民族团结创建工作中,作为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会更加注重与村民的情感联系,以换取工作的顺利进行。⑤王展.乡村治理:精英分类与逻辑选择[J].陕西行政学院学报2016(03).

其次,借鉴何雪松情感治理“宏观社会心态、中观群体心理、微观个体情感”的三重面向概念,⑥何雪松.情感治理:新媒体时代的重要治理维度[J].探索与争鸣,2016(11).本文将村民的情感分为国家情感、集体情感和自我情感三类。

自我情感指的是村民对于个人价值的定位。这是一种微观的个人情感,源自个体对自身所处社会位置的认同。⑦方菲、吴志华.脱贫攻坚背景下驻村干部的“诉苦”研究——基于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X县的观察[J],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4).个人自我情感的获得往往与他人对自身的评价有关。当个体受到了来自他人的肯定时,个体的自我情感得以加强。相反,外界对个体自我情感的不尊重则会使个体形成消极情感,对外界事务配合度降低。

集体情感指的是百姓通过个体之间、个体与群体之间的互动而形成的情感体验。这种集体情感最初可能源自一定环境内短暂共享的社会情绪,后逐渐形成内在的、持续的集体情感。①王俊秀.新媒体时代社会情绪和社会情感治理[J],探索与争鸣,2016(11).有着共享集体情感的成员之间容易产生合作意识,形成情感共鸣,由此进一步形塑了群体成员的身份认同。②Aretxaga,Begonia,2003,“Maddening States,”Annual Review of Anthropology,Vol.32,pp.393-410.

国家情感指的是村民对国家政治、文化等层面的情感认同。这一治理任务是乡民族团结工作的最高指向,是乡村情感治理的最高目标。在工作开展的过程中,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作为“在场”的国家与村民实现面对面互动,村民更多感受到了国家的“在场”,及其带来的关怀。同一场景下不同民族、不同群体、不同阶层之间发展出来的系统性的共识与信仰,为国家在统合社会治理过程中提供了情感性支持,这种情感性力量激发了人民群众参与社会事务的激情与热情,同时也进一步加深了他们对国家深度的情感认同。

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情感治理的目标就是在对村民自我情感和集体情感的关注中,促使村民国家情感逐渐明晰。

二、田野概况

通过基层的日常互动以及和官僚机构、纪念场所等各类空间组织的互动来考察国家治理是一种有效的方式。③Garmany,Jeff,2009,”The Embodied State:Governmaentality in a Brazilian Favela.”Social&Cultural Geography10(7).民族团结创建工作作为国家治理的一项“民心工程”,其本质是围绕情感展开的治理工作,其间呈现的干部与百姓的互动方式可以作为考察中国情感治理的载体。选择独龙江乡为个案展示,一是因为独龙江乡在2019年荣获“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创建示范乡镇”,其民族团结示范创建工作具有借鉴意义,二是2020年11月10日—2020年11月29日,笔者随课题组在独龙江乡所属的贡山县进行了实地调研,材料收集齐全。

独龙江乡是云南省怒江怒族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以下简称“贡山县”)的下辖乡镇,地处横断山脉的高山峡谷地带,是独龙族的唯一聚居地。全乡辖6个行政村28个安置点,41个村民小组1137户4153人,是以独龙族为主体,并有佤族、藏族、汉族的多民族聚居地。近些年国家加大对独龙江乡开发和开放力度,不仅选派大量驻村干部进入该地,许多外地人也相继进入独龙江乡生活和工作。在长期的建设和守护独龙江乡过程中,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建立了亲如兄弟的深厚友谊。作为地处偏远的多民族聚居地,独龙江乡的民族团结创建工作与脱贫攻坚工作同步进行,最终实现了双融合、双发展,2018年独龙族实现整族脱贫,2019年,独龙江乡荣获“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创建示范乡镇”。

独龙江乡民族团结创建工作的胜利成果离不开驻村干部和村民的共同努力。本文选择独龙江乡的民族团结创建工作作为分析范本,来展现外生型乡村精英情感治理与村民互动的实践过程。

为了获取扎实的田野调查资料,课题组于2020年11月10日—11月29日进入贡山县(以独龙江乡为主)调研,以半结构式的深度个案访谈和参与观察的方法为主,在县里、乡里、村里进行座谈和入户调查。第一,在贡山县委县政府、乡党委乡政府和村委进行专题调研。第二,焦点小组的座谈会。课题组分别组织了贡山县、独龙江乡干部、驻村干部、普通村民进行了代表座谈会。第三,个案访谈。课题组在独龙江乡对代表性的个案进行了深入访谈,比如驻村干部、村干部;村里的先进能人等。同时深入日常实践,观察真实的生活环境和事件。本文力图展现的外生型乡村精英情感治理实践逻辑则是基于对独龙江乡民族团结创建工作中各参与主体的深度访谈的总结。

三、独龙江乡情感治理的逻辑

本部分将以驻村干部参与独龙江乡民族团结创建工作的过程来展现外生型乡村精英情感治理的实践过程。

本文参考何雪松情感治理的三层次划分法将独龙江乡村民的情感分为自我情感、集体情感和国家情感三类。其中,“国家情感”是作为一种宏观的社会情感,是社会精神基础,这一目标的达成需要政府充分考虑民心。了解民心则需要深入群众,驻村制度是群众路线的本质体现①向德平、向凯.情感治理:驻村帮扶如何连接国家与社会[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6).。驻村书记作为外生型乡村精英,是国家选派到独龙江乡的代表,是一种“具身的国家”②邓燕华.扶贫新机制:驻村帮扶工作队的组织、运作和功能[J],社会学研究,2020(06).,其在日常工作中不仅是自身与村民互动,更是代表国家与村民进行互动,村民对其产生的信任感实则百姓对国家的信任感。因此,外生型乡村精英进入独龙江乡时,首先需要建立本地正当性,然后结合情感治理技术实现三重情感认同。

在中国国家治理的语境下,根植于乡土社会的文化传统和传承于政党革命时期形成的情感工作传统是情感治理的两大源头,对应的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的情感治理技术分为两种,一种是基于乡土社会文化的进入技术;一种是传承于政党情感治理传统的治理技术。两种技术在乡村治理过程中交叉使用促使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更好地完成治理任务。下面将具体介绍这一情感治理的具体过程:

(一)“老朋友策略”:走访关注个人情感,建立本土社会支持

作为乡村社会的外来者,驻村干部在刚进入乡村时是乡村的陌生人,需要先建立基本的个人联系来换取私人情感支持,以便开展后期工作。这不仅是陌生人进入乡土社会的前提,也是基层治理能力的考量。X村驻村第一书记来自云南省某事业单位,有着17年部队工作经验,他深知在乡村工作要知“三农”懂“三农”,讲情怀,让百姓接受是开展工作的前提。

来到我们村后,我就用一个月的时间跑遍了我们村的每家每户,对家家情况了如指掌。干驻村工作就必须有情怀有担当,要爱护当地的百姓。(访谈编号:20201122XJDYGB)

然而作为外生型乡村精英的驻村书记,由上级政府选派而来,并非由乡村共同体内成员自主选择产生。与内生型乡村精英相比,其在乡土社会的正当性先天不足,且缺乏本地社会网络支持。只有驻村书记单方面的情感投入不足以在乡土社会中获取足够多的社会资本。特别是在独龙江乡相对保守的乡村社会中,还需要村里精英人物的支持来顺利开展工作。③金太军.村庄治理中三重权力互动的政治社会学分析[J],战略与管理,2002(02).比如D村驻村第一书记Z书记,来自G县某政府单位,他到村后通过村组干部融入村民当中。

我们来做驻村工作,就需要了解这里的实际情况。由于语言不通,工作不好开展。所以刚到村里面的时候,就紧紧依靠村组干部,通过村干部和村民的联系慢慢融入村民。(访谈编号:20201125DZDCZGH)

外生型乡村精英与村组干部建立情感联系能够帮助外生型乡村精英进入当地的差序格局,建立乡土社会的网络支持。但这不代表得到村内百姓的多数认同。外生型乡村精英仍需要加强与村民的个人联系,获得村民的个人层面的情感认同。Z书记驻村时间久后,村民对他信任有加。

我2017年在这里驻村,快4年了。平时我会经常到百姓家中去坐一坐,问问他的近况。以前百姓不愿意跟你讲真话,现在老百姓就什么事都找我,还让我去教育他家小孩。(访谈编号:20201125DZDCZGH)

村民家里遇到困难也会积极寻求书记的帮助。

在村里我不算能干的年轻人,我还要好好学习。如果遇到困难,我会找驻村干部。有事才找,没事情就不找。(访谈编号:20201124MK)

在长期的交往中,村民也逐渐体会到驻村干部工作的不容易,在易地搬迁中会比较配合工作。在独龙江乡M村担任村小组副组长的一位村民就特别理解驻村干部的不容易,也会带动自己周围的人配合驻村干部工作。

我们(易地)搬迁的时候,当时政府(驻村干部及村干部们)做了很多工作,才将我们村里的人搬下来。我们看在眼里其实也挺心疼的,而且我是党员,我有义务听从政府号召。所以,当时搬迁的时候我也带着我爸爸妈妈一起搬下来。(访谈案例:20201124MK)

其实,与当地乡村精英交好,与村民日常性的互动,这都实现了情感治理中对微观个人情感的关注。①何雪松.情感治理:新媒体时代的重要治理维度[J].探索与,2016(11).外生型乡村精英带着情感与乡村精英和普通百姓进行互动,不仅了解了本土文化,还建立本地社会支持网络。这是情感治理的第一步。由于民族团结创建本身就是一种围绕情感建设展开的治理工作,走访互动中驻村书记会尊重村民的自我情感,及时向村民解答对民族团结政策的困惑。与村干部的互动过程中,村民感受到国家对自身的关注,村民的个人情感与国家情感在个体互动的过程中发生了模糊联结,让村民的国家情感有了初步呈现。比如D村一户百姓,在驻村书记的多次关怀下,他对党和国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我们书记经常来看望我们,我家上学孩子多,他们会来关心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让我们有困难找他。现在党中央的政策好了,我们是幸运的一代……(访谈资料:20201125LYCMM)

(二)“独龙江我的家”:关注集体情感,在动员和表演中开展日常治理

戈夫曼指出生活中人与人的互动是表演,需要搭建可供表演的舞台,参与到互动中的个人是演员,演员与观众在特定空间内不断解读他人传来的信号,并不断调整自己的行为,建构一种大家都明白的现实。②罗萍.互动仪式链视域下线上主题教育情感互动传播研究[J],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20(11).在互动表演中,共同在场的群体在积累到较高程度的相互关注时会产生短暂性的团结情绪,并通过符号载体传播这种情绪加强群体团结。③曹威伟、张云英.“一核多元”社会网络:理解中国社会动员动力的新视角——基于疫情危机应对实践的思考[J].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06).

在独龙江乡,民族团结创建工作中的氛围营造环节可以看作是驻村干部与村民之间的互动表演,其中动员大会和各类主题演讲比赛、合唱比赛是可供表演的舞台。动员大会中,驻村干部是演员,村民是观众。各类比赛中,村民则是演员。

1.听得懂的动员。社会动员可以吸引共同在场者的注意力,慷慨激昂的动员话术更让在场者产生共享的情绪,让人们的态度、价值观与期望值得以发生变化。因此,社会动员是凝聚共识,促进社会参与的重要方式,成为政党治理国家的必备技能。①冯仕政.典型:一个政治社会学的研究[J].学海,2003(03).

独龙江乡的民族团结创建工作的动员,常见形式有驻村书记进入新时代农民讲习所、学校、医院、广场等场所进行政策解读(见表1)。要求是要做到让大家听得懂。驻村书记Z书记对此深有感触:

在村里面做工作,你不能用大道理来讲政策,大家都听不懂,必须要用他们能听得懂的话。(访谈编号:20201125DZDCZGH)

这里听得懂的话不仅是语言方面,更是用朴实简明的话语来传递政府的精神。在独龙江乡X村驻村的WYC是一名来自省事业单位的汉族驻村干部,他在开展驻村工作时努力学习独龙语,只为能够更好地向广大人民群众进行政策宣传,使人民群众了解政策。②资料来源:贡山县独龙江乡政府提供,2020年11月24日。

一些政策我是从政府(驻村干部)组织的宣传活动中知道的,政府(驻村干部)确实做了很多工作。而且独龙江乡就是我的家我要爱护她。(访谈案例:20201124MK)

百姓听得懂是成功动员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干部生动演绎政策,村民予以反馈的阶段。为了加强百姓对政策的生动感受,调动村民的反应,动员大会中驻村书记会借助“模范”、“典型事件”来推动表演达到高潮。“典型事件”一般具有普遍性和合理性,能够被大部分村民所认知。“典型事件”的讲述可以引发村民的感同身受,形成集体印象。③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宋丽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79.

独龙江乡土生土长的独龙族干部、“时代楷模”高德荣,一直是独龙江乡的精神向导,终生都在为改变独龙江乡和独龙族同胞的生产生活面貌而艰苦努力着,即使卸任多年也被群众们亲切地称为“老县长”。驻村干部在召开集体大会的时候总会将“高老县长”打破独龙江乡半年封山的英雄事迹拿出来激励村民。X村的Y书记就经常将高老县长挂在嘴边。

高县长打破了独龙江乡半年封山的历史,成为了整个县的楷模。从当老师到当县长都是冲在一线,被任命为“独龙族发展委员会的徽章”,非常配合县里工作,从产业转型到公路扩建都发挥了重大作用。……有老县长在的场合,群众的热情和干劲都异常高涨(访谈案例:20201122GSDLJXXJDCY)

可以说,独龙江乡的驻村干部为了拉近与当地百姓的距离,不仅主动学习他们的语言,还会借用当地百姓共享的文化知识进行情感激励,比如敢于冲锋陷阵地方父母官高德荣老县长,习近平总书记给独龙族的回信。这些地方共享的知识使得百姓从心理上开始接受驻村干部,并且会在动员过程中产生“民族团结”的共享情绪。然而,这种动员过程中的共享情绪更多具有短暂性,仍需要其他形式的“表演”来巩固。

2.可参与的沉浸式“戏剧表演”。上文说到了动员大会中驻村干部的表演促使村民产生了短暂的团结情绪,为了巩固这种情绪还需要有村民自身可参与的沉浸式表演,让村民立体式感受团结情感。

独龙江乡村民可参与的沉浸式“戏剧表演”有两种(见表1):一是动态戏剧表演,如每周一次的“国旗下演讲”、“同唱民族歌、唱响新时代”主题的合唱比赛(见表2),演讲比赛、广场舞等。合唱比赛和演讲比赛中,村民、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等一同参与,在热烈的活动氛围中,广大村民建立的“民族团结”情感逐渐清晰和高亢。另一种是静态“实物表演”,指的是出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各类宣传条幅等,它们给村民营造了一种静态的沉浸式团结氛围体验。值得说明的是,在访谈中我们了解到这些“表演”活动,全程都有驻村干部的策划和参与。

表1 独龙江乡基于“情感”的互动仪式和技术

表2 独龙江乡2019年开展民族团结进步示范月活动方案

驻村干部、村干部和村民一起参与演讲比赛,村民对“民族团结”的感受更加聚焦,感受也更加深刻,笔者访问的一位村民这样说道:

以前住的分散,也不会跳(广场舞等),现在政府那边都组织,一、三、五去跳。像其他的,(参加)一周三活动(国旗下演讲等)也认识了村里以前不认识的人。大家联系也更紧密了。(访谈编号:20201125LYCMM)

事实上,“动员大会”“树典型”“戏剧表演”都是政党传统的情感工作的治理技术。这些技术具有教化活动的仪式性,对维系国家的象征性权威具有重要作用。①周雪光.中国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动员大会”利用激昂的话术让在场者产生共享的情绪。“树典型”则是政府在村民日常生活中熟知的个人、组织及话语中发现典型,并通过国家话语将其道德化或上升为意识形态符号,在生活中不断推广。②汪勇、周延东.情感治理:枫桥经验的传统起源与现代应用[J].公安学究,2018(03).“戏剧表演”本身是政党情感工作传统之一,通过通俗的方式宣传了政策内容。③周雪光.中国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56.作为互动仪式的表演,仪式引起的集体兴奋有效促进了情感在群体中共享。

上述三种情感治理技术实则作用于独龙江乡情感中“集体情感”的部分。“动员大会”让个体村民聚合成群体,驻村干部与村民的共同在场和对民族团结主题的共同关注让群体产生了短暂的集体团结情绪,会议中“典型”作为一种符号载体在群体中传递和加强了团结情绪。“正式动员大会”产生的短暂集体情绪体验借助“非正式戏剧表演”从政治场所延伸至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合唱比赛”、“广场舞”、“条幅”和“总书记回信”带给百姓持续性沉浸式的团结体验,使得短暂性的集体团结情绪巩固成为持久的团结情感。①曹威伟、张云英.“一核多元”社会网络:理解中国社会动员动力的新视角——基于疫情危机应对实践的思考[J].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06).

(三)“我们都有一个家叫中国”:弥散的国家情感,从模糊到清晰

2019年,独龙江乡被授予“民族团结示范乡”的荣誉称号。这一称号的获得离不开了驻村干部、村干部与村民的相互配合,是独龙江乡村民对党和国家高度认同的体现,这也证明了独龙江乡外生型乡村精英情感治理在宏观层面取得了胜利。

其实,独龙江乡百姓的国家情感从初期与外生型乡村精英的个人互动阶段就开始建立。在初期,虽然外生型乡村精英以个人身份与村民发生互动,但由于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自身的“官”属性,②周雪光.中国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89.使得村民不仅是与精英个人互动,更是与“国家”发生互动。在互动中,外生型乡村精英对村民个人情感的尊重,使村民感受到了国家对自身的尊重。村民的国家情感在这一阶段就逐渐被建立起来。比如上文提到的D村村民,他会从驻村书记的关怀中,联系到党中央的政策。虽然并没有明确指出国家,但是“党中央的政策”已然作为“国家”的代表存在百姓心中(见上文20201125LYCMM的访谈内容)。

如果说个人在初期互动阶段所建立的国家情感还处于模糊状态,那么在后期日常治理工作中,村民在动员大会、各类集体表演仪式中感受到的国家力量和建立的国家情感则越来越清晰。

这个阶段,外生型乡村精英更多是以“在场国家”的身份与村民对话。此外,作为率先整族脱贫的民族和乡镇,习总书记亲自写信来关怀独龙江乡及其百姓。驻村干部号召村干部一起将总书记回信喷绘在乡内的公共区域。出现在公共区域的总书记回信和“民族团结”的宣传条幅实则作为一种政治符号,将国家意志和影响力嵌入到独龙江乡,成为独龙江乡国家在场和国家建构的特殊形式。③孙保全.标语治边:边境治理的一种特殊方式[J],吉首大学学报,2021(01).百姓与国家的“面对面交谈”提高了百姓的政治觉悟,加强了百姓对国家的热爱,行动上更加配合政府工作。百姓在仪式和心理层面上形成了对国家的认同,确立了自己的国民身份。④郭于华、孙立平.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J],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03(03).就像M村一位村民所讲的那样,这些戏剧化的表演提升了自身对党和国家的认同感,自觉认识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家叫中国:

现在的生活真好,一年比一年好。感谢共产党,感谢习近平总书记。……这每天晚上广场舞,还有跳民族舞,打羽毛球、打篮球。晚上还一起学政策、学技术。也可以网上互动。参加乡里规定一周三次活动,学习(总书记回信)、交流政策等活动让我感觉到我是被关爱的中国人,国家和我们大家在一起。(访谈资料:20201124MK)

并意识到让自己的后代将来回报祖国和社会:

我愿意支持我的孩子读书,能读多少读多少,我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他们。现在国家政策好,以前读书没有钱,自己想读也没有地方读,现在政策好了,我希望孩子们好好读书,我也教导我的孩子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帮助别人,或者回来建设家乡,回报祖国。(访谈编号:20201125LYCMM)

结合笔者课题组收集的调研数据来看,开展民族团结示范创建和扶贫双融合工作后,在问到“有困难时,最先找谁帮忙”①问题出自调研组的调查问卷。时,村民回答中“党委政府”居第一位,占比约65.9%,其次是“干部”,占比约41.3%,选择“亲戚”的比例仅有34.6%这也可印证上述访问回答的真实性和有效性。

总体来看,情感治理对独龙江乡村治工作具有较大意义,独龙江乡百姓的个人情感、集体情感和国家情感在情感治理技术的推动下,从模糊到逐渐清晰和加强。

四、结论与讨论

以实地调查为基础,本文以云南省独龙江乡民族团结创建示范工作过程为着手,展现了外生型乡村精英情感治村的实践过程。外生型乡村精英的情感治理逻辑在精英与村民的互动中得以呈现。

研究认为,情感治理作为中国国家治理的补充手段,在如今技术治国的背景下仍发挥重要作用。透过对外生型乡村精英与村民的互动,我们可以了解情感治理的具体逻辑及其使用的情感治理技术。总结来看,外生型乡村精英在实际治村工作中使用的情感治理技术:一是作为乡土社会的外来者时,外生型乡村精英会去充分了解乡土社会文化,结交当地精英,融入当地的差序格局,建立自己的社会支持网络。这一举动对应于情感治理的微观个体情感,可以有效助力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扩大自己的社会网络,收获更多本土社会资本,便于开展具体的治理工作;二是作为国家在乡土社会中代言人时,外生型乡村精英的角色更多是倾向于科层体制内的职业人,完成上级安排的任务是其重要的目标。传承于革命时期的共产党情感工作方式是其主要的治理技术。走访、动员、树典型等都是常用的技术手段,每一次互动仪式所产生的情感能量为拉近外生型乡村治理精英与村民的距离作出了重要贡献,让村民们积极配合精英们开展工作。这是对应于情感治理的中观集体情感层面。综合来看,情感治理的宏观国家情感则贯穿于微观个人情感和中观集体情感的建设过程中。

最后,本文进一步认为外生型乡村精英进入乡土社会开展乡村治理工作,实际上是国家权力向乡土社会的延伸,使得抽象的国家在场变成具体的国家在场。②王展.乡村治理:精英分类与逻辑选择[J].陕西行政学院学报2016(03).特别是在走访、动员等互动仪式中,外生型乡村精英与村民的互动均可被视为国家与民众的一次次相遇。③Corbridge,Stuart,GlynWilliams,ManojSrivastava&Rene Veron 2005,Seeing the State Governance and Governmentality in India.New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每一次互动后产生的情感能量使得“国家”的形象在百姓心中日益清晰。外生型乡村精英作为国家的具体在场,其与村民的互动本质上是国家与社会的互动,④邓燕华.扶贫新机制:驻村帮扶工作队的组织、运作和功能[J],社会学研究,2020(06).国家在这个过程中构建了权力的情感基础与社会基础[21]。⑤王展.乡村治理:精英分类与逻辑选择[J].陕西行政学院学报2016(03).

但是,乡土社会始终有着自身的运行逻辑,乡村振兴阶段外生型乡村精英的情感治理方式是否会随时代发生改变也值得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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