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日美同盟框架下日本对阿富汗外交政策述评

2022-08-04 01:55:46
东北亚学刊 2022年4期
关键词:自卫队日本政府援助

王 宁

九一一事件不仅改变了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也极大地影响了日本的外交政策及其在安全问题上的应对方式。就双边关系而言,日本与阿富汗的外交和经济往来有限,两国间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日美同盟作为日本外交的基轴,成为日本积极介入阿富汗事务的驱动因素。以九一一事件为契机,日本通过参与阿富汗事务,不仅强化了此前经历过“漂流”的日美同盟,还实现了战后首次在战争期间对他国军事与经济的介入。在此过程中,政治精英对国家角色定位的差异成为影响日本对阿富汗外交政策的关键变量。作为国际社会成员和美国的盟友,日本国内对“大国日本”与“和平国家”在身份认同上的分歧,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执政党关于“如何介入阿富汗”的认知,从而导致对阿富汗外交政策的变化。本文拟在阐明九一一事件后日本对阿富汗外交政策的基础上,进一步评估该外交政策的效果及其影响。

一、自民党执政时期对阿富汗军事和经济的积极介入(2001年—2008年)

首次把“角色”概念比较系统地引进国际关系学的美国学者霍尔斯蒂认为,与社会中的个人一样,国家在国际社会中同时具有多种身份,一个国家在特定背景下所扮演的主要角色将塑造其国家角色行为。(1)〔美〕 K.J . Holsti, “ National Role Conceptions in the Study of Foreign Policy ”, International Study Quarterly, Vol.14, No.3, 1970.当国内政治行为体就国家角色定位存在分歧时,就会出现“角色竞争”现象,政治精英的“角色竞争”是推动对外政策变化的重要因素。(2)〔美〕 Cristian Cantir and Juliet Kaarbo, “Contested Roles and Domestic Politics: Reflections on Role Theory in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and, IR Theory”,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Vol.8, No.1, 2012.不同的政党或领导人同时遵循着不同的对外政策,因此,当国内权力结构发生变化时,国家对外政策有可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进入新世纪后,日本自民党将“美国盟友”作为日本在外交领域的优先身份,将强化此前经历过“漂流”的日美同盟作为优先议题,坚持追随美国的外交路线。由于日本在海湾战争时期的“消极表现”招致西方、尤其是盟友美国不满,日本国内对于如何应对九一一事件颇为谨慎,政治家、官僚和学者将九一一事件视为“日美同盟的测试”。(3)〔日〕 谷内正太郎:「9·11テロ攻撃の経緯と日本の対応」、『国際問題』2002年2月号。同时,海湾战争后,日本保守主义政治精英利用“国际贡献”的口号大胆贯彻进攻性安全政策, 试图通过海外派兵的形式扩大军事存在,重构日本“政治军事大国”的身份。(4)〔日〕 大山貴稔:「『国際貢献』にみる日本の国際関係認識:国際関係理論再考」、『国際政治』2015年3月号。因此,这一时期日本积极支持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参与援助阿富汗战后重建,在阿富汗问题上采取了军事和经济参与并重的二元化路线。

九一一事件发生约一周后,首相小泉纯一郎提出了日本政府应对恐怖主义威胁的基本方针。方针包括:(1)日本将恐怖主义视为自身安全问题,对此采取积极行动;(2)全力支持盟友美国,与以美国为首的世界各国团结一致应对恐怖主义;(3)日本将采取具体且行之有效的措施向国内外展示日本的坚定立场,并迅速展开全面行动。(5)〔日〕 「小泉内閣総理大臣記者会見録」、首相官邸ホームページ、2001年9月19日。https://www.kantei.go.jp/jp/koizumispeech/2001/0919sourikaiken.html.以该方针为基础,日本表明在宪法范围内尽最大努力援助美国对塔利班的军事行动。2001年10月29日,日本政府通过《反恐特别措施法》,派遣自卫队前往印度洋,为在阿富汗参与反恐行动的多国部队提供后勤支持。2007年11月,《反恐特别措施法》到期失效,自民党政权为了延续自卫队海外派兵,继续支持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制定了《补给援助特别措施法》,重启自卫队的印度洋海上加油行动。2001年—2010年,日本的加油补给船先后前往印度洋为多国部队提供加油和补水活动1150次,共花费8亿美元。(6)〔日〕 Kuniko Ashizawa, Japan's Approach to Peacebuilding in Afghanistan: Money, Diplomacy and the Challenges of Effective Assistance”, Journal of Peacebuilding& Development, Vol.9, No.3, 2014.

在经济方面,日本积极响应美国政府的号召,为阿富汗“国家重建”提供经济援助。2001年11月20日,美军作战行动取得进展后,日本政府代表绪方贞子参加在华盛顿召开的阿富汗重建援助高级会议。在此背景下,为了确保从紧急人道援助到重建援助的无缝对接,日本政府与联合国相关机构共同合作,设立“绪方倡议”(7)“绪方倡议”是指日本政府将政府代表绪方贞子的报告内容具体化的地方综合发展援助项目,旨在提前实现从人道援助到重建援助的无缝过渡。该项目包括援助难民再安置、通过国际组织提供临时住所、改善供水系统、农业复兴、提供临时教育设施等举措。援助项目。2002年1月21日—22日,日本在东京主持召开阿富汗重建援助国际会议,该会议有61个国家、21个国际组织参加。会上,日本表明将难民回归和重新安置、排雷、媒体、基础设施建设作为重点援助领域,在阿富汗正式政权成立之前提供5亿美元援助。(8)〔日〕 『2002年度版政府開発援助(ODA)国別データブック』、外務省ホームページ。https://www.mofa.go.jp/ mofaj/gaiko/oda/shiryo/kuni/02_databook/index.html.该会议不仅确定了国际社会对阿富汗的援助体制,也标志着日本正式开始援助重建阿富汗。

随着国际社会对阿富汗重建援助步入正轨,“波恩进程”(9)2001年11月27日至12月5日,阿富汗各方代表(除塔利班之外)在德国波恩举行会议,签署《波恩协议》。“波恩进程”是指《波恩协议》所规定的阿富汗政治重建进程,该进程包括在规定时间内成立阿富汗临时政府、过渡政府,以及制定宪法,完成总统选举、议会选举,成立阿富汗正式政府等一系列政治重建措施。取得进展。2002年5月,日本外相川口顺子访问阿富汗,提出“巩固和平”构想。该构想将和平进程、改善治安和阿富汗经济重建作为日本对阿援助的三根支柱,成为日本对阿富汗重建援助的基本路线。其中,和平进程旨在通过对阿富汗临时政府、过渡政权提供行政经费,以及对媒体事业和选举等方面实施援助,推进阿富汗国家重建。在治安领域,日本基于2002年八国集团(G8)治安援助会议决定,与“联合国阿富汗援助团”(UNAMA)共同负责阿富汗原政府军的“裁军、复员和重返社会”(DDR)项目。在经济重建领域,日本主要提供主干道路修复、医疗卫生、教育以及农业等领域的援助。2001年9月至2008年7月,日本政府对阿富汗提供的援助总额达14.4亿美元,其中人道主义援助约1.92亿美元,对国家重建提供的援助约12.5亿美元。(10)〔日〕 「日本の対アフガニスタン支援」、外務省ホームページ、2008年7月。https://www.mofa.go.jp/mofaj/ga- iko/oda/data/chiiki/afghanistan/pdfs/uchiwake.pdf.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政府在使用军事和经济手段参与阿富汗事务时,充分利用政策话语来建构其“和平国家”的身份。尽管美国以“反恐”之名介入阿富汗,但其军事行动的本质是一场针对“基地”组织和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报复战争。美国参与阿富汗“国家重建”的根本目的是通过军事和经济援助,扶植亲美政权,从而更好地为美国国家战略服务。作为美国盟友,日本政府在向国内外解释其阿富汗政策时,有意识地使用“反恐”与“和平”等具有正向意义的话语,避免提及“战争”等措辞,试图通过话语建构,向外界塑造“和平日本”的身份和形象,以此来实现政策的正当化。外务省在政策宣传文件中大量使用“恐怖主义威胁”这一措辞,将日本塑造成国际恐怖主义的受害者,这些话语会逐渐影响、重塑国民的危机感和对自卫队的认知,从而将“恐怖主义威胁”和“反恐斗争”作为一种“社会事实”来理解。利用话语建构的手段,自民党政权巧妙地将自卫队海外派兵的违宪本质模糊化,通过塑造日本“捍卫和平”“保护国民安全”的正面形象,大大降低了国民对于自卫队海外派兵的抵触情绪。以九一一事件为契机,以小泉纯一郎为首的自民党政权成功地维护了日美同盟,日美关系进入了由小泉和布什构筑的黄金时代。(11)〔日〕 兼原信克:「積極的平和主義への転換――9·11から海上自衛隊インド洋派遣へ」、『外交フォーラム』2008年11月号。

二、民主党执政期间对阿富汗的大规模经济援助(2009年—2012年)

2009年9月,民主党政权成立,日本政局发生历史性变化。与自民党相比,新生的民主党政权在阿富汗问题上采取了大规模经济援助的一元化路线。在国际社会中的角色定位方面,以鸠山由纪夫为首的民主党政权相对弱化了日本作为“美国追随者”的角色,强化了“和平国家”的身份,强调日本应该作为“国际社会的一员”,而非“美国盟友”参与国际事务。(12)〔美〕 Patrick Hein, “In the Shadow of Pacifism: Foreign Policy Choices of Germany and Japan in Afghanistan”, East Asia, Vol. 28, 2011.在履行国际责任方面,民主党反对单边主义,强调联合国的作用。在日美关系方面,民主党承认发展日美关系是日本外交的基础,但反对过度依赖美国的影响力,强调日本外交的自主性。(13)〔日〕 小沢一郎:『小沢主義』、集英社2006年版、第146頁。另外,相比于自民党积极主张修宪,谋求扩大自卫队权限,民主党强调日本的“和平国家”身份,严格遵守“专守防卫原则”,拒绝行使“集体自卫权”。(14)〔日〕 『民主党の政権政策』、民主党ホームページ、2009年7月27日。http://archive.dpj.or.jp/special/manifest- o2009/pdf/manifesto_2009.pdf.

民主党政治精英对国家角色的定位影响了民主党政权对阿富汗事务的参与方式。鸠山在内阁成立伊始就明确指出“日美关系中的优先议题是对阿富汗援助”(15)〔日〕 「対米関係での優先課題はアフガン支援=鳩山首相」、『Reuters』2009年9月25日。,在参与阿富汗事务的过程中,日本政府有意识地淡化“美国追随者”角色。2009年10月26日,鸠山在国会发表演讲,表示日本政府不打算再延长自卫队在印度洋的补给支援活动,阿富汗问题将作为发展援助的课题进行讨论。(16)〔日〕 「第173回国会における鳩山内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首相官邸ホームページ、2009年10月26日。https://www.kantei.go.jp/jp/hatoyama/statement/200910/26syosin.ht-ml.2010年1月,《补给援助特别措施法》到期后,防卫大臣北泽俊美命令海上自卫队从印度洋撤回,结束了长达8年的自卫队海上燃料补给活动。2009年11月6日,日本政府提出对阿富汗新的外交政策,该政策以经济援助为中心,计划在未来5年内筹集50亿美元,用于对原塔利班士兵的职业培训和阿富汗警察的援助。(17)〔日〕 「アフガンに5年間で50億ドル拠出 首相が支援表明へ」、『朝日新聞』2009年11月7日。

民主党内政治精英在对国家角色的定位上同样存在分歧。民主党执政期间,美军普天间基地搬迁问题和中止印度洋加油活动招致美国不满,日美关系一度下降。与此同时,日本又因领土争端同中国与俄罗斯陷入紧张。为了恢复日美间的“信赖关系”,防止日美关系破裂后日本被“抛弃”,以菅直人和前原诚司为代表的现实主义派重新强调日本作为“美国盟友”的身份,主张采取以日美同盟为主的外交政策。(18)〔日〕 吉田阳介:《日本民主党执政时期外交政策的变化与中日关系》,《东北亚学刊》2012年第5期。菅直人上台后,否定了前任首相鸠山由纪夫的对美路线,积极修复不稳定的日美关系。在阿富汗问题上,菅内阁再次扮演了“美国追随者”的角色。2010年11月,为了配合奥巴马政府的“反叛乱战略”, 菅内阁决定强化日本在阿富汗事务中“人员贡献”,积极探讨向阿富汗派遣医疗自卫队的计划。(19)〔日〕 「アフガンへ防衛医官ら派遣検討日米首脳会談で表明へ」、『朝日新聞』2010年11月10日。由于受到政府内部、在野党以及一线援助团体的强烈反对,最终菅内阁中止了该计划。野田佳彦执政后,继续通过加大对阿经济援助力度来缓和日美关系,从而强化日美同盟,应对日益严峻的东北亚安全局势。2012年7月8日,日本首相野田佳彦在“阿富汗东京会议”上发表演讲,表示日本将同世界一起,继续援助阿富汗和平重建。外相玄叶光一郎表示,从2012年起,日本将在未来5年内向阿富汗提供大约30亿美元的援助,向巴基斯坦和中亚各国等阿富汗周边国家提供约10亿美元的援助。(20)〔日〕 「野田首相、支援継続を表明 アフガン開発で会合」、『日本経済新聞』2012年7月8日。

如下图所示,民主党执政后,日本对阿富汗的援助力度大幅增加。2010年—2013年,日本对阿富汗援助金额达到过去20年的最高水平,连续4年保持每年近8亿美元的援助规模。由此可见,尽管民主党执政期间,党内政治精英在对国家角色的定位上存在不一致的意见,现实主义派在阿富汗事务的参与方式上具有保守主义回潮倾向,但从整体的政策结果来看,民主党政权采取了以经济参与为主的一元路线,是新世纪日本对阿富汗政策的重要转折点。

图 日本对阿富汗经济援助实绩(1997年—2019年)资料来源:『政府開発援助(ODA)国別データ集』、外務省ホームページ。https://www.mofa.go.jp/mof-aj/gaiko/oda/shiryo/kuni.html;『国際協力機構年次報告書2020別冊』、国際協力機構2020年版、第7頁。

三、安倍第二次执政期间对阿缩减经济援助力度(2013年—2020年)

2012年12月16日,自民党在第46届众议院选举中胜出,重新夺回政权,日本政治权力结构再次发生变化。对于重新执政的安倍而言,日本外交的首要任务就是修复民主党执政时期因普天间基地问题而受损的日美同盟关系。2013年1月28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国会发表演讲,宣布必须进一步强化日美同盟,恢复同美国紧密的同盟关系,同时提出“俯瞰地球仪计划”,开展立足于基本价值观的战略性外交。(21)〔日〕 「第183回国会における安部内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首相官邸ホームページ。2013年1月28日。https://www.kantei. go.jp/jp/headline /183shoshinhyomei.html.在角色定位上,安倍重新强调日本作为“美国盟友”的身份,利用美国的战略调整强化自身外交和安全自主性,试图在全球层面扮演美国的辅成者(kingmaker)角色,在区域层面扮演规则主导者角色,重塑亚太“势力均衡的体系”。(22)蔡亮:《亚太三元结构下日本的角色定位与对华政策》,《日本学刊》2020年第3期。这种角色定位影响了自民党政权的阿富汗政策。随着奥巴马政府转移战略重心,逐渐从阿富汗撤离军队,安倍内阁也开始减弱对阿富汗事务的参与力度。

2009年12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在西点军校发表演讲,宣布进一步增兵阿富汗并加大重建投入,同时也公布了美国从阿富汗“退场”的时间表,即自2011年7月起从阿富汗逐步撤出美军。(23)“Transcript of Obama Speech on Afghanistan”, CNN politics, December 2, 2009. https://www.cnn.com/2009/P- OLITICS/12/01/ obama. afghanistan. speech. transcript/index.html.2010年11月,在北约里斯本峰会上,美国和北约盟友发表声明,表示将在2014年底完全向阿富汗政府移交安全与军事责任。(24)〔美〕 “The U.S. War in Afghanistan 1999-2021”,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https://www.cfr.org/timeline/us-war-afghanistan.与此同时,随着中国逐渐发展成为具有影响力的地区大国,美国开始重新分配其力量部署,将全球战略重心从阿富汗和伊拉克等中东地区转移至亚太地区。2012年1月,奥巴马政府公布了一份题为《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21世纪国防的优先任务》的军事战略报告,报告明确指出,“虽然美军将继续为全球安全做出贡献,但我们有必要对亚太地区实施再平衡。”(25)〔美〕 The White House, “Sustaining U.S. Global Leadership: 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 January 2012. http- s://www.globalsecurity.org/military/library/policy/dod/defense_guidance-201201.pdf.在此背景下,安倍内阁重新调整战略布局,借机加大对亚太安全事务的影响力和发言权,试图在美国的亚太安全布局中发挥“次轴心”的作用。(26)信强:《“次轴心”:日本在美国亚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转换》,《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4期。

随着日美同盟迎来新一轮的战略性调整,阿富汗问题不再是日美同盟合作的优先议题。2013年以后,安倍内阁逐渐将中东外交的重心转移至海湾地区与阿拉伯国家。(27)〔日〕 「河野外務大臣会見録」、外務省ホームページ、2017年8月。https://www.mofa.go.jp/mofaj/press/kaike-n/kaiken1_000027.html.日本政府对阿富汗政策也从此前的深度介入转变为有限介入。如上图所示,安倍第二次执政期间,日本对阿富汗的经济援助规模总体呈现下降趋势,与民主党执政时期形成鲜明对比。自2012年9月起,日本没有再向阿富汗派遣过高级外交官担任阿富汗特使,这一职务由外务省中东与非洲局长接替。

与此同时,为了确保在美国和北约将安全责任转移至阿富汗安全部队后,阿富汗政府能够完全承担治安责任,日本政府在美国宣布“退出战略”后,继续维持了一定规模的经济援助。2016年10月,在关于援助阿富汗的布鲁塞尔会议上,日本政府承诺将在2017年-2020年继续向阿富汗提供最多约400亿日元的援助,其中在治安领域将维持每年约1.3亿美元的援助规模。(28)〔日〕 「アフガニスタンに関するブリュッセル会合(結果)」、外務省ホームページ、2016年10月6日。http-s://www.mofa.go.jp/mofaj/me_a/me2/af/page3_001845.html#section2.2018年,安倍内阁提出新的对阿发展援助方针。新方针确立了日本对阿援助的基本方针和重点领域, 规定日本将根据“相互责任的原则”(29)2012年7月8日,日本与阿富汗共同举办阿富汗重建援助的东京会议。该会议设立了“东京框架”,确认了“相互责任的原则”,该原则规定了阿富汗战后重建过程中国际社会和阿富汗政府各自的责任。与阿富汗制定发展战略,以促进阿富汗实现自立和可持续发展为目标,在提升阿富汗政府治安能力与扩大发展领域方面提供经济援助。(30)〔日〕 「対アフガニスタン·イスラム共和国国別開発協力方針」、外務省ホームページ、2018年9月。https://www.mofa.go.jp/mofaj/gaiko/oda/files/000072302.pdf.2020年11月,在关于阿富汗援助的日内瓦视频会议上,日本外相茂木敏充表示,以阿富汗自身改革努力为前提,日本政府将在2021年-2024年提供每年最多约1.8亿美元的援助。(31)〔日〕 日本外務省:『外交青書』、外交青書2021年版、第130—131頁。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保守主义色彩浓重的安倍晋三再度执掌政权,将“积极和平主义”定位为日本国家安全战略的基本理念。然而,在安倍二度执政期间,日本政府对阿富汗事务的参与方式仍旧以经济援助为主,没有恢复自民党小泉时期的二元化路线。这是因为,随着美国重新调整全球战略,鼓励日本在日美同盟框架下“有所作为”,日本对于推动修宪,拓宽自卫队权限的讨论已经从反恐斗争转变为集体防卫问题,这一变化同样符合安倍第二次执政时期日本作为“美国的辅成者”的角色定位。

四、对日本阿富汗政策的评价

尽管日本在九一一事件后,积极参与阿富汗事务的姿态受到盟友美国和西方国家的好评,但从结果来看,日本政府过去20年的阿富汗政策无疑是失败的。日本政府借助阿富汗战争,趁机架空和平宪法,不断扩大自卫队在海外的活动范围,实现了自卫队海外派兵的常态化,引发邻国担忧。与此同时,日本积极参与阿富汗战后重建,但事实证明,虽然日本援助数额庞大(32)据官方统计,从2001年至2021年,日本先后向阿富汗提供约70亿美元援助。〔日〕 「アフガニスタン·イスラム共和国基礎データ」、外務省ホームページ。https://www.mofa.go.jp/mofaj/area/afghanistan/ data.html.,但效果非常有限,阿富汗从未实现真正的和平与稳定。

(一)日本海外派兵的隐忧

九一一事件不仅改变了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也极大地影响了日本在安全问题上的应对方式。阿富汗战争的爆发不仅推动了日美防务合作的变化,同时也为日本突破海外派兵的地域限制、武器限制提供了契机。日本派遣舰队支援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开辟了二战结束以来日本首次在战争状态下派兵的先例,成为战后日本安全政策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首先,日美两国在阿富汗战争期间的防务合作超出了以往日美同盟的范围。冷战结束后,日本国家战略在防务领域实现了空间范围的巨大拓展。通过1996年4月的《日美安全联合宣言》、1997年11月的《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以及1998年3月的《周边事态法》,日美同盟的防务合作范围从“日本有事”逐渐拓展为“周边事态”。阿富汗战争爆发后,日本政府以联合国1368号决议为基础,利用“共同应对恐怖主义威胁”的名义,制定了《反恐特别措施法》。以该法案为基础,日美防务合作范围超越“周边事态”的地理范围,逐渐向全球拓展。与此同时,九一一事件打破了美国本土安全的神话,日美双方开始认识到日美同盟单边防卫义务的局限性。美国政府在拟定《日美安全条约》时,从未设想过美国本土遭受攻击的场景,九一一事件更加坚定了美国重新分担双方防务责任的决心。

其次,《反恐特别措施法》突破了自卫队海外派兵的地理和武器限制。《反恐特别措施法》规定自卫队的任务是支援各国的反恐行动和实施人道救援,并未明确自卫队的活动范围,这意味着自卫队在海外的活动事实上并没有地理限制,哪里有恐怖主义,日本政府就可以向那里派遣自卫队。日本首相小泉在2001年10月5日众议院预算委员会答辩时,承认根据该法案,自卫队海外派兵事实上“没有地理范围的限制”。(33)〔日〕 『第153回国会衆議院予算委員会議事録第2号』、国会会議録檢索システム、2001年10月5日、第35頁。https://kokkai.ndl.go.jp/#/detail?minId=115305261X00220011005&spkNum=27¤t=1.另外,《反恐特别措施法》还放宽了自卫队在海外使用武器的标准。《联合国维持和平活动合作法》(即PKO法案)将武器使用权限限制为“自我生存的最低标准”,而《反恐特别措施法》则将自卫队成员个人和其他成员、灾民、伤员等都纳入“个人的管理范围”,将这些人员同样视为保护对象,这意味着自卫队的武器使用标准更加趋于实战,武器使用权限进一步得到扩展。由此可见,无论是自卫队活动范围扩大,还是武器使用权限放宽,都揭示了日本政府利用阿富汗战争,肆意在安全政策上谋求突破,试图架空和平宪法,实现自卫队海外派兵常态化的事实。

(二)日本经济援助支持的阿富汗和平重建失败

2021年8月底,塔利班重新占领喀布尔,美军仓皇撤退。这不仅标志着美国对阿富汗军事介入的失败,同时也意味着西方社会自2002年以来推行的“重建”阿富汗政策以失败告终。作为美国盟友,日本过去20年的阿富汗政策可以说也是失败的。九一一事件后,日本先后向阿富汗提供了7000亿-8000亿日元的政府开发援助,这一数字足以匹敌外务省年度预算,但随着阿富汗战争宣告失败,日本政府20年来的努力几乎付之东流。同时,作为所谓的“和平国家”,日本本该在阿富汗战后重建和裁军领域发挥主导作用,但结果非但没能推进阿富汗和平进程,反而让塔利班武装重新夺回政权。针对日本政府的阿富汗政策,有学者批评这是日本外交史上最大的失败,并要求日本国会召开特别委员会检讨日本的阿富汗政策。(34)〔日〕 渡瀬裕哉:「『外交史上の大失敗』日本も国会の調査委でアフガニスタン政策を総括せよ」、SAK-ISIRU、2021年8月24日。https://saki siru.jp/8845.学者篠田英朗甚至指出,在阿富汗失败的不仅是阿富汗政府,还包括美国和日本在内的所有自由主义国家。(35)〔日〕 篠田英朗:「アフガニスタンで敗北したのは、自由主義諸国全てである」、SAKISIRU、2021年8月17日。https://sakisiru.jp/8419.

从美国的阿富汗战略来看,军事行动和战后重建是阿富汗“反恐战争”的两根支柱,二者相互补充,缺一不可。日本在这一战略框架下的责任划分非常明确,即在军事行动方面扮演后援角色,在阿富汗战后重建方面发挥主导作用,这也是为何日本能够多次作为东道国召开阿富汗援助国际会议的重要原因。然而,日本在援助“重建”阿富汗方面可谓“事倍功半”,整体呈现虎头蛇尾的特点,未能达到西方社会的预期。究其原因,除阿富汗自身因素以外,日本在政策制定和执行过程中亦存在诸多问题。

首先,从援助目的来看,日本对阿援助更多是为了实现自身利益,而非重建阿富汗,其政策极具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色彩。具体而言,日本积极援助阿富汗是为了通过支援美国的阿富汗战略,强化日美同盟,以所谓“国际贡献”为名,塑造其“负责任大国”的形象,提升其国际影响力。援助阿富汗战后重建仅仅是日本对外政策布局中的一环,日美同盟作为日本外交的基轴,其战略方向影响了日本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参与方式与力度。当美国对阿富汗的参与热情减弱时,日本也随之减少对阿富汗的投入。

其次,从援助方式来看,日本政府对阿富汗的援助多停留于表面,无法深入到阿富汗“国家建设”的关键部位。例如,民主党执政时期,为了补偿中止自卫队印度洋加油活动,日本政府加大了经济援助力度。然而,这些巨额援助中的相当一部分仅用于支付警察和政府要员的薪金,这种浅层面的援助方式不仅无法帮助阿富汗政府构建安保能力和政府管理能力,反而加重了贪污腐败现象,最终造成了大量“幽灵职员”的存在。在阿富汗和平重建的中后期,日本投入的巨额援助资金与其说是为了重建阿富汗,不如说是为了服务日本的外交战略,即修复和加强日美同盟。

总之,参与阿富汗事务是日本实现其外交和安全战略目标的一个手段。支援美国军事行动是为了利用“反恐”之名突破宪法限制,实现自卫队海外派兵常态化;参与阿富汗和平重建是一场政策表演,这场表演最主要的目标观众正是美国。因此,不论是调用日本经济与其他援助资源为阿富汗带来积极影响,还是与其他援助国相互协作来最大限度重建阿富汗,这二者都不是日本的优先关注点。尽管日本在九一一事件后向阿富汗提供了大量经济援助,但日本的经济贡献无法掩盖其背后的政治和军事野心。这种以现实主义为导向的功利心态注定了日本对阿富汗政策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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