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林州方言阳声韵的读音及其历史层次

2022-07-29 14:07谷少华
现代语文 2022年7期
关键词:林州鼻音读音

中古阳声韵主要有三类韵尾,其中,咸深摄收[-m]尾,山臻摄收[-n]尾,宕江曾梗通摄收[-ŋ]尾。但在林州方言中,阳声韵只保留一个[-ŋ]韵尾,咸山摄鼻音韵尾完全脱落,深臻曾梗通五摄和宕江二摄读[-ŋ]韵尾。关于林州方言阳声韵的形成,学界曾进行了深入探讨。陈鹏飞认为,林州方言阳声韵鼻音韵尾消变是因为咸山摄-a 失去[-n]韵尾,推动了原属于假摄的*-a 发生向ɔ 后高化的一个推链式的音变过程

。史艳锋联系林州周边临漳、邯郸方言,认为假摄韵母-a 发生向ɔ/o 后高化应先于咸山摄韵母an-a的音变,也就是说,假摄字主元音a 后高化为ɔ/o 后,留下了空档,吸引了咸山摄韵母的变化,因此,林州方言阳声韵韵尾消变是拉链式音变

。不过,无论是推链式音变还是拉链式音变,似乎都并没有真正触及到林州方言阳声韵变化的真正动因,也就是为什么会发生推链式音变或者是拉链式音变。Thomason 认为,任何语言都不可能孤立于其他语言而独立发展

。李如龙认为,研究方言语音特征的差异,“必须要联系语言外部的社会因素才能得到充分的理解”

。爱德华•萨丕尔也说:“语言,像文化一样,很少是自给自足的。交际的需要使说一种语言的人和说邻近语言或文化上占优势的语言的人发生直接或间接的接触。”

苏联语言学家兹维金采夫更是指出:“无论接触的类型是哪一种,实际上发生接触的都不是语言本身,因为语言接触是通过操这些语言的人来实现的。”

下面,我们结合外部社会历史因素,尝试从接触语言学的视角,重新对林州方言阳声韵读音的历史成因作出解释。

一、林州方言阳声韵的读音

林州方言中的阳声韵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具体如表1 所示:

结合表1,可以发现,在林州方言中,咸山摄合流,鼻音尾完全消失,读[a ia ua ya]四韵;宕江摄保留鼻音尾[-ŋ],读[aŋ iaŋ uaŋ];深臻摄同曾梗通三摄合流,读[əŋ iəŋ uŋ yŋ]四韵。

相关分析是度量两个连续变量之间相关程度的统计分析方法,其相关系数是用于度量两个变量之间线性相关程度和相关方向的指标[11]。笔者认为,在统计元素(指标)相关系数过程中,以相关系数0.5为阀值,较为直观地反映元素(指标)之间相关性的显著程度,以至进一步了解元素(指标)之间的亲疏关系。

张琨曾指出,在汉语方言中的鼻音韵尾中,“最保存的一组韵母是后高(圆唇)元音后附舌根鼻音韵尾(*oŋ),其次是前高(不圆唇)元音后附舌根鼻音韵尾(*eŋ),最前进的一组韵母是低元音后附舌头鼻音韵尾(*a/an)”

。将张琨先生关于汉语鼻音韵尾消失规律的观点用简明规则表示出来的话,应该是:an/ɑn >en >aŋ/ɑŋ >eŋ >oŋ

。结 合 表1,可以发现,林州方言基本符合汉语方言鼻音韵尾的消失规律,但我们仍有一点疑惑,那就是为什么仅次于an/ɑn 韵母的en 韵母鼻音韵尾没有消失,却读作了带有舌根韵尾的韵母。也就是说,本来应读[en in un yn]的深臻摄为什么会同曾梗通摄合流?

3.1.3 落后对手分数较多时。会出现两种现象:第一种是气愤。感觉对手的实力和自己不相伯仲,自己不应该输成这样,对自己进攻的技术、战术及时进行调整,最后取得胜利。第二种抗压能力太差。自己输的越多,反而越急躁,然而乒乓球不是急躁就会赢的,越急失误也就越多,在一直不能让自己内心稳定的情况下,最终会输了这场比赛。

二、林州历史上的移民

近年来,教育部、国家体育总局以及全国校园足球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等部门已经联合或单独制定发布了一系列促进校园足球发展的相关政策。2009年全国校园足球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首选了44个城市作为足球布局城市,在资金、政策方面予以了大力的支持。而教育部于2015年通过了《关于加快发展青少年校园足球的实施意见》,在全国确定了10个县和6 000个学校作为优先发展校园足球的试点。

相关史料显示,林州历史上的大规模移民大致发生于两个时期:一是宋元时期,由于战乱而导致的避乱移民;一是明代洪武年间,为发展生产而进行的人口调配移民。《旧唐书•郭子仪传》所载子仪论奏云:“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这里的“相土”即相州,今安阳市一带,林州属之。在经历过五代十国宋辽金战乱之后,林州人口数量耗减严重。至元代,相州人口又“人烟尤胜”。据相关资料记载,“元代至正三年(1343年),当时有任氏兄弟从河北邯郸迁到此地(林州任村镇)落户,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设立集镇”

。由此可以看出,这一时期曾有邯郸移民迁至林州。

林州移民的第二个阶段应是明代洪武年间的人口调配移民。林州经过元末明初的战乱,至洪武初年,“土著之民,流离军伍,不存什一”

。据《明太祖实录》卷一九三记载:“(洪武)二十一年八月,徙泽、潞二州民之无田者往彰德、真定、临清、归德、太康等闲旷之地。”这里的“泽、潞二州”,属于今山西晋城泽州、长治一带;“彰德”,属于今安阳一带。《林县志》亦记载:“洪武二十一年,山西泽州、潞安等地大批向林县移民”

。由此可以确定,元末明初之际,由于林州人口骤减,官府曾实施了移民政策。《林县志•大事记》洪武二十一年(1388):“林民先世多籍晋,其来也皆在明初……旧志云,永乐十年归并县属为二十五里,后相继迁民,加以军屯,增为三十三里。知在洪、永两朝,盖继续行之,不止一次也。”仅就县属而言,即由二十五里增至三十三里

,所增加人口就约占当时人口的30%左右。可以看出,明代洪武、永乐年间,泽、潞二州向林州移民数量巨大。

从接触前的语音结构来看,虽然林州方言深臻摄与曾梗通摄分流,但就听感而言,[ən in uən yn]同[əŋ iŋ uŋ yŋ]的音值差异较小,林州新的“土著”在与泽、潞二州移民接触交融时,容易接受这些移民的方言特征,从而发生合流。咸山与宕江摄的情况则有所不同,由于咸山摄读[a ia ua ya]与宕江摄读[ɑŋ iɑŋ uɑŋ]的音值差异较大,林州新的“土著”在与泽、潞二州移民接触交融时,会对这些移民已经合流的方言特征产生强烈抗拒力,而最终选择了林州当地的分流的语音结构,并未与泽、潞二州移民完全一致。由此可以看出,河南林州方言阳声韵的读音与历史移民密切相关,同时,在具体语言转换的过程中,亦存在着结构的匹配和选择。就此而言,语言选择不仅要考虑到移民因素,而且还要考虑到层叠前的具体语言结构。

沈钟伟认为,语音系统往往显示出高度的稳定性,它并不经常无故而变,那么,语音中出现变化的原因如果单从其内部原因来解释,就无法解释现代实际语音中所观察到的现象

。而探讨语言接触,实际上是探讨人群之间的接触,要探讨人群之间的接触,首先就要研究当地人的历史。因为任何语言的接触都是通过操这些语言的人来实现的

。那么,林州方言阳声韵读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呢?下面,就我们结合林州移民的历史,来探究林州方言阳声韵变化的成因。

三、林州方言阳声韵的历史层次

通过对林州历史上移民来源的分析,可以看出,林州方言的形成与林州历史移民密切相关。参照相关移民史,其移民的来源可以基本“锁定”在河北邯郸、山西泽潞二州

。下面,我们采用“参照析层法”

,选取河北邯郸、山西长治作为参照点,来离析林州方言阳声韵的历史层次。具体如表2 所示:

值得注意的是,上文提到的两次主要移民,其时间相差约50年,这一间隔实际上并不太长。这样的话,操两种语言的人们在进行接触时,为了达到彼此交流的目的,语言应会发生进一步的接触演化。也就是说,会在原方言的基础上发生系统重构,从而产生新的语音系统,构成新的方言。沈钟伟指出,汉语方言形成的主要机制是不完善语言转换,也就是说,哪些特质会被保留,哪些会被丢失,和两个语言的具体结构密切相关

。因此,我们将林州移民历史与两种层叠方言的具体结构相结合,便可剥离出融合层叠型方言的历史层次。

林州(原林县)地处太行山南段东麓,境内多山,交通不便。在某种程度上讲,林州比较闭塞,与外界接触不多。不过,因战乱、天灾等人为或自然性灾害而造成林州人口骤减时,紧随其后的便是大量移民的迁入,这为林州方言的历史接触创造了条件。

麦耘指出,要从普适性的自然演化角度去观察语言关系和语言变迁

。我们发现,如果单纯地从自然音法演化角度去解释汉语方言的演变,对林州方言阳声韵的成因问题似乎并不十分适用。如果说林州方言咸山与宕江摄读音演变正好契合了汉语鼻音韵尾消失演化规则(an/ɑn >en >aŋ/ɑŋ >eŋ >oŋ)的话,那么,林州方言深臻摄与曾梗通摄合流似乎并不契合。在这种情况下,笔者认为就不能再依靠音法演化,而是需要结合语言选择的外部环境。

从表2 可以看出,邯郸咸山摄鼻音韵尾[-n]脱落读鼻化韵,与林州咸山摄鼻音完全脱落略有不同。除此之外,林州方言以a/ɑ 为主要元音的咸山宕江四摄阳声韵读音,实际上同邯郸方言并无太大差异,宕江摄同收舌根韵尾[-ŋ];但深臻曾梗通五摄却具有较大差异。与之相反,林州方言同长治方言在咸山宕江四摄上不同,却在深臻曾梗通五摄上相同,一律带舌根韵尾[-ŋ]。归结起来说,林州方言咸山宕江四摄阳声韵读音与邯郸方言相近,深臻曾梗通摄五摄阳声韵读音同长治方言相同。

综合上文移民史所述,林州的历史移民应主要包括河北邯郸移民(林州早期“土著”)、山西泽潞二州移民。

先从历史移民角度来说。林州土著在同邯郸移民长达半个世纪的接触融合中,咸山摄读音可能首先发生了变化,鼻音韵尾[-n]脱落,其他不变。到明代洪武移民时期,邯郸移民与林州的原来土著可能已经成为新的“土著”,他们在同大规模的泽、潞二州移民进行交流的过程中,林州新的“土著”可能会再次进行语言的系统重构,从而使阳声韵又发生“洗牌”。结合表2,可以发现,在深臻曾梗通的读音上,林州新的“土著”选择了长治读音,带后鼻韵尾[-ŋ]。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林州新的“土著”在深臻摄读音上选择了泽、潞二州读音,而在咸山宕江上仍保留原来读音呢?这就需要观察接触前两种语言的具体结构。

我们发现,林州方言阳声韵读音的形成原因与其历史上的两个移民层密切相关。本文参照移民来源,离析出林州方言阳声韵读音的历史层次,并对其先后层次作出定位。具体可如表3 所示:

1.2.1 细胞培养 MDA-MB-231细胞所用培养基为含10%新生牛血清,100 U/ml青霉素和100 μg/ml链霉素的DMEM培养基,37 ℃ CO2培养箱中培养传代。

表3 说明,林州方言阳声韵中,咸山摄鼻音[-n]失落、宕江摄收舌根鼻韵尾[-ŋ]的语音特征,与晋语邯新片的方言性质相同,属于元代至正时期的移民层,主要是受到了河北邯郸移民的影响;而深臻曾梗通五摄合流、收舌根鼻韵尾[-ŋ]的语音特征,与晋语上党片的方言性质相同,属于明代洪武时期的移民层,主要是受到了山西泽、潞二州移民的影响。

SBS改性沥青混合料的碾压需遵循“紧跟、慢压、高频、低幅”的施工原则,对于本项目中的AC—16型上面层沥青混合料,适宜的碾压温度为130~150℃,碾压速度宜控制在4~5km/h,在碾压时需要注意,混合料的碾压速度应控制均匀。碾压完毕后及时对其压实度进行检测,对于不合格区域及时进行补压处理。

综上所述,在两种乃至多种语言(方言)接触交融的过程中,人们为达到交流的目的,势必会有一方选择接受另一方的语言特征,从而发生语言转换。不过,在进行语言转换时,往往会受到双方语言结构、社会因素的制约,而并不是一方完全学习另一方的语言,他们之间也会产生演化与竞争。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不同音系接触、融合、叠置的过程中,演化部分的音值差异较小,变化前后的两种形式具有继承关系,与自然演变一致,由此就会构成隐性的语音层次,产生语音替换;而竞争部分的音值差异较大,由此就会构成毫无关联的显性语音层次,这种显性语音层次往往以文白异读形式而存在

。显性的文白异读,参照权威方言与移民方言,即可析出语音层次。而隐形的语音替换,则需要通过参照周边区域方言与移民源方言而得出;如果有零散的不成系统的同一音类不同音值的文白异读,也能提供相关线索,可以作为辅证。就此来说,林州方言阳声韵咸山宕江摄的读音与邯郸相同、深臻曾梗通摄的读音与长治相同,实际上是由不同移民层与“土著”融合后产生不完善语言转换的结果。同时,林州方言阳声韵读音的形成,并不是语言自发性演变所致,而是在两次移民方言与林州“土著”方言接触之后,导致林州方言出现了邯郸方言层同长治方言层接触融合的语音层叠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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