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陇方言中空间方位词的构词特征与空间范畴认知

吴怀仁

（陇东学院 文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李云兵在《论苗语空间范畴的认知》一文中认为：“苗语对空间范畴的认知以人体部位位置为认知原型，以线性参照框架、源点参照框架为认知理据，对空间位移的认知基于位移体在位置、方位、方向、源点、终点等的认知。”[1]在秦陇方言中，方位词的构词特征也是以人体部位为认知原型来构成方位词的。秦陇方言属中原官话秦陇片，地域包括陕西27县、甘肃32县、宁夏2县、青海8县[2]。秦陇方言音系比较简单，一般是声母25个，韵母32个，声调4个，有相当数量的方言词，词类划分与普通话基本一致[3]。本文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参阅相关资料，运用认知语言空间系统理论，对秦陇方言中的方位词的构词特征和空间范畴认知进行分析。

一 语言空间系统的几个关键词

学界对语言空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探讨方位词、词组的语法功能和语义特点上。吕叔湘先生在20 世纪40 年代出版的《中国文法要略》中有专门章节探讨“方所”，文炼先生20 世纪50 年代出版的《处所、时间和方位》亦对空间问题作过精辟论述。此外，丁声树、朱德熙、范继淹、廖秋忠、沈家煊等老一辈语言学家在其著述或文章中都从不同角度探讨了语言空间问题。而对于语言空间的系统研究则始于20 世纪70 年代认知语言学的创立。认知语言学中关于“空间语言与认知”主要体现在“空间语言”“空间图式”“意象图式”这三个关键词上。

空间语言（spatial language）指语言对空间的表达形式。Levinson 和Wilkins 认为语言的空间认知由静态空间的位置方位、位置方位空间认知和动态空间的位移空间构成[4]。语言空间构成了人类语言的基本空间范畴。

空间图式（spatial schema）指某一知识在认知过程中抽象地表征事物的轮廓和概貌的表征方式，体现为具体语言的表达形式。Talmy认为，语言以空间场景中的背景为基础来表述图形的位置和路径，图形是语言陈述的实体和焦点，在静止时指其位置，在动态时指其路径，而且无论静态还是动态都兼指方位[5]。

意象图式（image schema）指在感知活动中不断再现的动态模式，是空间关系和运动的动态表征。Lakoff 认为意象图式的形成主要来自于运动感觉，是人们体验世界的主要方式，分为容器、部分—整体、连接、中心—边缘、始源—路径—目的地、前—后、上—下、线性序列等27种[6]。Langacker认为意象图式是由界标（LM：landmark）、位移体（T：trajector）和路径（P：path）组成一个空间模型。界标是参照物，位移体为主体，位移体移动所经过的空间就是路径[7]。意象图式强调动觉意象图式模拟空间的界标、位移体和路径。

方位空间表征是语言学研究的一个基本问题。空间语言是语言对空间表达的基本方式，是研究人类语言空间范畴的对象，空间图式与意象图式互为补充，空间图式适用于对静态空间的研究，意象图式适用于对动态空间的研究。

二 秦陇方言中方位空间的表征

人类创造出许多语言符号表征空间中的各种物体的位置方位和空间关系，这些表示方向和关系位置的词称为方位词[8]268。人类对位置方位的认知总要依赖于一定的参照框架，而秦陇方言中则主要是以人体部位为参照框架形成对方位空间的认知的，位置、空间概念的表述都依据人体部位和自然界空间的概念表述。由于秦陇地区属于黄土高原沟壑区，山大沟深，人在自然面前显得很渺小，所以，秦陇地区的人们对人体外表的认识相比于对其它物体外表的认识更早更清楚，通常会以人体的外表位置作为空间位置认知基础，去认知其它位置空间，并形成空间隐语。秦陇方言关于人体部位的语言空间表达如表1。

表1 秦陇方言人体部位表达空间概念形式

秦陇地区地处黄土高原沟壑地带，人们往往以所处的地貌特征为坐标进行自然物体空间认知。黄土高原地区地势一般为西北高东南低，山势多为南—北走向或东北—西南走向，村落民居一般坐北面南或坐西向东，村民们大多以村落或自己所居住的住宅为参照框架或观察框架进行位置方位空间表达。秦陇地区的人们对于地理空间的认知带有地理概念，凡是处于村落或住宅背后或山坡上的空间概念都表述为“上、上头、上面”，凡是处于村落或住宅前面且在山坡下的空间概念都表述为“下、下头、下面、底下”，凡是处于村落或住宅两侧的空间概念都表述为“左手、右手、这面、那面”，凡是处于村落或住宅正对面或跨越了河谷的空间概念都表述为“对过、对面、面山”。秦陇方言中自然界坐标位置方位空间分类如表2。

表2 秦陇方言人体部位表达自然界空间认知形式

秦陇地区常见的建筑除了窑洞民居以外就是青瓦房。秦陇东部地区以人字架两面走水房为主，西部地区以一面走水的厦房为主。人们对建筑物的空间概念是基于民居坐标形成空间认知，对建筑物外观方位空间的认知原型来自身体部位位置方位，认知理据源于纵向地理坐标。如表3。

表3 秦陇方言人体部位表达外部空间方位认知形式

秦陇方言中对建筑物内部结构的认知，是以人体位置方位和自然地理坐标作为认知理据的。如表4。

表4 秦陇方言人体部位表达内部空间方位认知形式

总之，秦陇方言中方位空间概念的表述是基于人体自身部位和自然地理坐标为认知原型和理据构成空间范畴，可概括为以下两点：（1）以人体部位为认知原型的位置空间范畴及其空间元素：头→上头、下头、里头、外头、顶头、后头、前头；手→左手、右手、里手、外手。（2）以人体横向坐标和自然地理坐标为认知理据的方位空间范畴及其空间元素：手→里手、外手、左手、右手；面→上面、下面、对面、里面、外面、这面、那面。

三 秦陇方言中语言空间维度范畴的认知方式

秦陇方言中的空间范畴概念是一种实体指称概念范畴，不是简单地由位置词语、位置指示词或方位词语、方位指称词直接指称位置空间，而是可以由实体概念来指称空间的客观实在性。因此，秦陇方言对空间范畴的认知是由方位参照或方位与实体参照交叉增益间接指称多维方位域，具有主观性和模糊性。

（一）位置与参照实体构成多维空间域

在秦陇方言中，位置与实体的空间认知概念体系是以位置空间为图形焦点，以实体为参照物，通过位置词与名词复合形成的多维空间概念。例如“窑里头、崖上头、山里头、山底下、庄外头；树左手、沟右手、水里手”。这里，以名词为实体参照形成的多维空间通常表示空间图形焦点与参照实体的二维空间关系。如果既要表示空间的方位、位置距离，又要表示实体焦点的空间特性，就要增益实体焦点和次要参照空间来复合成多维方位域。例如：“这窑里头、那山上头”。

（二）方位与参照实体构成多维空间域

秦陇方言中的空间方位与参照实体构成多维方位域，以方位空间为图形焦点，以实体为参照物，以方位词与名词组合，以名词为参照实体形成的多维空间概念来实现的，并构成了位置空间背景加方位空间图形的多维方位域和意象空间图式。例如“里头窑、顶头庄、上头崄、里头沟；里手屋、左手窑、上手庄”。这里，以方位词为核心，以名词为实体参照，形成的多维空间通常表示空间图形焦点与参照实体的多维空间关系。

（三）实体位置的方位距离、位置距离构成方位交叉与实体参照多维空间和多维方位域

在秦陇方言中，为了强调方位距离和位置距离，就要增益方位指示空间和位置指示空间，以此构成位置方位交叉与实体参照的多维方位域，位置空间背景加方位空间图形再加位置空间背景形成多维方位域和意象空间图式。这里，以方位词指示空间，以实体名词作为位置参照，并以数量词表示位置个数，形成了实体位置方位的交叉，构成了实体位置空间参照的多维方位空间和多维方位域。

四 结语

综上所述，秦陇方言中的位置空间和方位空间概念及范畴是以人体部位位置为认知原型，以线性参照框架、源点参照框架为认知理据。由于秦陇地区地处黄土高原沟壑区，山大沟深，干旱少雨，地理空间相似度极高。秦陇地区的人们面对大山深沟，自身的渺小感油然而生，所以语言表述空间的方位位置概念是以身体为基准参照。纵向上以“头”作为上方位置概念表述，例如“上头、顶头、前头、后头”等等；以“底、根”为下方位置概念表述，例如“沟底、山底、脚底、地根”等等；横向上以“手”作为左、右位置概念表述，例如“庄左手、山右手”等等。以说话人的位置来确定方位位置，并抽象出秦陇方言的基本方位空间范畴和空间方位表述元素图式。秦陇方言中对于空间维度的认知方式是基于认知原型和认知理据的零维点域，体现出认知表达的身体中心理据；而基于认知原型和认知理据的位置方位多维方位域，则体现出认知主体在以身体认知无法表达空间方位位置时的多点组合所形成的空间方位认知形式。以上语言表达也体现出秦陇地区人们在特殊的地域环境中的生存方式和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