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玲玲/武汉
去老屋要走过长长的老巷子。老巷子曲曲折折,周围是红砖堆砌的围墙,墙面斑驳,是岁月和风雨磨砺的印记。这里的风不疾不徐地吹着,像是在讲述久远动人的故事。
老巷子狭窄幽静,像一道天然屏幕,踏入巷子就像把热闹隔绝在身后,把世俗抛诸脑后。老人们时常搬着板凳坐在巷口晒太阳,他们有时聊着家长里短,有时打着瞌睡,肆意地做着最真实的自己。他们的衣服通常都很旧,颜色也较暗沉,每当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光影对比总是让人心中一惊,“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祷祝安好!
记忆里,老巷子很长很长。每次放学,我在巷子里一路疯跑,姥姥总在后面大喊:“玲儿,慢点跑,小心拐弯撞到人。”我不管不顾地径直往前冲,拐个弯再拐个弯,远远地把姥姥甩在身后。听到姥姥的脚步声,我再猛地探出头,吓得姥姥一个激灵。姥姥伸出手作势要打我,嘴里嚷道:“你个鬼丫头!”日子淡而绵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老屋已经有六十余岁了,就坐落在巷子尽头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中。屋顶上全是漆黑的瓦片,下雨时,雨水敲打瓦片,叮当作响,再沿着瓦缝滴落在地,溅起小小水花。经过雨水洗礼的老屋又会焕发出新的光彩。院里有一棵粗壮的香椿树,正好矗立在老屋偏房的窗前。儿时的我就住在这个房间,每日午休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香椿树洒落的光影,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香椿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脑中自动浮现“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的画面,独有一种岁月静谧的美感。午休起床,姥姥已经凉好开水,装入水壶,方便我提溜着去上学。她仔仔细细地用一把旧梳子帮我整理小辫,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再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过长长的老巷子。当时只道是寻常,寥寥几字却道出了惊人的心境。
外出求学、结婚生子让我长久地离开了老屋。每次假期回老屋去看望姥姥时,她总说:“玲儿啊,见一面少一面了!”那时年少不知愁滋味,我总是嘻嘻哈哈地答道:“日子还长着呢,我会经常回家的,回来就给您带上最爱吃的饼干。”年复一年,却逐渐品味出她这一句话的分量。每次回家探望父母,姥姥总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两条街道,气喘吁吁地搬个凳子坐在房门口,瞪大眼睛看着我忙这忙那,她甚少言语,总是微笑看着。在我怀着二宝即将生产的时候,她就永远地离开了我。弥留之际,她神志已不太清楚,呓语之中还在喃喃念叨:“玲儿最爱吃蛋糕,你们赶紧去买一点,她要回家了……”
离开老屋,我缓慢地穿过曲曲折折的老巷子,抬头看着墙头的杂草,回忆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又一点一点消失。走到巷口,转头看向坐在旁边晒太阳的老人,他们依然打着盹聊着天,只是我再也不能寻觅姥姥的身影。转身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老巷子,我生命中最纯净美好的时光,依然会在老巷子尽头的老屋流淌,午夜梦回我还在这里,姥姥还在这里,低眉浅笑,岁月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