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创, 曹子雯
(1.吉林大学 数量经济研究中心, 长春 130012; 2.吉林大学 商学与管理学院, 长春 130012)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教育事业的蓬勃发展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了强大的人才储备和智力支持,已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不可或缺的强大动力。从当前我国教育发展的现状来看,一方面教育现代化作为经济社会现代化的基础和先导,在缩小区域发展差距和缓解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另一方面中国教育发展过程中存在的区域不平衡问题也反过来束缚了教育现代化的发展进程。以地区高校分布为例,据《2019年度全国普通高等学校名单》显示,全国共计有2688所普通高等学校,其中,优质高校资源主要集中于北京、上海以及广东等地。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问题或将进一步加剧区域人才供给失衡,进而阻碍经济区域协调与社会公平发展。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判断也同样符合我国教育发展的实际。解决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问题对于加快推进国家教育现代化建设、促进社会代际阶层流动以及保障社会公平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回顾改革开放历程可知,在初期,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教育作为参与者被裹挟进来(郑金洲,2020)[1],在这一阶段教育发展更多地服务于经济发展,其自身的独立性不强。随着经济体制改革在理论和实践上不断取得进展,人们逐渐意识到教育发展与经济发展二者是相辅相成的,教育发展为经济发展提供人才储备和智力支持,经济发展则为教育发展提供必要的物质支撑和技术支撑。从空间区域分布层面来讲,区域间经济发展不均衡会降低落后地区对于教育发展的支撑力度,进而可能影响区域间教育平衡发展,而区域间教育发展差异又可能反过来从人力资本供给层面进一步加大区域间的经济发展差距。因此,明晰教育均等化与区域经济收敛的关系特征不仅有助于从系统性视角明确“十四五”时期经济与教育区域发展布局的协调机制,而且对于探寻区域教育不平衡发展的优化路径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教育发展对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为满足经济社会转型需要,我国进行了以分权为基础的教育改革,地方政府在教育投资和管理中承担了主要的责任,这种以效率为导向的区域教育发展方式在取得了显著成就的同时,也进一步扩大了区域之间的教育发展差距(邹克和郑石明,2020)[2]。诚如郅庭瑾和陈佳欣(2018)所言,人民对教育的需要和满意程度是美好生活的基础和重要组成部分[3],而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问题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以及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
在这一问题的研究中,通过标准化方法实现对教育发展水平的合理测度不仅是科学评估我国教育发展现状的重要手段,同时也是保障相关研究结果可靠性的必要前提。单一评估指标诸如人均受教育年限、教育经费支出额往往具有数据可获得性相对较高,同时能够较为直观地反映教育发展的部分重要维度和内涵的优点,因而被部分学者所采用(沈亚芳等,2013;孙百才,2008;王朝明和马文武,2014)[4-6]。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教育发展的内涵是极其丰富的,单一指标尽管重点刻画了教育发展的某一维度,但难以全面衡量教育发展现状。考虑到单一评估指标所存在的局限性,部分学者在国外相关研究的启发下,借鉴使用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以及世界银行构建的教育发展指标体系(杨小微,2013)[7],但该指标体系重点在于建立统一的衡量标准以反映世界教育发展现状、实现不同国家之间教育发展状况的横向对比,不仅如此,国外各类机构组织构建的指标体系往往缺乏中国各个省市的微观数据支撑,难以用来反映我国教育发展的区域分布特征。为提高评估指标体系与中国教育发展现实的契合度和适用性,部分学者通过构建新的指标体系衡量教育发展,具体的指标构建思路可大致分为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侧重从教育发展的投入、产出、可获得性等维度出发构建指标体系(袁连生等,2011;何宜庆和吴铮波,2019;王善迈等,2013;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中国教育发展报告课题组等,2013)[8-11],另一方面侧重从教育层次结构出发构建指标体系(刘瀑,2016)[12]。相比之下,这些研究可以较好地克服前述两类方法的不足。当然考虑到我国教育发展的实际情况,仍有必要围绕学前教育、义务教育、高中阶段教育、职业技术教育、高等教育、特殊教育等方面,夯实国民教育体系的各个细分领域,因此,在构建教育发展评估体系的过程中兼顾教育发展的各个细分维度以及教育层级结构,对于构建完善的现代教育体系、把握教育层次结构的综合发展进程是十分重要的。
教育发展的不平衡问题主要体现在教育资源供求关系不平衡与教育发展要素不平衡[3],为解决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问题,要以问题为导向竭力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教育需要[13](郅庭瑾和陈佳欣,2018;陈子季和马陆亭,2017)。教育发展区域不平衡问题的成因也是多方面的,信息技术、交通基础设施、高中配额录取政策、教育信息资源等等都是区域教育发展不平衡的原因之一(Zhou,2019;Zhang,2019;董泽芳和何青,2009)[14-16]。尽管教育发展区域不平衡问题的成因多种多样,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教育发展与经济发展相辅相成,由于地域空间交互以及经济社会活动的辐射作用,经济发展与教育发展在区域分布上也可能产生交互影响,并且二者的关系会对教育发展的区域分布演进动态产生更加直接的作用,因此本文将重点关注对经济、教育发展的空间分布及其关联机制的分析。在关于教育发展不平衡问题的优化方面,部分学者基于教育发展战略布局、资源分配等视角提出了诸多建议(罗启轩和钟秉林,2021;申怡和夏建国,2018)[17-18],尽管这些优化建议为解决中国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问题指明了调控思路和方向,但缺乏必要的数据支持与实证分析,难以为解决中国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问题提供具体的经验依据与实施建议。
从现有相关研究来看,本文认为至少还存在以下几个方面值得进一步深入探讨:首先,现有相关研究较少涉及教育发展时空演变特征,显然,分析教育发展的时空演变特征不仅是从区域平衡协调视角探讨其与经济发展二者关系的必要前提,同时也是明晰区域教育发展不平衡问题现状、科学制定教育发展的区域平衡战略的重要基础。其次,考虑到经济发展的空间分布形态对于区域教育发展收敛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深入研究二者的影响机制不仅可以从教育-经济的区域分布联动视角对现有相关文献进行有益补充,而且也有助于明晰教育均等化发展的政策着力点,为科学制定区域经济和教育发展政策提供有用的政策启示。
有鉴于此,本文拟从以下三个方面开展尝试性研究,以期形成对现有研究的有益补充:第一,从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教育产出四个方面选取涵盖不同教育层级的107个指标,以在考察不同教育结构层级分布的同时尽可能全面地评估我国区域教育发展进程。第二,结合面板马尔可夫区制转移模型分析各个省、自治区以及直辖市教育发展的时空演变特征,从而对区域教育非平衡化发展的形成以及未来演化动态进行合理分析。第三,从区域分布的视角探讨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均等化的影响效应及传导机制,从而为新时期从区域经济收敛的视角入手优化区域教育发展不平衡提供有益的理论依据和政策启示。
本文所构建的教育发展指标体系以教育资源可获取且相对充裕为前提,强调在兼顾教育结构合理发展的过程中关注教育产出效率。有鉴于此,本文所构建的教育发展指标体系具体包括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四个维度。遵循上述指标构建原则以及我国省级面板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借鉴何宜庆和吴铮波(2019)[9]、楚江亭(2002)[19]、浦小松等(2019)[20]的研究构建指标体系,具体如下:教育可获得性从学校密度以及招生规模两个方面进行测度(1)具体为普通高等学校密度、成人高等学校密度、研究生招生数/总人口、成人本专科招生数/总人口等17个指标。;教育结构合理性从层次结构和形式结构两个方面进行衡量(2)具体为高校研究生毕业人数/本专科毕业人数、本专科毕业人数/高中毕业人数、高中毕业人数/初中毕业人数、初中毕业人数/小学毕业人数、成人本专科在校生数/普通本专科在校生数、中等职业教育在校生数/普通高中在校生数。;教育投入则主要从经费投入规模、基础设施投入以及师资投入三个方面进行衡量(3)其中经费投入规模具体包括不同教育层次的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GDP、社会捐赠经费/GDP、事业收入/GDP、民办学校举办者投入/GDP等24个指标;基础设施投入具体包括不同教育层次的学校占地面积/在校学生数、运动场地面积/在校学生数、图书数/在校学生数、教学及科研仪器设备资产/在校学生数等35个指标;师资投入具体包括不同教育层次的研究生学历专任老师数/专任老师总数、教职工数/在校学生数等16个指标。;教育产出主要从人力资本产出和创新产出两个方面进行衡量(4)包括文盲人口占1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平均受教育水平、高等教育学历人口占比、发表科技论文数、出版科技著作数、有效发明专利数、专利所有权转让及许可数、形成国家或行业标准数等9个指标。。
本文首先通过插值法对缺失数据进行补齐,然后采用极差标准化方法去掉指标量纲,并将所有指标转变为正向指标后对指标进行加权合成。文献中常见的加权方法包括层次分析法、专家打分法、主成分分析法、因子分析法以及熵权法。考虑到层次分析法和专家打分法易受人为主观因素的影响,主成分分析法和因子分析法则不仅对指标相关性具有较高要求,还会造成一定的信息损失,而熵权法则根据指标的信息熵进行赋权,既可以排除人为主观因素影响并且对数据分布也没有特定要求,相较于主成分分析法与因子分析法而言可以保留更多的信息,因此本文选择熵权法进行加权合成。本文数据来源为EPS数据库和WIND数据库。
具体的合成结果如图1所示。图1中(a)(b)(c)和(d)四个子图分别代表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的指标合成结果,图中折线颜色越浅所对应的数据时间越早,颜色最浅和最深的折线分别代表2000年和2019年各省份的指标合成结果。
由图(a)可知,我国教育可获得性的区域分布差异较大,部分区域仍然具有相对较大的发展空间。其中,北京、上海、广东、广西等地的教育可获得性水平相对较高,但中西部大部分地区的教育可获得性水平相对较低,不仅如此,教育可获得性水平相对落后的部分区域在近年来无明显提升,甚至还呈现出一定幅度的下降态势,这可能会进一步加大区域之间教育可获得性的差距,甚至严重损害教育公平。由图(b)可知,我国教育结构合理性的区域差异在整个样本期无显著收敛趋势。具体而言,在2000年至2019年这一样本区间,部分地区(如福建等地)的教育结构合理性呈现逐步上升的变化趋势,但还有部分地区的教育结构合理性则呈现不断下降的变化趋势。上述结果表明在部分区域,教育体系中某一阶段性教育仍然存在短板和弱项,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学科型人才培养和应用型人才培养仍然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现实不匹配。结合图(c)和图(d)可知,我国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均存在区域发展不平衡现象,且部分地区的投入与产出的耦合度较低,可能存在区域教育资源配置效率低下问题。分析教育投入和教育产出的增长态势可知,近年来教育产出持续上升,但教育投入有所缩减,由此可推断近年来我国总体教育效率有所提升。分析二者的区域分布可知,北京、福建以及上海等地的教育投入水平相对较高,且在整个样本时期,教育投入的区域分布不平衡现象并未出现明显改善。北京、广东、湖北、江苏、山东、上海以及浙江的教育产出处于相对领先的水平,广东、湖北、江苏、山东以及浙江在教育投入相对不高的情况下,实现了相对较高的教育产出,由此可进一步推断上述区域的教育效率相对较高。上述分析表明,尽管近年来我国总体教育效率有所提升,但在部分区域仍然存在教育资源配置不合理、教育资源利用效率低下等问题。
图1 教育发展指标合成结果
综合上述分析可知,近年来我国教育产出的提升效果较为显著,但是教育发展的各个维度仍然存在不同程度的区域发展不平衡现象,其中教育可获得性维度的区域不平衡问题较为突出。缩小落后区域与领先区域的教育发展差距,实现区域教育均等化发展,是实现教育公平的必经之路。解决区域教育发展不平衡问题不仅能实现更高层次的社会主义公平,还能有助于人力资本提质增效,发掘经济增长新动能。
为进一步分析教育发展区域不平衡现象的时空分布演进动态,本文借助面板马尔可夫区制转移模型展开相关研究。该模型主要应用于地理现象不同时期的连续属性值的离散化处理,通常采用数据等级划分的方法将其划分为k种类型,通过测算各类型的概率分布和变化,将地理现象演化发展的过程近似视为马尔可夫过程。采用面板马尔可夫区制转移模型能够较为直观地呈现中国教育发展在时间和空间维度的演变态势,从而对中国区域教育非平衡化发展的形成以及未来演化动态进行合理分析。本文首先按照分位数划分机制将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分别划分为高、低两个区制,然后采用Python3.6估计各个变量的区制转移概率,具体结果如表1所示,其中纵列代表某一时刻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所处的区制,横排代表在下一时刻上述各个指标所处的区制。
表1教育发展的面板马尔可夫区制转移概率矩阵
由表1可知,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保持在高区制或低区制的概率均远远大于其向下或向上跃迁的概率,由此可知教育发展的各个维度均具有较强的惰性,各个省、自治区以及直辖市的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均有较大的概率保持现阶段的区域分布状态。单单从教育发展本身来看,教育发展的空间分布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前期的分布状态,同时这种空间分布特征也有很大的概率持续到下一时期。结合上文分析可知,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均存在明显的区域不平衡问题,且在整个样本期内并未出现明显的优化改善,这也在一定程度证实了教育发展的时空分布具有相对较强的演变惰性这一研究发现。
进一步对比分析可以发现,将教育发展的四个维度按照惰性由强到弱排序依次为教育产出、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和教育可获得性,这意味着在同样的社会背景下,教育可获得性以及教育投入具有相对较高的概率进行区制跃迁;而教育产出和教育结构合理性则具有相对较高的概率保持原有的区域分布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单纯采取“一刀切”的区域教育发展政策可能导致各个维度区域非平衡现象的优化效果差异较大,因此,以教育发展均等化为目标的政策制定应针对教育发展各个维度的区域分布现状以及区域跃迁惰性进行差异化考量。
此外,对比教育发展不同维度保持在低区制和高区制的概率还可发现,教育发展各个维度保持在低区制的概率均略高于其保持在高区制的概率,由此可知,教育发展保持在低区制的惰性强于保持在高区制的惰性,向上跃迁的活力小于向下跃迁的活力。这意味着教育发展较为落后的区域具有更大的概率保持在较低水平,长期处于“教育洼地”之中。教育发展落后导致其无法为当地经济发展提供充足的人才储备和智力支持,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当地经济发展的空间,而经济发展落后不仅会导致人才外流,还会降低财政对教育的支持力度,从而限制教育发展,如此形成恶性循环,将会导致部分区域的教育发展和经济发展均长期落后于发达区域,并且严重者可能会呈现“剪刀差”发展态势。
综合上述分析可知,在没有政府合理干预的情况下,教育可获得性仍然存在严峻的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甚至会进一步影响社会公平。部分区域将仍然以较高的教育投入获得相对较低的教育产出,使得教育资源长期无效率配置,造成区域教育资源闲置与极度紧缺并存的现象,此外,还有部分地区教育结构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不相匹配,难以为区域经济振兴提供强大的人才储备和智力支持。
上文研究表明,我国教育发展存在明显的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由于其时空分布的演变惰性,未来一段时期内教育发展(特别是教育结构合理性以及教育产出)的区域分布不平衡现象难以得到明显的优化改善。本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经济发展能否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教育发展的惰性,即区域经济收敛能否有效推动教育均等化,从而为新时期促进教育均等化发展、维护社会公平以及构建区域经济教育协调发展的良性循环格局提供有益的经验依据和政策启示。
经济发展是推动教育发展的必要条件,从需求方面来看,经济发展可以通过提高居民收入水平进而带动居民消费结构升级,使得居民消费需求由以生存型消费为主逐渐向以享受型消费和发展型消费为主转换。居民消费需求的转换使得其对教育这种发展型消费的需求规模大幅上涨,与此同时其需求种类也更加多样化,进而从需求端推动教育发展。从供给方面来看,经济发展伴随着新技术的产生、运用及传播,新技术会打破传统教育所面临的约束和限制,极大地改善教育效率、丰富教育形式,进而推动教育发展。从空间分布来看,区域间经济差距扩大意味着区域间关于教育消费的需求规模和需求种类是不同的,并且教育传播的载体技术以及物质基础也可能存在较大差异。可见,区域间经济收敛理论上应有助于推动教育发展均等化。
为实证检验区域经济收敛对于教育均等化的影响效应,本文通过建立回归模型展开相关实证研究。考虑到教育发展的时空演进分布具有明显的惰性,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现象是经济社会长期发展的结果。因此,本文选取动态面板回归模型研究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均等化的影响特征,具体模型如式(1)所示。
E_edui jt=α1E_ecoi jt+α2E_edui jt-1+βcontrolsi jt+c+εi jt
(1)
式(1)中E_edui jt代表教育发展各个维度的均等化程度,E_ecoi jt代表区域经济收敛。controlsi jt代表控制变量,α1、α2以及β为待估系数,c为常数项,εi jt为残差项。考虑到教育发展与经济发展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从而导致上述模型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因此本文以区域经济收敛的滞后一阶作为工具变量,采用2S-GMM方法进行系数估计。
为刻画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的区域均等化程度以及区域经济收敛程度,本文首先对上文合成的教育发展指数以及人均GDP进行如下处理:
(2)
在(2)式中ei t代表第i个地区在第t时刻的教育发展指数或人均GDP,E_ei jt代表第i个地区与第j个地区在t时刻的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程度(E_eduacessi jt)、教育结构合理性均等化程度(E_edustrui jt)、教育投入均等化程度(E_eduinputi jt)、教育产出均等化程度(E_eduoutputi jt)以及区域经济收敛程度(E_ecoi jt)。上述各个变量值越小,代表教育发展均等化程度或者区域经济收敛程度越高。
对于控制变量的选取,本文参考黄祖辉和刘桢(2019)、孙开和沈安媛(2019)以及李修彪和齐春宇(2016)等研究[21-23],选取了经济开放、产业结构升级、金融发展、城镇化等指标,其中经济开放、产业结构、金融发展、城镇化以及老龄化均按照式(2)进行处理以衡量各个变量的区域均等化水平,具体如表2所示。
本文结合stata14对式(1)进行估计,估计结果具体如表3所示。由表3可知,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程度、教育结构合理性均等化程度、教育投入均等化程度以及教育产出均等化程度的滞后一期的系数估计值均显著为正,这再次印证了上文教育发展的时空演进分布具有惰性的结论。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教育结构合理性均等化、教育投入均等化以及教育产出均等化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由此可知区域经济收敛对于教育发展四个维度的均等化均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经济分化也将会加剧教育发展四个维度的区域差异。
表2控制变量选取及计算
此外,按照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均等化的促进效应的大小对教育发展的四个维度进行排序,依次为教育可获得性、教育投入、教育产出、教育结构合理性,其中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的促进效应最强。不难理解,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高的区域往往有更强大的财政实力兴建学校、引进优质师资、完善教学设施、提供学生培养经费等等,而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的区域则由于财政压力难以承担上述各类活动的开支。区域间经济发展差异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区域之间的学校密度差异、招生规模差异等等,进而影响了区域间的教育可获得性差异。换言之,教育可获得性更大程度地依赖于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区域均等化发展对于保障教育起点公平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但是区域经济收敛对于教育投入均等化、教育产出均等化、教育结构合理性均等化的促进效应相对较小,这意味着尽管经济发展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三者时空分布的演变惰性,但其影响较为有限,因此还需结合其他渠道提高其区制跃迁活力。
分析控制变量的系数估计结果可知,大部分系数估计结果相对较为符合经济学常识,但仍有部分控制变量的系数估计结果与预期不符:经济开放、产业结构以及老龄化三个方面的均等化指标对教育结构合理性均等化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城镇化均等化对教育投入均等化和教育产出均等化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可能是因为,教育结构合理与否往往在于区域内部的教育发展是否与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实际情况相匹配以及教育发展是否满足当地经济发展的用人需求,而区域的经济开放程度、产业高级化程度等等往往也是需要和当地的资源禀赋相匹配才能充分发挥效能,当区域之间资源禀赋差异或者经济社会差异相对较大时,经济开放与产业结构的收敛可能难以促进区域间教育发展的收敛。人口流动对教育投入均等化和教育产出均等化均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这可能是因为人口流动引发汇入区域产生虹吸效应,聚集了更多的教育投入资源,因而有更多的教育产出,加剧了区域之间的教育发展差距,这也说明现阶段的人口流动并未作为教育传播的载体发挥教育领先区域对落后区域的辐射带动作用。
表3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均等化的影响分析
上文分析表明,区域经济收敛对于教育发展四个维度的均等化均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但对不同维度的影响存在明显差异,本节拟从收入和技术两种典型的传导渠道入手,进一步探究其影响机制和可能原因。首先从收入渠道来看,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居民生活水平也逐步提高(洪兴建,2020)[24],其消费结构也将发生变化,具体表现为生存型消费占比逐渐减少,与此同时发展型消费和享受型消费占比逐渐增加(邓创和曹子雯,2020)[25]。经济发展在提升社会总体收入水平的同时也会提高社会中等收入群体和城镇家庭规模占比。中等收入群体和城镇家庭作为发展型消费的主力军,其群体规模的扩大以及消费能力的提升将有效扩大发展型消费的需求,进而推动相关行业由生产型主导向消费型主导的转变。教育作为重要的发展型消费品,其市场消费需求也将会随之增加,由此带动教育行业的快速发展。从空间分布的角度来看,区域经济发展差距过大的直接后果就是区域收入分配不合理,从而导致区域之间的发展型消费需求差异过大,进而从需求端影响区域教育均等化。
其次从技术渠道来看,经济社会从劳动密集型向资本密集型再向知识密集型转变的过程中均伴随着新技术的产生、运用及传播,并且技术创新在整个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也愈加重要。由此可知,伴随着经济发展,社会的技术创新水平也将逐步提高(王建华等,2019)[26],新技术的运用将会打破传统教育所面临的约束和限制,极大地改善教育效率、丰富教育形式(易明等,2019)[27]。由此可知,经济发展也可通过技术创新从供给端推动教育发展。从区域分布的视角来看,区域间经济发展差异过大时将会影响教育技术在不同区域之间的溢出和扩散,形成技术壁垒,从而导致区域之间教育手段以及教育方式产生明显差异,进而影响区域教育发展均等化。
在实证检验区域经济收敛影响教育均等化的传导渠道时,本文考虑两个代表性的中介变量:收入水平收敛(E_incomei jt)和技术收敛(E_techi jt)。借鉴相关研究通过将人均可支配收入以及专利申请授权数按照式(2)进行处理以作为两个中介变量的替代指标(齐红倩等,2020;朱治理等,2016)[28-29],并进一步通过Bootstrapping中介效应检验法(5)常见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有逐步检验法、Bootstrapping法和Sobel-Goodman中介效应检验三种。其中,Bootstrapping法不仅相比另外两个方法具有更高的统计效力,还放松了严格的正态分布假设,因此本文选取该方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对上述影响机制进行验证,并分析经济收敛对教育发展不同维度的影响机制差异,具体估计结果如表4所示。
表4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结合表4可知,第一,从总体来看,经济收敛可通过技术收敛或收入水平收敛对教育均等化产生促进效应。从教育发展的四个维度来看,经济收敛可以同时通过技术收敛和收入水平收敛两个渠道对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产生促进效应。尽管经济收敛对教育结构合理性均等化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但技术收敛以及收入水平收敛并非是经济收敛影响教育结构合理性均等化的主要中介变量,因此有必要关注其他传导路径以最大化发挥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均等化的促进效应。经济收敛通过技术收敛对教育投入均等化产生了显著的抑制效应。本文分析这可能是因为不同地区的技术发展基础存在异质性,为实现技术收敛需要的财政支撑力度也并不一致,对于落后的区域来讲,需要财政付出相对较高的研发投入才能实现技术追赶,由此挤压了地方教育投入的支出空间;对于发达的区域来讲,其进行教育投入的财政支出空间则相对较为宽松,不同区域关于教育的财政支出差异进一步放大了区域之间的教育投入差异。此外,经济收敛通过收入水平收敛对教育产出均等化产生的影响也不显著,不难理解,在教育投入饱和的前提下,教育产出的多少往往取决于教育质量以及教育效率,与受教育子女所在家庭收入水平的关系则相对较弱。
第二,结合上文分析可知,在教育可获得性、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四个维度中,区域经济收敛对于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的促进效应最强。对比在不同传导渠道中区域经济收敛的影响强度可知,区域经济收敛通过技术收敛以及收入水平收敛对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产生的促进效应均相对最强,这可能也是上文“区域经济收敛对教育可获得性均等化的促进效应最强”的具体体现。经济收敛对于教育发展不同维度均等化的影响差异意味着通过推动经济收敛可能会使得教育可获得性的区域不平衡现象得到较大程度的优化,但是教育结构合理性、教育投入以及教育产出的区域不平衡现象的优化程度则相对较小。
本文从可获得性、结构合理性、投入以及产出四个方面构建指标体系,结合面板马尔可夫区制转移模型分析我国教育发展的区域分布演进动态,并进一步实证分析了区域经济收敛对于教育均等化的影响效应及传导机制。研究发现:第一,近年来我国教育产出的提升效果较为显著,但是教育发展的各个维度仍然存在不同程度的区域发展不平衡现象,其中教育可获得性维度的区域不平衡问题较为严峻。第二,教育发展各个维度的时空分布具有较强的演变惰性,并且处于低水平的区域往往具有相对更高的惰性。从各个维度的惰性强度来看,教育结构合理性以及教育产出的惰性相对更强。第三,区域经济收敛可通过技术、收入等渠道对教育均等化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但部分传导机制存在路径阻塞问题。结合上述研究结论,本文围绕我国教育发展区域不平衡现象的优化问题,得出如下几点思考和启示。
首先,教育发展区域不平衡现象是目前制约我国教育发展现代化、危及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问题,在不施加政策干预的情况下,教育发展区域不平衡现象的优化可能需要较长的时间,甚至还会使得部分地区落入“教育洼地”。因此,从当前的情况来看,亟须从教育体制设计上进行调整,使不同教育层次的优质资源向教育发展落后区域倾斜。同时,还可通过采取集团化办学、名校办分校、结对帮扶等多样化办学机制,为各学校之间共享优质教育资源、提升教育教学水平搭建平台。此外,政府可以积极探索“互联网+教育”的深度融合,积极推广教育信息化应用,通过互联网以较低的成本实现优质教育资源向落后地区的全面覆盖。
其次,本文研究表明,从区域发展的视角来看,为解决教育发展的区域不平衡问题,可从以下两个方面入手:第一,促进区域经济收敛。地理分割和行政边界可能是造成区域经济发展不均衡的重要因素,交通设施的建设以及通信设备的推广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区域边界,因此政府可通过打造分布式、网格化的区域交通网络布局和通信网络布局,加大对边远地区以及落后地区的覆盖密度,促进不同区域之间互联互通,形成优势互补的协同发展格局。当然,受梯度开放格局的影响,当前我国区域之间对外开放范围和深度差异较大,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各个区域的产业结构和经济发展水平,未来仍需通过重点推动中西部、东北地区形成对外开放新高地,打造产业转移承接中心等举措,积极缩小不同区域之间的经济发展差距。第二,畅通传导路径。结合上文分析可知,技术收敛以及收入水平收敛是区域经济收敛影响教育发展均等化的重要环节。需要尤为警惕的是,教育技术进步可能对低收入家庭子女造成壁垒,降低低收入家庭子女的教育可获得性,因此,在全力支持教育技术创新和推广的同时,仍应重点为相对落后区域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和硬件支持。另外,居民收入水平收敛是保障不同家庭获取同等教育资源的重要前提,缩小区域收入差距对于实现教育均等化目标同样具有重要意义。
最后,教育结构合理性以及教育产出时空分布的演变惰性相对较强,经济发展尽管可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二者的演变惰性,但是影响效果较为有限。因此可能仍需从以下几个方面着力提升教育结构合理性以及教育产出的区制跃迁活力:一是结合当地经济结构以及社会发展需求,统筹各级各类教育协调发展,特别是需要完善职业教育及继续教育,从而全面提高全民受教育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更好满足人民群众多层次、多形式、多样化的学习需求;二是通过建立科学的资源配置机制以及使用监督机制、实现教育资源的动态调拨与配置进而提高教育资源的配置效率和使用效率,这也是深化教育改革、实现教育发展均等化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