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铁波 黄键斌 姚 浩
(华南理工大学工商管理学院)
随着国内外经济发展出现的趋势性变化,我国经济增长已从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在“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更是将“推动全产业链优化升级”作为我国未来5年的主要发展目标。站在企业的角度来看,企业升级能够优化自身产业链,提升企业竞争优势[1];此外,企业升级能够响应政府升级号召,获得政策扶持和社会认可,通过企业升级实现有效增长,正成为中国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进程中越来越常见的管理现象。
理论工作者对此现象给予了高度关注,尤其针对企业升级的动力机制,从产业、组织和个体等3个层面展开了一系列研究,并获得了不乏洞察力的发现。在产业层面,龙头企业的示范效应带来的规范压力会促使产业内落后企业升级技术和能力,而产业政策的规制压力则会引导或强制企业进行升级,如激励性的产业政策会在短期内加快产业结构变动[2],更严格的环境政策会迫使企业进行绿色创新[3];在组织层面,企业拥有整合内外部资源的动态能力,其内外部关系流程优化能力有利于降低升级的难度和风险,进而增强企业升级的意愿;在个体层面,企业家冒险精神、高管团队认知水平等是企业升级的重要驱动力。值得注意的是,绩效反馈理论以产业、企业以及管理者行为等多层次要素综合绩效作为切入点,针对企业行为尤其是战略行为影响的讨论也越来越见诸于学术界[4],为综合考量多层面影响要素对企业升级行为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
虽然以绩效反馈理论考察企业战略行为动机的研究成果颇丰,但针对企业战略行为动机的研究更多的仍局限于“以史为鉴”的思维方式,基于“过去”和“现在”的时间特征,关注企业对过往经验的借鉴、对企业现状的思考而做出的战略行为选择,企业升级行为更多地被视为一种“亡羊补牢”式的战略响应。从企业升级行为的性质来看,企业升级行为属于对产业未来发展方向的判断和对价值的投资,是典型的未来导向的战略问题,这种类型的决策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组织和管理者对未来的感知和预期,仅仅以“过去”和“现在”的反思性思维模式来解读企业升级动机,则难以摆脱“经验主义”的思维窠臼,具有明显的局限性;不仅如此,对企业升级方面表现突出的典型企业进行观察不难发现,“未雨绸缪”式的忧患意识似乎与企业形成升级行为的动机具有明显的关联,华为任正非提出“在春天与夏天要念着冬天的问题”、阿里巴巴马云提出“时刻做好过冬的准备”等体现出来的是对于未来的忧患意识,与这两家企业陆续展开的一系列升级行为不无相关。
基于上述背景,本研究尝试基于绩效反馈模型中的“前向决策”模式,以A股上市公司的数据为样本,实证企业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会促进企业升级,同时结合绩效反馈权变因素的研究成果,关注两者关系中企业行业地位、冗余资源和高管团队持股比例一系列情境因素的影响。
从问题驱动搜寻理论视角来看,企业在绩效与预期存在差距时,会激发其搜寻问题解决方案的行为[5]。根据差距对比参照物的不同,可以分为“回顾过去”和“预期未来”两种绩效反馈模型。其中,现有研究较多关注“回顾过去”的绩效反馈,即参照当前绩效与历史绩效预期的差距,如企业在绩效落差时更倾向于加大慈善捐赠[6]、进入新行业[7]、进行绿色转型等[8];仅有少部分研究聚焦“预期未来”,即参照未来绩效目标与未来绩效预期的差距,如企业面临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时,将加大广告投入和减少研发投入[9]、增大企业战略变化程度[10]等。已有研究表明,企业在面临绩效差距时,会对自身资源配置和战略方向进行调整以期缩小差距。但是,目前研究存在一定局限性:①对“预期未来”的决策模式关注不足,这与企业管理实践经常强调的“居安思危”或“未雨绸缪”形成鲜明对比,导致理论与实践实际脱节;②在绩效反馈理论视角,集中于企业战略变革和资源配置调整等行为,对数字经济环境下企业智能化、数字化等升级行为缺乏必要的时代关注,导致理论与时代背景脱节。因此,对于企业以未来为导向的升级行为,理论研究应该更进一步地探索与企业家认知更为贴合的、基于未来视野的绩效反馈理论。
对于企业升级这一概念,现有文献往往会将其与企业转型升级混用,而转型和升级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企业转型侧重于企业行业变动,而企业升级指的是企业仍然在原行业内经营,但其技术和产品附加值从低向高转变[11]。现有研究普遍认为,企业升级往往会促进企业绩效提升,具体体现为销售额、资产回报率、行业地位、市场份额等指标的提升[1],更为全面的综合性指标是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12]。所以,基于绩效反馈下的解决方案搜寻行为,即企业升级作为改善企业绩效的重要手段之一,相比于企业多元化、转行、并购对未来绩效影响的不确定性,企业升级更加符合社会预期和政策引导,风险性更小,从经济理性角度来看,都更容易被管理者考虑和采纳。
未来绩效负反馈是企业前瞻性思维的一种体现,但其属于较难测量的主观认知,因此有学者利用分析师预测数据作为企业管理者对未来企业预期判断的代理变量[9, 10, 13],其主要基于分析师对行业发展趋势和所研究的企业有较深入的了解,能够较好地代理管理者的未来认知。当该预期低于企业未来绩效目标时,体现了管理者对未来风险与压力的感知,结合绩效反馈模型理论,本研究将这一过程定义为企业未来绩效负反馈。
在企业升级方面,国家的引导力度不断增强,树立了部分典型企业以发挥“领头羊”效应[14],而典型企业主动快速和高强度升级将产生外溢示范效应,迫使产业链中的上下游企业改变生产模式以适应经营效率的提高。在此趋势下,政府政策导向下行业升级带来的经营压力使企业更敏锐地感受到未来经营的压力和威胁[15],仅仅依靠劳动密集、粗放式、高能耗的传统经营模式将难以适应新时代背景下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在此特定情境下,源于经济理性考量,随着未来绩效负反馈增加,企业决策者感知到经营压力越来越大,对解决方案搜寻的力度将进一步增加,企业升级作为一种提升经济绩效的手段而被企业选择应用的可能性也越大。此外,随着未来绩效负反馈的增加,原有的经营模式将受到企业股东等利益相关者的质疑,管理者源于对于自身利益及企业持续发展的考量,选择企业升级能够作为一种外显的行为显示决策者已经努力进行了解决方案搜寻,进而凸显决策者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有所作为,避免了由于未来绩效负反馈增加而企业声望下降的风险。总而言之,基于经济效率与企业声誉的压力,具有忧患意识的企业会加快升级步伐,以防范来自于未来的潜在风险。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其他条件一定时,企业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会促进企业升级。
从SCP范式角度来看,产业结构会影响企业行为,进而影响企业绩效。其中,企业行业地位使得企业面临的竞争环境和资源获取水平存在差异,能够影响企业的战略决策行为。一般而言,市场行业地位低的企业风险承担能力较弱,在面临未来严峻的竞争环境时,更倾向于采取保守行为,如当面临更大的现金流风险时,倾向于持有更多的现金[16]。这导致行业地位低的企业在面临未来绩效负反馈时,缺乏搜寻解决方案的动力和资源,无法准确预判市场竞争态势,导致升级决策难以施行;对于中间地位的企业而言,凭借相对充裕的资源与信息优势,在面临未来绩效负反馈带来的经营压力时,进行企业升级获取经济回报及企业声望所带来的成长激励效应更大,具有更强烈的解决方案搜寻的意愿和动力,因此对升级行为的响应速度会更快,往往率先选择企业升级行为[17];而企业竞争地位高的企业,其在现有领域内已经有较强的统治力,基于既得利益的锁定效应和企业的规模效应,即使面对未来绩效负反馈,短期内企业决策者对经营压力感知较小,进而导致升级动力较低[17]。但在管理实践过程中,不难发现行业地位较高的企业虽然受制于既得利益或组织惯性,未能全面迅速地采取升级行为,但也并非一直固步自封、裹足不前。行业地位较高的企业往往是政策的先行者,在行业内需要作出表率行为,尤其在高行业地位企业未来绩效不及预期的情况下,政府与市场对其战略决策赋予极高的关注。此时,高行业地位企业出于经济理性,往往采取“分步走”的阶段性战略[18],采用小规模试点的方案,通过“试点-验证-推广”的方式逐步实现企业升级,以回应外界对企业的关注,避免对企业声望造成过大影响。因此,从长期来看,为维持行业内的竞争优势,避免自身企业声望的下降,高行业地位的企业将凭借其资源优势加快推动进行企业升级。综上所述,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a其他条件一定时,短期来看,企业行业地位呈倒U形调节作用。即短期中,企业行业地位先增强而后弱化了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对促进企业升级的正向影响。
假设2b其他条件一定时,长期来看,企业行业地位呈正向调节作用。即长期中,相较于行业地位更低的企业,行业地位更高的企业,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对促进企业升级的正向影响更强。
冗余资源通常被认为是一种能够缓冲内外部变化而产生的风险的企业资源,但其作用方向存在争议。积极派观点认为,冗余资源能够促进企业寻找新的市场机会[19],以长远眼光布局企业战略[20],为企业的创新行为提供了兜底保障[5],从而推动企业战略变革行为的发生;而消极派观点认为,过多的冗余资源会增加组织惯性和使管理者过度自信[13],增加了墨守成规的概率。因而,本研究认为,当企业面临未来绩效负反馈时,即使管理者渴望通过升级行为以摆脱未来绩效不及预期的困境,但过少的企业冗余资源使得企业缺乏升级所需的资源支持,难以开展升级行为;而过多的企业冗余资源,一方面可能会诱发企业的冗余搜寻行为[19],促使关注投资额度更大的领域(如并购、研发、多元化等),从而挤占企业升级行为的可利用资源;另一方面也会增加组织惯性,降低决策者对经营压力的感知,降低解决方案搜寻的力度,进而使组织和管理者沉浸在既得收益中而削弱企业升级的动力。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3企业冗余资源呈倒U形调节作用。企业冗余资源先增强而后削弱了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对促进企业升级的正向影响。
高管团队是组织决策的主要力量,而随着我国所有权和治理权逐步分离,职业经理人的代理问题也日益突出。面对日益复杂的外部竞争环境,当企业面临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时,代理问题会使得高层管理者为了实现绩效目标而采取短视行为[9],规避技术创新等升级行为带来的风险。为抑制高管团队的短视和风险规避行为,企业一般通过提高高管团队持股比例等股权激励的方式,将管理者的利益与公司长期利益绑定,形成“利益趋同效应”[21],以增强高管团队对企业长期绩效的重视程度,使其更加关注外部环境变化及技术创新,如通过提高研发投入以提升企业创新绩效[22]。基于此,本研究认为高管团队持股比例越高,其对企业的持续经营关注度也越高,在面临未来经营压力时,将加强解决方案搜寻的力度,更倾向于从前瞻性视角出发做出相关决策,推动企业升级以提升企业持续发展能力,实现企业的长远发展。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4相较于高管团队持股比例较低的企业,高管团队持股比例越高的企业,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对促进企业升级的正向影响越强。
2013年12月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正式提出产业转型升级,考虑到政策的施行对企业升级行为的影响,本研究选取了2013~2019年中国A股上市公司的年报数据作为研究样本。本研究所使用的分析师每股收益预期、企业总资产回报率等数据来源于CSMAR权威数据库。为保证选取数据的合理性,针对数据进行了以下筛选处理:①剔除ST、*ST股及金融类公司样本;②剔除关键变量严重缺失的样本;③剔除企业性质无法判断的企业;④为避免极端值对结果的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1%的Winsor双边缩尾处理。最终本研究的有效样本量为5 140个,涉及1 217家企业。
3.2.1被解释变量
参考王桂军等[23]对企业升级的测量方法,本研究选择以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企业升级(EU)。针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主流方法有OP法和LP法。参考杨汝岱[12]的方法,本研究利用LP法计算企业全要素生产率,OP法在稳健性检验中进行检验讨论。
lnYi,j,t=α0+α1lnLi,j,t+α2lnKi,j,t+
α3lnMi,j,t+εi,j,t,
(1)
式中,i、j、t分别代表企业、行业和年份;Y为企业主营业务收入(万元);L为企业劳动投入,以员工人数(人)代理;K为企业资本投入,以固定资产净额(万元)代理;M为企业中间投入,以购买商品和接受劳务支付的现金(万元)代理;α0表示常数项;α1~α3分别表示各变量系数;ε表示残差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根据式(1)回归结果计算所得残差取对数进行测量。
3.2.2解释变量
参考CHEN[13]的研究,当企业未来绩效预期未能达到企业未来绩效目标时二者数值上的差距,即为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FGi,t),反之为正反馈。该指标的具体测量方法如下:①通过资本市场的分析师预测值计算得到企业未来绩效预期(取数位分析师对某企业每股收益预期的平均值,再与该企业期初股本数相乘得到企业预期总资产回报率);②以企业过去3年实际总资产回报率的最小二乘拟合值测量企业未来绩效目标;③比较企业未来绩效预期与未来绩效目标,设FNi,t为正负反馈虚拟值,若为负反馈状态,则FNi,t=1,若为正反馈状态,则FNi,t=0;④计算企业未来绩效预期与企业未来绩效目标差额的绝对值PEi,t;⑤计算得到企业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FGi,t=FNi,t×PEi,t。
3.2.3调节变量
治愈:治疗三天,患儿没有腹泻症状,精神状态良好;有效:治疗三天,患儿没有呕吐脱水症状,大便次数减少;无效:治疗三天没有任何改善或更加严重。
根据理论假设,主要包括以下调节变量:①企业行业地位(IS),参考陈志斌等[24]的研究,企业的行业地位采用个股勒纳指数进行衡量,这一指标反映了企业的行业定价能力,采用(营业收入-营业成本-营销费用-管理费用)/营业收入计算企业勒纳指数,再依据企业所在行业中当年的勒纳指数从小到大进行排列分成10组,根据分组赋值1~10,赋值越大,表明企业在行业内处于越有利的竞争地位。②企业冗余资源(US),冗余资源包括沉淀性冗余资源和非沉淀性冗余资源,其中沉淀性冗余资源的专用性和重置成本高,无法迅速投入到企业升级决策中,而非沉淀性冗余资源则更加灵活,更能在短期内被利用。因此,本研究采用企业非沉淀性冗余资源测量企业冗余资源,参考李晓翔等[19]的做法,以速动比率,即(流动资产-存货)/流动负债测量企业非沉淀性冗余。③高管持股比例(SR),以高管团队持股总数占公司总股数的比例进行测量,参考朱德胜等[25]的做法,本研究的公司高管范围包括公司的董事、总裁、总经理等其他高级管理人员。
3.2.4控制变量
参考相关文献,本研究从CEO个人特征、公司治理、企业特征、行业特征4个层面选取了以下控制变量:①CEO年龄(CA),采用报告期CEO实际年龄进行测量;②CEO性别(CG),采用虚拟变量进行测量,若CEO性别为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0;③CEO任期(CT),采用报告期CEO的在职时间测量;④董事会规模(BZ),采用董事会总人数加1后取自然对数进行测量;⑤董事会独立性(BI),采用独立董事占董事会人数的比例进行测量;⑥企业规模(SI),采用企业期末总资产加1后取自然对数进行测量;⑦企业上市时间(AG),采用企业上市年限加 1 后取自然对数进行测量;⑧行业竞争性(HHI),采用二级行业内企业销售收入计算的赫芬达尔指数进行测量,赫芬达尔指数越大,行业竞争性越高;⑨市场化程度(MK),采用王小鲁等[26]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8》的市场化指数进行测量。此外,本研究设置了行业及年度虚拟变量,以控制其他未能观察到的因素对未来绩效负反馈和企业升级可能产生的影响。
为选择未来绩效负反馈对企业升级影响的模型,本研究使用Hausman模型进行效应检验,检验结果表明,固定效应模型较随机模型更优。因此,本研究选取行业时间双固定效应模型进行讨论。根据研究假设,构建以下回归模型:
主效应模型
EUi,t=β0+β1FGi,t+β2Contrali,t+λj+μt+εi,t;
(2)
非线性调节效应模型
EUi,t=β0+β1FGi,t+β2FGi,t×RVi,t+β3FGi,t×
(3)
线性调节效应模型
EUi,t=β0+β1FGi,t+β2FGi,t×RVi,t+β3RVi,t+
(4)
式中,β0为常数项;β1~β5为各变量系数;RVi,t为调节变量;Contrali,t为控制变量;λj为行业固定效应;μ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误差项。
各变量的描述性和相关性统计见表1。由表1可知,正负反馈虚拟值(FN)均值为0.147,表明约14.7%的样本处于未来绩效负反馈的状态;被解释变量企业升级水平(EU)的最小值为-0.784,最大值为1.221,标准差为0.370;解释变量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FG)的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0.422,标准差为0.019,表明不同企业的升级水平及未来绩效负反馈存在较大差异,为后续进一步检验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的关系提供了可行性。另外,本研究还对变量进行了VIF检验,VIF平均值为1.24,所有变量的VIF值均小于10,可以排除变量之间多重共线性的干扰。
表1 变量的描述性和相关性统计(N=5 140)
续表1
由于各行业的特征存在差异以及潜在的时间效应,因此本研究采用行业和时间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对各假设进行回归检验,各假设的模型检验结果见表2。
模型(1)为基准模型,回归结果表明: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与企业升级呈正相关(β=0.833,p<0.01),假设1成立。
模型(2)和模型(3)检验了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与企业转型升级关系中企业行业地位的调节作用。模型(2)显示,行业地位起到正向线性调节作用(β=0.371,p<0.01),企业行业地位越高,未来绩效预期反馈对企业升级的促进作用越显著;但有研究认为,行业地位可能存在非线性调节效应,为验证假设2,模型(3)在模型(2)的基础上引入了未来绩效负反馈与行业地位的二次交乘项,结果显示行业地位呈倒U形的调节(β=-0.072,p<0.01),假设2a成立。
模型(4)和模型(5)在模型(2)和模型(3)的基础上将自变量和行业地位进行滞后一期处理,模型(4)显示,滞后一期行业地位呈正向调节作用(β=0.201,p<0.05);模型(5)显示,滞后一期行业地位的非线性调节效果不显著(β=-0.017,p>0.1)。结合模型(4)和模型(5)的结果可以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行业地位的企业在面对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的条件下会呈现出积极升级的状态,这与假设2b相符合,即高行业地位的企业出于变革难度大和升级成本高的角度考虑,其在面临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时,虽然不能够于当期迅速做出反应,但从长远来看,高行业地位的企业为维持其在行业内的竞争优势及企业声誉,会采取升级行为。
模型(6)和模型(7)检验了企业冗余资源的调节作用。其中,模型(6)为线性调节,结果显示:企业冗余资源呈现正向调节效果(β=0.169,p<0.01),即冗余资源越多,未来绩效负反馈对企业升级的促进作用越显著。但本研究认为,过多的冗余资源可能阻碍企业升级,原因在于其可能将资源投向消耗量更大的项目,或者由于资源过多而产生组织惯性,因此在模型(7)中进一步检验了冗余资源的非线性调节效果。结果显示:冗余资源呈现倒U形调节效应(β=-0.037,p<0.05),即企业冗余资源的数量超过一定界限后反而不利于企业升级,即假设3成立。
模型(8)检验了企业高管持股比例的调节作用。结果显示:高管持股比例呈现正向线性调节效应(β=2.620,p<0.05),表明当企业高管持股比例越高,维持企业持续良好经营的意图越强烈,在面对未来绩效的负反馈时,会加快推进转型升级以实现企业的长远利益。即假设4成立。
为保证回归结果的有效性和稳健性,首先,本研究更改被解释变量的测量方式,采用OP法计算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代理企业升级变量,各假设实证结果与前文基本保持一致,前文研究结果具有稳健性。其次,除了采用行业时间双固定模型进行检验,本研究还采用混合OLS、随机效应模型对模型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表明与双固定模型回归结果基本一致,因此前文结论具有稳健性;最后,虽然多数的未来预测值在t-1年或更早之前已经给出,企业在t年采取响应行为,本身存在一定的时差性,但考虑到企业升级行为存在投入与产出滞后效应,使用滞后一期的解释变量对假设1、假设2a、假设3、假设4进行测试,结果表明前文结论稳健(见表3)。
表3 稳健性检验(N=5 140)
现有诸多研究结果表明企业行为会因企业性质而存在差异,为进一步探讨企业性质异质性的差异,本研究将样本企业划分为非国有企业与国有企业两组,并分别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表4。由表4可知,企业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对非国有企业升级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872,p<0.01),但对国有企业的正向影响并不显著(β=0.475,p>0.10),即非国有企业在面临未来绩效负反馈时升级响应度更高,而国有企业响应不明显。针对这一现象,其原因可能包括:①非国有企业管理者风险偏好更强,而企业升级决策存在一定的风险,且短期收益效果不显著,与国有企业管理者的偏好不完全匹配,因此其在升级速度和力度水平上更低。②国有企业不仅追求经济理性,还追求社会责任和政治意义,其对于经济理性上的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敏感度更低,这抵消了来自经济上的压力,从而降低了其升级的动力和响应度。③国有企业的官僚体系更加庞大而复杂,一方面使得组织结构惰性增强,遏制变革观点和行为的出现[27];另一方面使得组织决策效率降低。这两种因素使得国有企业在升级行为上往往会受到更多的束缚和障碍,难以快速和大幅度地进行升级。
表4 以企业所有权性质分组的回归结果
本研究基于企业行为理论及绩效反馈理论,得出以下结论:①企业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是驱动企业升级的重要因素,能够促进企业升级;②随着行业地位的提升,从短期来看,未来绩效负反馈对企业升级行为的影响作用先增强后减弱,但长期则呈现增强效果;③随着企业冗余资源的增加,其会先加强后削弱未来绩效负反馈对企业升级行为的影响;④随着高管行业持股比例的增加,其会加强未来绩效负反馈对企业升级行为的影响;⑤进一步研究表明,非国有企业在面临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时会促进企业升级行为的发生,但国有企业响应不明显。
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凸显在以下3个方面:①为企业升级驱动因素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揭示了企业未来绩效负反馈对企业升级的关键作用机制。本研究结合企业现有实际,基于“未来”研究视角探究企业升级这一未来导向的战略行为,研究思路和发现更贴合决策者的管理实际,更具理论说服力。②丰富了绩效反馈领域对前瞻性决策模式的研究成果。未来绩效预期与未来绩效目标间的差距所形成的未来绩效负反馈,能够为企业家倡导的关注未来的“忧患意识”提供了有力的理论佐证。因此,本研究是进一步拓展绩效反馈模型的有益尝试,引导相关理论研究更多关注企业的前瞻性决策模式。③回应了XIE等[28]对组织情境因素重要性的呼吁,揭示了行业地位、冗余资源、高管团队持股比例等对未来绩效预期负反馈与企业升级间关系的情境影响机制。本研究从理论及作用机制角度解释了上述3个因素的作用机制,为研究结论的情境机制构成补充。此外,考虑到不同所有制企业在升级过程中的行为存在异同,本研究通过分组检验将企业性质纳入研究框架中作进一步探讨,尝试从风险偏好、经济理性等作用路径解释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的行为差距,丰富了未来绩效负反馈推进企业升级的研究成果。
本研究仍存在一定局限性,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①针对企业升级的测量不够准确,虽然许多文献利用了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企业升级,但企业升级是一个系统性的过程,而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仅反映了该过程的最终结果,未能全面反映升级的整个过程。②企业未来绩效预期的衡量来源于资本市场分析师的预测,虽然分析师对企业实际情况及行业发展预期有较为充分的了解,但仍然无法完全反映出企业管理者的心理活动和实际认知,未来研究可以综合利用问卷法、访谈法及二手数据法,全面、多维和精确地量化这一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