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卫群 杨青瑜
内容提要:减税降费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减税降费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定的地方财政收支压力。基于固定效应模型,本文对我国29 个省份减税降费的经济增长效应和财政收入效应分别进行测算。研究发现:第一,实施减税降费政策总体而言促进了经济增长,但存在明显的地区差异: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经济增长效应显著,但对东北和西部地区没有显著影响。第二,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对地方财政收入增长具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因此,减税降费政策的完善,不仅应兼顾经济增长效应和财政收入效应,还应考虑各地区不同的经济发展状况。在保持宏观税负稳定的前提下,实施结构性减税,进一步深化分税制改革,健全地方税体系;规范转移支付,增加地方政府可支配财力。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聚力增效落实积极财政政策,是提高供给质量、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马金华等,2021)。减税降费是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大举措,也是积极财政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2016-2018 年减税降费规模超2.9 万亿元,2019年实现减税降费约2.36 万亿元,占GDP 比重超过2%,占财政收入比重超过15%;2020 年全年新增减税降费2.5 万亿元,2021 年全年新增减税降费约1.1 万亿元。①减税降费规模数据来源:中国政府网。2020 年5 月,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为;加大减税降费力度,强化阶段性政策,与制度性安排相结合,放水养鱼,助力市场主体纾困发展”。大规模减税降费激发了市场主体活力,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动力。
实施减税降费政策有助于在宏观调控层面稳定经济运行,通过平抑经济波动,一定程度上能够推动经济增长(何代欣和张枫炎,2019)。Danielova 和Sarkar(2011)指出在减税政策对于某一地区吸引投资会更有成效。Bianchi 等(2001)的研究表明税率降低会提高当地居民劳动供给,进而间接实现促进经济增长的目标。不仅如此,减税降费在一定程度上还有助于降低微观主体负担(张学诞等,2019)。不过在实证分析层面,现有文献多集中于研究税率或税收结构变动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减税降费政策实施以来对地区经济增长产生多大影响的研究还较少。比如,李戎等(2018)立足于县级地区数据,采用工具变量法考察我国税率结构变化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表明县级地区企业所得税税率和增值税实际有效税率的下降,都会在不同程度上提高该地区经济增长率。张胜民(2013)在内生增长模型框架下,运用省级面板数据构建模型,分析税收结构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表明,税收结构变动会促进经济增长率的提升,但存在显著的地区差异。
不过学者们普遍认为实施减税降费政策会给各级财政带来巨大压力。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改变了政府收支规模、收支结构及财政赤字规模,且在未来三四年内我国财政赤字规模还会扩大,财政赤字将长期存在(郭庆旺,2019;马海涛等,2020)。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企业成本与地方财政经济运行”专题调研组通过对浙江省、四川省、海南省实地调研发现,虽然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调研省份经济表现较好,但是受经济下行、减税降费和国际环境的影响,地方财政运行仍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地方财政收支失衡问题较为突出。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还会对地方政府债务产生一定的影响:从短期及长期来看,减税降费都刺激了地方债的增长(尹李峰等,2021)。
学者们通过实证方法也得出了类似结论。比如,李戎等(2018)指出,县级地区企业税率降低会使其财政收入减少,进而导致地方政府面临严峻的财政压力。刘富华和吴近平(2020)的研究表明,减税降费和财政分权对地方财政可持续性有显著的负向影响。不过何邓娇和孙亚平通过对2014-2019年广东省A 股上市公司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发现企业所得税减税显著提高了本期广东省财政收入,而增值税减税对广东省财政收入具有抑制作用。
现有研究多集中于分析某一具体地区,或具体税种的税率变动对地方财政收入的影响,而对全国范围进行实证分析的研究比较鲜见。因此,本文在分析减税降费政策实施效果的基础上,建立计量模型分析减税降费的经济增长效应和财政收入效应,并在此基础上提出相关政策建议。本文主要边际贡献有两点:第一,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我国29 个省份宏观税负与地区经济增长间的关系进行分析,进一步论证我国减税降费的经济增长效应。第二,在计算各地可支配收入的基础上,分析实施减税降费政策对地方财政收支状况的影响,并通过建立固定效应模型,分析2008 年以来减税降费的财政收入效应。
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有力促进了经济增长,消费、投资总额不断上升,产业结构不断优化。但同时也给各级财政带来压力,尤其地方财政压力陡增。
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有力地促进了经济发展。2013-2020 年,全国GDP 增长保持较高增速并高于同期税收收入增长率(见表1)。此外,减税降费对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产生了直接影响,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占同期GDP 比重从2013 年的21.79%下降至2020 年的18.00%(见表1)。
表1 相关增长率及宏观税负状况 单位:%
相应地,同一时期我国消费、投资总额不断上升,产业结构不断优化。虽然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增长率从2013 年的16.9%下降至2020 年的2.7%,但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仍逐年增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在2013-2019 年期间也呈逐年上升趋势,且增长率相对稳定。2020 年受疫情影响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小幅波动(见表2),但相关数据显示,2020 年三四季度增长率已经转正,其中四季度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率达到了4.6%。此外,同一时期内,第三产业增长率不仅高于同期第一、第二产业增长率,且明显高于同期GDP 增长率(见表2)。
表22013-2020 年我国消费、投资及三大产业增长状况
数据来源:2019 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相关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官网,增长率为名义增长率。其他数据均来源于2014-2021 年《中国统计年鉴》(若无特殊说明,本部分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
1.全国财政收支压力
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增加了全国财政收支压力①衡量财政收入状况一般有两个口径,一个是财政总收入,包括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国有资本经营收益、政府性基金收入和社会保险基金收入在内的“四本账收入”;对应的支出称为财政总支出。另一个口径的财政收入,是指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主要包括税收收入和非税收入;对应的支出称为财政支出。。2013-2020 年,我国财政总收支及财政总缺口数额均呈逐年上升趋势(见表3),财政总支出增长率略高于财政总收入增长率,一方面主要受经济下行影响,实施减税降费政策使得财政总收入增长率放缓,另一方面是由于我国政府支出责任较大。可以预见的是,在财政总支出增速保持相对稳定的情形下,即使大规模减税降费政策按下“暂停键”,这一状况在未来依旧会持续下去。
表3 2013-2020 年我国财政收支状况
从财政总收入“四本账”角度进一步具体分析。2013-2019 年,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逐年增加(见表4),但随着减税降费政策的落实,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增长率从2013 年的10.20%下降到2019 年的3.83%,2020 年甚至出现负增长。同一时期内,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却保持着较高的增速。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在降低微观主体负担的同时,制约了我国财政收入的增长,且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支平衡愈发依赖于历年资金积累和债务,财政收支压力较大。税收收入占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的比重呈下降态势,但非税收入占比却在上升(见表3)。随着减税降费的持续深入,税收收入占比难以提高,一定程度上会相对弱化财政收入体系的法治程度(郭庆旺,2019)。
表4 2013-2020 年我国“四本预算”收支状况 单位:亿元
2013-2020 年,全国政府性基金收入呈上升态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增速下降,作为地方财政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政府性基金担负起了筹集财政收入的责任(马海涛等,2020)。全国政府性基金支出也出现了较快增长,收支缺口也在上升(见表4)。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收入占同期政府性基金收入的比重从2013 年的74.89%,上升至2020 年的87.9%(见表5)。政府性基金过度依赖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收入,不仅会削弱减税降费的实施效果,而且由于土地资源的有限性,导致政府性基金收入增长的不可持续(马海涛等,2020)。
2013-2020 年,国有资本经营收益与支出呈同步上升趋势(见表4),略有结余。国有股权、股份转让收入出现了较快增长(见表5)。受制于资产的有限性,国有资本经营收入的增长具有不可持续性。
我国社会保险费率偏高是导致我国企业税费负担重的原因之一。因此,在大力减税的同时,降费的一个重点是降低社会保险缴费率(张念明,2020)。减税降费政策实施以来,社会保险基金收支总额上升但社会保险基金收支增长率却呈下降趋势①社会保险基金收支数据来源于财政部官网。;除2017 年以外,社会保险基金支出增长率均快于收入增长率(见表5)。在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的背景下,加之实施减税降费政策,社保基金可持续性面临严峻挑战。
表5 国有资本让渡、社保基金增长率及其占比状况
2.地方财政收支压力
减税降费实施以来,我国地方财政收支状况不容乐观。一是当前地方政府可支配财力降低,欠发达地区面临着比发达地区更大的财政收支压力。②因篇幅限制,文中未列示地方政府可支配财力表格。如有需要,留存备取。以2018 年为例,东部、中部、西部、东北地区财政收支缺口平均值依次为2348.67 亿元、3805.15 亿元、2810.47 亿元、2888.16 亿元③财政收支缺口平均值、地方财力缺口平均值均是作者根据各地区财政收支缺口、地方财力缺口数据取算术平均数计算而来。,东部地区地方政府可支配财力最高,中部、东北、西部地区次之;其中,中部地区的收到的中央补助收入最多,东北、西部、东部地区次之。二是地方政府事权与支出责任不相匹配。2013-2020 年,地方政府以全国50%多的财政收入支撑着85%左右的财政支出(见表6),承担了与其收入规模不相匹配的事权与支出责任,导致地方财力缺口较大,财政赤字规模不断增大,地方政府债务等缓解财政压力的手段也受到严格管理,地方财政可持续性面临挑战。
表6 中央与地方财政收支情况
“宏观调控”是对社会总供需动态平衡的调节控制,财税政策是进行宏观调控和优化资源配置的重要手段,具有促进经济稳定增长、合理有效配置资源以及调节收入分配的作用。财税政策最终目标与宏观经济目标是一致的,即促进社会总供求的基本平衡。财税政策的选择必须与一定时期的公共政策目标相适应;同时,政府职能范围和力度,也会影响经济发展和税收收入间的关系,由此决定了税负水平的高低。当前,我国经济已步入新常态,财税政策的改变不仅会影响企业竞争力,还关系到社会稳定和财政、经济及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庞凤喜和牛力,2019)。
市场主体活力不足是宏观经济下行的根本原因,实施减税降费政策是在保证政府职能有效运作的基础上,针对经济发展形势而做出的选择,是政府利用财政政策进行宏观调控的方式,同时也是助力新时代经济稳步增长的重要手段。就财政政策及财税体制改革来说,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背景下减税降费的核心是相对减少政府直接配置资源的规模,优化政府获取资源方式,这就需要稳定宏观税负水平,优化政府收支结构,推进税费制度改革,让市场主体在公平竞争的环境下获得更多的资源配置权利(张斌,2019)。长期以来财政政策都将促进经济发展作为其主要政策目标,而实施减税降费政策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和发展也是很多经济学派的共识(李戎等,2018)。那么,减税降费是通过何种传导路径作用于经济的?
一方面是由于减税降费的产出效应。凯恩斯的有效需求理论认为,减税降费短期内能够刺激有效需求增加,从而提高产出水平。就长期而言,减税降费使得个人、企业的可支配收入增加,进而提高消费,但消费的增加会导致储蓄下降。因而,为提高储蓄率,货币当局会相应提高存款利率,贷款利率也会相应提升,由此一来,投资水平便会随之降低。在其它因素保持不变的情况下,投资量下降会导致人均产出随之减少,减税的经济刺激政策在长期便会使得产出回到稳态(李晓乐,2020)。此外,我国各区域间经济发展差距较大,实际宏观税负水平也各不相同。由此一来,减税降费的实施对各地区经济增长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因此,本文通过建立面板数据模型,分区域考察减税降费政策实施以来我国宏观税负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分析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效果。
另一方面是减税降费的收入效应。财政政策是通过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及其管理来实现一定的政策目标,财政收支是财政运行的主线,其中保持财政收入持续稳定增长是财政的主要目标。但自1994 年分税制改革以来,中央将财权上收、事权下移,导致了财政扭曲,造成地方自主性下降,地方财政收支矛盾较大(马海涛等,2019)。某种程度上,减税降费政策是分税制改革以来规模最大的制度性减税政策,同时也是宏观调控中逆周期的财政政策调节手段。减税降费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经济下行压力,但过度使用也会导致经济运行失衡,酿成较大的财政风险。具体而言,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降低了地方财政收入水平,如果在短期内不能合理开源,在地方财政支出刚性较强的情况下,会使得地方财政收支缺口较大、财政压力与日俱增,同时也会导致政策效果有所削弱。但从长期而言,减税降费政策能有效涵养税源,扩大税基,通过产出效应逐步恢复财政收入增速,推动地方经济运行保持在合理的发展区间(何邓娇和孙亚平,2021)。因此,目前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会对地方财政产生促进亦或抑制作用,本文也进一步进行了实证分析。
综上,提出如下假设:
H1a:实施减税降费政策能够促进宏观经济增长。
H1b:实施减税降费促进经济增长存在地区异质性。
H2:继续实施大规模减税降费政策会对地方财政收入增长产生抑制作用。
图1 减税降费的经济增长和财政收入效应技术路径
1.减税降费经济增长效应模型
本文借鉴李彦龙和乔倩(2019)关于研究宏观税负对经济增长影响的模型,以各省份经济产出为被解释变量,以宏观税负为核心解释变量,通过构建省级面板数据模型方法考察二者间的相关性。首先假设生产函数形式为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形式,即。其中,i表示某一省份,t表示时间,Y表示各省份的经济产出,A表示综合技术水平,L、K分别表示劳动与资本投入,Tax表示地区宏观税负水平,f(Taxit)表示宏观税负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函数,X表示控制变量集,θ 为常数项,λit表示年份固定效应,μit表示省份固定效应,εit表示随机扰动项。对该式取自然对数,可得:
本文在构建宏观税负与经济增长关系模型中,加入了产业结构因素(Cyjg),并将f(Taxit)设为一次型方程进行估计。另外,由于减税降费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因此为了考察宏观税负滞后项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本文还将宏观税负的一阶滞后项放入回归方程中,最终所建立的模型基本表达式为:
2.减税降费财政收入效应模型
本文借鉴何邓娇和孙亚平(2021)研究减税降费对广东省财政收入的影响模型,构建如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其中,i表示某一省份,t表示时间,Revenueit表示i省份在t时期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Taxit表示i省份在t时期的减税降费指标,Employit、Investit、Expenditureit、GDPit分别表示i省份在t时期的就业人员数、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地区国内生产总值,Areai表示省份固定效应,Yeart表示年份固定效应,εit表示残差项,c0表示常数项。
在减税降费经济增长效应模型中,本文所使用的产出变量(Y)为各省的地区生产总值。核心解释变量为宏观税负水平(Tax),本文选择小口径税负,即税收收入占GDP 比重。此外,控制变量包括:产业结构(Cyjg)即各地区第二产业增加值与第三产业增加值的比重;劳动投入变量(L)、资本投入变量(K)和人力资本(Rlzb)。劳动投入采用当年各省份就业人员数进行衡量;资本投入采用永续盘存法进行测度,计算公式为:Kt=Kt-1(1-δ)+It/Pt,其中,K表示基期物质资本存量,It代表当年投资额,Pt为投资额价格指数,δ 为资本折旧率,t表示时间。基期物质资本存量为折旧减去贴现。本文借鉴张军(2004)的计算结果,将2000 年的资本存量作为基期物质资本存量。采用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作为当年投资额指标,选取固定资产形成总额缩减指数作为投资价格指数的指标。此外,本文借鉴张军(2004)的计算结果,将各省的折旧率均假定为9.6%。人力资本(Rlzb)采用各省份就业人员平均受教育年限进行测度。
在减税降费财政收入效应模型中,本文采用各省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Revenue)为被解释变量。核心解释变量为减税降费(Taxburden),本文用沪深A 股上市公司当期实际税费率减去上一期实际税费率来衡量各省份减税降费,其中实际税费率=(支付的各项税费-收到的税费返还)/营业总收入。之所以选择实际税费率,是因为该指标能更好地反映减税降费政策的落地效果,且上市公司一般规模较大,所缴纳的税费是各省份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由于各上市公司税负差距较大,因此选取中位数作为各省各年度减税降费的衡量指标。此外,为更好地反映2008 年以来减税降费对财政收入的影响,在减税降费的财政效应模型中,选取2008-2019 年数据进行回归分析。模型中选择的控制变量包括:就业人员数量(Employ)、固定资产投资(Invest)、各省份一般公共预算支出(Expenditure)、地区国内生产总值(GDP)。
本文分别选取2008-2019 年我国29 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因相关数据缺失,不包括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西藏自治区、香港、澳门和台湾地区)的面板数据进行分析。资本存量相关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12-2020)。沪深A 股上市公司相关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其中支付的各项税费、收到的税费返还数据来源于各公司现金流量表,营业总收入相关数据来源于各公司利润表;同时将财务指标缺失的公司予以剔除,经过处理,共产生28406 个样本。将上市公司数据按照年份与注册地址进行分类,再通过取中位数的方法,计算出2008-2019 年各地区减税降费相关数据,最后共产生319 个样本量。地区生产总值、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二三产业增加值、就业人员数、固定资产投资数据均来源于2012-2020 年各省份统计年鉴,就业人员平均受教育年限相关数据来源于《中国劳动年鉴》。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7 所示。
表7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
1.基准回归结果
本文采用双固定效应模型来考察减税降费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8 列(5)所示。基准回归结果表明,宏观税负与经济增长呈负相关关系,宏观税负每降低1%,经济增长率则增加约2.385%,且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这就意味着,宏观税负的下降促进了全国经济增长,减税降费总体而言对于经济增长产生了积极影响,验证了假设H1a。
就控制变量而言,劳动投入、资本投入对地区经济增长产生了显著的正向影响,但是产业结构、人力资本投入对地区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还未显现。此外,在表8 的列(1)中只加入了税收负担的一阶滞后项进行回归;在列(2)、列(3)、列(4)、列(5)中逐步加入产业结构、劳动投入、资本投入、人力资本等变量进行回归。结果表明,在所有的回归结果中,减税降费总体而言对于经济增长均产生了积极影响。
表8 减税降费经济增长效应基准回归结果
2.异质性分析
本文分别检验了减税降费政策对我国东部、中部、西部、东北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回归结果表明,减税降费政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存在明显的地区异质性特征,验证了假设H1b。由表9 可知,对于东部及中部地区而言,减税降费对这两个地区的经济增长产生了推动作用。对于东部地区而言,宏观税负每降低1%,经济增长率则增加约5.072%;而对于中部地区而言,宏观税负每降低1%,经济增长率则增加约4.170%。但是对于东北和西部地区而言,回归结果表明减税降费对这两个地区经济增长没有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是国家长期以来对这两个地方的税收扶持使得其宏观税负已经低于其他地区。
表9 减税降费经济增长效应异质性分析结果
续表
3.稳健性检验
(1)将核心解释变量替换成中口径税负,即一般公共预算收入/GDP,其余变量和方法不变。回归结果如表10 列(1)所示,即实施减税降费政策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宏观税负每降低1%,经济增长率则增加约0.702%。
(2)剔除2008-2010 年相关数据。为了排除金融危机对经济的干扰,本文将2008-2010 年的样本剔除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10 列(2)所示,实施减税降费政策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宏观税负每降低1%,经济增长率则增加约1.231%。
表10 稳健性检验估计结果
由此可见,宏观税负与地区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与前文分析并无明显差异,说明基准回归结果较为合理。
1.基准回归结果
表11为减税降费对地方财政收入影响的基准回归结果。本文采用双固定效应模型来考察减税降费对地方财政收入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11 列(5)所示。基准回归结果表明,税率每下降1%会导致地方财政收入下降1.316%,且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下显著。也就是说,我国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给地方财政带来了压力,对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提高产生了抑制作用,进而假设H2 得以验证。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目前减税降费政策在涵养税源、扩大税基,进而推动财政收入增长的作用还未显现,地方财政压力较大。
从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来看,所有控制变量均对地方财政收入产生了显著性影响。此外,在表11 的列(1)中只加入了实际税费率进行回归;在列(2)、列(3)、列(4)、列(5)中逐步加入就业人员、地区生产总值、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固定资产投资等变量进行回归。结果表明,在所有的回归结果中,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对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提高产生了抑制作用。
表11 减税降费经济财政效应基准回归结果
2.稳健性检验
(1)剔除直辖市数据。由于直辖市数据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因此将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四个直辖市数据剔除,运用双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10 列(3)所示。结果表明:税率每下降1%会导致地方财政收入下降1.262%。
(2)更换解释变量。将解释变量替换成当期实际税费率,其余变量和方法不变,回归结果如表10 列(4)所示。结果表明:税率每下降1%会导致地方财政收入下降3.822%。
由此可见,实际税费率与地方财政收入之间的关系与前文分析并无明显差异,说明基准回归结果较为合理。
本文通过建立固定效应模型,分别研究了2008-2019 年减税降费的经济增长效应和财政效应,得出以下结论:
1.总体来说,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促进了经济增长,但存在显著的地区差异。对全国而言,宏观税负每降低1%,则经济增长率增加约2.385%,这与国家实行减税降费政策的目标是一致的。此外,减税降费促进了东部、中部地区的经济增长,对于东部地区而言,宏观税负每降低1%,经济增长率增加约5.072%;对于中部地区而言,宏观税负每降低1%,经济增长率则提高约4.170%。但研究结果表明,实施减税降费政策对促进东北及西部地区经济增长没有显著影响。
2.减税降费政策的实施影响了全国及地方财政收支状况,尤其地方财政压力较大。地方政府可支配财力薄弱,事权与支出责任不相匹配,这说明减税降费政策在涵养税源、扩大税基,进而推动财政收入增长的作用还未显现。实证研究结果表明,税率每下降1%会导致地方财政收入下降约1.316%。除此以外,地方政府可支配财力也呈一定的地域分布特征,欠发达地区面临着比发达地区更大的财政收支压力。
1.宏观经济政策的制定应同时兼顾经济增长效应和财政收入效应。政府在制定减税降费政策时,应考虑该政策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还能兼顾提高地方财政收入的作用,促进经济和财政之间的良性循环。此外,一方面,各省的地区生产总值除了受减税降费影响外,还受到产业结构调整、资本和劳动投入的影响;另一方面,地区生产总值、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也会促进地方财政收入的提高。因此,一是不仅应持续扩大财政对第三产业的投入力度,大力发展第三产业,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加大财政资金投入力度,培植新税源。二是应扩大资本投入力度,在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基础上,促进实体经济发展,创造更多就业岗位。
2.因地制宜地完善减税降费政策。由于各地区经济发展状况不同,政策落地效果也不同,因此政府应根据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制定不同的减税降费政策,以适应各地区经济发展的需要。目前减税降费政策的财政收入增长效应还未释放,欠发达地区面临着比发达地区更大的财政压力,且欠发达地区减税降费的经济增长效应不显著。因此政府在制定相应政策时,应考虑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对欠发达地区有所倾斜。即使目前大规模减税降费的空间已有限,但依旧可以在稳定宏观税负的前提下推进结构性减税,以涵养税源、拓宽税基,提高其财政收入。
3.深化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改革,建立健全地方税体系。通过健全地方税体系,解决地方政府事权与支出责任不相匹配的问题,缓解地方财政压力。主要措施包括:一方面,促进消费税改革、扩大资源税征税范围,培育地方税源。在征管可控的前提下,可将消费税改为中央和地方共享税,将消费税征收环节后移至零售环节,拓宽地方收入来源。此外,还应适当扩大资源税征税范围,可考虑将水资源税扩大到全国适用。另一方面,适当调整主体税种在中央和地方政府间的收入分成比例,缓解地方财政压力。在增值税、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的中央和地方分享比例设计方面,适度向地方倾斜,提高地方分成比例。另外还应深化税收征管改革,降低办税缴费负担。
4.规范转移支付,增加地方政府可支配财力,减少地方债务风险。主要措施包括:一是对于欠发达地区,不仅中央应尽可能增加转移支付资金,还应尽量争取发达省份的横向转移支付。增加一般性转移支付中的均衡性转移支付,能够有力地解决地方政府资金缺口问题。二是在争取了更多转移支付资金后,应加大财力下沉力度,充实基层政府财力。三是可以在省级政府的统一组织下,研究制定地市级之间的横向转移支付制度,进而促进各省份可支配财力的协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