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一流医学本科教育的基本特征

赵文华

摘 要：医学教育是精英教育，一流医学本科教育具有特殊性。基于国内外一流本科医学教育变革发展的实践，尝试总结我国一流本科医学教育的六个基本特征，即精英教育理念和培养目标、高门槛小规模的一流生源、与时俱进的卓越人才培养模式、独具温度的人文课程、一流教育资源、中国特色国际可比的质量体系。

关键词：一流医学本科教育;精英教育;基本特征

医学教育是联接“健康中国”和“教育强国”两大战略的枢纽，发挥着基石功能，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更加凸显了基础性、支撑性的作用。在2017年教育部“双一流”建设学科名单中，共有42个一流医学学科列入重点建设行列，其中8所一流大学建设A类高校的医学院共有25个学科入围，承担了全国59.5%的一流医学学科建设任务，其余17个学科分布在13所专门医科院校。本文探讨的一流医学本科教育主要指进入“双一流”建设学科的本科教育，它们发挥着领头羊和标杆作用。结合实施“健康中国”战略的新任务，顺应世界医学发展的新态势，分析一流医学本科教育的基本特征，有助于更加明确其承载的使命，在变革发展中不断提升内涵质量。

精英教育理念和培养目标

精英教育是一个蕴藏着丰富内涵、在不同语境有不同含义的发展中的概念。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是精英教育，首先基于医学作为一种特殊行业而言，医学教育涉及教育和医疗两个民生问题，关系到千家万户，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幸福安康。医学教育被称之为大国计、大民生、大学科、大专业。作为教育理念，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是英才教育，是同一阶段、同一类型教育中的高质量教育，是让每一个优秀的医学生都更加卓越的教育。作为教育模式，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是体现特殊性、完整性的卓越教育模式，医学生要经历通识教育、基础医学、临床医学、见实习阶段培养，住院医师培养、专科医师等不同阶段系统的培养，时间长达十余年。纵观世界医学教育史及发展趋势，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是精英教育，不仅体现在培养规模，更体现在其特殊的教育模式和质量标准。

我国高等教育正在进入普及化阶段，医学教育发展进入新阶段。医学教育在13个学科门类中，在校生人数占8.6%。我国临床医学专业布点数超过500个，其中本科层次院校184所，构建了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医学教育体系。我国医学教育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国际竞争力也明显提升。当下一流医学本科教育主要包括5年制和8年制医学教育。我国医学教育过去曾存在3年制、5年制、6年制、7年制、8年制多种学制，医学人才培养规格一度较为混乱。近几年，针对卓越医学人才培养，国家出台了一系列以临床医生成长规律为基础、针对性和前瞻性很强的指导性文件。2017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医教协同进一步推进医学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要提高生源质量，提升医学专业学历教育层次，明确要求稳步发展医学类专业本科教育，推动本科临床医学类、中医学类专业逐步实现一本招生。根据行业需求，严格控制高职（专科）临床医学专业招生规模。进一步明确了“5+3+X”的基本人才培养模式，即5年临床医学本科教育+3年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2年至4年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

一流医学本科教育的精英教育定位，主要体现在培养目标上，即为培养未来卓越医生、卓越医学科学家、医界领导者奠定坚实基础。我国一流医学院以培养有灵魂的卓越医学创新人才为目标，为医学生打下宽厚的人文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知识及扎实的医学科学基础理论。培养医学生热爱祖国、服务人民，强烈的家国情怀，救死扶伤的精湛医术，高尚的职业道德，优异的敬业精神，良好的伦理行为和法律意识。具备开阔的国际视野，卓越的创新能力、临床实践能力和组织能力、良好的交流沟通能力和信息获取与分析能力。世界頂尖医学院都以培养医学领导者、培养未来医学领军人才为主要目标，如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培养目标是有领导才能的医生，牛津大学医学院尤其强调培养“具有扎实的生物医学知识、临床技能、理解力和批判性的科学方法和态度，具有持续学习的热情、终生学习能力和富有同情心的医生”[1]。

高门槛、小规模的一流生源

无与伦比的学生质量以及小规模的招生数量是精英教育的显著特征，发达国家医学院校的年招生规模一般在100人～200人，如美国约113人、日本约144人、德国约156人、加拿大约172人、英国约174人、澳大利亚约233人等。医学教育的另外一个显著特点是学制长，学医被称之为漫长的修行，欧洲医学生开始职业生涯前的总时间为6.5年～7年，美国医学生的学术期为4年，一般在10年后才被认为完成足够的专业训练。但这些都没有阻挡年轻才俊报考一流医学院的热情。在英国，医学是大学最受欢迎的专业，是入学竞争最激烈的专业之一。一些著名医学院的录取率都很低，如哈佛医学院录取率仅为2.3%，耶鲁大学为2.5%，卡罗林斯卡医学院3.9%，柏林医学院4%，慕尼黑大学10%。医学类大学录取时都非常看重学生的医学志趣。我国香港地区医学教育入学竞争十分激烈，香港高考“中学文凭考试”（DSE）从2012年首届至2019年诞生的73名状元中，有30人都选择了医科，还有9人报读了环球医学课程。香港医学生需要经过6年的学习获得学位，之后还需要经过1年的全科住院实习医师培训，通过后才能成为香港注册医生。

优中选优的医学人才 “入口关”，使我国医学专业的求学门槛越来越高，选择著名医学院校学医的高中生大多是佼佼者。以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为例，本科生年招生规模长时间保持在650名左右，2020年在全国30个省市自治区招收本科生约680名，生源质量优异，在上海市综合评价批次录取分数位列理化双选专业组首位、录取分数线名列前三，在15个省市自治区进入前五位，全部招生省市自治区进入前七位。一流医学院都非常重视高考学生的学医志向，在我国医科大学与综合性大学合并后，部分学校保持两个招生代码，初衷即把学生对医学事业的兴趣和忠诚放在首位，选拔真正热爱医学专业的优秀生源。部分医学院校合并后，和综合性大学统一代码招生，但实施后发现，一部分调剂到医学专业的学生并没有将医学作为自己最喜欢的专业，学习的动力不足，专业思想不稳定。在遵循医学教育规律的基础上，部分学校将统一的招生代码分开。

与时俱进的卓越人才培养模式

一流医学院都努力构建理想的培养模式，紧跟医疗实践发展、现代科学技术突破进展，与时俱进进行课程体系和培养方式的变革。本科医学教育培养模式建构遵循以生物—心理—社会—环境相统一的现代医学模式，遵循医学学科整合化发展的世界潮流。长期以来，医学学科的分化很细，因为人类疾病繁多，诊断技术发展迅速，治疗方法复杂多样，临床医生难以全面掌握日益增长的知识和复杂的技术，医学越来越朝专科化方向发展。过于专科化的弊端也日益显现，如重治疗轻预防，重疾病而轻患者，重本专科而轻其他专科等。为解决这些问题，现代医学教育逐步向综合化方向发展。

一流医学本科教育遵循现代医学整合化发展方向，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注重临床治病和防病整合、基础和临床整合、临床和药学整合、医学与人文的整合。推进基于器官系统的基础与临床整合式教学改革，开展课程整合PBL（Problem-Based Learning）教学改革。以学生为中心，以问题为引导，以自学为基础，以小组讨论和团队合作为主要形式，实现多学科知识整合及应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积极倡导医学教育的“三个前移”，即接触临床前移、医学问题前移、科研训练前移;“三个结合”，即人文通识教育与医学教育结合、临床和基础医学教育结合、科研训练和医学实践结合;“四个不断线”，即基础医学教育不断线、临床医学教育不断线、职业态度与人文教育不断线、科研训练和创新能力培养不断线。

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注重教学与研究紧密结合，注重培养医学生在教师指导下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践行学生与教师都是医学知识的探索者、构建者理念，通过师生互动，开展探究式与个性化学习。一流医学院校都尝试为本科生开设了大量研讨式课程，如开设新生研讨课、学术导向课。通过实施本科生研究计划PRP（Participation in Research Program），让本科生参与课外科研项目的研究工作、培养学生的科研兴趣、接受科学研究的基础训练，培养科研能力，为本科生进一步参与科学研究打下坚实的基础。构建 “以学生为中心”的小班教学模式，不少一流医学院校积极探索本科医学生导师制。顺应基因组等前沿学科快速发展，一流医学院积极开设跨学科课程学习。

有温度的医学人文教育

医学的最高目标是仁心仁术、治病救人，医学教育的宗旨是“教医术、育仁心、存敬畏”。现代医学之父威廉·奥斯勒指出，行医，是一种以科学为基础的艺术。它是一种专业，而非一种交易;它是一种使命，而非一种行业;从本质来讲，医学是一种使命、一种社会使命，一种人性和情感的表达。这项使命要求我们用心要如同用脑。从本质上看，医学具有自然、人文、社会三重科学属性。医生必须要有宽厚的知识面，必须有对人的心理需求和情感的深入了解，才能胜任岗位。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非常重视医学人文科学教育的重要性，并强调医生发展中的人文培训[2]。“爱丁堡宣言”提出，医学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促进全体人民健康的医生。未来的好医生，要更加注重价值导向和人文高度。随着现代医学由治病医学转向预防保健医学，由关注人的疾病转向关注人的健康，医学人文素养在医生素质构成中占据重要位置，医学人文课程更加凸显。闻玉梅院士强调“要宣传医学科学的特殊性，即从医者所面对的是人，是生命。生命对一个人是最宝贵的，所以从医者必须以高度的责任感对待医学事业、以十分关切的仁爱之心对待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否则就不配从医”。[3]

医学教育不同于一般专业教育，是与人民群众利益密切相关的民生事业。一流本科医学教育凸显其普通性、基础性、学术性和人文性的内涵要求。1999年，国际医学教育专门委员会公布《全球醫学教育最低基本要求》，涉及医学教育七个基本方面60项核心能力，其中医学职业价值、态度、行为和伦理，交流与沟通技能，批判性思维三方面共26项和医学人文教育相关。[4]我国从国家层面提出了关于加快医学教育创新发展的指导意见，以新内涵强化医学生培养。加强救死扶伤的道术、心中有爱的仁术、知识扎实的学术、本领过硬的技术、方法科学的艺术教育，培养医德高尚、医术精湛的人民健康守护者。[5]医学人文教育的目标是培养医学生的人文精神，以人的尊严和价值为出发点，以患者健康为中心，树立“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理念。在一流本科医学教育中，医学人文教育正迈向健康人文教育，更具包容性、视域更加宽广 。在课程体系中，医学史等课程越来越受到重视。

优异的教育资源

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是精英教育，还体现在高标准的办学资源上，包括充裕的办学经费、高水平的师资队伍、一流的教学设施等。所以，办学成本高是医学教育的重要特征。欧美发达国家医学人才的培养成本大约在5万美元/年至10万美元/年。在高教界曾经流传这样的话，如果想要把一所大学办穷，就让他去办医学院。《弗莱克斯纳报告—美国和加拿大的医学教育》中就明确提出，我们的大学应该认识到医学教育是一项既繁重又花费浩大的冒险事业。如果大学不舍得投入，在大学资金预算中不愿意向医学教育倾斜，这样的大学就不要去涉足医学教育。

医学教育学制长、实践性强、医教协同，不仅需要在大学和医学院本部进行基础理论和专业课程的培养，同时还需要在医院开展临床实践能力训练。附属医院作为大学校园的延伸，提供临床实践教学资源，为培养医学人才创造更好的实践环境。医学教育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教学实验用品种类繁多、质量要求严格、保存条件严苛，部分医学实验标本价格昂贵且不易取得。世界顶尖医学院校在教学实践环节还能够让医学生接触最先进的手术机器人等医学设备。我国一流医学院校把教育教学作为经费投入的重点领域予以优先保障，通过统筹各项收入，优化支出结构，稳步增加对教学经费的投入，本科医学生年均支出达3.5万元左右。同时，积极倡导大型仪器设备面向本科教学和本科生开放。以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为例，12家附属医院拥有上海市1/5的医疗资源，解决了全市1/3的住院手术量和1/2的疑难杂症。大学及附属医院卓越的医疗研究能力、高水平的医学实验教学中心、大学生创新实验平台、模拟临床教学实验平台和标准化病人临床教学平台，为培养卓越医学创新人才奠定了坚实基础。

一流医学本科教育最关键的因素是优秀师资。我国一些顶尖医学院校通过组建教学团队、实施本科教学骨干教师激励计划等举措，保障医学本科教育的高品质。通过体制机制和评价体系改革，一批医学科学家和名医大师踊跃竞争首席教师，积极参与教学工作。一批教师潜心教学，并在教学上取得突出成果。知名教授、课题组长、教学团队首席给本科生授课，大大提升了学生的学习兴趣。优秀教师通过多种形式答疑，第一时间为学生解决学习的困惑;通过创新性实验、科研轮训、科学创新实验和基于研究的学习制度（RBL）等，培养学生的科学思维能力和科学精神。

中国特色国际可比的质量体系

我国医学教育质量快速提升，逐步建立政府、社会和学校有机结合的医学教育质量保证体系。对标世界医学教育水平，开展以本科医学教育标准为依据的医学教育专业认证工作，并以认证结果作为审核医学教育招生规模和质量评价的依据。一流医学院校在借鉴国际经验的基础上，积极探索具有中国特色国際可比的医学质量保障体系。

国际医学教育组织认证工作蓬勃兴起，促进各国医学教育基于可比标准的同质化发展。2001年，世界医学教育联合会（WFME）通过并发布了《本科医学教育的国际标准》，涵盖9大领域36个亚领域。医学教育国际标准定位于医学本科教育，侧重于教育的过程，既坚持核心内容的统一性，亦承认各国之间甚至一国的不同地区的医学院校之间的差异。既规范了办学宗旨和教学过程，又强调了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和管理。全球医学教育以此来衡量本国的医学教育质量和医学人才培养模式改革。除此之外，还有《世界卫生组织西太平洋地区本科医学教育质量保障指南》和国际医学教育组织的《全球医学教育最基本要求》等文件，促进了全球医学教育在比较互鉴中发展。

我国在借鉴国际标准的基础上积极推进本土化。2004年，制定了《中国医学本科教育标准（推荐版本）》，着力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医学教育认证制度。我国临床医学、护理学、中医学、口腔医学、中药学等专业已经开展了专业认证工作，分别由相关工作委员会或教学指导委员会负责实施。2020年，教育部临床医学专业认证工作委员会正式通过世界医学教育联合会医学教育认证机构认定，标志着具有中国特色、与国际实质等效的医学教育认证制度的初步建立。2019年，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接受教育部临床医学专业认证工作委员会的认证，并接受世界医学教育联合会国际专家全程观摩。专家表示，对中国医学教育的快速发展有了直观感受和认识，专家评价所看到的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及其附属医院展现出的教育教学水平与WFME认可的欧美医学院校及其附属医院的教育教学水平没有差别。

参考文献：

[1]Specification： Medicine： BA and BMBCh Standard 6 Year Course [EB/OL]. （2015-07-04）[2022-04-28].https：//learntech. imsu.ox.ac.uk/prospec/programmes/view/1.

[2]COOKE M，IRBY D M，SULLIVAN W，et al. American medical education 100 years after the Flexner report[J].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e，2006，335（13）： 1339-1344.

[3]闻玉梅.医学科学—永恒的人文内涵[J].科技导报，2020，38（10）：20-22.

[4]美国中华医学基金会.全球医学教育最低基本要求[J].医学教育，2002（4）：23-25.

[5]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医教协同进一步推进医学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意见[EB/OL].（2017-07-11） [2020-03-20].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7-07/11/content_5209661.htm.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

[责任编辑：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