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湾 林灵
2022年,五一国际劳动节这天,我打开电脑,几声键盘敲击声响过,留下了几个字,算是正式接受了约稿——回顾2021年11月,参加为纪念辛亥革命110周年、台湾光复76周年、孙中山先生诞辰155周年,在台南举办的“宝岛情——两岸名家书画展”开幕式,记录我的观后感想。
原以为不难写,但却写得极不顺。一天下来,电脑屏幕显示的还只是打开电脑时敲的那几个字。即便是那几个字,最终也被我全删了去。我突然后悔答应写这篇文章,原因却是,太想写好这篇文章。
写什么?写给谁?我被这两个问题纠缠着,致使我的思绪像交通堵塞了一般。但电脑前的我好像久握毛笔,蘸多了墨汁,再不下笔,笔尖上的墨珠就要滴落,脏了白纸;一旦落笔,又怕要晕开,坏了无辜的字……两难。许久。
终于,我给自己松绑了。
写给谁?先写给对书法和水墨画都是外行人的自己。
写什么?那就请随着我,让我一一叙来。
已经是四十多年前了。小学中高年级以后到中学期间,大概有几年的时间,学校的作文和周记本规定要用小楷毛笔完成。除此,还有写字课的书法作业也要临摹。记得当时文具店里卖得最多的是柳公权和颜真卿的帖子。我挑选的是我认为豪迈的后者。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要我用毛笔在小方格里写出好看的字,是需要很长时间来调教的。
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书法是国粹,把毛笔字练好了,便是维护中华传统文化。那个时候,即便是字写得再不好的人,也不会(不敢)对此怀疑。
只是,几十年的时间匆匆。过了那个时候之后的台湾,原本热爱中华传统文化的人们,也跟随着政治风向,摇过来摆过去。终于,有些人失了中华传统文化当中很重要的文人风骨和民族大义;终于,有些人不会说自己是中国人了。最多是在他们认为需要的场合,含含糊糊地自称自己是华人,或者说同是爱好中华文化的人,然后笑言艺术纯粹是艺术,仿佛清高如他们,只讲艺术造诣,不问俗事,何况政治。但,这样的他们本身,又何尝不就是政治。
后来,对只着重于美的所谓艺术,我这个外行人,最多只能留下美与不美的直观,没有其他更多,也不会有更多,包括启发和兴趣。但是,去年11月,在台南展出的题为“宝岛情”的两岸名家书画,却给了我不同以往的触动。
吾国四千余年大梦之唤醒,实自甲午战败,割台湾。
——梁启超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近代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史学家、文学家,戊戌变法领袖之一、中国近代维新派、新法家代表人物。1895年赴京会试期间,追随康有为发动“公车上书”,反对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后又与康有为一起积极推进变法维新运动。在台湾享有很高的声望。因此,1911年2月28日到达基隆,3月13日由台南离开的台湾之行,受到了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和盛情接待,曾多次与本地诗人聚会,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和反响,成为近代台湾历史上一个重要事件。与此同时,他也创作了百余首游台诗词,直接揭露抨击殖民当局的苛政,或者抒发台湾沦丧、故国残破的悲愤,也有一些篇章吟咏台湾风物史迹,大多饱含鲜明的民族情感和爱国精神。而与之聚会的台湾诗人也借此机会以诗笔泄内心的遗民之恨和故国之思。这些诗作也构成了台湾诗歌史的独特景观,对台湾诗歌创作和抗日爱国运动都产生了重要的积极作用。
《还敬梁启超》
——林幼春
僵仆相随义旗起,诛夷斩伐彼岂惜。
朝闻夕死不敢辞,愿执一经侍中垒。
林幼春(1880-1939),名资修,号南强,晚号老秋,以字行。出身雾峰林家下厝。父林朝选(绍堂)是林文明次子,曾任广东候补知县,久居福州,娶福州女子何氏。幼春生在福州,约3岁返台。少得肺病,体弱,但诗情早发,曾师从梁成枬。乙未抗日,年龄不过17岁的他感时而作诗《诸将》六首,一一评述唐景崧、刘永福、丘逢甲、吴汤兴、黎伯鄂和林朝栋等六将领的事迹功过,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台湾的抗日斗争。前辈读后大为惊奇赞赏。台湾沦陷后,失地之痛,念土之思和报国恢复之志,无时不萦绕于胸,并成为其诗歌的主调。例如,割台第二年,小叔林痴仙(朝崧)作《中秋无月歌》,暗喻台湾虽被割让,但妖魔岂能长存,定有重见月华之日。17岁的他以《次韵和季父中秋无月歌》作充满家破国亡之悲的七言律诗。隔年又豪情万丈写诗《梦得季父信愀然而作》云:“陆沉神州间,挥剑苏门侧,誓将逐鸱夷。”1902年,自谦废材,与叔林痴仙、赖绍尧(梅之)组成后来成为日据时期台湾最有品质与影响力的诗社——栎社,以诗抒家国之情,被社员誉为“诗伯”。第二年回大陆读书,诗作也扩大为记事叙人的题材。其后出任台湾文化协会协理(人称“小诸葛”)、《台湾民报》社长,偶尔也写“社说”批判在台日本人与御用绅士辜显荣,更在主持的汉诗栏目,用别号“丘仓海”偷渡刊出丘逢甲的诗。他又用诗作与行动积极投入台湾议会设置请愿运动,被选为“台湾议会期成同盟会”专务理事,并于“治警事件”坐监期间写了近二十首大义凛然的明志律诗,充分展现一个抗日爱国志士的志节。其后又发表《无力者之自白》,全力支持“无力者大会”对抗御用仕绅的“有力者大会”。1927年文化协会左右分裂后因健康而逐渐淡出。1935年大力资助杨逵办《台湾新文学》杂志。1939年病逝,享年60岁。有《南强诗集》传世。
/ 张继书法作品:林幼春诗《还敬梁启超》。
当我在展场,面对自己辨识不来的书法字义时,注意到主办方为我这样的一般观众,用心地制作了如上引用的作品释文,以及作者简介的字卡。仔细阅读后,再品那一幅幅字里,仿佛字中多了热血、诗中长了骨肉,腰板直挺,正面迎向后人。但是在台湾社会,这样的人、这样的故事,竟长期被歪曲、被隐形。许许多多英勇抗日、爱国爱民的台湾志士贤人,于凛然正气中反抗日本侵略与殖民,虽然他们明知会丢了性命,也要反抗日本占据台湾;于忠肝义胆中对抗日本殖民的文化同化政策,虽然他们明知“似锦前程”和大好家业会就此止步甚至身陷囹圄,他们也要坚持中国文化的传授延续。他们坚定地与祖国大陆的抗日运动紧密相系。可如今,一百多年过去,帝国主义霸权对台湾的操控侵蚀,未减当年;汉奸买办抹粉涂脂,改换面容,照旧出卖和欺骗的勾当……这是作为后辈的我们,失了担当!
只是,像我这样想法的人,还多吗?
我想到了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女生。
一个是南部高雄眷村的孩子。她的爷爷是我们说的外省老兵。她知道爷爷的故事,但直到她认识到“宝岛情”展出的内容和意义之后,才敢稍稍放胆去表露她对于日本帝国主义和殖民的态度。当我听到她的讲述时,颇为她感到心疼。
另一个女孩成长在台北老式的本省家庭。在几年之前,她因为哈韩,受韩剧影响,遂认同日本是殖民侵略者,进而对日本文化很反感。但这几年,因政策资金注入,台湾影视戏剧和书市,假借“思古怀旧”之名,大力散布美化日本殖民的毒素。更是有计划地重建日本殖民时期的遗迹建筑,将之打造成热门的打卡景点,刻意营造潮流,吸引很多对历史无知的年轻人,竟去追逐一个侵犯中国国土以致台湾被割据掠夺,更致无数愤起抗日的台湾先辈惨遭杀害,并且至今毫无悔意依然觊觎台湾的日本殖民妖风……其中,也包括了她。
我想,若是要我作答:像我那样想法的人,还多吗?我会说:多!很多!找准了行动方向、用对了宣传方法,人,肯定不会少!正如这场“宝岛情”书画展的宗旨所在。
行文至此,我不禁想起那些未能见于“官方”历史,但却实实在在地将一腔热血挥洒在理想实践道路上的人们。其中那位因“中国共产党台湾省工作委员会麻豆支部案”被捕并判无期徒刑,坐牢长达34年7个月的林书扬先生在许多年前有过一段话:“唯有全民族的团结努力,使中国经建的丰果尽快吸收和消化资本主义的积极有用的要素,实现比资本主义更公正合理,也比匮乏经济时代的社会主义更繁荣进步的中国社会主义社会,现时海峡两岸的统‘独’之争,才能最后被扬弃,只留下历史中的一页记载。”(林书扬:《台湾民间统运与大陆经建》,1992年6月)
诚如策展人、辜金良文化基金会董事长蓝博洲先生在台南市奇美博物馆布雷西雅厅的开幕茶话会上所表示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路,是人走出来的。”这个展览,就是台湾民间弘扬中华文化和继承台湾爱国主义光荣传统的一次行动;也是两岸团结一心,为两岸早日统一的一次努力。
非常与众不同的“宝岛情”,一定不会只是一场,希望不久的将来会有办得更好的第二场、第三场……这,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