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秋 雷蕾
摘要:本文在对非洲出版历史进行梳理的基础上,着重分析了非洲出版业的现状及所面临的多元挑战。随着中非关系的不断提升,我国出版业走进非洲也迈入了新的阶段,了解和把握非洲出版业的发展,对我国文化走向非洲,增进彼此间的理解与合作具有现实意义。
关键词:非洲;出版;本土;殖民;文化“走出去”
非洲共有54个国家和地区,人口超过10亿,近年来经济增长迅速,在出版资源和读者市场方面具有后发潜力,值得关注。随着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不断深入,了解和认识非洲出版的发展历程、现实挑战及未来需求,对推动我国出版业走进非洲具有现实意义。
一、非洲出版的发展历程
1.殖民历史影响深远,西方出版机构主导非洲市场
非洲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形成文字的大陆,外来宗教及殖民主义的扩张,间接促进了印刷书籍的传播。非洲早期的书写文明孕育于尼罗河谷和非洲东海岸,中世纪时期非洲文字传播受宗教主导,之后,随着欧洲传教士的到来,印刷书籍在非洲传播开来,殖民主义也随之日渐生根。
20世纪60年代,非洲仅有9%的识字人口。民族独立后的非洲国家人口识字率不断提升,出版业相应得到了发展。具有出版实力的西方出版商也纷至沓来,传输母国文化并吸收当地文化。例如,朗文出版集团和牛津大学出版社在内罗毕设立办事处,在当地挑选优质的文稿送至伦敦出版;东非文学局开发的教育书籍均授权给国外出版商出版。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非洲本土出版业的发展。
2.非洲本土出版资源匮乏,自主发展举步维艰
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本土性质的半国营出版社和非国营独立出版社发展缓慢。处于独立早期的非洲国家缺乏维护作者及出版商权益的意识及立法,有些国家的相关政策甚至还会阻碍出版业的发展,如向印刷机械零部件和印刷材料征收重税等,对于本土出版及印刷人才的培训更是乏善可陈。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非洲本土出版社经历了资金不足和国际资金援助政策发生变化等一系列考验,使得非洲本土出版深陷资金不足的泥沼。当时,非洲出版市场面临两大难题:一是与海外交流依旧受限,昂贵而低效的邮政系统制约了国际销售,二是对于海外出版市场的投资受限。非洲出版商们决定建立非洲图书联盟(ABC)以共同解决难题,拓展国际市场。由此,越来越多的非洲作者选择在本土出版社出版书籍,并开始尝试国际发行。
20世纪90年代早期,非洲出版业进入了一个复苏、转型及革新期。非洲国家私有化进程的推进、市场限制的松绑以及国外对非资金援助的增加,均有力地促进了非洲出版业的发展。当时,教育类图书出版占据了绝对的市场份额,然而,出版市场仍由跨国出版商主导,而由本土出版社出版的教育用书占非洲大陆出版物总额的比例很小。饱受殖民历史及宗主国政治经济控制的非洲国家的本土出版业发展困难重重,步履艰难。
二、非洲出版业的现状与特点
1.在出版内容上,书籍消费与知识出版长期失衡,教育类图书主导市场
相较于世界其他地区,非洲每年的出版数量长期处于较低水平,对非洲的经济增长贡献不足。非洲出版网络(APNET)在2000年的一项调查显示,非洲大陆消耗了世界书籍总额的12%,贡献率却不到3%。非洲的大学使用的基本是发达国家的知識资源,自身研究产出不足,非洲学者的学术影响因此大打折扣。虽然非洲的民族文学孕育了一批优秀的作家,但作者们均偏向于选用国外出版商,造成大量宝贵的本土出版资源流失。
非洲经济和文化发展的双重落后,制约了民众的图书购买能力,进而造成了非洲出版市场类型单一、受众目标窄少的瓶颈。非洲的大部分出版物为教育类及工具类书籍,2000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当时非洲高达95%的出版物为教育类图书。在多数非洲国家,读书的目的多限于升学或通过专业考试,学生成为出版的主要目标对象。其他类型图书的发行市场狭小的现实,严重制约着非洲图书出版业的发展,出版书籍类型多元化将成为非洲出版业长期努力的方向。
2.在出版语言上,国际主流语言包打天下,本土语言出版式微
作为民族识别和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本土语言在非洲出版业中严重缺席,而国外语言却大行其道。随着欧洲殖民主义国家的入侵,大多数非洲国家皆采用国际主导语言作为官方语言,受其影响,非洲的出版业也分为阿拉伯语、法语和英语三大类别。阿语出版集中在北非,最发达的当属埃及。法语出版以刚果(金)、阿尔及利亚、马达加斯加、摩洛哥等国较为发达。在英语出版方面,尼日利亚和南非为龙头,津巴布韦、加纳和肯尼亚等国也拥有较多出版社。
在非洲,教育与出版紧密相连。教育上的受限,使得以本土语言进行出版举步维艰。这与非洲国家政府在教育政策中对于宗主国语言的倚重和对本土语言的扶植乏力有着很大的关系。在东非及南非地区,斯瓦希里语使用广泛,但这一语言文化的传承及出版面临挑战。例如,2011年,坦桑尼亚教育部决定维持将英语作为教学语言的政策,这使得本土语言的教材出版仅局限在初等教育领域。
3.在出版经营上,长期依赖援助,急需探索自主发展路径
作为推动非洲整体发展不可或缺的力量,非洲出版业急需获取国际援助及非洲政府的政策支持。非洲三家最大出版组织——非洲图书联盟、贝拉吉欧出版网络、非洲出版网络——长期以来的主要资助来源于挪威、丹麦、荷兰、加拿大等国的国际发展合作机构,以及福特基金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英联邦基金会等。近年来,非洲图书联盟运转相对良好,实现了自身的独立运转。然而,非洲绝大多数出版机构还是长期严重依靠援助维持生计,而国际援助又大多向非洲大陆提供来自英美等国的书籍,极少问津非洲本土文学及学术。
事实上,那些久负盛名的非洲大学常年处于财政危机之中,大学出版社资金投入不足,图书馆设施陈旧,购书资金匮乏,绝大多数图书馆完全依赖海外捐赠项目获取新书。信息资源获取的不易、薪水窘迫也迫使一些杰出的非洲学者就职他乡。继续坚守的学者们则挣扎于恶劣的生存发展环境中,其学术水平提升支撑乏力,进而阻碍了非洲的学术出版。
此外,非洲国家政府也没有为本土出版商提供有利的政策环境。为应对这些问题,非洲图书联盟开展了非洲内部图书援助计划(IABSS),并与国际图书援助协会合作,从1991年至2004年,这是唯一一个向非洲大陆捐赠非洲本土出版物的图书援助计划。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非洲市场对于本土出版物的需求,也间接推动了非洲本土出版的发展。
4.在出版技术上,数字出版显露端倪,传统出版变革缓慢
媒介技术的迅猛发展给传统出版业带来了深刻的变革,“数字出版”的概念在非洲也被提上日程。到2016年,非洲地区互联网用户为3.4亿。预计到2020年,非洲将拥有13.2亿移动用户,其中76%将为移动宽带用户。南非出版协会(PASA)2011年度出版业统计调查报告中首次统计了数字出版,包括电子读物出版总数、付费电子读物下载量以及总体销售收入,其中,小型出版企业更偏向于数字出版,但技术受限,行动迟缓,大型企业则更为保守。
与西方图书市场饱和状况不同,非洲未来将在较长一段时间内处于书籍匮乏状态。非洲大陆的数字出版业还不发达,远远落后于世界水平。有相当多的障碍制约着非洲的数字出版。一项在喀麦隆、加纳、肯尼亚、莫桑比克、尼日利亚、塞内加尔、坦桑尼亚、乌干达进行的调查显示,网络覆盖差尤其是农村地区互联网接入及手机充电问题、电子图书的高成本及普遍电力缺乏等问题,大大制约了非洲电子出版的发展。在南非,虽然一些出版社致力于教材的数字化出版,但平板电脑或电子阅览器在学生中的普及程度低,教育类电子读物的销售状况并不乐观,从而削弱了数字出版商进军教育类市场的热情。
此外,在非洲的图书市场及图书馆依然对印刷书籍如饥似渴之时,其国际捐助者进入了出版数字化转型期。这种转型对非洲获得书籍捐赠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印刷版本的百科全书和词典受赠变得越来越少,乐施会(Oxfam)也不再提供印刷资源,而是将其所有的信息资源以低带宽的数字格式发布。
本世纪以来,非洲大陆多数大学已接入了互联网,非洲在线数字书刊资料借阅得到了相应的发展。在世界卫生组织和国际科学出版网络(INASP)的支持下,非洲研究型图书馆已经能够免费获取大量的在线学术刊物。同时,各方正在努力完善技术设施,通过将竞争引入市场以提升网络带宽及无线网络,有效利用开放的信息资源系统和软件。
5.在交流平台上,国际化书展市场日趋活跃,图书奖项旨在激励创作
近年来,非洲国家主办的国际性图书展成为非洲出版业发展的一个亮点。始于1969年的开罗国际书展以阿拉伯语为主,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国际书展之一。此外,南非的开普敦书展、津巴布韦的哈拉雷书展以及肯尼亚的泛非儿童书展等已形成品牌效应,为优秀图书及版权贸易提供了交流平台。其中,开普敦国际书展由法兰克福书展和南非出版商协会联合举办,旨在为版权交易及新书订货服务,已成为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最大的国际书展,享有“小型法兰克福书展”之美誉。
目前,非洲拥有非洲文学凯恩奖、非洲出版野间奖等文学奖项。其中,凯恩奖是非洲最高的文学奖项,用以鼓励表现非洲精神并用英文出版的非洲短篇小说作家,而野间奖面向在非洲出版图书的非洲籍作家及学者。这些奖项对促进非洲出版发挥了激励作用。
三、非洲出版业发展的挑战与反思
非洲出版业发展滞后的背后是各国不合时宜的-教育及文化政策。其中,缺乏维护作者和出版商利益的政策,版权法约束力不足,而对于纸张等印刷投入又征以高税。同时,政府对于出版机构和图书馆的资金投入过于贫乏。事实上,只有当政府意识到了出版业的战略地位,在政策制定上加以倾斜,在财政预算上加以落实,才能实现出版业的繁荣和可持续发展。
此外,非洲本土图书消费市场狭小是限制其出版业发展的重要因素。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发布的《2014年度人类发展指数》显示,综合收入水平、教育水平、平均寿命和婴儿死亡率等变量,非洲的大多数国家均排名末位。非洲大部分人口的物质需求尚未得到满足,作为精神产品的书籍很难成为必需品挤入民众的购买清单。
贫困使非洲地区围绕出版业所构建的基础设施薄弱。图书馆、物流配送、书店建设等均十分落后。尤其是农村地区交通及通信网络不畅,书店数量极少,整体降低了书籍的易得程度。此外,图书馆设施陈旧落后,书籍久不更新流通,很多图书馆难以实行电脑管理及在线图书目录的访问服务。
数字出版方面,计算机、平板电脑和电子阅读器的持有率低,互联网普及率低,缺乏可靠的电力供应和宽带设备,昂贵的宽带费用使得非洲数字出版业的发展面临着发达国家无法想象的艰难。非洲在线期刊(AJOL)拥有388份学科种类丰富的期刊,发行超过5107期。然而,许多期刊发行滞后,资金的短缺使得这些期刊面临着无法连续出版的困境。发行频率低成为非洲期刊面临的巨大挑战。
国际主流出版集团在非洲长期主导甚至垄断市场。这些出版集团所设置的分支机构往往秉承了母公司良好的运营理念,拥有充足的资金和先进的技术设备,能够通过不断的资本运作实现规模经营和规模效应。如朗文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在非洲大陆就久负盛誉,在与发展尚不充分的非洲本土出版商争夺出版资源时拥有绝对的优势。在传统印刷出版向数字出版转变的过程中,凭借其先进的技术设备,跨国出版集团的竞争力绝对胜出,这无疑挤占了非洲本土出版商的机会,阻碍了它们的发展。
四、中国出版走进非洲的足迹与前瞻
20世纪60至70年代,我国在非洲的出版物传播曾产生持续的影响。当时,在对东非地区的斯瓦希里文出版物中,除广泛发行的毛泽东著作及政治理论读物之外,国内出版的60种斯语儿童读物,在非洲青少年群体中影响持久而深入。《小马过河》《宝葫芦》《珍珍的奇遇》《蚌姑娘》等儿童读物,成为东非国家少刊儿童的启蒙、识字读物,甚至是小学教材。
近年来,随着我国“文化走出去”工程及“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国内出版界积极参加非洲的开罗、开普敦等图书展,推动中国传统文化等读物走进非洲。几家具有代表性的出版社更是推陈出新,围绕文化交流、典籍翻译出版、版权贸易、互联网和数字出版等与非洲国家开展多元交流与合作。
例如,2009年,浙江出版联合集团就在马里尝试合作出版了非洲农业和保健两类系列图书,随后与坦桑尼亚、南非等12个非洲国家开展了出版合作,语种涉及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和斯瓦希里语,其中联合推出的《非洲常见病防治》(中西非版),在埃博拉疫病防治中发挥了积极作用。近年来,该集团对非合作项目已经开始向日用生活、汉语学习、文学读物等类别有序推进,出版了一批中国原创儿童绘本。此外,2015年,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与中国科学院中非联合研究中心合作成立了非洲出版中心,成为中国出版企业在非洲设立的第一家出版机构,在科技、农业、医学等方面开展工作。2016年长江传媒非洲公司——英爵意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肯尼亚成功注册,成为我国出版界在非洲落地注册的第一家实体出版文化公司。该公司将从专业出版、大众出版和期刊出版三个领域发力,向非洲传播中国文化,讲好中国故事,同时向国内及世界介绍非洲文化、历史及自然资源。
随着中非关系的不断提升,图书出版在发挥其文化传播的独特作用、促进中非合作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对非图书发行与出版合作,既要抓住非洲出版市场的特点与需求,在教育类、人文语言类、儿童读物及科学技术出版等领域扩大出版发行及交流,又要在传播中国文化的同时,兼顾中非双方利益,互惠双赢,带动非洲出版事业的发展。
非洲出版是世界出版的重要组成,长期受其殖民历史及国际资本的影响,但其本土出版业从未停止过努力与尝试。非洲的出版业与其各国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緊密相连。政策方面,只有当非洲国家政府在政策制定上加以侧重,在财政预算上加以落实以提供坚实的后盾,才能保障出版业的持续发展;经济方面,非洲的经济发展是其出版业发展的前提,减贫增富才能提高人口对文化产品的消费。同时,非洲出版机构长期过分依赖于国际援助,而国际援助又具有不稳定性和非持续性。因而,只有当非洲出版机构妥当谋划运营策略,积极参与市场竞争,获得经济独立,才能实现自身的可持续运转;文化方面,出版业输出的产品是民族乃至国家的精神寄托,是非洲民众提升自我意识的途径,若将出版重任寄托于跨国公司,将造成认知的失调、集体感的隔离,威胁到非洲国家文化主权的完整性。因此,在我国出版业走进非洲的背景下,扶持和推动非洲本土出版机构的发展,不但有利于非洲本土文化的传承和延续,也有利于中非出版行业共同走向均衡与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