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图尔行动者网络视角下苗拳传承模式研究
——以洋排苗寨武术为个案

2022-06-25 02:31张忠杰郭玉成
天津体育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拳师行动者武术

张忠杰,郭玉成

武术文化遗产承载着民族的历史记忆,在激发民族文化自信、构建国家形象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苗族传统武术又称苗拳,近年来得到了快速发展,但在传承中也存在着短视化、功利化、形式化等倾向。研究者们也关注到这一点,尝试探索苗拳传承模式,以期为苗族武术传承提供理论参考;但多将苗拳传承模式置于现代化背景中去思考,要么主张将苗拳与经济社会发展及村落社会结构相关联[1],要么提倡走教育、竞技、旅游开发相结合的现代化传承道路[2];又似乎拘泥于现代化传承模式与传统(原生态)传承模式,或者二者兼之的混合传承模式,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突破。缺乏强有力的研究理论范式可能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整个武术传承研究也存在同样的问题。研究者们多关注其中的传承人或群体武术活动,较少关注武术传承中的物;虽有个别研究者已从武术器物[3]、武术场馆[4]的角度研究武术文化遗产,为武术传承研究提供了物的分析视角,但这些研究对其中的物与人的关联及其复杂性、人与物相互缠绕所形成的社会生态网络关注度还略显不足,未能用关系性思维和整体性思维来思考武术传承,包括苗拳在内的武术传承研究亟待新的研究理论范式。

近年来,全球社会科学研究出现的“物转向”[5]给武术传承研究带来了新契机,行动者网络理论即是其中之一。行动者网络理论用整体性与关联性思维看待物与人在实践活动中的存在关系,不仅对人们长期所秉持的人类中心主义形成了挑战,也将人们的研究视野再次拉回到物与人相关联的本体论层面。这给苗拳传承新模式的探索提供新的研究范式。那么,在行动者网络视角下,苗拳传承模式在历史发展中经历了哪些演变,何种苗拳传承模式才是当下的社会发展所需要的,将是本文要着重讨论的议题。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文以苗拳传承模式为研究对象,将苗拳传承置于包括物和人在内的村寨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网络中做深度的描写,以期揭示苗拳传承模式的演变过程。

1.2 研究方法

1.2.1 个案研究法 以洋排苗寨这一“武术之乡”为研究个案。洋排苗寨位于贵州省凯里市湾水镇,分布于重安江两岸,曾是重要的河运码头,其村民祖辈以打铁为生。为了保护水陆运输和村寨安全而世代习武。到了清咸丰年间,洋排苗寨成为苗民起义大本营之一。据记载:“九元帅李开元(苗名金高)于1858 年组织苗族起义军在旁海举行起义,一举攻占旁海、湾水、重安等地,队伍发展到三千余人。”[6]苗民起义推动了洋排苗拳传承。据当地老人们讲述,洋排苗拳第一代传承人为吴勾决、吴勾信等;第二代为吴购两、姚老头;第三代为吴钩施、吴钩色等;第四代为吴钟庸;第五代为吴朝清、吴丙色;第六代为吴大智、吴国富、吴国盛等;第七代为吴大衡、吴国祥等;第八代为吴昌龙、吴大吉等;第九代为吴金华、吴小春等。其中,上述第一代至第三代传承人均为苗名,其余为实名。近年来,随着乡村振兴的推进,苗拳正逐步成为洋排苗寨现代性建构的重要文化资本。

1.2.2 实地访谈法 为了详细了解洋排苗拳传承中人与物的历史轨迹,课题组先后于2014 年9 月、2017年2月、2020年7月深入洋排苗寨进行实地调查,并针对洋排苗拳历史演化、苗拳师参赛、村寨文化旅游等,对州武协、市文广局、湾水镇政府部门相关人员及多名苗拳师进行深度访谈。

1.2.3 文献分析法 通过查阅拉图尔行动者网络理论相关纸质文献,并在中国知网、读秀学术、维普等网站中以“苗拳”或“苗族武术”“传承模式”“行动者网络理论”等为关键词,搜索相关文献,为洋排苗拳个案研究提供理论依据和必要的文献参考。

2 主要以家族为单位、以血缘为纽带的苗拳传承模式

2.1 逆境生存下的苗拳:洋排苗族的生存之道

为了生存而搏斗,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而“人的能力与需要相辅相成,需要促进能力的发展。”[7]据吴大智讲,为逃避战乱,洋排先祖垢稿(苗名,下同)带领家族从江西迁徙至贵州,时常会遇到虎、豹、豺狼等猛兽与强盗的袭扰。在强盗的袭扰中,垢稿与三个儿子垢毛、垢见、垢搂被拆散;垢毛被强盗杀死,其妻子被掠走。垢毛的儿子垢两男扮女装,才逃过一劫。而垢两早先就跟着父亲学武。为了救母,垢两决定到湖南学武,同时又学得打铁技术。洋排村民此后便以打铁为生。基于生存,洋排先祖在原有武术的基础上不断积累技击经验,并积极借鉴吸收其他武术,逐步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洋排苗拳。随着家族人口增多,大家族分化为诸多小家族。为了便于生产,就以小家族为单位将打制的铁制品,经重安江运输销往它处。苗拳与铁艺交织在洋排先民的生产生活之中。

整体而言,洋排苗拳的生成并非仅仅是苗拳师与村民们等人的社会活动,而是包括野兽、强盗、铁艺、重安江、码头、铁艺等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拉图尔所说的“在过去,物与人纠缠在一起;在将来,它们将更加以一种无以复加的方式纠缠在一起”[8],道出了洋排苗拳传承的真相,即由苗拳师、村民、族长、强盗等人和野兽、重安江、码头、道路等物,相互缠绕在一起形成了初期洋排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见图1)。这一网络与巴里·韦尔曼所说的“隐藏在复杂社会结构之下的某种网络”[9]存在本质上的不同,后者强调社会成员之间的关联,并不包括物。

图1 洋排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的初步形成Figure 1 The Survival Heritage Network of Martial Arts about Hmong in Yang-pai

图1中,既有迁徙中与苗拳传承相关的人与物,又有迁徙后与苗拳传承相关的人与物,体现了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在时间上的延伸;从洋排先祖去湖南学习铁艺,到水陆运输中防御强盗,又表现出这一网络在空间上的扩展。这说明“网络几乎可以被扩展到任何地方,可以在时间和空间中蔓延”[10]。期间,“习武以防袭扰”“以家族内传承为主,辐射家族间传承”成为布尔迪厄所说的“性情倾向”,而“这些性情倾向在实践中获得,又持续不断地旨在发挥各种实践作用”[11],已演变为洋排苗族的一种生活“惯习”,具有循环往复性,映射出吉登斯所提出的“社会再生产过程里反复涉及的规则与资源,并在时空维度上稳定下来”[12]的“结构性特征”。

2.2 封建统治下的禁武:家族传承的无奈之路

随着人口增多,大家族分为小家族,苗拳在各小家族内传承,并因共同防卫需要在家族间传承。清廷对苗区实行“禁武”,“查凶苗所恃,唯有凶器,……今拟严定规条,一切兵器只许收藏在家,以防盗贼,其有万不得已事必欲携带夜行者,给以票号,每过塘汛,盘验放行。”[13]封建统治者借助于对兵器的把控,“规定了某种对人体进行具体的政治干预的模式”[14],对包括苗拳师在内的民间武师的活动进行干预。严控兵器虽然并不直接影响人员间交流,但盗匪横行,常“傍居险要,时出劫掠”[13];拳师不带兵器,会增加途中安全风险,间接影响苗拳师活动范围。

同时,洋排苗拳在乡村社会的差序格局中传承,以本家族为中心,和其他家族所形成的社会关系,像石子投入水中的波纹一般,愈推愈远,愈推愈薄[15]。洋排苗拳传承亦是如此,为了维护家族安全和强盛,以苗拳师为核心,根据家族关系的近远往外延伸,形成“传承不传外”的传承秩序。统治者严控兵器,会进一步加剧这种趋势,用权力“改变了乡村社会中的政治、文化及社会联系”[16],限制了苗拳与其他武术的交流;苗拳师大多只能在堂屋内或山上隐蔽传武,形成了主要以小家族为单位的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

网络中的人与物的轨迹只活跃于各家族内。封建统治者及禁武政策,与“传内不传外”的传承规则形成了专治时期洋排苗拳传承网络的“结构”,表现出“以家族内传承为主”的苗拳传承特征。而无论是在洋排苗拳形成的初期阶段,还是在封建专制统治下,都形成了主要以家族为单位、以血缘为纽带的苗拳传承模式。

3 主要以村落为单位、以地缘为纽带的苗拳传承模式

3.1 苗拳技艺的精益求精:洋排苗拳师的求索精神

在强盗和劫匪盛行的年代,受“习武以防袭扰”的结构影响,为保证村寨与铁制品安全,在地缘和业缘影响下,基于家族间合作与武技精益求精的需要,开始以村落为单位,聘请外地拳师到村寨教武。据吴建国讲述,自不同家族的吴购施、吴购色和吴钟墉(清末人)、吴朝美等曾先后请“米薅”村拳师、岩寨的杨购衣、湖南的石玉林到村寨传授武艺,对洋排苗拳进行改良;也有吴朝清等人去黄平学革家武术;洋排苗拳分别借鉴岩寨的拆手(实战)与石玉林的花架。对武技的精益求精折射出苗拳师对身体技术的内在超越,是生存语境下的产物。

武术作为一种看家护院、保镖甚至谋生的生产性资本,影响着社会秩序的运行规则及其中的权力关系。苗拳师通过“传内不传外”的传承秩序极力维护着家族的文化资本垄断,以决定着“发挥作用的各种不同权力的相对价值和力量的决定权。”[17]洋排苗寨请外来拳师教武,获得学武的权力,就需要突破“传内不传外”的限制。而无论是请外来拳师教武,还是主动到其他地方学武,都要给师父“学费”。唯有如此,才是一种理性的行为。因为“理性所内涵的意义和评价标准都源于主体之间的互动行为,而这种互动交往行为最理想的精炼形式则是‘商业交换行为’。”[18]经由学武交费突破“传内不传外”,将外来拳师教拳或到其他村寨学武转化为一种商品行为,呈现出当时社会的一种“结构性特征”。

金钱或资金作为物的综合[19],成为联结洋排苗寨与其他村寨、关联苗拳师与其他拳师的重要媒介。作为一种“用动态的视角去追踪行动者所留下的痕迹的方法”[20],从行动者网络视角看,苗拳传承也是其他人和物不断加入传承网络的过程。通过“学费”的联结,“米薅”的武师、岩寨的杨购衣(苗名)、湖南的石玉林及这些地方,与苗拳师、强盗等形成了洋排苗拳精益求精的传承网络。

原有的主要以家族为单位的血缘传承结构被打破,主要以村落为单位、以地缘为纽带的苗拳传承模式逐步成型。

3.2 民族文化基因的延续:苗拳传承网络的重生

“文革”后,吴国富、吴国全、吴国盛师从另一家族的吴朝美;吴建国、吴大衡则拜吴钟墉为师;他们分属于不同家族,学武历程充满了复杂性。以吴大衡为例,他最先拜师于吴国富,后在技术对比和自我意识中发现差距,跟随吴钟墉和吴朝显学武。但“传内不传外”的传承秩序作为“记忆痕迹,内在于人的实践活动中,总是同时具有约束性和使动性”[12],对不同家族间学武形成了限制。然而,这没能阻挡住吴大衡等人的学武热情与能动性。其间,武德和品行至关重要,按照吴大衡的讲法,吴钟墉教武收徒,要看品行,因为老实本分,所以找他商量时才能答应。由此,拜师学武也类似一种商谈,“是一种相互交流和理解的沟通过程。”[21]与商谈不同的是,武德是拜师学武的必要条件;没有武德,苗拳师和村民之间很难建立联结。

此外,拜师学武时还需要给师父学费或者粮食,并杀鸡喝生血酒,举行拜师仪式,意为告诫徒弟遵守武德。在吴大衡等村民的能动性下,通过与苗拳师的交往与协商,经由武德,借助于学费、粮食、鸡血等物的存在,打破了苗拳“家族式”传承网络结构,呈现出由村民与苗拳师、节庆和闲暇时间,以及学费、粮食、鸡血酒等形成的文革后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见图2)。

图2 洋排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的重生Figure2 Rebirth of Heritage Network about Yang-pai Martial Arts

学费和粮食、鸡血酒等物将不同家族联结起来,再次彰显了物在苗拳传承中的存在意义。而不同家族之所以能够相互联结,也是由于民族文化基因的影响。习武虽然已成为洋排村民们的“惯习”,但这种“惯习”本身“是一种结构形塑机制,其运作来自行动者自身内部”[11],来自于村民们长期以来对生活的自省,成为苗拳传承恢复的内在动力,似乎也应表征为一种“建立在最初的感觉和自意识之上的文化基因”[22]。相对而言,文化基因具有可塑性,比惯习更能准确地表达洋排苗拳的生命力。在这种文化基因下,苗拳在不同家族间传承,呈现出主要以村落为单位、以地缘为纽带的传承模式。

3.3 彷徨困惑中的动荡:苗拳传承网络的维护

全球化下,洋排苗拳一度遭遇传承危机,并主要以村落为单位传承。表面上看,苗拳传承危机是“传承和传授主体缺失、拳种意识缺失”[23]的结果。但从整体社会环境分析,根据卡尔·波兰尼的“市场经济是嵌入在社会和文化结构中”[24]这一论断,这又是市场经济强势嵌入洋排苗族文化结构中的结果,这往往并非由市场主导,而是经由人们选择后的结果[25];洋排村民被迫放弃苗拳传承,源于对现代化的追求及由此引发的武术无用论。据吴拓讲述,社会治安好转,遇到问题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本质而言,苗族在追求现代化过程中,“对世界的改造似乎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26]苗族反倒被物质所左右,被迫切断与武术器物、训练场之间的联结。从行动者网络视角看,却是现代制度放弃了对网络的解释[10];现代社会不承认物的社会化,割裂了物和人之间的关联;苗拳师孤立地看待苗拳传承行为,忽略了苗药、器械、场地等物的存在意义,致使其中的物和人割裂;他们/它们这些节点难以形成稳固的联结,其呈现出的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容易断裂亦在情理之中。

吴大衡等对苗拳传承危机进行深刻反思,寻求传承出路,着力探索其现代性。在此动机下,吴大衡做出了理性的选择,选择离家不远的凯里市打工,利用业余时间在村寨教拳,彰显出“理性是现代性的本质”[27]。他克服各种障碍传承苗拳,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价值理性:“对作用于行动的终极价值有着清晰自觉的阐述,并将这些价值观念一以贯之地体现在具体的行动进程中”[28]。但仅仅依靠吴大衡一个人的行动,并不足以关联更多的人和物,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仍处于不稳定状态。

总之,国家经济、文化政策的剧烈变动或强势嵌入,增加了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的不稳定性;苗拳传承网络需要苗拳师或村民们用理性去精心维护。在家族观念被极大冲淡的社会背景下,主要以村落为单位、以地缘为纽带成为苗拳传承的重要模式。

4 主要以族群为单位、以业缘为纽带的苗拳传承模式

清代咸同年间,为响应张秀眉领导的苗民起义,李开元与九元帅成为起义军;作为重安江码头,以及保留着打铁技艺,使洋排苗寨成为苗民起义的大本营之一,为洋排苗族与其他族群进行武术交流提供了可能。随着关联的人和物的增多,洋排苗拳师、起义军拳师、村民等建立联结,其行动轨迹遍及周边村寨和地区,且异常活跃,并与冷兵器、铁艺、码头等物交织在一起。在行动者网络视角下,这些人和物都是一个个节点,每一个节点都是可以行动的行动者”[29];这些行动者复杂关联呈现出农民起义间的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见图3)。冷兵器、码头将苗拳师和村民、起义军联结起来,苗拳训练与起义军的军事训练融为一体,使洋排苗拳传承活动范围扩大,突显出冷兵器、码头等物的存在意义。此时,洋排苗拳传承“网络的范围逐渐从局部扩展开来,力量由弱到强”[30],家族和村落退居次要地位,苗拳主要以族群为单位,以业缘为纽带进行传承。

图3 洋排苗拳传承社会生态网络的扩展Figure 3 Expansion of Yang-pai Martial Arts Heritage Network

5 主要以个体为单位、多缘纽带并存的苗拳传承模式

个体是家族、村落和族群的基本单位。全球化下的传统乡村结构呈现出离散状态,个体逐步摆脱家族、村落、族群等传统场域下的制度束缚,通过寻找新的合作对象获得更为广阔的生存与发展空间。个体化是一种强迫性冲动,克制不住要去创造、安排自己的人生,以及周遭的纽带和网络[31]。对于洋排苗族而言,个体为追求现代性与家族、村落、族群内外的人和物建立起多纽带关联的社会生态传承网络;主要以个体为单位、多缘纽带并存的苗拳传承模式也初露端倪。

凯里市政府在文化旅游和乡村振兴背景下成功举办“中国凯里·苗族武术演武大会”。在州武协吴永浩的鼓励下,洋排苗族组队参加此次演武大会,并获得名次。这引起镇政府的关注。湾水镇为筹备文化旅游,希望苗拳能够成为带动村寨发展的文化资本。藉此契机,吴大衡、吴永贵与镇政府积极协商文化旅游事宜,以寨门、苗武馆、民俗文化广场等为主要景点的洋排苗拳旅游规划图浮出水面。在苗武馆、民俗文化广场的修建中,吴永贵、吴大衡协同镇政府动员洋排村民捐款,并就土地征用事宜与土地主人协商。

为促进苗拳传承和文化旅游,湾水镇还积极推动武术文化进校园、进机关;市文广局协同吴大衡将洋排苗拳申报为非遗项目,在湾水中心小学设立非遗传习基地,在洋排成立苗拳研究会等。通过这些行动,镇政府与市文广局与洋排苗拳师建立起文化上的关联。由此,原本只有洋排苗拳师和村民们参与的苗拳传承活动,已演变为由村民、文化精英、学校、政府和相关文化部门等多方力量参与,包含各种物的要素的文化旅游与苗拳传承活动。在此,血缘、地缘、业缘传承并存。

在这样的多方协作框架下,洋排苗拳传承中人和物的活动轨迹呈现出多和密的趋势,社会生态网络范围更大,说明需要“动员无数的物和客体从而来维持其连续性和持久性”[10],需要动员更多的人和物参与到苗拳传承中,以维护其社会生态网络的稳固;在各种人和物的要素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由牛王刀、蚩尤镋、苗刀、苗棍、资金、土地、寨门、苗武馆、健身广场等物和苗拳师、铁匠、政府工作人员、洋排苗拳研究会、传习基地等组成的洋排苗拳文化旅游传承社会生态网络(见图4)。

图4 洋排苗拳文化旅游传承社会生态网络Figure 4 Inheritance Network of Cultural Tourism about Yang-pai’s Martial Arts

多方力量参与遍及文化旅游、教育、机关、比赛等多个领域的苗拳文化旅游传承网络,部分契合了范如国针对社会治理的网络化论述:“当代社会治理已突破传统的线性模式,走向网络化治理形态。”[32]有所不同的是,在本个案中,州武协、市文广局、镇政府、村民、吴大衡、吴永浩等通过苗拳建立关联;镇政府通过资金与武术比赛联结;吴大衡经由铁匠、铁艺与苗刀、牛王刀、牛头镋发生联结;经由文化旅游,苗武馆、健身广场与苗拳实现关联。这说明苗拳传承网络不仅有人的参与,更有物的存在,苗拳传承是囊括了人和物在内的社会生态网络行动。而这种主要以个体为单位、多缘(血缘、地缘、业缘)纽带并存的苗拳传承模式正在形成之中,契合了当下文化遗产的国家化、产业化、现代化等发展的现实需求,也是包括苗拳在内的传统武术文化走出短视化、功利化所需要积极尝试的传承模式。

6 结 语

体育研究者们对苗拳传承进行了多方观照,尝试探索出可持续化传承模式,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为苗拳传承后续研究提供了借鉴与参考。但整体而言,由于研究范式的固化,以往的苗拳传承模式研究固守于传统与现代之间,不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就整个武术传承研究而言,未能将物考虑其中,也缺乏人与物的关联性与整体性思维。具有本体论“物转向”的行动者网络研究范式在一定程度上可弥补这些不足。

在行动者网络视角下,苗拳传承中的相关人和物如同一个个节点,相互缠绕于迁徙与生存、战乱与专制、传统与现代等相互交织的历史文化语境之中;他们/它们相互联结,呈现出苗拳传承的社会生态网络;从主要以家族为单位、以血缘为纽带的传承模式,到主要以村落为单位、以地缘为纽带的传承模式,再到主要以族群为单位、以业缘为纽带的传承模式,呈现出不同历史时期相关人和物联结而成的社会生态网络;主要以个体为单位、多缘并存的传承模式初现端倪,与当下乡村振兴、文化繁荣、巩固扶贫等多重交织的复杂语境相吻合,符合了时代发展的需要。拉图尔行动者网络范式下的苗拳传承模式探讨,对于其他武术文化遗产乃至整个民族传统体育文化遗产传承模式的探索,也将具有一定的借鉴与参考价值,期待学界在这方面做进一步的跟踪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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