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南方言异读现象分析

2022-06-14 03:20唐运芳
理论观察 2022年2期
关键词:声调韵母声母

唐运芳

摘 要:恩施市位于鄂西南部,恩施方言属于西南官话成渝片区,与北京话的声韵调极其相似,但也具有自身的独特性。通过对恩施方言进行实地调查,从声韵调出发可将恩施方言中的异读现象分为声母异读、韵母异读和声调异读三大类,力求从共识层面与历时层面上分析恩施方言中的异读现象。

关键词:恩施方言;异读;声母;韵母;声调

中图分类号:H17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2)02 — 0166 — 05

恩施市位于鄂西南部,长江以南,是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州政府驻足地,鄂西南方言就是恩施方言。恩施方言属于西南官话成渝片区,包括境内少数民族在内的所有人都说恩施话。恩施方言是人们在长期社会生活、文化交流中形成的一种具有汉语一般特征外,还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语言。同时恩施方言的形成也深受古代语音和土家语语音的影响。

异读是指一个字具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读法。清钱大昕《答问十二》:“古人一字两读,出于转音是固然矣。又有一音而平侧异读。如‘观瞻’、‘观市’有平去之分;‘好恶’、‘美恶’有去入之别。”王力《古代汉语·古书的注解(下)》:“古书上常常有一字异读的情况。不同的读音往往表示词义或词性的不同。”可见,从古至今,异读现象在语言使用中都是存在的,而这种现象普遍被认为是语言接触和演变所导致的,是书面语与口语的区别。很多字一旦进入汉语方言中,不同情况下会存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读音,形成读书音和说话音并存的状态,即文白异读的现象。在早期方言调查中,赵元任、罗常培等人就发现了方言中的文白异读问题,并对这种特殊的语言现象进行了描写和分析。1957年,李荣在《中国语文》第四期《方言里的文白异读》中正式将“文白异读”这一专业术语用来讨论文白异读问题。

恩施方言中同样存在着文白异读现象,而本文主要拟从声韵调进行讨论分析,将恩施方言分为声母异读、韵母异读和声调异读三种情况。

声母异读是指因声母不同而造成的异读现象。在恩施方言中,声母异读主要包括文白异读、两音并存、条件变读以及唇齿音后移四种情况。

(一)文白异读

李如龙的《汉语方言学》提到: “从纵向看,文白异读是方言的不同历史层次的语音成分的叠置;从横向看,是共同语与方言语音互相影响的结果,都是方言共时系统整合方式的重要表现。”恩施方言中,就存在一种普遍的文白异读现象,即同一个字,有两种或三种甚至是四种字音并存的状态,例如见母字“搅”就有[t?兹iau214]和[kau35]两个读音,“觉”在不同情况下也有[t?兹iau55]、[kau55]和[t?兹io35]三种读音,还有“间”字有[t?兹ian55]、[t?兹ian51]、[kan55]和[kan51]四个读音,而这些归属于同一字的文读音跟白话音往往各自分开在不同的惯用语里面使用,且有分开演变成不同词义的现象。

最常见的就是见系开口二等字与舌面前元音[i]拼合时,受其影响,形成了洪细两读的现象,洪音为白读,细音为文读,这在恩施方言中是屡见不鲜的,如下表:

对于恩施方言中的文白异读,有学者指出是一种古音遗留现象,即见系字没有完全腭化,保留了部分上古音,而又随着语言的发展演变,部分受到介音影响导致了语音的异读,如“跤”[kau55]读成了[t?兹iau55],“跤”的语音演变就是由于受[i]介音的影响,舌根腭化的结果。因此见系开口二等字在恩施方言中的读音就是源于语音的腭化,只是现今该方言中仍然保留了两种读音,是语音发展演变的过度阶段,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也有可能像普通话一样形成一种单一的语音形式。

(二)两音并存

除此之外,在恩施方言中,还有一种见系以外的声母异读现象,即两种文读音同时并存的状态,且这两种读音可以完全在不同的环境中平行使用,如下表:

以上现象在很多方言中都是存在的,而且普通话中也如此使用。例如“朝”,从古至今都是这两种读法,因此恩施方言中这种现象的出现想必是受历代官话影响。

(三)条件变读

这里所说的条件变读主要是指两种情况:一种是通过声母变读体现不同的语音语义;另一种则是前一个音节的韵母受后一个音节影响从而发生改变,但这种情况在恩施方言中并不常见,只有少数字例,我们将其放在韵母异读中探讨。

在恩施方言的使用中,有时候我们会用同一个字表达不同语境下的含义,有的只会在某一个特定环境发生异读,有的则会在轉换词性的时候发生异读,如下表:

对于上述现象,我们可以发现有些字的使用,不仅使用环境发生改变,而且词性词义也发生了变化,例如“行”,发生变读后,既可以使用在“各行各业”中,却又可作为量词用在“一行树”里。但也有些词性词义并未发生改变,只是改变语言的使用环境,就改变了字的读音。例如“饭”,在恩施方言中普遍读作[xan35],而在儿音中又常读作[ma?耷55],这也反映了古无轻唇音。当然这种现象并不常见,只有少数几例。

(四)唇齿音后移

恩施方言中,存在一种及其普遍的声母异读现象,就是在普通话中发唇齿音[f]的字在恩施话中都读作舌根音[x],而且韵母也相应发生了变化,多了一个[u]介音,例如:

观察上述现象,我们可以发现:普通话的声母[f]与韵母[u]、[a]、[an]、〔en]、[ei]、[a?耷]相拼时,在恩施方言中都变成了[x]声母,而且除[u]韵以外,其余韵母也由开口呼也变为了合口呼。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有学者指出是因为“古无清唇音”,也有学者指出是由于土家语的底层遗留。随着社会发展,普通话的普及,这种显现逐渐在消失,从而发展成为[f]、[x]不分的现象。

韵母异读是指因韵母不同而造成的异读现象。恩施方言中的韵母异读并不普遍,但也却包含了元音央化、自由变读、条件变读、介音丢失和韵尾脱落等多种状况。

(一)元音央化

元音央化是指非央元音在实际发音中,由于受到前后音的影响,前元音舌位比应有的舌位偏后,后元音舌位比应有的舌位偏前。恩施方言中就存在元音[i]央化为元音[?藜],例如硬币的“硬”,在普通话中读[i?耷51],而在恩施话中,主要元音[i]在实际读音中向后滑动变读为[?藜],读作[?藜?耷35];同理,樱桃的“樱”,在普通话中读作[in55],而在恩施方言中读作[?耷?藜n55]。此外,还有类似现象的是:普通话中的“懵[m?藜?耷55]”在恩施方言中读作[mu?耷55],即主要元音[?藜]在实际读音中向后滑动变读为[u]。许多学者认为“元音央化”是一种语流音变现象,是因为使用者在语言交流中发音不清晰所致。

(二)自由变读。

自由变读是指一个字有多种读音,这几种读音可以交替使用,随意替换,不影响其交流。如下表:

以上这种现象,随着社会地不断发展,恩施方言受普通话影响越来越大,人们的使用习惯也在发生着改变,致使这种自由变读逐渐趋向于一种读音,而另一种读音只在少数年纪较大的人群中保留并使用着,我想这也将如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般,成为语言发展的最终归宿。

(三)条件变读

这里的条件变读主要是指在语言的使用中,两个音节中前一个音节的韵母受后一个音节影响而发生韵的变化,但是这种现象的例子并不常见。例如答应的“答”,在恩施方言中,“答”字的韵母“an ”由于受到“应[in55]”韵尾“n”的影响,从而读作[tan55],而不是读作[ta55]。除此之外,还有“耽搁”,在恩施方言中读作[ta?耷55kuo],这里“耽”字的韵尾就由前鼻音变为了后鼻音,这是由于“搁”的声母[k],属于舌根音,前鼻音[n]受到舌根音[k]的影响,发音部位向后移动,形成了后鼻音。

(四)介音丢失

在恩施方言中,[u]介音在和一些声母相拼时,会出现丢失韵头而导致异读的现象,具体如下表:

从上述表格中,我们可以发现,在恩施方言中,存在一种普遍韵母异读现象:普通话的合口呼[u]、[uan]、[u?藜n]与舌尖音相拼时,部分字的韵母会变为[?藜u]、[an]、[?藜n]、的开口呼。合口呼[u?藜?耷]与零声母相拼时,[u]介音会丢失,主要元音[?藜]的实际读音会也向后移变读为[u]。有学者提出,上古时期汉语中没有介音。按照这部分学者的观点,方言里的“介音丢失”应为“古音存留”现象。但是这种说法似乎欠妥,因为不可能韵母为古音而声母为今音,不符合语言发展演变的规律。因此到目前为止,学界对“介音丢失”的现象尚无中肯的解释。

(五)韵尾脱落

在很多方言中都存在韵尾脱落现象,恩施方言中也同样如此。在方言使用中,恩施人常常将普通话中的后鼻音韵母[?藜?耷]、[i?耷]读作前鼻音韵母[?藜n]、[in],例如:

从以上字例中,我们可以发现:在恩施方言中,普遍將后鼻音[?耷]读作前鼻音[n]。只有在发[u?耷]这个韵的时候,才会存在后鼻音,例如“梦”,在普通话中读[m?藜?耷51],在恩施话中读[mu?耷5135]。同样日语中也存在后鼻音脱落的现象,有学者指出这是受吴语的影响。此外,“扁”字在普通话中读作[pian214],而在恩施话中读作[pie51],这也是韵尾脱落导致的异读现象。

声调异读是指在语言使用中,因声调不同而导致的异读现象。恩施方言中的声调异读主要包括异义异读、同义异读以及调值变更三种情况。

(一)异义异读

异义异读包括变调和一般的一词多义,还有的只是因字形相同,表示的是没有语义关系的不同的词,例子如下:

通过以上表格,我们可以发现,部分词义和词性的变化,会引起声调的变更,从而导致声调异读。此外,还有一些异义异读也涉及声母的不同,如“长”、“盛”等,在这里不做具体讨论,请参看声母异读。

(二)同义异读

同义异读是指一个字在同一词义下有多种字音,且这些读音有时可以随意切换,不影响其交流。在恩施方言中就存在这种同义异读的现象,但这种现象并不常见,只有少数几例。例如:“熬”,就有[au55]和[au35]兩种读音,在“熬油”中读[au55],“熬药”中读[au35],但是这里的“熬”都是指同一个意思,即需要花一段时间完成的动作。还有恩施话“奶奶”,的“奶”,既可唤作[nai55],也可以唤作[nai51],二者在同一语用下可以交替使用。同理,“得”,可读作[t?藜51]和[th?藜55],都是指得意、炫耀和显摆得意思。此外,“亲”也是如此,在“亲家 ”一词中,“亲”既可以读[t?兹hin55],也可以读[t?兹hin35]。

(三)调值变更

与普通话相比,恩施话种存在一种普遍的声调异读现象:普通话的上声在恩施话中读51调,普通话的去声在恩施话中读35调。例如:

从以上表格,我们可以看出:普通话中的大多数上声(214调)和去声(51调)字在恩施话中都读作51调和35调,当然也有例外,如“骨”,在普通话中是214调,但是在恩施话中并不是51调,而是35调[ku35]。

以上主要是根据采集方言调查人的语音所撰写,分别从声韵调出发描述了恩施方言中的异读现状。从上述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大部分异读现象都是声韵调中的某一个方面发生改变从而导致异读出现,但是也有不少字是声韵调中的某两个方面,甚至是三个方面都发生变更而导致异读。例如“间”,在恩施方言中就有四种读音:[t?兹ian55]、[t?兹ian35]、[kan55]、[kan35],这四种读音从声韵调上都发生了改变,使得该字在不同的语用下读音有所不同。

当下学界对异读现象主要有三种认识::一是认为异读是一个字在不同语用下所表现音的不同;二是语言的接触导致同一个字出现几种不同的音; 三是古音的遗存。通过以往学者对异读现象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异读的产生大致是由于语言的接触、古音的保留、土家语底层的影响、语音自身的发音习惯及演变所致。恩施方言的异读与成渝地区其他方言片区及其相似,本稿从声母异读、韵母异读和声调异读三个方面进行研究,试分析了恩施异读的现存状况,但仍须综合西南官话方言整体特点作进一步考察。

〔参 考 文 献〕

〔1〕王树英.恩施方言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

〔2〕罗姝芳.恩施地区汉语方言中的土家语底层〔D〕.中南民族大学,2007.

〔3〕梁婷,杨春宇.海伦方言声母文白异读〔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01):07-10.

〔责任编辑:杨 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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